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声讨敖定雯们

     

        随着湖南卫视《舞蹈风暴》在国内热播，原本只在芭蕾圈有人知晓的辽宁芭蕾舞团首席敖定雯/王占峰走入大众的视野，一跃成为广大观众眼里的顶尖芭蕾舞者。由于芭蕾舞在国内一直处于相对小众的状态，且欣赏这样一种艺术确实有一定的门槛。所以大多数观众很难知道敖定雯在《舞蹈风暴》中呈现的那些动作到底是什么水平。他们也只能听湖南卫视的宣传，把敖定雯认作是中国顶尖的芭蕾舞者，并且接受她芭蕾公主的人设。而敖定雯，也在微博等平台尽力维护这个湖南卫视为她打造的人设，作为综艺节目，营造人设，夸大宣传，司空见惯。但是，这里有三个问题需要讨论。第一，作为一个职业舞者，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在多大程度上去维持或者去经营节目组赋予她的人设。第二，舞蹈，尤其是芭蕾舞，作为一种甚少在综艺中出现的主题，完全以传统综艺的方式接入是否合适。第三，为什么要让芭蕾舞进入综艺，其价值或者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们先明确一个前提，敖王在《舞蹈风暴》中的行为，到底应该归类为什么属性。确实，我们无法推断，敖定雯这样举动，有多少是出自她本人的意愿，她背后可能站着更多的人。但是至少，敖定雯是这个群体认同的，可以代表这个群体，面向观众的一个出口，她接受了赞扬和声誉，自然也就同样有责任作为一个入口，承担批评甚至攻击。即使她心里不想承担那些赞美，但是她确实承受了，那么现在她就无可选择，也必须接受那些批评。除非她明确说，她根本不想当什么芭蕾公主，那么我们自然不会再纠结于此。在此之前，我们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不该做任何揣测，因为她也有可能心里确实乐于接受芭蕾公主的人设。若有人以此为她受到的批评鸣不平，至少，在她受到赞誉时，他也应该说一句，她自己未必想要这样的赞誉，这很有可能都是背后的团队强加给她的。那么，在她还没有被批评时，有几个人对此明确发声呢？如果当时你没有，那么当她遭受批评，以此为她鸣不平就显得极为荒谬。

      因而，在此，我仍旧会把敖定雯/王占峰 组合在舞蹈风暴中的行为作为个体行为来评价。

职业舞者与综艺

       我们先讨论第一个问题，职业舞者在综艺中的人设与行为的问题。

       在讨论这个问题前，我们有必要明确一件事情，敖定雯作为一个职业芭蕾舞者，其舞蹈水平到底处于一个什么层次。这一点不能用她是某某舞团的首席来论证，就好像你不能用某某人是国家队首发选手就得出他在这项运动中的水平很高，国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们需要具体人事，具体分析。B站有UP主已经做了一些视频，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我粗略总结下她在技术上的几个明显的问题：1开度不行，她的阿提丢，几乎没有开度好的 2.控制很差，舞蹈中的抬腿不是踢毽子，不是说你抬到了那个高度，放下来就可以，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有控制力，而她几乎没有。3.她非常不注重姿态，不管是手上的，还是肩部的  4.平衡能力差，这个在视频中你们都能看到了，我就不说了。

       这些问题，有不少都是芭蕾舞的基本要求，不是与所谓顶尖大神相比才显现出的问题，从念舞校开始，老师就会不断强调这些事情。如果说平衡很多时候是后天无法弥补的，那么控制和姿态呢？敖定雯，从15年到18年，本该处于技术上升期的她，她在这些问题上，有任何实质的进步吗？我们根本不用说在国际上，就是在国内，跳得比她好的，也大有人在。也就是说，她并不能配得上所谓中国顶尖芭蕾舞演员的名头，至于“芭蕾公主”，还有继续讨论的必要吗？

        在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她在《舞蹈风暴》中被赋予的人设与她自身的实际水平相去甚远。让我们看看她是如何维持这样的名不副实的人设的。

       在某一期舞蹈风暴的节目中，何炅说他一直想知道一个优秀的芭蕾舞演员的标准是什么，她说她想要成为这个标准。假设她确实有这个想法，那么她的做法完全和她的想法自相矛盾。一个把成为芭蕾舞者标准当成自己目标的人，到底怎么才能在节目中将一个基本的托举动作，反复拍摄失败，以告诉那些信息不对等的观众，这个动作很难？如果说节目组必须要安排一个类似的环节，那么以“成为芭蕾舞者标准”为目标的舞者，至少应该选一个真正有难度的动作来配合节目组吧，难道节目组会拒绝这样的要求，一定要你选取这个基础的动作吗？我们无法阻止综艺炒作眼泪，因为有很多观众相信眼泪，但是在骗取观众同理心时，是不是至少，也要有那么一丁点作为艺术工作中的操守呢？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么你到底怎么实现你“好的芭蕾舞者标准”的目标呢。

        当然，不能排除这样一种可能，她并不真的想做什么标准，纯粹只是为了录节目而已。那么作为辽芭的首席，她未免太不思进取了，连一丁点想法都没有，既然如此甘于平庸，那来参加这个节目，不就是摆明了吃烂钱？

      一切清晰明了，敖定雯这样的人，之所以应该被抨击，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上了综艺，赚了流量，获取了利益。而是她作为一个职业舞者，舞团首席，顶着与自己毫不相称的人设，却以最劣质的方法去维持，而完全将自己作为一个艺术从业者应有的操守抛诸脑后。

