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I.团
“你去哪了？”这是陆馨回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我都找了你半天了，可把我给急坏了。”门口站着的是陆馨最信任、最熟悉的人——她的母亲。
“没什么，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了。”陆馨强打起精神，摆了摆手。
“你看看你，毕业回家都一个月了，整天游手好闲，也不去找工作。”母亲一边念叨，一边替她叠好换下来的衣服，“难道还要我养你一辈子啊？”
陆馨听得厌烦，便敷衍着走开，要回自己的房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馨怔住了。
“告诉我，是不是？”原本令人安心的声音让陆馨有些发抖。
“陆馨！”
“陆馨！陆馨！”那个可怖的声音忽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活力的柔声。
女孩起身，看清了眼前的人：“你们怎么来了？”
几个少女相视一笑：“不是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吗？你一直不开门，打电话也不接，就问房东阿姨借了钥匙进来了。没想到啊，都几点了你居然还在睡！”
“来嘛，快点，该走了。”
“你这小屋布置得还真漂亮，回头也帮我参谋参谋呗？”
“别看屋子了，看着衣服，品位真好！”
“别看了，姑奶奶们，给人留点隐私吧！”女孩把同学们推出门外，“我要换衣服啦！”
“给我们看怕什么嘛？”少女们嬉闹的声音被门板挡住。
陆馨一边换上休闲装，一边在心中回忆着刚才的梦。她明明才上大二，却梦想着毕业后的事。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事，对于这样危险的事，她果然还是有所恐惧，或者说，对母亲心怀愧疚吧。如果自己出了意外，她一定会很伤心吧？父亲已不在多年，她还能去依靠谁呢？这么说来，倒有点想家了，不知假期能不能回去看看……想到这里，少女不觉红了眼眶。
“还没好吗？我们进来了哦——”
“别！”陆馨忙顶住门，擦了擦眼角，“再给我一分钟！”
“真是的，快点啦。”
“哎，你听说了吗？M市一所监狱里的二十几个死刑犯都离奇失踪了，后来被发现在一边的树林里上吊死了！”
“有这种事？”
“是啊，而且遍体鳞伤，还一直没查出个结果来。因为本来也要处死，就不了了之了。”
“真吓人啊——不过M市离咱挺远的吧？”
“我好了。”陆馨打开门，“咱去哪？”
“去逛逛街吧，听说最近南边有个人卖古董，而且价格也挺低的，去淘几个好货嘛。”
“我也听说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的。”
“他不会是穿越来的吧？”
“你可真会想。好啦，边走边聊吧，不然人都收摊了！”
几个少女嬉笑推搡着离开了公寓。
“又是这里？”男子从长椅上醒来，环顾四周，“之前还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男子坐在长椅上，沐浴在阳光中，竭力回想着什么。
十年前。他的记忆又一次中止在这里。无论如何努力，他始终无法回忆起此前的事。即使一丝一毫也不行。就连他现在的名字“启明”，也是后来他自己起的。
以常识判断，他所经历的一定是怪事：每次醒来后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关于此事，他也咨询过医生，而对方的诊断是：
“经历巨大精神冲击后的梦游症。”
可当医生问及精神冲击时，他却完全没有印象，就好像记忆被清除了一样。
眼下这个问题只能暂时搁置，还有更要紧的事。他听过了何烈的录音，那个暴脾气的人用生命验证了他的猜想。启明一向以自己的全能为骄傲，但他现在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何烈如此信任他，不明白何烈死时他的内心为什么那样痛苦而不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对胡华抱有敌意，不明白两人所说的研究是什么，不明白何烈口中的“伶宇”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木屋让自己倍感熟悉……
谜团重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好？”一个声音让启明抬起了头。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少女询问得很关切，随后却惊呼一声。
“启明？！”
启明端详着眼前的少女，他有点不敢认：“你是那个短发女孩？”
“对，是我！”少女的声音带着激动，她小鸟般蹦跳起来，“我叫陆馨，叫我馨儿就好。”
“好。”启明笑笑，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吧。”
陆馨轻快地旋到启明旁边，眼神颇有些期待。
“虽然有点破坏气氛，但我希望你能听听这个。”启明把通讯器交到陆馨手里。
“这是……”陆馨凝视着这个有点粗糙的仪器，按下了按钮。
