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江湖也有山
李文旺
小的时候，哦，包括青年时代，我曾经长期生活在江湖密布的平原地区，在那里，我们同龄人一起挖荸荠，采红菱，掏藕苗，摘芡实，剥莲蓬，所以，那时候，最爱听的歌曲是民歌《采红菱》。
大凡平原，都是那么坦荡，那么春风十里，那么桃花百里，那么一望无际，就像秀美的杭嘉湖平原，就像广袤的华北平原，就像天寒地冻的松辽平原。当然，故乡的平原没有华北平原那么广袤，三十里甚至二十里开外即是小小的丘陵，也没有松辽平原那么天寒地冻，最冷的时候也就是零下一度，最近二十年来，连零下一度也很少有。也许正是因为故乡的平原算不上广袤，所以越发显出它的与众不同，也越发凸显了平原的风采和味道。
有人说，说“平原的风采”尚且可以接受，难道平原也有味道吗？有的，平原当然有味道，特别是我的故乡——————鄱阳湖东南角的平原，味道更加浓郁，那是芡实的味道，那是泥鳅和田螺的味道，那是红菱的味道，那是红花草和水稻的味道。在这里，传诵过朱元璋激战鄱阳湖的故事，在这里，也有着吴官正发奋读书的故事。因为平原处处有江湖，所以，平原自然有许多江湖的味道，有许多龙舟的味道。在故乡，因为地势过于平坦，以至于那个历史上关押过十几万个罪犯的珠湖劳改农场因为有个七八米高的丘陵而被当地的人们喊做珠湖山，这样的叫法，在山区的人们看来实在是有些啼笑皆非的。
到了青年时期，我从学校分配到了革命先烈黄道的家乡——————横峰，其实是在浙赣线上的一座县城。这里，离开“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很近，这里，离“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黄沙岭也不远。说起横峰，为什么提起浙赣线？其实，在江西靠近南昌的地方，即使是浙赣线上的某个地方，也很少提起浙赣线，但是，靠近江西东部特别是上饶周围几个县，和浙赣线息息相关，那里的人们说话和浙江西部的人，其实十分接近。也就是说，浙江西部的人说话，并不像越剧中的方言，甚至差距较大，却和上饶一带地方的方言十分接近。这一带，人们说话既不同于赣方言的人们，也不同于浙方言的人们，而是自成体系的浙赣交界特别的方言，只是，各县之间有些大同小异而已。有人开始给这地方的方言取名为赣浙混腔。当然，横峰话又是一种既接近于赣方言又接近于赣浙混腔的语言。在这里，不但有着许多黄道的故事，也有很多方志敏的故事，当然，更多的是山的故事，那和平原的故事、和江湖的故事似乎迥然不同。
如果说，江湖密布的平原是一张摊开的、平平的象棋棋盘，那么，山区和丘陵则是布满了象棋棋子的棋局，那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高山或者山丘，就像是一个个棋子。这么说来，我的人生，在这五十年的历史中，至少是比较多彩的，比较有立体感的，因为，我的人生中有农村也有城市，也有江湖也有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生命中的江湖，让我学会了游泳，学会了“捕鱼捉蟹”——————这个词语突然让我想起了京剧《沙家浜》中刁德一的台词，刁德一想让沙家浜的人民去湖区“捕鱼捉蟹”。而我小时候呢，晚上能够看到的电影也就是《沙家浜》和《红灯记》等等几个硕果仅存的片子（其他的优秀电影后来才知道全部让江青等霸道的人给封锁起来了。），白天常常要干的事情就是捕鱼捉蟹。当然，我们的捕鱼捉蟹不是被动的，更不是被反动派唆使的，而是自觉自愿的，我十分讨厌其他的农活（除了砍柴，故乡的农活真不少），但是，我十分喜欢捕鱼捉蟹。噢，另外就是摘红菱，搭起土做的锅灶炆红菱或者莲子吃。
在有着山地的横峰，进一步发挥了我游泳的爱好。在这里，从山上倾泻而下的流水其实更加清澈，更加温润，更加柔和，更加美丽。我曾经多次在浙赣线来回穿梭，我甚至沿途的每个县城都到过，像江西横峰那么好游泳的地方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义乌大不大？但是，除了打的跑上十里地，水清见底的水库是没有的，衢州，金华，贵溪，弋阳，上饶，东乡，随便哪个城市，又好又方便的天然游泳场地都是没有的。鹰潭虽然有一个流经市中心的河流，游泳者下水的地方也算是干净的，但是，那里的信江河水，其清澈程度，无法和横峰水库相提并论的。在横峰游泳，我的泳技越来越臻于完美：十八年前，我竟然可以放下手脚躺在水里四五秒钟；八年前，我可以全身不动在水里躺八分钟，我的老父亲，那个喜欢到处走走看看的农村老头，那个喜欢看龙舟，也喜欢在龙舟上击鼓的乡村鼓师见证过我的水上躺的,当然，更多是我在横峰的父老乡亲们见证过我的躺水的。现在，躺在水里估计已经够二十分钟，没问题的。躺着，快乐着，快乐着，躺着，多好啊。
人到中年，我还慢慢地学会了爬山，也叫登山。登山，实在是锻炼体能的极好手段。登山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歌唱二郎山》，那是老歌，新一代的人们也许很陌生，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于它的喜欢。游泳有游泳的兴奋，登山有登山的乐趣。特别是在那无数劳动者的付出之后建起来的三千米旅游步行道——————简称游步道，和七百多级水泥台阶上，感觉更好。人们旅行至此，偶然想起了那么多人的劳动换来你的爬山如履平地，不也像是许多劳动者在抬着你前行吗？这样想着，不去那段游步道走走，不去那里修受一番，锻炼一番，反而是对于无数劳动者的不敬甚至是亵渎——————人们的劳动正是为了让后来的人们更加好走，更加方便。甚至行走在这里的时候，有一种被七八个轿夫抬着走的感觉。不是吗？那几千米的游步道，上千个台阶，不要说是几百个劳动者的劳动，就是七八个人要完成它，没有大半年甚至是一年，能拿得下来吗？所以，我行走在这里，总有被人抬着走的感觉，虽然这段游步道不是为了我一个人而建的——————我想，至少，我这思想是有感恩思想的。对于作家们的身体，我想起了路遥，想起了《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作家周克芹，不都是由于缺乏锻炼造成的过早离去吗？就在水库周围，有一座比水库大得多的岑山公园，或者，把岑山公园比作一个漂亮的少妇，横峰水库和公园另一端的天台山水库，就是这漂亮少妇的两个乳房。在这里游泳的人们，哪一个没有得到它们的滋润和哺育呢？
也有江湖也有山，在我看来，是十分美妙的人生，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又难以获得的人生，那么，我自然应该感到庆幸和快乐。因为快乐，写下此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