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五十七）| 长篇科幻连载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57话。

【前情提要】

孙白糖和南溺水邀请白守时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他们经过了南方组织的考验，来到了第九试验室，却意外看到了被称为“白色天使”的人造骨骼，孙白糖等人和第九实验室各自开始了布局，一场让人担心的狩猎活动就要展开。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五十七 雨林里的食肉者

全文约48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南溺水喜欢研究科研项目，因为科研项目很简单。

物理定律只是隐藏在纷繁表象下的衡定真理，化学作用是光怪陆离后的稳定公式，数学是一切科学的通用描述语言。你只要找出这些本质的定论，定论就不会再改变。相对来说，人类反而是原理最简单但是行为最不稳定的个体存在。个体的人类是难以定义和预料的，既不遵守物理规则，也不遵守化学规则，他们缺少他们自己一直在标榜的逻辑，他们从来不会真心遵守和贯穿自己喊出的信条。所以，南溺水判定，第九试验室绝对不是一个真正团结的整体，这个试验室里，也许会有整个南方组织掺进来的“沙子”，也许会有其他竞争试验室排进来的刺探者，即使是一直追随大叮铛的那些工作人员，其中，也一定会有些人在心底藏着对大叮铛不利的想法和企图。而这次大叮铛发出的狩猎邀请，显然会因为一连串他自己都预料不到的不安因素。在参观第九试验室的干细胞培育系统的过程中，南溺水也会不断随机询问相应工作流程中的工作人员一些问题，在交流的同时，南溺水也在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工作人员。“你们是怎样解决大批量培育干细胞的过程中，染色体发生畸变概率的问题，毕竟，我们的目标是工业化培育，不可能做到高比例抽检，来寻找发生畸变的核染色体，而按照几何级数增长公式来看，任何一个流程中，如果产生了个数级的畸变干细胞，在几个工作日内，就足以污染整个系统了……”“你是负责生物机电系统的啊，其实，我们试验室在对培养细胞的培养槽中，进行内旋分离以降低培养液内单位细胞密度的时候，对相应系统的自动化，进展速度一直不理想，你也知道，如果真能达到理论上维持培养液内最近细胞密度，才能让干细胞成长速度达到最理想状态……”南溺水对于整个培育流程的每个环节都有很多很细致的问题，而技术工作者恰巧都喜欢和“知音”谈技术。孙白糖作为伴游，白守时作为“实习生”，他们跟在南溺水的身后，看南溺水和各个环节的工作人员有说有笑，而且，慢慢发觉，越来越多不用锁定在工作岗位的工作人员开始跟随在南溺水的身后。孙白糖已经习惯了南溺水在科技工作人员中散发这种蜂后一样的吸引力。白守时则是忽然有点体会到了王巧合平时在公司里的感觉，从商业结构上来说的自己的下属，在组织内部有如此巨大的凝聚力，对于任何一个商业公司来说，都是一种潜藏的巨大风险。可想而知，大叮铛此时的脸色也想当难看，他忽然有点意识到，让南溺水在自己的试验室进行长时间的参观，这件事本身就有一定的风险性。
每个试验室内部，都有基地安保系统安放的监控设备，这是各试验室那怕是有高独立权限的试验室，也必需接受的基地规则。树上的女公爵在监控室里，也很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在她的身边，坐着基地安保系统的负责人之一，撒列克博士。撒列克博士有着俄罗斯血统，金发，一米九的身高，一百三十公斤的体重，坐在专用的椅子上，庞大的身躯，巨大的手掌，操控台的键盘与他的手相比，都显得非常小巧。“你觉得大叮铛是不是起了杀心？”树上的女公爵把这个问题抛向撒列克博士。撒列克博士点点头，“基地里的怪人太多了，希望他的试验品赶快商业化，等他从基地脱离之后……一定会有人和他算账的。”“反正只要在基地内部，你就要防止他伤害别人，也要保护他不被别人伤害，是吧？”树上的女公爵接着慢慢拱火。“我也会保证你的客人不受伤害的。”“怎么保证？难倒说，到了打猎那一天，你会派手下跟着进入雨林吗？”“你就不能劝说你的这三个朋友，拒绝打猎邀请吗？”撒列克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管到雨林里的那些不见天日的角落。“如果你保证不了我的客人不受伤害，那么，如果在雨林理，我的客人反杀了大叮铛，你也不应该有意见吧？”树上的女公爵终于亮了底牌。撒列克博士转头，皱紧眉头盯着树上的女公爵，“我也知道，这几个人和基地里的外来帮派有接触，我不排除，他们有搞到武器的可能性。但是，南方是发誓要保护这些被放逐的科学家的。请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最好让你的朋友在两个小时内拒绝打猎邀请，否则我会向管理会提议，停止这次科学访问。”“你可以让第九试验室收回打猎邀请啊。你也知道，拒绝接受白手套挑战，是屈辱的行为，而发出挑战的一方，主动终止行动，则可以被称赞为理智与文明。”撒列克不置可否。
