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人生（五十四）
坎坷人生
——正方形性格和真实八十一难
陈宣章
一〇六、炸膛事件
从林*提出“突出政治”以后，军队中政治冲击军事训练的现象十分严重。医院里每天下午政治学习，还不包括随时随地的政治冲击，例如：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大的集会等等。部队的素质下降，恶性事件不断发生。1975年下半年，邓小平开始整顿军队、军工、科技、教育、农业等领域，重点整顿军队的肿、散、骄、奢、惰，整顿军工的产品质量。
我改行不久，旅顺基地发生一次岸炮炸膛事件。由于岸炮炮弹质量问题，实弹射击时，炮弹发射不出去，卡在炮膛里，引起炸膛。炮位上的战士全部牺牲。尸体运到403医院太平间。因为部队通知牺牲战士的家属来队与遗体告别，必须把四分五裂的尸体全部复原。此事不能张扬，不能请地方人员处理，医院就把任务交给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医院太平间的工人已经退休，无人管理。院务处只掌管太平间的钥匙。我一个人处理尸体，但是必须要有一个人做助手。医院就通知原部队派了一个战士帮忙，同时帮助指认尸体的身份。进修时我做过十多个尸体解剖，从来没有干过缝合碎尸的工作。
我首先要把大部完整的尸体复原：把他的断臂或断腿缝合上去，再擦洗干净，穿上新衬衣裤、新军装、新军袜子、新解放鞋，戴上新军帽。我辨认整个断臂或断腿是谁的，也并不容易。后来我要辨认尸体碎块是是谁的，拼凑成一个完整尸体，就更加费劲了。最后因为缺少一个头颅，少了一具尸体，我只能把残余的尸体碎块装在一个桶里，宣告工作结束。我整整干了五个多小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部队和医院领导前来检查缝合碎尸的结果，表示满意。在每个尸体旁边做了一个姓名牌子：“烈士***”，又把太平间布置成临时灵堂。
这种事情是解放军建军以来极为罕见的。军工厂因为政治冲击生产，不抓产品质量，造成如此恶性事故。那么军火仓库中的所有枪支弹药都要重新检查是否合格，否则一旦真的发生战争，我们的指战员就会被自己的武器装备消灭。
另外，就在和平环境下，竟发生了更大的恶性事件，可见当时军队内部管理相当松懈。1978年早秋的一个晚上，七点多钟时，湛江麻斜（与广东湛江市霞山区海滨公园、海军4804工厂隔海相望）第二驱逐舰支队港口火光冲天，雷鸣般的爆炸持续约半小时。当时中国海军吨位最大、最先进的160号导弹驱逐舰发生猛烈爆炸，两小时20分钟后沉没。现场十分惨烈，码头上大楼的玻璃大多被震碎。辅助船副分队长在船上里仓洗澡，一截还流看血的人胳膊从窗口飞了进来。据说后主炮被炸飞到码头上很远的地方。爆炸死亡94人，伤无数。直接经济损失11亿元人民币，在国际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160爆炸沉没事件真相已经解密：该舰正排级干部赖三羊提升干部后要和老家农村的对象断绝恋爱关系。那姑娘为此自杀了。支队政治部决定：撤消赖的干部职务，作为战士复员处理。就在处分决定下发的第二天，南中国海出现复杂情况：菲律宾等国抢占中国多个岛屿。海军决定以160号导弹驱逐舰为旗舰组成特混舰队，赴南海诸岛进行威慑性巡逻。
当时南海舰队内部管理特别松懈，尤其是麻斜二支队为甚。据说，经常有地方的人员私自上舰游玩参观。当时越南和中国关系十分紧张，所以爆炸发生后，港口内的军人第一感觉就是越南特工来军港搞爆炸。
