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绿
在盛夏,如果你从空中俯瞰我的家乡,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绿”。它是由无数个小小的、看不见的、点点滴滴的、碎碎念念的、说不清楚的、暗流涌动的树叶组成的绿,那么整齐,那么统一,那么盛大,浩浩荡荡,气势磅礴。那是甘愿远离工业化、喜欢逃离大都市的绿,是得意于落后、笨拙、善良的绿,是崇山峻岭、连绵不绝、波澜壮阔、纵横千里的绿,是撩拨心性、放浪开怀、随心所欲、无所顾及的绿,是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勇往直前、战无不胜的绿,是痛痛快快、直截了当、酣畅淋漓的绿,是历经千锤百炼而顽强不屈的绿,是能把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绿,也是大兴安岭最独特的、最殷实的、最无与伦比的绿。最可怜的、最心疼的、最难过的就是我,因为我不知到该怎样夸奖森林里所有绿色的美好。
我家乡的绿,是青山常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绿,即使把所有的天空和河水变绿,即使让辽阔的大地和群山重新绿一次都绰绰有余。那森林绿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连树都觉得自己绿得实在不象样子。你每看它一眼,它都为你全心全意地绿一次,即使你假装看不到它,它也一直不停地绿着。它完全失去了控制,已经无法说服自己,它似乎已经到了疯长的地步,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状态,它觉得眼前的世界无比开阔和驰骋,仿佛走道了生命中最精彩的时刻,它满脑子都是满满的自信,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无拘无束地纵横世界。每一片树叶都绿森森的,虎视耽耽、雄心勃勃,一副无所谓惧、气吞山河的样子,一副阳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棱云壮志,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也的从容与担当。
远远望去,那连绵起伏的群山,像天边的绿浪,在激情澎湃的夏日里跳跃着,荡漾着,妖娆而又任性,热烈而又奔放,令人激动而又有着无边的安宁。在这里,风是绿的,雨是绿的,水是绿的,阳光是绿的,连黑夜都是绿的。那躲藏在黑夜里的绿,是沉迷于睡梦中的绿,是来不及感光的绿,那样的绿深邃、抽象、夸张而又深不可测。
那远山的绿,刚一看是满目葱茏的碧绿,在稍稍远看又是青山外的绿,在从远看那里接着远远看去,竟然变成紫绿,此时如果你仍然有耐心,你可以穿过好几个远看的距离,到达最远看的尽头,那里全是自由行走的黛绿,是来不及消失的绿,是挣脱距离的判断和控制而誓与天地独往来的绿。那是进入天堂之前最激动人心的绿,即使你说不清楚,也不必担心,那些不停地离去的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因为大地才是它们的根,它们的家。
我爱家乡,我更爱家乡的夏日,因为那里的绿色总是那么俨浓、那么潋滟,那么疯狂,那么撩人,而且一直与我同在。那是决不轻易向资本主义妥协的绿,是实实在在奔向共产主义的绿。如果你伸出手,那浓浓的绿色滴在你手上,滴在你心里,那一滴滴的绿,渗入你的肺腑,进入你的胸膛,融入你隆重、慷慨而又激昂的血液,会滋生出无边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