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李翠花的尴尬

2011-10-20 14:47 作者:朱金华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按说,按说李翠花早已过了退休的年龄。从头发梢到脸盘子,真实已被焗油护肤霜所掩盖,光牙齿都打理了三四回,这不打理不行呐,满头银丝下一张皱巴巴的脸配上豁牙落齿的嘴,人面儿上咋看得过去

这都要怪剁八块的老周。你干你的工作与我屁不相干呐,非要请人吃了请人喝了到大队会计公社文书那儿改我的出生日子谋职业,我连二年级都没读到头,能干个啥球工作。结婚那阵子咋不嫌我黄泥巴腿儿呢。

唉!话又说回来,也不能全怪老周,现在兴双职工,一头沉让人瞧不起呀。人家王副县长、张局长老婆不都在街上扫街道嘛,口罩一蒙,谁认得谁呀!老周都混到一把手行长了,婆娘要是还在乡下扒拉二亩责任田,人家不笑话才怪呢。

安置的工作倒也轻松,粮站管库员。这可是个美差事,左邻右舍种田交公粮、困难户吃返销粮,哪一秤不经过自己的手,特别到了年关,主任一张条子过来就能给人三二十斤大米。虽说自己不能做主给人米面,有熟人托自己帮忙在主任面前搭句腔说个情,照样也能满足需求者的愿望。仔细想想,这跟供销社营业员差不多一样讲究了,营业员走后门帮人解决用的,我粮站走起后门来可是能帮人家弄到吃的。

管库员好是好,心里总不踏实,你说,收进的公粮秤砣低溜着,往出称的返销粮秤杆子昂恁高,只顾图别人家说句好就不把秤星挪正,一旦盘存库粮,露了馅可是打饭碗子的事情。这风险都不说,那些恼人的熏蒸、晾晒,都是些耗体力的粗活儿。虽说自己有一把气力,现在毕竟是吃国家粮的干部了,哪还凭一把苦力吃饭呢。再说,一个妇道人家,粮食屯上扒高上低也不是个事儿,灶王爷会降罪的。最不能容忍的,是站长老黄,也不看看我脸上爬了多少褶子,只看我每次填的《履历表》。都怪老周弄事不着边际,改个三岁两岁也就罢啦,一出手就改了13岁,这可是个半桩子娃呀,让我年轻了十几岁,把我个半老徐娘差一点儿改成了黄花闺女。也难怪黄站长总在我跟前逞能,有两回还乘酒兴拉我的手捏我的腰窝子。想着想着,李翠花打了个寒噤。

李翠花总算说服丈夫老周遂愿把自己调离粮站来区供销社当营业员了。这里上班带劲啊,进门市部来的是一张张堆满笑意的脸,衣着整齐,语速缓慢,,生怕吓到谁似的。强似在粮站,接触的大多是泥腿子,最要命的是伏天收购麦子,那身上的汗气能把人熏晕。现在可好啦,楼顶一只电风扇一天到晚悠悠地转。平常求老周办事拎来的几包糖,搁那儿舍不得喝,倒到糖罐里生怕化。现在,几百斤的大缸装,还有,满货架的布料子花花绿绿的布衫子上宽下窄的喇叭裤,不说穿,看着都舒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给我买包卫生纸”一个衣着华丽,穿戴显得特别得体的中年妇女轻声说。

“我们今儿没有卫生纸了,不过,有上等的砂纸您看要不”李翠花尽量平缓地回答着来客的问话。不知怎么回事,一向心高气傲的李翠花见了这位夫人,那傲气、那自信荡然无存,一种从未有过的畏惧。

夫人欲言又止,只恨恨地瞪了李翠花一眼,转身消失在门市部,走了好几分钟了李翠花还没回过神儿,愣在那儿发臆怔。

“今天开会,主要是遵照区公所的指示,对我们供销社服务态度问题进行整顿。这也太不像话了,啊!也太不像话了。”雷主任黑丧着脸愤愤地在那儿吼。

雷主任有煞气,可他很少训人。今儿个发这么大的火,怕是有啥大事,不然,他情绪不会这么激动。与会者面面相觑,不知就里。

“李翠花,不要在那儿装聋卖哑,你说说,你对顾客啥态度,啊?别仗着老公是行长了就不晓得天高地厚,供销社在银行贷款,利息没有少掏一分,贷款还不是费尽周折才弄到手,周行长是帮我们打了圆场,可那一帮子狗腿子差难维持得很,是填不满的沟槽子,昨后晌还来供销社掂了一卷子布……”雷主任口无遮拦只图嘴上快活,会计扯了几回一角才使雷主任住口

李翠花委屈得想哭,“我在哪儿得罪谁了,我来供销社虽时间不长只呆了一年多,可我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严格遵照供销社的要求和规定接待每一位顾客,真正把顾客当上帝敬奉着,这咋还说我不是呢!我晓得你雷主任是看了老周的面子把我调到供销社来,凭良心说我没给你扒到豁子。老周啥号人你也清楚,他是个树叶儿掉下来都怕打破头的人,他咋可能为供销社的贷款去接受你的好处,我回去问问,若真收了你的东西,我逼问他把东西藏哪儿啦!我可是连个豁鼻子针都没看见。不揪掉他耳朵才怪。不给点儿厉害他想翻天呐,娘的腿,杂种东西不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睛,嗯……”雷主任看不是个头儿,口气缓和了许多,“翠花,前天人家区长夫人来买卫生纸,没货也就算了,你咋说有上等的细砂纸呀!”

