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泪（陈宣章小说集）——第一篇 鹤望兰
花之泪
（陈宣章小说集）
这是我2006年以后用笔名陆续在网上发表的几篇小说。它们有共同特点：1。小说取以花卉名。2。每篇八段。3。与我亲身经历有关。4。都是悲剧。现在以实名重新发表。
第一篇鹤望兰
（一）
星期六。我很早就起床。一篇医学论文的关键──数理统计是需要安静和专注的。几千个数据，经过t测验、卡方测验获得统计结果，工作量大，又十分严谨仔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门铃响了。我想：“大概是收物业管理费，或者是上门推销貨物的吧。”我打开门一看，有点吃惊：竟是我科的鹤路通医生。我把他让进客厅。
“耿主任，打搅了。”
“你在市人民医院进修，怎么跑回来了。”
“医教科通知我，回来参加晋升主治医师的考试。”
“三年前，我就让你选题写论文，你不干。现在晋升，论文怎么办？”
“论文好办。我写一篇，省医学杂志我有熟人，弄一张待发表证明就搞定了。理论考试和实践考试是你出题。这是五百元。等我考完了，再给你一千元。”
我的脑袋嗡地一响，强压怒火冷冷地说：：“我没有接到上级的出题通知。”
“星期一医教科就会通知你的。”
“你在定职住院医师时，就收到住院医师培养计划。只要按计划要求学习，完全可以通过考试的。”
“这么多内容，现在无从复习呀！”
“五年了，临阵磨枪是有点问题。但是，考试不是作难人，只是按要求主治医师的基本内容，决不会用教授专家的标准考你。不管谁出题都一样。”
“这五年，我的确是不务正业，但我也是没办法。据说我是县卫生局内定的医院党委书记接班人，逢年过节，方方面面的头头脑脑都要摆平。我工资有限，只能晚上打麻将挣钱。白天昏昏沉沉，哪有精神看书？”
“我听说，你打麻将的收入比工资奖金还多，是真的吗？”
“差不多吧。”
“你是个医生，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你现在还未入党，即使将来当了党委书记，也是人民的勤务员，怎么能行贿升官呢？”
“这也够不上行贿。我中学是市三好学生，因为我爸和老师关系不一般。现今社会，没有关系别想好事；有了路子，必须巩固发展。礼尚往来，古已有之。上门怎能空手呢？”
“我一生信守一条：不给领导送礼。送礼不但污了自己的灵魂，也贬低了领导的人格。难道我的人格就值一千五百元？当科主任后，我又增加一条：不收下属之礼。请你不要破坏我的规矩。”
“我既然拿来了，决不会收回去。考题你以后告不告诉我，请便。”
我严厉地问：“你不拿走，难道要我明天科务会上当众还你？”
“你看着办。”
不速之客走后，我陷入沉思。这是比医学科研难得多的题目。经反复思考决定：我是共产党员，决不泄题，决不受贿；但为了顾全鹤医生的面子，在考后单独场合退贿金。
星期一上午十时我最忙，办公室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喂，耿主任，我是医教科袁华。你科鹤医生晋升主治医师，我已通知他回院一周。党委戴书记指示：1。不给他安排日常工作。2。你出考题。前年你为市卫生局出的理论考卷，他们评价很高。今年市里不搞统考，各区、县自己搞。另外，出十张病理切片，考常见病诊断实践。3。你负责考前辅导。星期四下午理论考试由医务科统一组织，星期五下午实践考试各科自己进行，你监考。”
“袁副科长，我有几个问题请示一下。”
“1。鹤医生是否知道我出考题？”
“这个问题你要问鹤医生自己。”
“2。考试是否走走过场，务必过关？”
“我不清楚。”
“3。只有三天，工作这么忙，我怎么辅导？”
“4。如果鹤医生要我泄漏考题，怎么办？”
“这是你的事。”
“5。假如我泄题，有何后果？”
“理论上是不应该的。假如无人告，谁也不会查。有人告，必须有真凭实据。戴书记说你是：医学技术上高智商，一年发表六、七篇论文；社会关系上低智商，原则啦、道德啦、科学啦、真理啦，把自己的手脚捆牢了，怎么进步？”
“我做人，一对得起病人，二对得起良心。我只想做个好医生，不想升官发财。”
“好，算啦算啦，不讲了。我还有很多事情，再见。”
（二）
接连三天上午，袁华催我交考题，我拖着。星期四下午，我带着鹤医生和考卷一起到大会议室。各科考生陆续到了，我才离开。在门外我遇到戴书记，他怒气十足：“你什么意思？现在考试了才交考题。”
