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天使-第十章 天使与魔鬼（下）

 

绝大多数人类制作的战争游戏，并不是用来衬托战争的残酷，相反的，绝大部分战争游戏，都有或多或少美化战争的痕迹。

真正的战场，不仅硝烟弥漫，而且令人疲倦而绝望。

当我第一次在现实中摸到以HK 416为蓝本的HAR-17步枪时，它刚刚被父亲从泥水中捞出，布满了黑泥和污水，完全不同于手机游戏里的设定，不再是一把如人偶般“德国精准的工艺”的步枪，而是一把和AK-47差不多，朴实而顽强的步枪。只有它无视污泥进行的精准发射，以及泥水下淡蓝色钛合金全枪身，能够证明它是一把从选料到做工都极为考究的高性能步枪。

这两天的训练高频而疲惫。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父亲就被凄厉的警报声唤醒，投入密集的训练；中午，晚上吃饭也从集体热餐，变成了压缩饼干和罐头，夜里还到处被枪声惊醒，爬出帐篷投入反渗透的作战。我们天使也不轻松，一方面我们得随时帮主人准备战服，一方面我们自己的训练也开始了，在陈宇翼严格的要求下，我们也几乎如同真正的战斗机器人一般，不分昼夜地进行各种训练——如M320榴弹射击、5.7手枪改卡宾枪射击、0.25ACP手枪射击，战地救护、架设通讯线、破译对方情报等等，总之几天下来，我们全身酸痛，感觉全身零件都要解体了。

“……果然这身体不是用来战斗的啊……”

就在我们哀鸿遍野之际，陈泰突然在7月30日夜宣布，让我们所有的天使暂时脱离训练场，前往附近的度假村好好检查一下身体。看到这，陈宇翼不由得感慨：

“这绝对不是好消息……肯定是有什么艰苦的事态在等着我们。”

当我们抵达度假村时，只见灯火辉煌的度假村内仍然“人声鼎沸”。大量的美女模拟人在酒店内走来走去，丝毫不觉得百米之外枪声连连。陈宇翼不由得气愤地咬牙切齿的说：

“我们在前线拼命作战，用着不适合作战的身体和枪炮硬扛，都得不到主人的安抚……而这些机器人只需要出卖身体，不需要任何的智商，都能活得很好……”

看到这，我终于理解了陈宇翼看待这群模拟人（包括改造人）的愤怒所在。前方挨饿，后方紧吃，确实是打击士气。但是，我也很清楚，这世界上总是得有奉献的人，如果我们一小部分的人付出牺牲，能让后方的人享受安宁和平和，这也够了吧……

就在这时，陈泰忽然出现在我们前方，他的出现完全是无征兆的，和他在演习场上视察工作是一样的情况。“你们都来了？”

“嗯。”陈宇翼恶狠狠地瞪着她的主人，“你让我们大晚上过来，不是故意让我们看这群不知廉耻的机器人生气的吧？”

“那怎么会。不过，明天就是‘实战演习’了，为了绝对安全，你们必须提前做一次全身的模型测量，以免身体打坏后没法做个原样的。”

“什么！？”陈宇翼一把揪住她主人的衣服，“这是要让我们都去打危险的战斗吗？！你这个意思，是不是要让我们冒生命危险！？”

“哈哈哈哈，你以为天界人和天使那么容易死吗？”陈泰也毫不客气的冷笑道：“作为我的人，要随时迎接战斗的考验。”

“可是，”她指了指不知所措的我们，“她们很多都没接触过实际的战争——”

“那么可以不参加。”

“呃——”陈宇翼愣在原地，但是随即哭了起来：“但是，你也知道，让我们脱离主人是不可能的！你这样做，实际上就是逼迫我们加入战争……呜哇——”

这是我第一次看强硬的她哭成这样子。但陈泰只是叹了口气，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坐在地上对我们平静地说：“天使们，我很了解陈宇翼保护你们的想法，当然你们的主人们也一直在保护你们。我作为主人，也当然不希望陈宇翼以身涉险，但是，我，还有你们的主人，都是发誓要守卫地球的军人，这次训练也全部都是各位自愿参加，而且我也是自愿放弃本次休假参加的，我们已经做好了觉悟。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胆量和主人一起面对最危险的情况？”

天使们骚动起来，我听说身体有损坏的风险时，也不由得动摇了。但是我忽然想到那改造人对我说的话：“机器人，换个身体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这样反而使我平静下来。

“没错，我是主人的天使，是个魔法机器人。只要主人平安返回，我就算是支离破碎，也有较大的概率通过更换身体复活。”于是我平静下来，对陈泰说道：

“我不怕。既然我只是个机器人，那我愿意为了我的主人分摊一切风险。”