南方组织与其接受的这些科学怪人，其实，并不都是从属关系，有一些被接纳的大型组织，甚至是拥有南方内部的合作者地位。当然，大叮铛的第九试验室还没有到那么重要的程度。但是，第九试验室和访问者产生了冲突这件事，已经在南方内部的各体系内传开了。有人等着看热闹，有人则把这次冲突视作检验南方是否遵守诺言的验证行动。法外之地是不是也要拥有自己的“法”，这个悖论，却是现实的需求。树上的女公爵和撒列克的小小争吵，不过是各方利益的态度体现。然而，大叮铛始终没有收回狩猎邀请，南溺水也没有表示要拒绝狩猎邀请。在临近狩猎邀请前一天的下午五点，工作时间结束，第九试验室里有三分之一的工作人员望向南溺水的眼神，都是充满惺惺相惜的感觉，有些人已经偷偷对大叮铛翻白眼了。大叮铛代表第九试验室，和南溺水道别，“南工，这两天的工作交流真的很愉快，你和我们的同事的许多讨论话题，都是技术要点，你提出的很多解决方案设想，也许都能促成我们的技术突破，我代表第九试验室，表示万分感谢。”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进一步强调，“所以，明天的打猎与野餐活动，请三位务必要参加。我们试验室会出席五个人，基地也会派来两个人陪同，希望我们十个人，能在雨林猎区，度过快乐的一天。”南溺水笑了笑，“当然，我们一定会参加，而且，很惊喜的是，我们在基地新认识的朋友，也会给我们提供一套猎具。”大家一起发出了友好的笑声。 狩猎前一天的夜晚，树上的女公爵来找南溺水，她还带了礼物，三套猎装。两个女人坐在南溺水的小房间里，互相看了看，女公爵忍不住先开口问道，“我们不都是生物科学家吗？怎么变成了南美洲的决斗牛仔？”“狩猎事故这种事，更像是老欧洲的贵族恩怨吧？”南溺水打趣。“基地内部对这次突发事件也很头疼，我也试着表示抗议，希望基地能强制大叮铛收回狩猎邀请，但是，你知道……”“我知道，法外之地，反而更需要遵守契约精神，如果这里连契约精神都没有了，就是无法之地了，各试验室之间还不得发动各种仇杀。”“所以，你能不能宣告自己身体不适，停止明天的狩猎活动，然后，按原本的流程，准备参观下一个试验室。”树上的女公爵有点为难的说。“我想知道的是，你确定南方的意志真是统一的吗？”南溺水觉得树上的女公爵是可以信任的，她低声说，“如果是南方的最高权力机构不想让我们离开呢？”“不会的，南方现在会尽量避免引发大的冲突，以及外界的更多注意力，这也是南方不想你们受伤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和你们也定下了契约，今晚强制送你们离开南方，才是最优的选择。”“即使我们知道了南方的最大秘密？”树上的女公爵听南溺水这样说，轻轻眯起了眼睛，“即使你们相信，流传出去，也会被视作都市传说吧？毕竟，各种都市传说已经够多了，即使忽然有人说，有一个秘密组织，要开发出超级生物，把地球变成一个大肉球，大家也只会觉得这个事情不合逻辑。”“哈哈哈，是啊，所以，我反而很好奇，那到底会是怎样一种情景，我想，既然你的地行虫研究都有模拟世界。那个南方期待的未来，也会有模拟世界在进行推衍吧？”南溺水步步进逼。“所以，你的条件是……”“没错，如果能让我看看那个未来的推衍，我就拒绝明天的狩猎邀请。”南溺水露出了她的招牌笑容，摆明了就是开心地在欺负对方。“你不怕去了，自己就回不来吗？”树上的女公爵忽然醒悟，南溺水是抓住了大叮铛制造的机会，真正危险的反而是大叮铛，而南溺水真正想算计的，是南方组织。“你是说狩猎邀请，还是未来演示？”“两者都是。”半个小时候后，树上的女公爵到达了撒列克博士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南溺水提出的条件。“你是说……南溺水真正想要看的是海之计划，她根本不怕大叮铛的威胁？”撒列克权衡着南溺水提出的这个条件的危险性。“我怀疑，孙白糖接触到的不仅仅是南美当地的劳工帮派，其中可能还有我们没发现的隐线，明天的打猎行动，即使大叮铛有什么越界行动的打算，但是，南溺水这边可能有更狠的对策，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失去一个一级科学家……而且，起因还是我们这边先对客人采取了攻击。”隐线？