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蓬莱/1
那一年的夏天,我的女儿也就是刚刚学会咿呀学语的年龄,我和村里的黑蛋坐上了开往郑州的客车,我们的目的地不是郑州,是距离郑州一千多里地的人间仙境蓬莱,之所以去蓬莱,是因为黑蛋说他一个同学在蓬莱卖海鲜,一个月可以收入五六千,那是1998年的夏天,那时候,去建筑工地一个大工一天就是四十块钱左右,一个月五六千块钱,那种诱惑力是非常巨大的,那时候我刚刚结婚不久,刚刚盖了房子,女儿因为是未婚先孕,又被计划生育罚了一大笔钱,所以手头非常拮据,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辆自己的本田摩托车,走亲戚带着老婆女儿该有多风光,那时候本田摩托车就是四千多块钱,没有去之前,和老婆憧憬了一个晚上,一辆漂亮的红色本田王摩托车,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风驰电掣的走在走老丈人家的路上,一个月就可以买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摩托车,我计划干上两个月,暑假开学就回来,一个月六千,两个月就是一万二,买了摩托车还有七八千块钱,然后剩下来的钱存起来,老婆那天晚上也被我蛊惑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我们先是在乡政府门口坐三轮车到107路口,三轮车开动的时候,女儿嘴里奶声奶气喊着 爸爸爸爸,我那时候突然有一种不想去的想法,家乡越来越远的时候,心里涌起来如烟如雾的离愁别绪,虽然我不是第一次离开家,但是这一次有了乖巧可爱的女儿,仿佛把那种离愁别绪渲染的更加浓郁。
其实去蓬莱,不仅仅是那诱人的工资,还有一种潜意识的去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人间仙境的愿望,蓬莱仙阁,海市蜃楼,八仙传说,一望无际的蓝色的大海,鱼儿飞跃,桅杆林立,海鸥翻飞,这些小说里描写的关于蓬莱,关于 大海的情节,像一个个蓝色的小精灵一样,撞击的心砰砰跳,恨不得一步到达蓬莱。
我们从郑州坐上开往蓬莱的大巴,经济南,淄博,潍坊,龙口,在进入龙口的时候,我们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往西边看去,大海好像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灰蓝色的云台,轮船那雄浑的汽笛声,码头上停靠的庞大的渔轮,还有望上去好像是小黑点的上下翻飞的海鸥的矫捷的身影,让我贪婪的贴着车窗看着外面美丽的海景,尽管那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黑黄。
我们到达蓬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蓬莱在夜里只能看得见大致的轮廓,不远处就是莽莽苍苍黑乎乎一大片的大海,那种不同于家乡的泥土味的海的味道,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快乐。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我们下车没有看见黑蛋的同学来接我们,本来在家打电话说好的来接我们,那时候我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我这个人好像有一种天生的对危险的感知力,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老婆给我内裤逢的装钱的小袋,里面放着我的另外一个准备的希望的钱,如果不行,就看看蓬莱,立马回家。那时候的人出门都会把钱放在内裤小弟弟的前面,坐火车总是下意识的摸着那个鼓囊囊的地方,好像是蛋疼一样,其实是因为那个地方敏感,小偷不容易下手,可是事实上,很多小偷后来发明了一种新方法,让你不知不觉的钱丢了,小弟弟安然无恙。(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们下车,黑蛋用公用电话给他那个同学打电话,那个同学说不在蓬莱,在长岛里,临时有事,并且告诉我们坐几路车,到哪里下,有人接待我们。这时候夜色越来越浓,远处的大海深处有萤火一样忽明忽灭升升浮浮的灯光,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灯塔,这时候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停了,我们无奈打了一辆面的,面的熟练的在蓬莱不太开阔的大街小巷穿行,我看见街市两边灯火通明的店门口,到处是大玻璃缸里游来游去的叫不上名字的鱼,鱼煮熟的香味,和随风飘来的大海的腥味缠绕在一起,这时候,心里那种淡淡的对一个陌生地方的恐惧,被一种强烈的食欲替代,我对黑蛋说:到了地方我们就出来吃海鲜,喝酒,也不枉我们来大海边一趟,黑蛋说,好,咱俩一边看着蓬莱的夜景,一边喝酒吃海鲜。
那一瞬间旅途的疲劳,对未知的怀疑和恐惧,被一种想象的吃鱼喝酒的快乐 覆盖,这时候我听到了远处茫茫大海上海鸥那清脆尖利的鸣叫声,在灯火通明的这个陌生的城市的上空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