赖三羊被处分后，驱逐舰领导没有对他立即采取必要措施。赖掌管水雷、深水炸弹等水中武器，独立掌握兵器库的钥匙。赖独自躲在武器库中哭了一整天，本来想寻死，但后来产生一个恶毒的念头：他用小钻子在舰尾深水炸弹仓库底部甲板凿了一个小孔，让海水缓缓渗入。次日晚7点多钟，海水灌满深水炸弹仓库。在强大的海水压力下，一颗深水炸弹爆炸，随后又引起了弹药库爆炸。
南海舰队一名副司令被责令提前离休；第二驱逐舰支队多名领导被撤职。160舰舰长、政委被执行逮捕，因为160舰出事时，他们均不在岗，而是回湛江市内各自的家庭。
不幸中的大幸：驱逐舰要第二天早上才出海，爆炸时，导弹没有装载上舰。湛江**导弹仓库的导弹已准备完毕，定于午夜12点准时装吊。谈起这事，人们至今都后怕。如果导弹提前装载，或者爆炸延后发生，后果将不堪设想。
160舰打捞出水后，对海底进行了部分清理，共打捞出56式冲锋枪11支、54式手枪9支以及精密仪器一批；完整遗体22具，不完整尸体块6编织袋。
160舰爆炸事件调查清楚后，向海军团以上干部进行教育，当时我听了十分震惊。没有想到不久就发生旅顺基地岸炮炸膛事件，自己就面对这些尸体碎块。更想不到的是：不久又发生43营枪杀事件，事后又是我处理尸体。
一〇七、枪杀事件
“突出政治”的实际做法和效果是非常可笑的，所谓政治学习就是读报，所谓的结合自己讨论就是东拉西扯。医院里，听别人读报时可以结毛衣，可以打瞌睡。战士的教育就是三条：评先进、入党、提干；再加上部队内部的派性、老乡观念、歪门邪道，思想非常混乱。
43营是高炮部队。年底评先进时，一名战士（卡车司机）没有被评上，就怀疑是副营长从中阻扰。副营长正好在403医院住院，凶手趁部队实弹军训偷了一把手枪和许多子弹，就到医院病房枪杀副营长。因为副营长请假回家了，不在病房。他就直接去兴隆屯找到副营长家。北方人习惯用门帘，他隔着门帘对室内的副营长开了两枪，就逃走了。幸好没有打中，副营长立即回部队紧急集合检查人员，发现就缺少这个卡车司机，于是组织部队荷枪实弹搜山，也没有找到凶手。
旅顺基地战勤处接到报告，派来两个干部协助处理此事。此时已是晚上，营长与战勤处干部在食堂边晚餐边研究对策。
凶手自己不知道枪杀的结果，逃回部队后躲在车库顶的横梁上。从上午一直到晚上，肚子饿得慌，就偷偷去食堂想偷一些馒头。食堂内灯开着，他从窗户经过时，正好被营长看见。营长指着窗外喊：“他在外面！”凶手应声就是一枪，又逃回车库。副营长领部队战士闻枪声赶来包围车库。双方枪战，一共发射一千多发子弹。凶手最后自杀身亡。
营长被射中，送到403医院已经死亡，左锁骨窝塞着一个橡皮瓶塞，血还在流出。凶手尸体也送到医院太平间。因为涉及刑事案件，尸体解剖由大连市公安局张法医主刀，我是助手。我和张法医以前一起做过尸体解剖，他就叫我动刀，他在旁边指挥。
先解剖营长：因为枪响时，营长条件反射地猫腰，子弹首先穿过左耳垂，从锁骨窝进入胸腔。我熟练地剖开胸腔，胸主动脉被打得粉碎。子弹穿过膈肌进入肝脏。我发现右胸肝区皮肤有一个小隆起，就告诉张法医：“这里可能是子弹头部位。”张法医叫我切开，果然取出子弹头。在这个解剖过程中，随着子弹的弹道，每进入一步，张法医就拍照片，直到子弹头部位。这样，死亡原因就完全清楚了。
再解剖凶手：全身只有两个子弹孔，右侧颞部是子弹入口，周围皮肤有黑色的烟圈，弹孔小而光滑；左侧颞部是子弹出口，弹孔较大而边缘不整齐。死亡原因也完全清楚。
这位营长生前在部队中威望很高，与凶手的关系也很好，却被枪杀。部队的思想教育本来应该从保卫祖国着手，用马列主义理论，结合本单位实际进行，可是完全被文革搞乱了。评先进、入党提干，往往带着浓厚的个人主义色彩，掺进种种不良因素。其后果却却相反。
此事在医院引起很大反响。许多人说：“碰到这种事躲远一点，命是自己的。”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