囚

囚
早起的鸟叫声把他从幽深的梦境里惊醒,从稻草堆里坐起来,他捡起他的眼镜戴上,那是一副圆镜片的金丝眼镜,却早已经有些破碎。他向那扇铁窗外望了望,天色似乎已是黎明。
那两只老鼠从他进来的时候,便成了他的好友,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人二鼠渐渐熟悉起来,同吃同住同闹腾,当然,他是不怎么闹腾的。有时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那两只不是老鼠,而是他的战友,没有它们,恐怕他早已经挨不下去了。
监牢是手臂粗的木头做的,潮湿的根部深扎进土地里,却不会像有阳光的树们,那样地温柔和谐。他甚至想过一拳可以把那些阻挡自由的木头们打到在地,然而也终于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他只是一个书生,须得印证"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古老的话。
昨天夜里他辗转反侧地想着自己的未来,不是被那群木头给关住丧失自由而悄悄地死,就是为了反抗那群木头轰轰烈烈地死,他想了很久,却突然觉得有第三种情况,可以让自己不死,就是告诉那些木头自己知道的事情,然后让自己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木头。这样想,他却突然觉得这是种罪恶。
身上的白衣早已经成了红色,那些是他的血。他依稀记得谁用鞭子抽打他的身体,那种疼痛毕生未曾经历,而此刻,那种切肤之痛再次袭上他的脑神经,他不知道怎么办,咬了咬牙,呆呆地看着那两只老鼠偷他昨晚的剩饭。身上的伤痕渗出新鲜的血液,鲜红地覆盖在他身上,红色得有些凄凉,又有些悲壮。(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算了吧!我只是个文人,何必遭受这等苦楚呢?他再次动摇他自己。
不行,同志们此刻肯定正在想办法救我,不能就这样出卖他们。另外一个声音阻拦着他。
窗外的鸟儿开始交响起来,黎明正当好,太阳却还藏在乌云后。
他听着这鸟声,突然想起母亲来。
母亲银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出现在他脑海,还有那双粗糙的手,金莲似的裹脚。他觉得不公,为什么社会有那么多不公?他愤怒了!“都怪这群可恨的木头!”他不自觉喊出声来。
“干嘛呢?大清早,吵你妈的!信不信老子抽死你!”门外的木头响起他的声音,那是一个胖胖的满脸横肉的大汉,他的帽子歪戴着,一脸的麻子,拿着警棍在木头上敲了敲。“妈的!皮又痒了!”他恨恨地发着声。
他立时噤声了,甚至想说句抱歉。然而终于没有。
他想,为什么世上竟然有人如此地凶恶?这整天泡在木头里的木头,整日不见阳光的木头,他就不会觉得厌倦么?
他想不通。
“你把这个戴着。”他听见她的声音。那时候她一脸笑容地望着他,把自己亲手做的护身符给他戴在脖子上,阳光洒在她的发梢,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景色。
“梅若,你还好吗?”他喃喃地说。他又想起自己被囚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木头里,恐怕今生无缘再见了。
她的手那么温暖呵!她的颜色那么好看呵!只是,今生似已无缘了。
他突然想哭,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突然想唱些什么,今天,听说是在人间最后的一天,除非他告诉那些木头他所知道的情报。
他拿着那个胖木头给他丢来的早餐,两个发霉的窝窝头,一碗凉水,他留下一个窝窝头给了那两只老鼠,心想,这也算是我们的诀别餐了。
他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前面十多米的地方是一群拿枪的木头,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他还在想,我是说还是不说呢?
太阳从乌云里渐渐地飘了出来,一片光明的世界。他的眼镜迎着太阳发出的光,影子被阳光拉长。
他突然决定了。
“预备!”
他张开嘴,唱起了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放!”
他的鲜血洒进阳光里,阳光整个地跳出来,霎时间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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