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余者的漫步
一
倾颓的心情被连绵不断的秋雨浸沉得迷离徜恍。“阴风怒号,连月不开”倒应了这一句话。踽踽独行中,不时晃过她的谶语。“在某些人眼里,你一文不值。”愚不可及,你的迟钝、惰性都被授之以柄。你无从辩解,你只能苍白无力吐出一句:你是多么聪明。然后又无限聪明地加了一句,聪明过度,便成了愚蠢。然后你带着几分钟的胜利而陶醉。可事后,那种现实的落寞和隔膜有如地底的阴风嗖然而来,你整个地被击倒。你的肉体是多么脆弱不堪。你像一条被击败的老牛躺倒在地,沉重地喘气,呆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你感到从所未有的凄凉渗入了脑腔。
他,一个固执于感情的人,最后也终于此。他脆弱吗?他自卑吗?他并不像我一般一文不值,真是天造孽啊!
你高邈地超然于这个世界上。你精神与肉体犹如水与油一般,怎么也不能掺合到一块。你辗转流离于这二者之间。
刚出牢笼,又入虎穴,总是逃避。与他们战斗、逃避皆系弱者所为。今天中午,还在为“弱肉强食”思考呢。新市场,那独眼的残疾人,也算市场一景。人言,此市场,没有买不到的东西。确哉斯言,进一步说,这里没有看不到的东西。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无奇不有。那个残疾人的惨状令人目不忍睹,不知什么原因弄残了脚,呈烂紫色,肮脏不堪,似乎为了证明它还是活的,它不时地颤动着,让人知道这是活的器官。看来他颇有经验,不去那些大饭店,大老板身边靠,一味地朝那些摊贩身边踅进,结果倒也稍稍如愿,而那些过路的大老板则往往是不屑一顾。可见,“强者”总是对弱者不屑一顾,而强者之间又总是相互争斗不已。弱者之间还存有残缺的同情。
自作孽,不可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些残疾人赖以活下去的支柱是什么呢?是对天命的抗拒抑或生命的特有的韧性使然。
自己把自己放逐到雨后的夜街上,竟然感到一阵阵的清新和宁静扑面而来,抑郁而又窒闷的心也为之一舒,这样的晚上,孤独地盘旋一整夜,我也能够。“良辰美景奈何天”,沉积了好久的心事,也该有个了断。如何调整下一段的生活,如何形成新的心理平衡,这都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刀锋》的男主人公拉里与我多么相似,精神的流浪者,肉体上的苦行者,溯本究源,他总是超然于世,骨子里有种落落寡合。你只不过更加露骨一点罢了。“我是一片云”,轻飘飘地,怎么也 定 不了,也挽留不住。我是一线光,我无处不在,却不能为人所占有。我是自由的,我是我的绝对。我感到一种绝对的孤清,与清风明月相往来。早就发觉了,在这里很难找到一个真正谈得上话的人,偶尔能一逞词锋的机会也很少。所以只有绝对的孤独和寂寞,你将在自我的山峰不屈地往上爬着跌倒,然后再站起来,别指望有人能扶助你,至多能收到几声叹息。
在那位残疾人身上汲取的强者心态被他们一句“愚不可及”,弄了个灰头土脸。你无处可去,你心神不属,勉强应付,你分明听出了他们叫那外号的轻侮和蔑视。因为这样,你更是兴致颓顿,你冷然旁观他们的狂态和醉语。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好歹虚与委蛇了一阵子。他们再来拉你的夫,你是宁死也不肯的。正好他遂了你的愿,才没有被他们绑架。何必去乱凑热闹。
《纵欲者萨宁》,极端自我主义。《洛丽塔》里面的男主人公一样,无边无际的欲望,排山倒海一般扑来。虚无主义和无政府主义与极端个人主义只有一步之遥。走不到那一步的,不用想。我的这一点心思,他们很难理解,其实我自己也是优柔寡断,并不能当机立断。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谁。我到底会走向哪一步,岂能知道,我岂能决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当你自暴自弃,自怜自惜时,街边那一袭栖息的人影慢慢走进你的心海。她双手环绕在膝上,手里似乎提着一个包,头搭在手上,在这雨夜的街沿上,她似乎睡着。你立即把那些心事搁了下来,心神专注朝她走过去,她似乎还很年轻,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在心里你把她想象成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她一定是因为没找到她的亲戚,或者她在等人,抑或在做某种暗示,要不要去问她一下呢?要是她真是那种人怎么办?如果真的领回来,又当如何?要是人家在等人,你贸然去问,岂不被人怀疑有不良企图。到时候肯定碰一鼻子灰,实在是不该。思量来思量去,还是没有停下来,继续回到原来的思路。这个时候,一个正常的女子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街上呢?她到底会是什么人呢?走过几米之外,你颇有点后悔,要是问一下她,然后邀她到你那边去,首先一起在外面走一圈,这肯定很有趣。她会相信你吗?因为你装假装不出来,只要坦诚以待,她不会拒绝。去吧,帮她一把,这样的晚上,让一个女人坐在大街边,也太不“人道”了。你不是常常自诩为“绅士”吗?