陈宇翼吃惊地抹掉眼泪，“可是，你的身体毁坏了，你不就完了吗？”

“那怎么样？我就算为我的主人挡一枪，身体可能报废了，但我的主人活下来，我就有可能复活。”我尽可能平静地说，但陈宇翼却身体不断颤抖。“你，你疯了……你怎么能说出和缺乏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一样的话……”

“可是，我们再不乐意，身体的使用寿命是有极限的啊……”

“唔啊啊！！为什么——”陈宇翼缩在他主人的臂弯里哭着说：“如果我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们的主人会帮我们爱惜吗……”

“这怎么会呢？”陈泰笑着拍拍她的头，“平时对你维护最多的人，不就是我吗？”

“可你只把我当成一个可以拆卸的洋娃娃！”

“陈宇翼……你真是喜欢去想毫无意义的玩意啊。”张德兰的天使琼瑶古韵冷冷地说：“对于你这样的有实体的人偶，怕身体毁坏还可以理解，那对我这样一个本体是把古琴，作战都必须依赖于临时的人造身体的精灵来说，我的身体究竟是哪一个？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的身体毁坏，只要我的主人活着，我就会被无限次的修复，就连我的琴身其实也是修了好几次啊。”

“可恶——可恶——就没一个想成为人类的吗？”

“这种白日梦，最好劝你不要做了，你这闷骚色女。”

陈宇翼遭受天使们的轮番讽刺，终于被气昏了过去，我想很多天使也是趁机报复这两天被她魔鬼训练的气愤吧。但我也很理解这种说法，毕竟机器人不可能在生理上成为人，就算是把记忆装入一个克隆人体内，成为“人类”，那也是不正常的人体，并不能为我们带来实质性的改变。

这就好比人类的肤色，是天生而不是能够改变的，那就坦然接受好了。在平静下来后，我们便走进扫描室，脱下衣服，把我们的全身使用三维扫描技术存档，这样就能在损坏时直接取得自己的修复零件。当然，我们大部分天使的身材都差不多，就是陈宇翼的身体相当有特色，她全身都是球体关节，但皮肤材质却和人类差不多。当大家都对她表示诧异时，陈宇翼无奈地耸耸肩：

“我的主人是个变态。他故意把我保留了球体关节人偶的外观，以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只是个人偶而已。”

“……怪不得你的性格也一直想把自己当成人呢……”

无论是人，还是天使，都是会贪图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的。

 

扫描完身体后，我们便回到了驻地，此时已经是晚上22点了。陈泰召集大家在场地中央集合，然后命令大家坐下。

“我们的魔鬼周已经日程过半，大家的基本身体训练和战术训练都已经合格了，接下来三天，我们要进行‘深度模拟’的‘准实战训练’。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主战场是太空战场和外星球战场，我们将模拟一场攻打敌方星球重要设防城市，并守卫它三整天的战役。”

刘喜兰问道：“这个规模可不小啊，用VR技术可能不太合适吧。”

“所以我才要让大家先把天使准备好备份身体。”陈泰微笑着说：“至于具体怎么执行，大家明天吃完后就明白了。现在，为了怕天使们逃跑，咱们就地把自己的天使好好修理一下，明天以最好的战斗状态出战！”

我们听到“修理”一词，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问，只见陈泰“卡”的一下把陈宇翼的胳膊当场扭下来了，她发出一声惨叫。而就在这时，父亲也对惊恐不已的我发出了死神的微笑：“宇航，忍着点痛，一会就做完。”随即，我的右腿被父亲卸了下来。“为，为什么要把我们拆了！？”

“诺。”父亲把我的腿关节举到我的脸前，“你这里的润滑油都干了，怎么自己都没意识到呢？”

“呜，我以为我只是累了而已……”

“但机器人可是没有什么自我修复能力的。就算是你们皮肤有‘修复液’，体内的零件可不是那么好自动维护的。”他一边叹气，一边给我的大腿髋关节涂上油，而我这时候才意识到陈宇翼的抗拒来自于哪里——

“原来，变成人类就不会被轻易的肢解……但这不对啊！人类受伤的时候不是更痛苦吗？”

“只能说，机器人和人类都有自己难言之隐吧。”

主人们给我们维护完毕后，陈泰让我们都回度假村的客房好好休息一夜，这颇有壮士远征前一夜的宁静的感觉。当我总算是睡在了柔软的被窝时，我不由得抱住了父亲的腰：

“……这真的是‘魔鬼周’啊……”

“魔鬼周还没结束呢。这只让你见到了魔鬼的脸，还没进入地狱呢。”

我的心头一紧。“……你是说……”

“哈哈，经历的多了，就没什么了。”

此时我还不知道，我将面对的地狱，将是我永远不曾设想到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