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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2019-01-30 10:56 作者:西风胡杨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说起过年,我觉得还是我们六七十年代的孩子过年有意思。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1949年新中国成立,过去穷得养不活孩子的穷人,全都翻身得解放,分田分地,生孩子。听村里老一辈的人讲,刚解放那阵子,穷人有了自己的土地,家家打粮多到不得了,连床下地面都堆满了稻谷,早上起床,光脚踩在稻谷上,就象踩在钉子上一样痛得哇哇叫。农耕社会,有了土地和粮食的人们,便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政府还鼓励生育,新出生的孩子数量便如后星星般猛增起来。这些新出生的孩子也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家家孩子多,可以想见父母的艰辛,感恩我们的父母把我们一个个养大成人。那时村里成群结队、大大小小都是我们这些孩子。人多了,村里什么事情都热闹非凡,过年就更不用说有多热闹了。那时村里要是来了电影队,孩子们早早就在场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凳子,前面挤不下了,后面来的人就只得坐到银幕的背面去,我们孩子们又都看打仗的片子,电影队的同志就诓我们这些孩子说,背面看也一样的,“两面都有打”。只要是“两面都有打”的电影,树上、墙头上都坐满了看电影的孩子,有些外村来的孩子,手里还抱着走路照明用的竹把,竖在场地中间,挡住了电影机的镜头,电影队的同志就在喇叭里喊,“喂,前面那个谁,把你手里的长枪放下”。惹得孩子们发笑。这些都是新社会平等的孩子,没有贫富之差,也不用大人看管,也无须看管,没有汽车,甚至没有马路,没有骗子也没有坏人,也就没有危险。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上树采果,下河拦鱼,或伐木自制木轮推车,都随意。孩子们一天到晚昏天黑地的玩,大事小事都有国家为你操心,吃多少粮,买多少布,都有国家为你计划。这是受着单一理想教育的一代,大家过着一样穷而又无忧无虑的生活,到哪都是成群结队,叽叽喳喳象快乐的小,玩饿了就跑回家吃红薯充饥,农村粮食不够,拿杂粮当主粮。这一时期国家正努力从贫穷向富足过渡,国家建设,加上国防开支,同时新生人口猛增,物资严重不足,连根多余的铁钉都没有,家家户户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肉。年底听到杀猪时的猪叫声,都会高兴好半天,知道要过年了。只有过年,家家户户才有大鱼大肉可吃,所以那时的大人小孩都指望着过年,后来的人没有过常年饿肚子的经历,也就无法想象这种对过年的渴望之心。那时虽然物资紧张,但过个大鱼大肉的好年还是满满可以的,家家不举债不躲债,开开心心过大年。不象我们的祖祖辈辈穷得没法过年,吃一串冰糖葫芦就算过节,这样的年实在太苦,也不象我们的后辈,生活富裕了,天天都象过年,没了年味,年虽是一样的年,但村庄早已不是以前那样的村庄了,人多出门在外,一村老小,聚少离多,匆匆归乡,匆匆返城,心在两头,实在是累。所以我觉得还是我们六七十年代的孩子过年有意思,有个盼头,天天都想过年,过年时想要的东西也都能得到,新衣服,新鞋子,人人都有。鞋是解放鞋,家里五六个兄弟姐妹,每人都有一双,新鞋子还带着新鲜橡胶味,闻起来特别香。还有过年的鞭炮,更是令我们孩子们跃跃期待,魂牵绕。对我们那时的小孩子来说,鞭炮就代表着过年,鞭炮声从时不时响一下,到越来越密集,新年就近了。

我们孩提时代的过年,从至就开始准备了,寒风乍起,家家户户便准备腊鸡、腊肉。我们村还得准备一种过年时必备的食品,那就是黄粄。黄粄不光是我们过年必须有的年食,还是节后走亲戚、回娘家的必配礼品,每年总是郑重其事,原料都是山货。每年一到腊月,村民便呼朋唤友,笑闹着上山去斫粄槎树了,这是一种打黄粄专用的树木。村民把粄槎树挑回家,再把这树烧成灰,就能制出打黄粄用的碱灰水。那时节,处处的晒场都堆放着一堆堆新鲜青绿的粄槎树,傍晚点上火,就是一堆堆的篝火,噼噼啪啪响,把夜空照得通亮。那时是大冬天,一屋子的大人小孩都围着一堆堆大火烤火取暖,感觉就象天一样暖洋洋的,一点也没有冬天的感觉,最开心的,当然是我们这些孩子了,一大群孩子可以整晚不睡的围着火堆玩耍。

粄灰烧制好后,生产队又准备干鱼塘了,就是把集体鱼塘的水放干,把鱼全数捞上来,生产队按每家多少人,把鱼分给大家过新年。大人把鱼捞完了,就放我们小孩子下塘去摸小鱼,还有田螺和蚌之类,谁捞到就归谁,我们一大群孩子便脱了裤子,下水去浑水摸鱼,有时还真能摸到大鱼,主要还是好玩,这叫打塘脚鱼,“打塘脚鱼”也成了一个形容词,凡是闹哄哄的场合都可形容为打塘脚鱼。