“我明白了。”陆馨刚才的雀跃一扫而空，转而冷静下来，“现在要尽量团结其他参赛者，来反制胡华，进而揭穿他的阴谋。毕竟现在所有人有了共同的利益：只要他还在，就没有人能胜过他。人人都在他的局里。”
“没错。”启明觉出了眼前少女的可靠，“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
“确实。”陆馨扶额思考着，“在一个城市找人就够难了，更别说还不一定在这座城市。”
“所以这个任务可能要等到下一轮游戏开始后了。”启明挑了挑眉，“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说起来，”女孩突然挺直了身板，“之前我就是在这里见到的胡华，还把他当成你了来着。”
“难怪你当时看我的眼神那么古怪。不过我也确实来过这儿，咱们应该算是擦肩而过了。”启明站起身来，“此地不宜久留啊，天也不早了，当心隔林有耳。”
启明回头望向树林，又伸手去拿通讯器。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他又转过头来，发现陆馨正抓着自己的手。
“能不能，再待一会……”陆馨低着头，让启明看不见她通红的双颊。
启明的眼角微微下垂，他蹲下身来，与陆馨四目相对。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想待多久，我都陪着你。”
陆馨明白他的意思。这场游戏中，只有一人能活下来。但她也明白孰轻孰重，于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任由他离开。
失落的少女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但她此刻并不愿理会。夕阳染红了她的发梢，她沉浸在自己清冷的世界中。
“别再跟了。”启明头也不回。
“可别让我失望。”那是启明再也不想听到的声音。
“我尽量让你绝望。”脚步声渐行渐远。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古朴的街上。这条街道没有路灯，只有从两边屋子的窗中透出的一点光亮。白天这里繁忙喧闹，人来人往；晚上这里清幽静谧，分外安详。
少女的影子一点点靠近唯一的摊位。那里没有商品，只有一个人。
“我果然没看错人。”黑暗让他的面孔模糊不清，但苍老的声音中带有笑意，“前几天给你发出的信号，你接收到了。”
“莫非您就是……？”少女的脸庞被灯光照亮，是陆馨。她面前的，正是选购古董时对她敲摩斯电码的怪店长。因为白天对方戴着口罩，现在又灯光昏暗，陆馨始终没能看清他的脸。不过，少女显然已了解此人的身份。
“没错，是我。”老人笑笑，像是早有预料，“姑娘，我想你已经明白现在的局势了吧？”
女孩点点头：“我已经和启明他商议过了。”
“的确，现在结盟是个好主意。”那人搓搓下巴，“但即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所以，”陆馨感受到了对方坚定而带有些哀伤的眼神，“做好准备。”
“嗯。”
老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另外，多关心一下你的朋友吧。”
陆馨一愣，但也答应下来。
街道又归于寂静。
陆馨回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念及老人的话，于是想起了韩榕。最近几天都没见她，不知她会不会孤单。
“最近怎么样？有空出来逛逛街吧！”
一分钟，三分钟，十分钟……对面却一直是离线状态。
也许她已经睡了吧？陆馨没有多想，读了一会儿书，便投进了床的怀抱。
“这怎么有个空房间啊？真是怪事。”何烈宿舍的房门被打开，门外传来了小领导的嗔怪声。他指了指门牌，对身后的两个新人说：“这个房间还没人住过，你俩就住这儿吧。”
“真奇了怪了……”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挠着头皮。
良平正独自坐在房间里，他的眼神中褪去了几分稚气。面前的桌上是那张“愿望更改卡”，卡面上已有了文字。
“复活在这场游戏中死去的人。”
深夜，启明坐在沙发上。他回想着自己与胡华的每一次碰面，试图从中理出头绪。
用西洋剑刺穿一只怪物后，他看到了从密林中走出、擦拭着枪管的胡华。
“是你杀的吗？”启明注视着面前的人。分明未曾谋面，对方却给自己一种熟悉感。
胡华停下脚步，眯着眼打量起启明。他露出一丝微笑，看不出温度。
“如果我说不是呢？”
“那就拿出证据来吧。”启明甩了个剑花，向他走去。
“真的那么想知道的话，”胡华把枪别在腰间，摊开了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可下一秒，他腰间的枪消失不见，只留一阵风声。
“枪管是冷的。”启明把手枪翻来倒去，“子弹也还是满的。你的确没有开枪。”
胡华还是那样笑着，他接过手枪：“你就不怕我反手给你一枪？”
“你不会的。”启明瞥了眼四周逼近的怪物，“另外，也一样问你，你就不怕我开枪？”
“你也不敢。”胡华逐渐敛起笑容，准备与怪物搏斗。
……没有线索。启明又一次碰了壁。除了老谋深算，什么也看不出。
另一边，陆馨的手机屏幕亮起，连续三通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