“对不起，工作太忙了。要出一份高质量的考卷是很难的。我实在来不及完成，只得把前年给市卫生局出的考卷拿来了。再说，我担心有人考前泄题。”
“哼！”戴书记头也不回，气冲冲进了考场。
星期五的实践考试中，鹤医生三次上厕所。我手头工作忙，没在意。考完一看，十张病理切片诊断都正确，但诊断依据大多不完整。鹤医生高高兴兴走了。技师甄诚跑来说：“主任，鹤医生三次到我们工作室翻看近三年诊断登记本。这不是作弊吗？”
“什么？当时你们怎么不报告？”
“我们手头工作忙。再说，怎么当他的面报告呀？”
我把整个事情报告了袁华。他说：“假如作弊属实，是你监考失职，要先扣你当月奖金。假如不实，大家相安无事。明天我和戴书记去调查核实。现在还无结论，不准任何人瞎说。”
开紧急科务会已无用，不但全科皆知，隔壁的检验科也议论纷纷。看来，很快会传遍全院。
作弊之事查实后，医教科指示：重考。结果，十张病理切片六张诊断错误。批理论考卷之事，我三辞不准，只能硬着头皮干，算来算去，一共39分。袁华拿着考卷掂了掂说：“老耿，看来你科年终奖要飞了。”
“要飞，飞我一人的。住院医师培养是我科主任的职责，与科内其他人无关。”
“不行！这是对科室的考核，一定要扣全科的。我看，你这个科主任怎么做人？”
晋升论文交来了，题目不错：《阑尾切除对大肠癌患者预后的影响》。问题是：598例的随访工作量巨大，耗时日久，可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说此事；各项卡方测验数据的复核必须要他把所有科研资料交来。我打电话给他，结果令我吃惊得下巴差一点儿合不上来。
“598例是我造出来的，没有一例有随访记录。整篇论文是从医学杂志上抄来的，不过例数和各组数据改了。卡方测验我不会，测验结果的数据都是造的。”
“三年前我叫你准备晋升论文，随访也好，卡方测验也好，我可以帮忙。你说：‘到时候造一篇就行了。’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真这么干了。”
“晋升是为了涨工资待遇，水平管什么用？教授专家徒有虚名的有的是。让别人代考获取MBA头衔的太多了。市肿瘤医院党委书记大学毕生不久就被打成右派，到公交公司卖了二十多年车票，落实政策后回医院任病理科党支部书记，爬到党委书记后定为教授，为了捞钱，还设专家门诊。病人知道什么？还有，借出国访问讨点试剂，回国依样画葫芦就是填补国内空白、科技成果大奖，不就是抄袭吗？有句名言：天下写书一大抄。我不过混个主治医师罢了，也不是真的拿去发表。”
“我不知道别人的事。你的论文退回给你，我无法写评语，要就如实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中药房小尤给鹤医生起的三个外号传遍全院：理论考试“三九胃泰”，实践考试“六味地黄丸”，晋升论文“人参再造丸”。
全院晋升名单公布了，鹤路通也列其中；同时任命了一些党政干部：袁华任医教科科长，妇儿支部副书记白贾精任医技支部书记……另外，戴书记兼业务副院长。
“袁科长，鹤医生的主治医师，我科内怎么聘用啊？”我打电话请示。
“这是你的事，我无可奉告。院里晋升鹤医生的根据：1。请市人民医院对他补考理论，成绩93分。2。市人民医院对他进修作初步鉴定是诊断实践达到主治医师水平，正式鉴定在进修期满时签发。3。晋升论文有权威推荐书和省医学杂志待发表证明。”
“唉！真是黑白颠倒。”
“假如你带了几年徒弟，他们达不到规定水平，别人会说你带教能力不行。还有，扣你的奖金，下月补发。科室年终奖也免扣了。”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要对病人负责，要对医院负责。我要实事求是。”
“你总是那么死板。科主任工作也要依靠下属的嘛，对下属要宽容，不要苛求。行政领导应该八面玲珑嘛。院里看重你的业务水平，但对你的行政能力是有争议的。”
“我是个党员，你也是党员。党员要有党性原则，要遵纪守法。人家说你：曲率半径条条相等──圆，摩擦系数处处为零──滑。我学不会。如果要我放弃党性原则，你可以叫院里撤消我的科主任职务。”
