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茶》第一章琢公闲云

第一章
“婶娘,我叔,病重了,”还未等冯建恩说完,正在八里村扫路的戴老婆子冷静地放下手中的扫把,好像这一切已是预料当中的一样,那是下午三点多。随后在开往原上的一天三趟的班车上,戴老婆子头低着,,手里拎着包袱,一句不言;和戴老婆子同座的冯建恩还吃着戴老婆子为报酬他的报信而买的3块钱一碗的扯面。回到原上老家王家沟,已是后傍五点多了。戴安善早已被停当好了,间半的柴房里外尽是帮忙的乡党。戴老婆子未出哭声,拽着那个和她走过三十三年风雨的死老汉的手,掐算着什么。果不出戴老婆子的掐算,安善咽气是这天早上七点多的事,在王守金带着他的子侄怀仁和天刚拉了五袋粮食,准备下城时,王守金探望了久病在床的安善老汉。守金进了安善老汉家的门楼子,安善老汉的儿媳妇在扫院子;门内安善老汉的儿子武汉在烧早汤,守金喊了两声哥,却未见反应,于是用手试探,鼻根早凉。在守金老汉恨骂武汉和媳妇的同时,武汉和他媳妇才动了哭声。随后沟里知情的乡党来到安善老汉家吊孝,冯建恩便被安排着到城里给戴老婆子传话,那才是早上八点多。后来三天的丧事中,戴老婆子显示出了脚令的平静:视死如回家。未动一声哭号,也正是王家沟人说的铁石心肠。
在送埋完安善老汉的第二天早上天刚明,守金、怀仁和天刚便拉着粮食上路了。这天早上快十点时,“大妈,妈,快,我伯在路边不省人事了……”天刚一路小跑而来,正拾掇早起饭的王陈氏吓得撂下了手中和面的铁勺,“啥,好好的出啥事了,你爷父三个拉麦咋就去了四天?得是家里出事了?谁今会儿在你伯跟前?”王陈氏卸了腰上的围帘,正跨出门去,“大妈,你甭着急。我大哥今会儿在我伯跟前。那天后傍黑儿,我跟我伯我哥回到了咱原上,第二天一早装了麦子准备下城时却遇我安善叔老了,耽搁了三天。今早又是天刚明,我们就出发了。刚过糜鹿村走到狄寨公坟时,我伯尿憋不住了,就在路口的第一个坟上撒了一泡。刚提了裤子,一个蹦蹦车就从原上下来把咱的架子车碰翻了,我哥撵去,我伯就倒了,再喊就喊不应了……”“啥,你安善叔老了,在坟跟前遇事了……”,王陈氏心中冒了冷汗,深吸一口气之余返回堂房取了三根檀香,拉了大门上的铁插屑且在门外折了一杆子桃树枝条就随着天刚向原上方向跑去。
此时正是夏收才忙罢,上原的九里坡上还晾着谁家的新麦。才早上十点多,天空就是火红火红的,远远望去,原上一片金黄的麦秸秆。才是半早起,原上蒸腾腾的。
狄寨公坟的一座破烂不堪的坟碑上留有“先考周仁昌 先妣 马淑珍 大人之墓”的坟前,怀仁将他伯搂在怀里,不停地喊着“伯……伯……”,王陈氏和天刚已插斜跑到跟前。王陈氏摸了摸昏迷不醒的王守金的头后叫怀仁用手掐他伯的鼻根,而自己用右脚在王守金前画了个圈儿,将一根香插在圈中;一根香插在周户的坟上;另外一根香被王陈氏握在手中。王陈氏口中念着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太上老君为谁身?原上保忠自答名。狄寨周鬼离儿身。急急如律令,勒令,撤”,只见王陈氏手拿桃树枝朝王守金的脑后猛打而去。这时说起也怪,王守金醒来了,抱着怀仁直叫唤“大,大,我伯咋没来?”怀仁急了,“妈,我伯咋说开胡话了?”“我是你保孝爷,你伯叫这俩口子拉下去了,你们快把你伯拉回去,进门前烧些麦秸。我再下去把你伯的魂引回来……”,王陈氏一字一词地说道。怀仁和天刚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吓坏了,“妈,大妈……”就在那一会儿,王陈氏又突然美美地打了个寒颤问“你爷刚给你俩说啥呢?”“妈,你咋也疯了。你说你是我保孝爷,叫赶紧把我伯往回拉,进门前叫烧麦秸”王陈氏叫什么也甭言传,拉了路边的架子车,就和怀仁、天刚把王守金老汉翻乱了上去。怀仁拉着架子车,天刚扶着车上还没灵醒的守金老汉,王陈氏在后小跑且不停地向后唾唾沫。