捞完鱼,大概也就到腊月二十五了,我们那里的过年也是从年二十五开始的,叫做入年界,一到年二十四,大人就告诫说,从明天起就入年界了,不可以说不吉利的话。也就是从年二十五这一天开始,圩镇的大街小巷就要热闹起来了。村民都带着小孩到商店去,买新衣,试新鞋,空气里充满了年味。我们小孩子一到街上就两眼盯着满大街摆卖的炮竹,想得入神,但不敢乱跑,买年货的人多如潮,怕走丢,找不到大人。我们心里想买很多的鞭炮,但也不敢指望大人会满足我们。大人手里的钱也不多,那时不准私卖粮食,市管会的人也管得凶,但允许卖木薯杂粮和山货,村民把得来的钱都留着过年给一家人买新衣服。办完年货,大人手里的钱也就所剩无几,大人们知道我们小孩子想买炮竹,也只能给我们买一点点,让我们兄弟姐妹把炮竹拆散了平分。这一点点炮竹对我们男孩子来说,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小孩子便自己买,有钱吗,有。我们那时还没听说过压岁钱这个词,小孩子的零花钱也基本不能靠父母,父母也没钱,我们小孩子都有我们自己卖山货的钱:天采一些金银花,秋天砍一些锄头柄,村里有供销合作商店,他们收购这些山货,我们便把这些东西卖给商店,得来的钱也有三块五块,都是一分一角积攒起来的,这些钱不用交给大人,我们自己留着,存进扑满里,等着过年买鞭炮用。这些平时不舍得花的钱,一到过年就会全部花出去。

文革时期过年不准拜神,也不准送礼,天神人神都一样清贫,甚至连对联也不贴,但我们家却年年都贴对联,那是政府送温暖送的,我叔在部队,政府每年都会送一副“光荣之家”的对联给现役军人家庭,到年三十日便贴上去,每年都贴,这对联陪伴我走过了童年少年,在当时谁家有这对联,是很光荣的事,是过年时的万绿丛中一点红。贴好对联便吃年夜饭。家家的年夜饭,都比平时要早很多,天没黑就开饭了,孩子们也早早就洗过澡了,坐在桌边等着开饭,兴奋的看着大人把猪肉豆腐,酸辣炒蒜,黄粄煎堆,一碗一碗端上来。我们小孩子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门外远远近近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吃过年夜饭,天还未黑,我们便飞也似的加入到放鞭炮的队伍中去,跟伙伴们一起放鞭炮了。虽是寒冬,一大群小孩子蹦蹦跳跳,过年都不觉得冷,玩到天黑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回到屋里,往往是厨房里仍然灯火通明,大人们正静静的围着油锅,背着我们小孩子,炸煎堆、炸各种食品,这些东西吃了容易上火,大人不让我们吃,被我们发现了,就催我们去睡觉,我们也就随手偷一个煎堆走了,吃了煎堆才心满意足去睡觉。大人说,一天中有一半的时间都给我们睡觉睡掉了,小时候打死也不相信,白天的时间跟晚上的时间是一样长的,总觉得晚上很短,睡一觉就到天亮。

一到大年初一,家家的小朋友们早早就穿着新衣服出来了,到处是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声声入耳,每个小朋友的口袋里也都鼓鼓的装着炮竹,合作商店也开门营业,里面也有炮竹卖,还有人在商店门口卖甘蔗之类,甘蔗上都贴了红纸,以示新年吉祥。也是从大年初一起,便有走村叫卖的货郎到村里来叫卖了,这些平时卖麦芽糖的货郞,过年都改卖孩子们过年玩的东西了,一群群孩子手里握着自己的“大钱”,围着琳琅满目的货担转,炮竹、气球,红头绳,什么都有,还有几分钱一张的“纸贴”。说到纸贴,很多人会想到现在小学生们玩的贴纸,不是的,这完全是另一种东西,这是一种我们小时候玩具手枪上用的弹药,一张大红纸,上面横竖整齐的沾着一排排象火柴头一样的火药,要用时就撕下一个来放进木枪里,扣动扳机,就会发出一声音枪响,不发射任何东西,只求听声,木枪也是我们自己做的,没有铁钉,就偷偷从家里的家具上拔下一二枚旧钉子来,用到木枪上 ,大人知道了是要骂的,呵呵,小时候谁没做过几样坏事啊。我们自制的木枪也只是有个手枪的样子,没有货郎卖的好看。货郎的担子里还卖一种“叫鸡毛炸”的东西,也是用纸贴火药发声的玩具,是种新发明的东西,用锡铸成,象女孩子玩的鸡毛毽子,装上纸贴火药抛上天空,回落到地就会发出一声炮响,但这弹体是用锡做的,太软,抛过几次就变形了,有些聪明的孩子便把锡煮镕,自己动手再造一个。现在这些东西都见不到了,现在的孩子也不用自己动手做玩具了,这一代孩子是幸福的,但未必有我们那一代孩子过年开心,我们那一代物资紧缺,一点点东西就能让我们满足,大人也不用处处看管我们,我们自个去玩,但过年时我们也处处精明的留意着大人什么时候燃放鞭炮,看到大人们一点火就把一大串炮竹一次放完,我们小孩子心痛得不得了,一大群孩子便在满地的鞭炮纸里,寻找没炸响的鞭炮,谁要是捡到了一个就会高兴好一阵子,我有个童伴心太急,抢到一小串还在冒烟的鞭炮放进口袋里,把新衣服炸了个洞,还乐呵呵的笑。我们那一代孩子就是这样过年的。这些往事,在现在的孩子们看来,仿如洪荒。是的,那样的年代已经过去好久了,我们的生活现在已经前进了一大步,我们还要继续前进,一年更比一年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作者:何人 戊戌年岁末年近记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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