“我怎么会这样做呢？我这个医教科长，还不是上靠院领导，下靠各科主任。我还要仰仗你的工作呢。那些骂我的话，是妒忌、是歪曲，我不在乎。党性原则是应该要的，但是党性原则不是教条，要灵活掌握。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自己乱方便，不就污染了环境。”
“哈哈哈哈，你好当环卫局局长了。不过，现在医院上下都认为你故意刁难下属，是反对干部队伍年轻化；阻挠鹤医生晋升，是反对四个一工程。我说：不能无限上纲，搞文革那一套。你也有你的道理，但是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
“真是胡说八道！凡事终有个是非曲直呀！”
下午我到人事科，把鹤医生到我家行贿和我的态度讲清楚：“本来我在考后已退回贿金，不想张扬其事。现在他到处放风，说我故意刁难他。我只能公开此事了。”可是，人事科核实此事时，鹤路通说：“本来去他家是想买点礼品，怕人家看见不好，就送了五百元。主任嫌少，要五千。我拿不出那么多，所以他考试刁难我。”
人事科长再找我核实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么无耻之徒。
“你俩各说一套，你俩都没有第三者旁证。”
“我太太知道此事。”
“他说同寝室同学知道此事，但都不是现场旁证。你多次上交病人的红包、礼物以及各种回扣。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是我无法为此事定案，只能如实向党委汇报。鲁迅先生说过：‘忠厚是无用的别名’。以后脑子里要多根弦，不要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对工作一丝不苟，处处为他人着想。”
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但是鹤医生的同学、麻友众口难堵；那些收了红包、回扣怨我多事的医护人员更是推波助澜，弄得满城风雨。
（三）
白贾精任医技支部书记是负特殊使命的。白贾精何许人也？其外祖父是解放前有名的百货公司老板，妻亡未再娶，只有独女；其父原是公司站柜台的，忠厚，无父母亲戚，被老板招为入赘女婿；其母生她时，产后大出血亡故。其父不敢再娶。白老板见女婿不善商贾，寄希望于外孙女，起名白贾精，因忌讳‘白骨精’的谐音，贾念Jia。公私合营时，白老板退居二线，让女婿任私方经理，自己专门调教外孙女。后来，外祖父去世，父亲再娶。她知道母亲死因，立志做个助产士。工作后发现自己地位低下后悔莫及。因出身不好，找个工人成家。外祖父的教诲“为了目标不惜一切”开始发挥作用。小白皮肤白皙，身材苗条，除一眼先天性斜视外，五官还算端正。自从勾搭上戴书记，入党、连年先进、支部副书记、支部书记，步步高升。
白书记上任后，医技各科室忽然都谦虚起来，鹤路通上升为第二位发展党员对象。前面那位已填入党志愿书，只等支部大会通过了。鹤路通脱产学习党的基础知识，我和药剂科曹副主任被指定为他的入党联系人。
我去市人民医院参加学术会议，顺便看望鹤医生。他院医教科说，鹤医生进修将结束，你院有事让他提前回去了。可是他根本没回科。我回院问袁华，他也不知。我告诉白书记，她说她去查。几天后她告诉我：鹤医生休探亲假。
“探亲假要从科室上报的，再说他明年才能探亲。”
“戴书记特批。小鹤马上由医院推荐，定向培养，到省人民医院读硕士生，导师就是给他晋升论文写推荐书的教授。因为在读期间不休假，所以提前了。戴书记说，读硕士生不要影响入党。因此，你要抓紧培养教育。”
“他去省城，我业务忙，鞭长莫及。”
“曹副主任也如此说，看来只有我代劳了。”
某天，下着小雨。白书记到省城。下午，她打电话把鹤路通叫到旅馆。
“小鹤，上午我在省院医教科了解你在读情况。”
“谢谢白书记。你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呀。”
“不用了，省院我来过。我给他们党委书记介绍过你的情况。当务之急，你要定期给两位入党联系人书面汇报思想。对耿主任要作自我批评，对往事要含糊其词认错，重在写以后努力方向。对你在读情况了解，两位入党联系人太忙，委托我代劳。你要好好在读，不负戴书记所望。”
“我一定听白书记教诲。”
“实话实说，你是四个一工程内定的医院党委书记接班人。其间，入党、科主任、党委书记助理、党委副书记是环节。硕士学位是任科主任的条件，务必完成。在读期间不谈恋爱，专心致志，能做到吗？”