“我刚咋到狄寨去了,人都还是电视上穿的长袍衣裳。一个老汉和他老婆子叫我在屋歇一下;那老婆子还给我端了一碗米汤,我刚准备喝时,碗就掉地下碎了。突然,我孝大就来了并和那俩人吵了起来……我孝大咋可走了,那个老婆子把那老汉的衣裳在我身上披着……再后来,我孝大被那俩拿着绳吓跑了,我咋可又在这儿?”守金老汉半眯着眼睛唉嘘道。“我伯得是刚叫打失塌了,咋满嘴糊涂话?”怀仁看着几经十分疲惫的却还在门外拢火的王陈氏,“大妈,你也说个话呀?”,天刚点了一根窄版烟并用手巾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儿。“唉,我没胡说,你伯也没胡说。你孝爷神灵小不抵你忠爷的太上老君,你伯真的是有了麻达了……唉……”王陈氏走向朝南供的观音菩萨前,发了香蜡,说了些什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王守金确实有了问题,在二院里检查说不出什么,在粮食局却蛮突突,见人就叫大。才一早起,局里就派人把守金老汉送了回来。刚一进屋,守金老汉又不说话了,后来叫神上看,说守金老汉叫周氏俩口子把魂压住了,撵拢了一回儿,也没起多大作用。再后来,王守金下岗了,怀仁和天刚也相继下了岗,王家一家就收拾了行李,回到了原上老家王家沟。
因王守金一家在粮食局工作了十多年,他们在原上并没种麦,这下熬煎死了王陈氏,王家一家十四口又咋样过活呢?万分无奈下,王陈氏引着18岁的老四王怀智到齐家原她二姐家去了,并把怀智托付给了齐陈氏。而后,王陈氏便和老三怀礼到长安要饭去了,这一去,风餐露宿竟是半年。
再说王家在原上的日子真没有在粮食局好过。一家十几口整日在沟外集上买面却在家中还总是吃不饱。怀仁他娃王佳强已上小学二年级了,在学校整日饿肚子。上课时老听见肚子叫唤,因此学得不咋样,而这让他妈王韩氏整日打骂。老二怀义和王李氏已有了两个女儿王佳欣和王佳悦,可一直没有个娃子;再说去年腊月啥会儿,怀义便又抹了裤子和王李氏干了事,看样子今年八月要生。老三怀礼把王朱氏和两个女儿佳欢佳瑶丢在屋里。石榴已经熟了,可他婆王陈氏和怀礼要饭还没有回来。
这天是前八月的初八早起五点半,是个礼拜六,王佳强没上学去,还精尻子在东厦房里睡着。“大嫂子,佳欣她妈可能要生了,咱妈又没在该咋办呀?”“得是一直地喊叫,喊疼?”“哦”“你快到中沟寻咱二娘去,人家会接生,我这就来了”,王韩氏蹬了裤子,披了衣裳就到西厦房来了,并叫了佳欣佳悦起来烧开水。
再说下岗的王天刚随他大王守玉到聚仙坊小学当了个门卫,媳妇翠花舍不得天刚就以为教书的她大做饭为名跟着去了。王谢氏带着天刚的王建华和王建英在家。“娘,我是怀义,佳欣她妈要生了,你能够得过去吗?”“我娃你先回去,我穿了衣裳就来了。”
才六点,天空已亮,晴天,却有东风,凉嗖嗖的。上房厅堂,守金老汉还在呼噜着。6:32分,一个重七斤多的胖小子出生了,王谢氏顺着腿根摸去碰了什么就向怀义报了喜,“是个牛牛娃”王韩氏和王李氏听着都笑了。
秋忙那会儿,有人说戴老婆子收拾了行李从城里回来了。后来,冬月里,戴老婆子和武汉和媳妇在沟里平坡处中了冬麦。守金老汉也带着俩儿子在队长新分的九亩二分祖坟地中种了麦,并用桨子拉了一遍。王守金给刚出生的孙子起名王佳成。这个小伙长得不赖耐看,耳朵和鼻子大,胖乎乎的,逢人就笑,老人都说这娃长得心疼有福相,日后肯定有出息。王家人都喜欢这个小佳成,他爷抱了,他爸抱,他妈抱,再是他几个婆抱,人人都爱。
腊月初八吃腊八那天,原上刮起了风搅雪,怀礼和他妈王陈氏要饭回来了。本就瘦弱的王陈氏一走一跛地背了多半袋包谷,看样子王陈氏已经累极了,就好像一走就倒,病怏怏的,全身好无气力。25岁怀礼的浑身衣裳破烂不堪,尻蛋子后头裤子上还烂了多大个口子,他用架子车拉了三袋子麦,看样子,都困太太。“妈,你可回来了,你看,咱老二的媳妇给咱添了个牛牛娃,他爷说叫成成……”王韩氏抱着用脏烂不堪的老布裹着的佳成给他婆夸。“大嫂,你甭言传了,咱妈前个天回来时叫狗咬了,她硬没叫拿粮食换了钱看病,现在还发着烧。我看今会儿,借刚要下来没感情,还不胜把娃早早给谁去?”王韩氏忙堵了怀礼的嘴,可在门后的王李氏听了她小叔子的话,心凉了,“咋不把你那碎女子瑶瑶给人呢?”从此王李氏记恨了怀礼。
守金老汉见了王陈氏只是盯着,不说一句,王陈氏摸着老汉的头问王韩氏“强强他妈,你这半年给咱的观音菩萨上香了吗?”“有时我和老二家媳妇一块上,有时我俩就都忘了,反正大部分初一十五都发蜡了”“哦……”看得出,王陈氏又落泪了。
原上又落了三场雪,就到了年跟前。“富人过年讲吃穿,穷人过年是过难”三十后傍黑儿,怀仁、怀义、怀礼去他爷王保忠,他婆王张氏坟前烧了些纸,好请他爷他婆灵回家过年。守玉和天刚也放寒假了。守玉给他哥守金,老三守满,老四守堂家分别送了一副红对子,好叫他们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