眼睛直瞅过去,老远老远开外,那个人影却不见了,有一扇门虚掩着,是不是刚才那一位呢?继续往前走,还是没有发现。是不是你在构思一部小说,一个故事情节。而这个人,来无踪,去无影。正在这时,你前面一队人的前面,有一个影子,步履阑珊,仿佛有点残疾,好像喝醉了酒。肯定是她,她还背着一个包。这是,身边忽然传来一段话,说什么癫婆,有一个人还指着她,说她还很年轻。我的老天,原来是一个疯女人。怎么也想不到,你又格外打量了她一眼,她似乎对后面的议论声无动于衷。她的衣服肮脏不堪,披头散发,一股难闻的气味。哇,那种厌恶感马上不由自主地冒出来,还隐约生出一种侥幸感。你无法掩饰从心底升起的的恶心感,更不能掩饰那一心路历程。假如她是涅莉,假如她是一位美丽的女孩,你又会如何呢?可见人并不是真正的平等。
人的心灵到底有多宽广,要是陀氏碰到的不是涅莉,而是她的话,又会如何处理呢?
情到深处人孤独。
二
人啊!总是在转圆圈,仍是在原地踏步走。你的心重新回归到她身上,她身上强大的磁场又发生了作用。
你曾经那么反感她的洋腔洋调,可是面对她那眉飞色舞,热情洋溢的方言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结果是取其中,暂时填补了一下感情真空。可是她的远去,让你走向另一个极端,你在俗世中对孔方兄发出了强烈的兴趣,你随时准备出卖自己的灵魂。你的被动性减缓了你行动的步伐。你踟躇宛转于此路中,你享受不了高贵的、庸俗的忧郁和痛苦。你把全身包裹起来,不再痴迷于外面的世界。你重新走向自我,那个萧萧条条的迷迷糊糊的自我。生活蒙上了一种永恒的蓝色调,不再希冀鲜花盛开,绿树成荫。心不再美丽潇洒。
人格分裂从而造成多重人格。现代人都成了多面体,不再是白板一块,多元多极。这个世界越来越精彩了。倒也应了后面一句话,越精彩,从而导致越来越无奈。人不再拥有专一、永恒,人成了多变的动物。世上没有相同的一片叶子。同样,世人也没有那同样的一刹那心绪。相对静止和绝对运动似乎失去了平衡性,世界变得越来越迷离虚无,不可知。无家可归,永恒的流浪。“家”已成了昨日黄花。越远离家的人越想家。身处家中的人痴迷于外面的世界。野藤一样乱爬的心早已倦怠。只想找一块栖息地,重新退回昔日的家园,鸳梦重温,似乎更富有情趣。
每一次的背叛,都成了忠诚的记录。欺骗成了忠贞,随波逐流成了忠心耿耿。奇妙的多面体。热与冷的交叉反复,或许会有一个平静的答案。
你不倦的等待,酝酿着火山的爆发。火山不爆发也是有的。等待是过程,你只有在等待中实现自己的全部审美趣味。否则你将无处容身。
你把所有的美好都寄托在飘渺的想象之雾,你终于又营造一所心灵的水晶宫。这里面的你依然未变。只是它变得越来越凄迷杳邈。它紧紧扣住了你的灵魂。
你们不在乎那多余的形式。你希冀着更多的争吵和冷战。只有这样,水晶宫才永远不会崩塌。越不稳定越显得牢固,欲擒故纵是也。
你不再享受那沉重的期待和渴望。替代的是无所谓的轻松。所有感性和理性的肉体都已成为实验品。
面对幼稚,你宽容的微笑增添了一分坦然。你颉取那唯一的清纯来填补空白。
坦然是一种成熟美。
在现实浸润久了,原来纯洁的心灵很快便升华成了一种坦然的成熟美。
她却是无法坦然的。她有太多的不自在,她或许是那种红颜薄命的一种。
她依然清纯如少女,无法面对她手里环抱着的婴儿。
我似乎比他又多一点坦然,他还栖息在旧日的梦中,其实他更不适合她的。他的自私,忍心与她的先生绝不相上下。美丽的姿容总是缺少感情的滋润。母爱冲淡了这一切的不和谐。牺牲成了神圣的光辉。
很欣赏她的坦然和自信,尽管不会有什么结局。这又是何苦呢?有时细细一想,也不知到底哪一样合算,让希望和未来在等待中消磨。延长,无限延长青春的年龄。
你并不欣赏那种世俗的精明和炫耀。你很失望她的荐引,你仍然沾沾于那种学生味浓的清纯和明媚。你是否在把自己塑造成为传统的人物。你会平衡吗?你将走向更深重的卑微中,你用什么来证实自己。
形式在我们之间不堪一击,重要是实力的对抗。你如何抬起你的头来,你将接受现代各种新式的洗礼。
在荒漠中找到一小块绿洲,当然是弥足珍贵了。起码能读懂我的话,不是我不会说,而是我不想说。你并不是八面玲珑的琉璃体,你是又臭又硬的长方体。
问荒野穷途,你将默默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