“能。”
“保证？”
“保证！”
“可是你在省院追一个手术室护士。”
“别人瞎说。”
“不要否定嘛。你和耿主任关系紧张，有点心灰意懒，找个女朋友情有可原。但是有戴书记帮你，怕什么。上次你溜回老家，我为你补了假条，戴书记特批，耿主任处才过关。谁知你在老家的女朋友来信告你玩弄女性。戴书记派我去处理此事。”
“我去老家是和他分手。”
“但是你先乱后弃。农村姑娘等了你九年，当然不甘心。戴书记让我赔了些钱了结。你前途无量，小护士不足取，以后姐姐我帮你物色个好的。恩格斯说过，婚姻是一种经济利益的契约。我看，好的老婆是晋升的阶梯。难道你只求医院党委书记到头啦？”
“小兰漂亮活泼，是省院的院花。”
“漂亮重要，还是前程重要？女人大多老得快。再说，漂亮不漂亮，关了灯都一样。你俩到什么地步了？已经难舍难分了？姐姐我是过来人，你别不好意思。我是书记，你要对党忠诚老实。”
“拥抱，接吻，摸胸。”
“年青人，年龄也不小了，可以理解。但是，一刀两断，你务必下狠心。理由是专心致志读学位。不准阳奉阴违！”
“我舍不得。”
“舍得也要舍，舍不得也要舍。要有大志，要有政治头脑。肌肤之亲也好，生理需要也好，人要有自控力。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说，你要的，姐姐我也可以给你嘛。”
“这……我那敢冒犯你啊。”
“什么冒犯，你将来当党委书记时，别忘我的情就行了。”
……
“你要稳一点，成熟一点。刚才我还没有多少感觉，你就云消雨收了。等一会重来，要有自控能力。我给你带来一本《性知识读本》，好好看看，怎样把我服侍舒服了，OK。”
（四）
“小兰，那个小白脸好久没来找你了。”
“护士长，他一周不见人影，不来电话，连电话都不接。气死我了！”
“什么？竟敢欺侮我们手术室的人！我中午就去教训他！”
“算了。”
“不行！要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中午，食堂。“喂！你们科那个鹤路通人呢？”
“在科内，他叫我带饭上去。”
“饭给我，我上去找他。”
牛护士长冲进病理科。“姓鹤的！你竟敢欺侮我们小兰，我跟你没完！”
“没有啊！”
“那你怎么连电话都不接？”
“我忙。”
“这么忙？你是国务院总理啊？”
“我用功读书呢。”
“放屁！接个电话都没空！想甩手找理由，是吗？”
“不是。”
“不是？就是甩手也要当面讲清楚。今天下班你去赔礼道歉！”
下班后，小饭店。“小兰，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我要专心读书。”
“借口！泡上别的妞了？”
“没有，真的没有！”
“那你老实交代，究竟为什么？”
“我有难言之隐。”
“什么？你得爱滋病了，跟谁？”
“不是。是政治问题。”
“你越说越玄乎。你犯什么政治错误了？”
“这是党内机密，不能讲。”
“笑话！你也不掂量自己有多重，连个党员还不是呢。”
“真的！我说了，你千万别传出去。。”
“我怎么会乱说呢？”
“我很快会当医院党委书记，现在是拿党票和学位。医院规定：不准我在读期间谈恋爱。”
“你们医院真怪！这么多研究生，那个不谈恋爱的？已婚、有孩子的也不少。谁耽误学业了？”
“我也没办法。反正你男朋友不少，也不是唯我独衷。”
“去你的！他们只是同事，应付而已。那象你，占了便宜还卖乖。”
“哪次我没强暴之嫌，亲亲抱抱有啥关系？看你那个态度！”
“你还摸人家前胸。假如任你乱摸，你会误认为我对别的男孩也一样呢。”
“谁知道啊？你是院花，谁不垂涎三尺，包括有些色迷迷的领导。”
“你胡说什么呀？我是那种人吗？上次舍主任摸我屁股，挨了我一耳光。其实我只爱你一个，只是怕你上手后甩我。许多男孩都这样，山盟海誓，到手后就视作破抹布。俗话说：轻易得到的不值钱。”
“你被人甩过？”
“你混蛋！不信，婚前可体检。”
“那你是不相信我的真心。”
“真心要经时间考验。”
“我现在是奉命了断，你我真心有何用？”
“只要你我真心，办法终会有的。我们可以秘密交往，你去我家幽会。”
“你父母传出去呢？”
“我会安排妥当的。”
“那就听你的，千万别出事。否则我惨了。现在，为了表示真爱，我俩热吻三分钟。”
“你胡闹！这是什么地方？这样吧，星期六到我家。你要怎么亲，都听从你，好吗？我在医院以读夜大为理由，拒绝一切男孩邀请，对牛护士长也不透露真相。”