李翠花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这个呀,那咋能怪我呢,我不是严格遵循你们领导‘来门市部的所有顾客,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若确实缺顾客要买的物品,得设法用顾客要买的相近的产品将其稳住’的教导行事嘛!我该听呢还是不该听呢,啊!嗯?”李翠花越说越激动“他娘的,要扯这些,我闷了这年把的话掏出来大伙儿听听,你们当头儿的哪个不是我们站柜台的养活着,嗯?短斤少两抠下来的糖、油、盐,还有扯剩的布头、布料,积攒下的布证、粮票不都叫你们瓜分了。还有那些才分来的年轻……”雷主任看扯得不是话,叫人把翠花扶到门外去了。

李翠花是决意不想再在区供销社呆了。老周也晓得商业马上要改革,一实行市场经济,他雷主任再没有先前牛乎了。雷主任为了给区长一个说法,巴不得李翠花早一天离开供销社。

教学,对于李翠花来说,是个全新的概念。人说要想给人传道自己先得懂经。啥球卵不懂,教个屁呀!

蛇有蛇道,鳖有鳖路。李翠花虽说啥也不懂,也照样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上班的那天早上,翠花起得特别早。在镜子前摆弄。想我李翠花到了知天命之年还在谋求新职业,一切得从头再来,其它行业还可将就,这教学的行当可是要见实货儿的,一张嘴一投足弄不好是要闹出笑话儿的,这可咋整呐。到了这个份上,硬着头皮也得上,为了雷主任和那班子供销系统的姐妹哥弟面上搁得住。只要第一堂课在讲台上站下来了,也算是不枉了教师的称谓。

这世上的事就是捉弄人。李翠花站到讲台上,面对台下几十双渴望的眼睛,那自豪、那得意要不是双手撑住讲桌,肯定会晕倒的。她定了定神,用比平常说话慢一倍的语速一字一顿地说:“同学们,我叫李翠花,来自池水沟子,从今天起,我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话讲的是方言,同学们倍感亲切。从小到大,没有哪个老师恁谦虚和我们说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的。李老师真好!

李翠花可是掏心窝子说得揭底儿话,这些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书本知识肯定比自己懂得多,不谦虚不行呐。教着教着,这难题就杵到面前了。这恼人的数学课本咋会冒出个“X”呢,说是“叉”吧又不太像,横竖看都像个锯柴的马脚。就给同学们说“这个锯柴的马脚扎在那儿很牢,前头一个2,说明是两个马脚……”越教越感到不对劲儿,就跑到汪老师那儿问询,终于搞清了“X”那不叫马脚,面对同学翻开手心记录着的“爱克斯”字样不无自豪地大声宣讲这叫……。。

这个暑假日子难过得很,李翠花分到柳家屯收集资办学款,起早摸黑,任务欠的还很大。村民每户几百块,人口多的大户人家得上千块,到哪儿弄钱缴哇!这阵子可发了小商贩,趁人之危嘛,几班子一联手,用大米兑换包谷,又反转来廉价收购大米。这山里人家只有过年才有米吃,换到手的米哪还舍得再卖,可为了完成集资办学款项只有忍痛贱卖,还有那些半坡子正长膘的猪、正生蛋的鸡鸭鹅,叫那些活鬼贩子肥实了。

生源是越来越少了。李翠花几番调动,来到烧鸡洼村小,诺大的院落只有两个教师。就凭十几年教师队伍里摸爬滚打,教个五年级以内的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可跟冯老师两个教三个学生,一天上六节课讲得是口干舌燥头晕眼花。这几年风里来里去,落下个哮喘病根子,一逢天冷就喘得出不来气。这些狗日的娃,条件好的都转到别地方上学去了,本来娃就少,经得起几转呐,没转之前也不过十来个学生,这能怪计划生育?!哪个挨乱刀的让盖恁多学校,一点儿远见都没有,光眼睛挤到摊派。这一院子房子可是老百姓拿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换来的呀!

李翠花又恨这个学校。那些娃们索性都转走了,也免得自己在这儿守孤丁。孤独还事小,就是那该死的随礼把人给害苦了。虽说学校只自己和冯老师两个人,在一个册子上领工资的全中心小学有百十号人,昨有“过九朝”的,今有“过三十六”的,还不晓得明儿个啥爷奶奶又有啥事。最要命的是现在兴在城里买房子,本来在乡下盖房子,破土上梁乔迁的时候都去祝贺了。才搬进去几天,又朝喝着在城里买高层。全校有百分之七八十教师都买了高层,在那儿攀比,看那周武老师张昌济老师胡发祥老师柳叶老师江…。。哪一个不是一勾子账,不是在那儿胡折腾嘛!忙乎着装修,有到省城请室内设计师的,最晚的也都在明年上搬进新屋,翠花扳指头算算,按现在的年龄,到后年秋季才能正式退休,看来是难逃这一劫了。

李翠花正在埋怨老周咋恁不会改改到这节骨眼上,竟使自己年轻十几岁。教师工资在涨,在职比退休一年多拿万把块,可一年这万把块钱至多够随礼钱。老周退休快10年了,老伴迟迟不能退休都是那倒霉的年龄惹得祸。老周明知得不偿失,只好虚夸老伴精明强干来给自己找台阶下。

正当老两口为退休之事争论不休时,门铃响了。“感谢李老师看得起,我娃考了个大专还让您老儿破费,请吃饭人难拢得很,这张购物卡略致谢意!”

老两口看着那张购物卡发愁。抽屉那一摞超市购物卡怕刷到自己入土也刷不光啊!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222366/

李翠花的尴尬的评论 (共 6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