撒列克的日常工作就是对付人，所以他最讨厌人类，他知道，包括他自己在内，人类就没有完全忠诚可靠的，或者被收买，或者被诱惑，人们总是会变节，只不过，让每个人变节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同的。几乎是在最后一刻，南溺水才提出了取消参加狩猎的条件，撒列克博士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出南溺水的隐线伏笔是什么。“你现在还是把南溺水当作朋友吗？”撒列克纯粹是在逃避眼前的紧迫问题，而问了树上的女公爵一句闲话。“当然啊，我不但把她当作朋友，还希望能保持和她的友谊，这么聪明的女人，做她的敌人会是很危险的。”树上的女公爵此时反而有了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毕竟，她自己也只是南方之内的一个科学家而已，她自己都没有见过海计划的全貌。撒列克看着树上的女公爵的表情，心里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想法，他只能摇摇头，然后说，“我会向上面请示，两个小时候给她答复。”树上的女公爵接着凑趣说，“如果组织不放心，可以安排我和她一起进入海计划的模拟世界……我一定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撒列克博士双手揉着太阳穴，只说了一句，“快滚。” 南溺水也在焦急等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赌博，孙白糖的朋友能提供的最大帮助，只是一份比较详细的猎区地图，根本就没有其他隐线可以帮助这三个人。然而，南溺水相信南方一定会有自己的情报部门。而情报部门的本质就是多疑。此时此刻，比起维护南方那个若真若假的大计划和地下信誉，南方的情报部门肯定对挖出这条自己不知道的隐线有更大兴趣。都是靠脑力为生的人，斗起心机来，就格外刺激，各自都在内心推算出几十条可能的剧情线。南溺水等了半个小时候，决定喊孙白糖他们出去喝酒。来到了餐厅的酒吧区，孙白糖有点懵，“明天我们不是要打猎吗？应该尽量保持清醒吧？”白守时猜测，“你终于决定取消参加狩猎了？”“明天的狩猎肯定还会进行，那是因为，南方的安全部门想追查一下，我们还有什么底牌。”南溺水回答，“来三杯啤酒，随便来四个下酒小菜。”她招呼服务员。“那我们还要喝酒？”孙白糖依然不解。白守时低声说，“所以，我们为了显示我们心里有底，就应该来喝酒，就像猫炸毛一样。”虚张声势。啤酒送上来了，三个人一起举起酒杯，高呼“干杯！”三个人喝了半个小时的酒，闲扯起回到平安京以后，各自有什么计划，南溺水谈起了她要提前进行大规模干细胞生物培育计划，白守时倒是很保守，只是想攻破隔在植物蛋白与人体必需营养的最后九种氨基酸之墙。这时，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小声提醒他们，“小点声，熊来了。”三个人一起扭头望向餐厅的入口，果然看到一个巨大的熊走了过来。撒列克博士穿着一身麻质地的休闲装，但是，看起来总是让人觉得毛茸茸的。他直接走到了南溺水的桌前，坐了下来，也是挥挥手，“来一小桶黑啤。”“请问您是？”孙白糖问候客人。“一个保安而已，叫我撒列克就好。”他把脸转向南溺水，“上面决定和你达成交易，条件如下，明天，白守时先生和孙白糖先生如约参加狩猎活动，而南溺水总工程师，今晚可以进入模拟推衍世界，体会海计划的运行推衍。”听到这个结果，南溺水觉得南方的人也是够狡猾的，把三个人的力量进一步分散，让孙白糖和白守时去参加狩猎活动，维护了原本所说的友情活动的面子……反正，如果南溺水不参加狩猎，大叮铛也不好有什么举动，而如果帮助访客的暗线在雨林里忽然发觉南溺水没有出现，也许会采取什么行动，反而可能暴露行踪。让南溺水单独进入模拟推衍世界，则是不得不付出的最小代价。孙白糖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立刻高兴地站了起来，大声说“服务员，再来一轮啤酒，我们要庆祝一下！”大家都知道了最后的底牌，也就无所谓明天是否要保持清醒了。服务员很快送上了新一轮的啤酒，还有小菜，孙白糖忽然看到小菜里有样熟悉的菜品——一个盘子里装着四个肉夹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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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异界》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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