分别时，少不了一阵乱摸。小兰默默任之，痴痴想着未来当党委书记夫人。后来小兰不慎怀孕，偷偷去外院人流，连父母都瞒了。
（五）
鹤路通按期入党转正、硕士毕业。毕业前，白贾精给他介绍了女朋友──市卫生局长的女儿、市人民医院人事科副科长。分别时鹤路通对小兰信誓旦旦。离开后却杳无音信，直到鹤路通结婚，小兰才恍然大悟。可是，苦水只能嚥肚，小兰工作时常出差错，后来忧郁成病，进了精神病院。鹤路通婚后住岳父家，但上班太远，妻子又不愿意调到县医院当人事科长，鹤路通只能保留宿舍。白贾精乘机常借故在她办公室与鹤路通幽会。
不久，鹤路通任科副主任。戴书记指示：鹤多管些行政，耿多管些业务。一个月后，我发现奖金多了不少。鹤路通说：“全院都增发。”我没在意，后来发觉并非如此。一追查，鹤路通又说是工作量增加所致。可是每月的病例数和切片数并未明显增加。再追查，甄技师说了实情：鲁路通虚报了住院病人的帐单。鹤路通说：“病理收费是小头，出院算帐时病人根本看不出多收。”
科务会上我俩争论激烈。我说：“病人住院手术负担本来就重，你多收乱收缺不缺德？”
“常规病理收费每次上调100%还是过低，医界公认。病人手术前塞红包、手术后摆酒席，哪一次有我们的份？可是那个病人不要我们拍板确诊。手术出问题了，却往我们头上卸责任。渡浦区人民医院一个病人乳房肿块手术，术中冰冻切片和石蜡切片诊断都是‘炎症’。手术后病人发现肿块没有切除。医生说‘是手术形成的包块，不是原来的肿块’。此后十个月门诊，个个医生口径一致。到市人民医院一检查，腋窝淋巴结有乳腺癌转移。后来医疗事故定在病理科。驻军医院一病人，肋骨囊肿手术，送检一堆碎骨头。病理诊断：符合肋骨囊肿诊断。结果是拿错了肋骨，医疗事故也定在病理科。许多科室奖金多、红包多、回扣多，我们就该喝西北风吗？”
“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这是医生的天职。”
“现在医疗改革，医生只不过是一种谋生的职业，主观为自己，客观为病人。医院不吃病人、喝病人，吃谁去？吃药品试剂厂、吃医疗设备厂、吃基建承包商，归根结底还是吃病人。”
“收费有标准，乱收费违法。”
“省院，市院都是这么干的。卫生局、物价局都没有查办，你起什么哄？”
“我去告发！”
“笑话！该告发的有的是，大案也有的是。口腔科补一颗牙要病人跑三次；检验科一验血就一套；临床医生CT、特检乱开，高档药乱用，光制药厂的回扣月收入五六千；基建科、药剂科、设备科富得流油，有的人查实就够判刑的。市人民医院原院长包二奶、巨额资产来历不明。他不知从哪里搞了台坏空调，叫设备科帮他修，设备科拿了台新空调给他装上，说修好了；他拿家电发票报销，财务科长笑着说：‘你该到你太太那儿报销。’后来他竟撤了那个财务科长；医院盖楼，验收时就是危房，总务科长当了替罪羊……最后定案时，大多‘查无实据’。现在医院上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科室弟兄想想。他们辛辛苦苦一年，去年年底试剂公司给了三千元聚餐费，你也上交了。你就是捞取政治资本，想当人民代表。告诉你，医院内部你都通不过。”
“放屁！我是凭医生良心办事。我什么时候要当人民代表啦？”
科务会不欢而散。科室人员大多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出事由鹤路通负责。
（六）
一个58岁女病人，胆囊手术，戴书记主刀。临床和手术诊断都是‘胆囊癌’。胆囊坚硬如石，体积也大。病理活检剖开，发现两大结石充满囊腔，囊壁萎缩纤维化，并无明显肿瘤。切片诊断：慢性胆囊炎，胆结石。诊断报告按时发出。
“耿主任，病人肯定是胆囊癌，术中作了根治和化疗，术后定了化疗方案。你的病理诊断必须改。”戴书记气急败坏地来电话。
当我把市人民医院病理会诊报告交给他时，他脸色铁青。
三天后，袁华到我科，给我一张省人民医院病理会诊报告：胆囊乳头状腺癌。我一愣，接过他交回的切片在显微镜下一看，是癌，但是不是原来的切片。我叫甄技师找蜡块对照，蜡块不见了；找标本对照，标本也不见了。狸猫换太子，还有谁能干得出来！内奸是鹤，后台是戴……我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袁华来病房看我时安慰说：“事情过了，不算事故差错，没有医疗纠纷，好好养病。”
