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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芹十论(2)辛弃疾

2022-10-22 09:03 作者:--你将如闪电般归来--  | 我要投稿

察情第二

  两敌相持,无以得其情则疑,疑故易骇,骇而应之必不能详;有以得其情则定,定故不可惑,不可惑而听彼之自扰,则权常在我而敌实受其弊矣。古之善用兵者,非能务为必胜,而能谋为不可胜。盖不可胜者乃所以徐图必胜之功也。我欲胜彼,彼亦志於胜,谁肯处其败?胜败之情战於中,而胜败之机未有所决。彼或以兵来,吾敢谓其非张虚声以耀我乎?彼或以兵遁,吾敢谓其非匿形以诱我乎?是皆未敢也。然则如之何?曰:「权然后知轻重,度而后知长短」,定故也。「他人有心,与忖度之」,审故也。能定而审,敌情虽万里之远可定察矣。今吾藏战於守,未战而长为必战之待;寓胜於战,未胜而常有必胜之理。彼诚虚声以耀我,我以静应而不轻动;彼诚匿形以诱我,我有素备而不可乘;胜败既不能为吾乱,则故神闲而气定矣。然后徐以吾之心度彼之情,吾犹是彼亦犹是,南北虽有异虑,休戚岂有异趣哉! 且彼诚欲战耶,则必不肯张皇以速我之备。且如逆亮始谋南寇之时,刘麟、蔡松年一探其意而导之,则麟逐而松年鸩,恶其露机也。今诚必战,岂欲人遂知之乎!彼诚不敢必战耶,贪残无义,忿不顾败,彼何所恤?以母之亲、兄之长,一忤其意,一利其位,亮犹弑之,何有於我?况今沿海造舰,沿淮治具,包藏祸心,有隙皆可投,敢谓之终遂不战乎?大抵今彼虽无必敢战之心,而吾亦不可不防其欲尝试之举。彼於高丽、西夏,气足以吞之,故於其使之至也,坦然待之而无他;惟吾使命之去,则多方腆鲜,曲意防备。如人见牛羊未尝作色,而遇虎豹则厉声奋臂以加之,此又足以见其深有忌於我也。彼知有忌,我独无忌哉!我之所忌不在於虏欲必战,而在於虏幸胜以逾淮,而遂守淮以困我,则吾受其疾矣。 朝廷心定而虑审,何情不可得,何功不可成。不求敌情之知,而观彼虚声诡势以为进退者,非特在困吾力,且失夫致胜之机为可惜。臣故曰:“知敌之情而为之处者,绰绰乎其有余矣。”

观衅第三

  自古天下离合之势常系乎民心,民心叛服之由实基於喜怒。喜怒之方形,视之若未有休戚;喜怒之既积,离合始决而不可制矣。何则?喜怒之情有血气者皆有之:饱而愉,暖而适,遽使之饥寒则怨;仰而事,俯而育,遽使之捐弃则痛;冤而求伸,愤而求泄,至於无所控告则怒;怨深痛巨而怒盈,服则合,叛则离。秦汉之际,离合之变,於此可以观矣。秦人之法惨刻凝密,而汉则破觚为圜,与民休息,天下不得不喜汉而怒秦。怒之方形,秦自若也;怒之既积,则喜而有所属,秦始不得自保,遂离而合於汉矣。

  方今中原之民,其心果何如哉?二百年为朝廷赤子,耕而食,蚕而衣,富者安,贫者济,赋轻役寡,求得而欲遂,一染腥羶,彼视吾民如晚妾之御嫡子,爱憎自殊,不复顾惜。方僭割之时,彼守未固,此[言凶]未定,犹免强姑息以示恩,时肆诛戮以贾威;既久稍玩,真情遂出,分布州县,半是胡奴,分朋植党,仇灭中华。民有不平,讼之於官,则胡人胜而华民则饮气以茹屈;田畴相邻,胡人则强而夺之;孽畜相杂,胡人则盗而有之;民之至爱者子孙,签军之令下,则贫富不问而丁壮必行;民之所惜者财力,营筑馈饷之役兴则空室以往而休息无期;有常产者困寠,无置锥者冻馁。民初未敢遽叛者,犹徇於苟且之安,而[言术]於积威之末。辛巳之岁相挺以兴,矫首南望、思恋旧主者,怨已深、痛已巨,而怒已盈也。逆亮自知形禁势格,巢穴迥遥,恐狂谋无成窜身无所,故疾趣淮上,侥幸一胜,以谋溃中原之心而求归也。此机不一再,而朝廷虑不及此,中原义兵寻亦溃散。吁!甚可追惜也。

  今而观之,中原之民业尝叛虏,虏人必不能释然於其心,而无民意岂能自安而无疑乎!疑则臣患深,操心危,是以易动而轻叛。朝廷未有意於恢复则已;诚有意焉,莫若於其无事之时,张大声势以耸之,使知朝廷偃然有可恃之资;存抚新附以诱之,使知朝廷有不忘中原之心。如是,则一旦缓急。彼将转相告谕,翕然而起,争为吾之应矣。

  又况今日中原之民,非昔日中原之民。曩者民习於治而不知兵,不意之祸如蜂虿作於杯袖,智者不暇谋,勇者不及怒。自乱离以来,心安於斩伐而力闲於攻守,虏人虽暴,有王师为之援,民心坚矣。冯妇虽攮臂,其为士笑之。孟子曰:「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臣亦谓今之中原离合之衅已开,虏人不动则已,诚动焉,是特为陛下驱民而已。惟静以待之,彼不亡何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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