“切片被偷换了；蜡块、标本都失踪了。”
“这是你管的工作，闹起来你职责难逃。切片偷换必须经DNA鉴定才能下结论，不能瞎说。如果病人听闻可了不得。假如DNA鉴定，也不会派你去，结果你能肯定？假如结果如你所说，那后果不堪设想。戴书记今年晋升主任医师。你的报告和市院会诊报告，病人都不知道，何必弄点事端呢？现在风平浪静不好吗？”
“术中太自信，连冰冻切片都免了。根治错了，术中化疗错了，现在还要继续化疗。如果病人是你姐姐，你干吗？”
“假如木已成舟，为了戴书记，我也打落牙齿嚥肚里。渡浦区人民医院一病人，直肠良性肿瘤误诊恶性，做了人造肛门。病理医生定了医疗事故，但病家至今不知。医疗有风险，但要保护医护人员、保护医院的声誉。越是大医院、大医生，疑难病人越多，风险也越大。医院就靠大医生唱主角，更要保护他们。你不要做医院的公敌。再说现在有省院会诊报告撑腰，怕什么？”
“医疗改革后，医疗事故有上升趋势，原因有两点：1。医护人员为人民币服务，医德医风不佳，医护水平下降。这些小青年旅游、跳舞、卡拉OK，比吃、比穿、比享乐。那些老主任到处吃请、开会、玩度假村、当医学顾问。2。医院管理混乱，不抓思想教育，只讲经济调控。医疗改革还有许多社会负面影响。乱用抗生素、乱用新药其害可怕，但是要十年见结果。例如：四环素坏了一代人的牙齿。有病自己买药吃，广告说明书误导，药源性疾病上升。为了经济效益和自我保护，医生故意夸大病情，延长病程，过度检查，过度治疗。医和药已成十大暴利行业之二。医院已成人民痛恨又必求之地。民意调查，医院倒数第一。”
“这是上层的事，我们操什么心？”
我住院后，袁华从市人民医院为鹤路通请了病理顾问，业务工作也由鹤路通主持了。
鹤路通院内外到处揽活，由医教科宣布了许多新的病理项目，例如：妇产科人流、外伤清创、骨科手术等必须做病理活检；成人咳嗽、尿血、便血必须查癌细胞等等。科内，已能明确诊断的，也要做特殊染色等等。为开发新项目，添购了新设备。很快，科室奖金在院内已列中上。我虽然住院未上班，也给我发奖金。看着甄技师送来的奖金，我真不知说什么好。
“小甄，我无能吗？”
小甄笑笑，摇了摇头不答，不知何意。正好五官科柯医生来看我，小甄乘机告辞。
“耿主任，我太太乳房肿块钼靶检查怀疑癌，明天手术，求你去作冰冻切片诊断。”
“现在鹤路通主持工作，你要给他打个招呼。”
“我已打过招呼。”
“一句话，明天我早早过去。你自己是癌症病人，要保重身体。”
手术结果确定癌，真是祸不单行。两天后，柯医生来我病房，脸色很难看。“二外科霍副主任因嫌红包太小，没上手术台，叫下级医生主刀。我只得再次送红包给主刀医生。谁知霍副主任查房时也不查我太太。”柯医生气得流下了眼泪。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竟敢斩本院医生，太不象话了！告她！”
“我俩都是二外科开的刀，以后还有的是事求他们，我那敢告啊？”
“你不告我告！要告就告到市卫生局！”结果，霍副主任被提前退休，医院被通报批评。可是，柯医生小肠癌复发很快去世。他孩子还小，妻子不得不拼命工作。
医院到处流传袁华对鹤路通的评价：有朝气、会管理、学位高、业务棒。
（七）
本院妇产科退休汪医生大便带血就诊。二外科门诊医生因是熟人，免了肛指检查。预约纤维肠镜检查，结果正常。两个月后，汪医生大便时，一个息肉状肿物在肛门嵌顿，马上到医院手术。鹤路通做的术中冰冻切片诊断：“肛门纤维性息肉合并出血，大量含铁血黄素沉着。”
石蜡切片出来时我已出院上班。鹤路通维持原诊断，我诊断为肛管恶性黑色素瘤。经做特殊染色证实我的诊断，鹤路通无话可说。再次手术又是戴书记主刀。手术范围大，又做了人造肛门，关腹时病人心跳、呼吸停止，血压为零，急救无效死亡，开腹见满腹是血。
汪医生未曾生育。有一年到农村老家安葬父亲，见表弟第三胎超生女孩很可爱，就抱回领养了。她丈夫是有声望的科学家，孩子户口很快就报上了。丈夫因工作忙，在家也是钻研，呆在书房很少接触孩子，因一生严谨，一丝不苟，用对研究生的态度教育孩子，所以太严厉。孩子从小怕父亲。有时，丈夫想和孩子亲热，孩子也是战战兢兢。现在老伴亡故，养女在校住宿不想回家，自己为了不想此事，拼命工作，脑溢血死于工作岗位。农科院定为以身殉职，报上头版长篇报道中，一字未提汪医生因医疗事故而死。农科院决定抚养孩子完成学业并安排好工作。
医疗事故讨论会开了两个多月，翻来覆去，研究来研究去，最后确定责任人是麻醉师冯渊。理由：监测心跳、呼吸、血压是麻醉师的责任问题，术中止血不彻底是主刀医师的技术问题。责任高于技术。假如及早报告血压变化，停止关腹，打开找到出血处，及时止血，病人就不会死。
很快，医院里边“假如”之说满天飞：假如门诊做肛指、假如肠镜不漏诊、假如提前两个月确诊肿瘤较小、假如不发生嵌顿、假如黑色素不误认为含铁血黄素、假如手术不用两次、假如换个麻醉师、假如……后果肯定不一样。
中药房小尤更能，他说：“汪医生病前假如被汽车撞死、假如被楼房压死、假如被汤团噎死、假如被煤气毒死、假如被暴徒杀死、假如被陨石击毙、假如被雷电击毙、假如食物中毒而死、假如……后果肯定不一样。”
小冯不服上告有何用？此事很快定案。小冯到处写信上告，媒体也注意此事。有记者暗中调查此事。“麻醉师有责任，手术者也有责任。止血不彻底是休克的直接原因，监察生命指标疏忽是第二位原因。根据病情，出血很猛，血压迅速下降到零，导致心跳、呼吸停止，可能不是小出血点，而是较大的动脉出血。即使及早开腹，也不一定救活。发现休克后，抢救也有误。手术者根本没想到腹内大出血，打强心针、人工呼吸都不如迅速止血和把腹内血液输入血管。因为我是医院事故鉴定小组成员，又是事故涉及科室业务负责人，这是我个人的观点，讨论时我提了，最后保留意见了。但是，你们不能见报，因为手术主刀是党委戴书记。”我对记者说。
“我们不说是你的观点。但是，科学是不分职务大小的。在科学面前人人平等。”
报纸未登，但市卫生局派小组下来重新调查。袁华是超负荷工作：除大面上接待、开会、陪同谈话等，还要暗中谈话、说服、周旋、汇报、策划、整理材料，常忙到很晚。人明显瘦了，还常胃痛。虽然最后维持原判，戴书记还是被弄得很尴尬。袁华答应小冯：不具体处分，不直接赔款，不记入档案，不影响晋升，此事才算平息。
袁华终于有时间关心一下自己了。胃镜检查见胃窦有一小隆起，其他无异常。胃镜室范医生取材五块：常规取大弯、小弯、胃体、胃窦各一块，胃窦隆起一块，分五瓶分装。袁华自己送来。我当着他面交代甄技师：做五个蜡块，收一个蜡块的钱。结果小甄偷偷免了费。
我和鹤路通一起读片，意见一致：那块隆起的是癌。
因姜副院长退休，袁华升任本已定局。现在袁华心情复杂：升官可能泡汤，恐癌情绪急剧升级。他来咨询时，精神萎靡不振。我告诉他：“根据胃镜所见，是隆起型癌，手术必做。根据手术下来胃的情况决定下一步治疗。”
“我还能活几年？”
“胃癌预后决定于转移深度，要手术下来才知。现在无法预测。”
“到时候你要说实话，别骗我。”
“按规定：实话告诉家属，不告诉本人。”
标本下来，外科医生里外翻转胃，找不到肿瘤。我们把胃窦全部取材，做了108块蜡块，结果都找不到癌灶，更不用说转移了。一时，‘胃镜室弄错标本’之说传遍全院。袁华亲自去胃镜室调查。当时在场四个人，包括袁自己，都证明不可能。于是，‘病理科弄错胃镜标本’之说又传遍全院。后来又有新版本，说‘有人姑意陷害袁华，换了标本，是为了不让他当副院长’。戴书记亲自出马调查此事，来科收了袁华五块胃镜标本的蜡块。
针对此事，我查了许多文献。中国医科大学肿瘤研究所早有报道，这是特殊类型胃癌：一点癌，手术后不用化疗长期存活。我把一叠复印资料交上去后，着手写个案报告。
袁华通知我：借调鹤路通到医教科工作。
我写好个案，去医教科开介绍信寄医学杂志发表。袁华冷冰冰地说：“寄什么寄？DNA检验证明，那块胃癌不是我的。”我看了报告，气愤地说：“谁干的？要追查清楚。”
“还有谁呢？医院里有个人，又查资料，又写个案，想从学术上给我定案。”
“你指我？”
“我没有指你，你自己认的。”
“谁干的，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共产党不相信这个，只相信事实。”
鹤路通代表医教科来科调查，天天开会，查了三个月。一环一环查，因为每一环都是两个人一起工作，查不出是谁干的。我是一言不发，我没有作案动机，制片是技术室的工作，与我搭不上。有人怀疑我叫小甄干的，瞎扯蛋！又怀疑我下班后偷偷干的，这要拿出证据的。我冷眼看鹤路通唱戏，看他怎么收场？
最后由袁华副院长宣布：“病理科记二级医疗责任事故。找不到具体责任人，就定在负责业务的耿主任身上。”我收拾东西，很快就调走了。
（八）
某晚，医院药库被盗一大箱度冷丁注射液，有几百支。一支100毫克，一共几十克。第二天报案后，县公安局侦查定为内盗。公安局与戴书记协商后，由医院保卫科接着查。药库门窗完好，药剂科值班人曹副主任仅上厕所离开一会儿未锁门，其它贵重药都没少，没有其它任何线索。作案人只要度冷丁，不是吸毒就是贩毒。他又好象知道度冷丁放在哪里，除了药剂科内部人员，就是进过药库的医护人员。保卫科一直未破此案。
半年后，一个吸毒青年被公安人员抓获送戒毒所强制戒毒。因毒瘾太大，进一步审讯，他交代：供给大量度冷丁注射液的父亲是中心医院党委书记戴达。经进一步审讯，是曹副主任领戴达进库，让他搬走的。以前，戴达经常门诊开度冷丁带走，但是制度规定一次只能开一支，而且用特殊处方，医生签名也有规定。没病常开度冷丁容易引起怀疑，结果想出此计，为了儿子以身试法。经县委和县政府决定：撤消戴达党内外一切职务。但是不久，县卫生局任命戴达为县中西结合医院副院长，直到退休。因工资、待遇高靠职称，戴达虽然职务降了，钱一分不少。
鹤路通当主任后，辞退了顾问。这是头脑发热干的蠢事。凡是他的诊断，到市人民医院会诊总有异议。他进修时的老师成了他业务上的拦路虎。他岳父托人打招呼也不起作用。因为基本功差，出了几次冰冻诊断错误，胆子越来越小，大多冰冻切片不敢下诊断，手术科室意见越来越大。
县改区后，鹤路通妻子调区中西结合医院任人事科长，分到两室一厅住房。鹤路通对白贾精已无兴趣。白贾精找了检验科小马、特检科小吕、放射科小鹿、药剂科小罗陆续发展入党。四个小伙一个比一个魁伟，白贾精对鹤路通也就无所谓了。
白贾精因阴道流血检查确诊宫颈癌，拒绝手术，作放疗、化疗，终因癌转移而亡。
鹤路通靠岳父去中外合资药厂当地区总代理，年薪十五万，还有提成。他开着轿车去省人民医院看小兰，得知：小兰曾入精神病院，出院后，病情一度稳定；后来去参加同学的婚礼，回家后旧病复发，自杀身亡。鹤路通买了鲜花，找到墓地，望着小兰的肖像默哀。一阵阴风吹来，鹤路通打了一个冷战，汗毛竖起，头皮发麻，冷汗直冒。他对着肖像喃喃而语：“小兰啊小兰，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心爱的姑娘。可是，我害死了你。现在，我有汽车、别墅、儿子、票子，但是我并不快乐。在妻子面前，我唯命是从；在生意场上，我花天酒地。我空虚，我烦恼，我不知道还要爬到多高，下一站在何处。为了名利地位，我勾心斗角，坑人害人。为了保戴达，我换切片，毁蜡块、标本；为了赶走耿直，戴达叫我换了袁华的那个蜡块。袁华面慈心狠，鬼点子多，手段毒辣，现在已是区卫生局长。耿直在区中医院继续受整，现已退休。现在生意场上更是唯利是图，坑蒙拐骗，行贿漏税，腐蚀引诱，无所不为。想想过去我俩在一起的日子，何等甜蜜、幸福、欢乐；我们曾经有过孩子，为了狗屁前程，把孩子流掉了。我爸给我起了这个名，希望我一生道路畅通。其实，我对人生一窍不通。我不知道到底为何活着？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我宁可做个普普通通的医生，永远和你生活在一起。我累了，真想和你一样静静地躺着。哪一天，我良心再也受不了了，我就来陪伴你。你等着我吧！”
鹤路通为小兰修缮墓地，还把黑白瓷像换成彩色的，尺寸也放大。他一再叮嘱：换下的瓷像不许碰伤，交给他。他又重金迁移小兰旁边的墓葬，为自己建一个和小兰一模一样的墓。
当晚，鹤路通梦见了小兰。第二天清晨，妻子问：“昨晚你热烈勇猛，前所未有，怎么回事？”
“不知道。”
“是不是谁在你酒里下了春药？”
“不知道。”
“你好象一直在叫小兰，小兰，那是谁啊？”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讨厌！”
鹤路通经常去看墓地是否修缮、修建完毕。
一天，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一辆轿车转弯时车速太快，撞栏翻车，驾车人当场死亡。死者身上除了证件、一叠信用卡，西服口袋里有一张墓地权证，衬衣口袋里贴心有一个瓷像。
下葬时，人们发现：死者身上的瓷像和旁边墓碑上的瓷像是同一人。
小兰的墓上放着一束新鲜的鹤望兰，犹如群鹤翘首望着这一边。突然，墓碑后飞起一对极乐鸟，双双缠绕飞舞，唱着柔和缠绵的情歌，向东南飞去。
（备注：此小说可能引起争议。）2006。9。8。（修改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