综艺与芭蕾

      接下来，我们要探讨一下，芭蕾这样一种形式与综艺是否兼容的问题。

      首先，我们要区分一下芭蕾内部自身的种类，不需要太复杂的区分方式，什么古典，浪漫，新古典云云。我们就做个很简单的区分，情节芭蕾和无情节芭蕾。对于情节芭蕾，一定的叙事容量是必须的，如果我们要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则就必然需要一个相对长的时间，而在综艺中，这是不现实的。因此，如果我们需要将综艺与情节芭蕾结合，那只能是一个选段，这和Gala这类的演出有很大的相似性。如果我们回顾gala中大部分常见的情节芭蕾选段，如堂吉诃德婚礼大双，真正有叙事性的段落是很少的，它们大多是在一个具体的情境下展现人物的状态或者是人物间的某种感情。而为了拉近与观众的距离，情节芭蕾必然要依托于某种大众较为熟知的叙事元素，这意味着创作者自身要对各类叙事元素有较深的理解，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对于非情节芭蕾，没有了情节的桎梏，编舞的自由度大大增加，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观众欣赏的门槛被进一步提高，因为缺少具体的预设情境。而综艺节目，是为大众而生的节目，如何在无情节芭蕾中拉近与观众的距离，对于创作者来说，同样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舞蹈风暴》的中的尝试并不成功，以决赛中王敖组合的《惜缘》编舞为例，它以一段文本开场，文本描摹心理，这预示着舞蹈以一种心理感受作为主导，中间那个带着玻璃门的装置墙，成为一个巨大的隐喻符号，它本应该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隔断，但是舞蹈中的两人，接近装置的方式，居然多次采用的都是一方离开另一方而跑向那个装置，她们并非是难以抵抗到被装置隔断，装置在这一刻失去了自主性，完全成为一种含义表达的工具，而游离于二人的关系之外。本该是情感自主生成的舞蹈，在此完全变为了一场装置艺术搬演。而在这场搬演中，芭蕾舞仅仅是作为一种舞种被辨别的标识存在，独属于芭蕾舞的特色，并没有成为一种核心的情绪驱动，舞种沦为了一种奇观展示。本质上，它与一对普通人跑去装置艺术馆完成一场体验唯一的区别就是使用了一些基本的芭蕾动作而已。

       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意料之中的，因为我们一直缺乏好的芭蕾编舞，这一点从最近这些年各大芭蕾舞团新出的舞剧就可见一斑。当然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个中因素很多，有空我会专门写文章来讨论这个问题，在这里我就不继续深入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芭蕾与综艺相连是一件完全不可取，或者不可行的事情。只是以目前的现状，国内的芭蕾要想和综艺做到相辅相成，暂时很难看到希望，舞蹈风暴带来的其实更多应该是一种绝望，因为它充分暴露了在综艺这样一种形式下，创作者的无力。

价值与意义

       当然，在第二个问题之上，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为什么芭蕾要与综艺联手，或者说芭蕾与综艺联手有什么意义？我们可以从四个不同的群体出发探讨这个问题。

       首先对于综艺活动的主办方，他们尝试将综艺与芭蕾结合，无非就是想创造更有新鲜感的综艺节目，以获得更高的收视率，关注度。这年头，一档综艺节目会不会火，很多时候，和节目本身的质量并不挂钩，因此电视台对节目的质量的关注，在很多时候远没有对节目爆点的关注来得多，仅以舞蹈风暴来说，节目组显然对舞蹈的理解很有问题，不管是一开始的，让观众在舞蹈过程中直接发声，还是整个节目成品的剪辑水平，都很直观的呈现了这一点，而评委也并没有多专业，原因很简单，不同的舞种之间，在评价标准上，其实是存在很大不同的，这些评委也只能看到一些舞蹈中通识的点，对于某一种专业舞蹈中细节，他们的理解并不到位。当然，综艺节目，谁拿冠军，也从来不完全都是在场实力的体现，因此对于评判，也就全当一乐，不必较真。

       其次，对于普通观众来说，这样一档节目的意义在于，他们可以借由综艺这样一个大杂烩式的节目，观看到他们甚少看到的芭蕾舞。而正如我在开篇所言，由于芭蕾的欣赏本身存在一定的门槛且相对小众，因此大部分观众确实只能借由节目组传递的信息来认定好坏。普通观众为敖王这样的组合叫好，未必是因为他们缺乏审美，而是因为他们的信息不够，不足以辨别好坏。这不是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问题，这是信息是否对称的问题。讲得通俗一点，因为大多数观众没有看到过真正好的，所以他们在节目组的吆喝之下，把那个实际是下等的节目当成了好的。就如同黑泽明所说，当电影院充斥着垃圾电影时，观众的审美自然就被带坏了。

       而对于相对资深的芭蕾圈粉丝来说，这样的综艺节目唯一的意义大概就是猎奇并从中获得一些审美上的优越感了，面对普通观众较好的劣等作品，这些优越感绝大多数情况想并不是因为他们审美水平高于常人，只是因为他们看过真正好的作品。

       最后，对于专业的芭蕾从业者，或者芭蕾行业来说，如果综艺节目成功了，当然毫无疑问可以带来更多的关注，流量以及资金。但是，这些事物未必就与一门艺术的发展成正相关，很多时候它们甚至成负相关。

       请问，有更多的观众来看芭蕾又能怎么样，你拿得出几场真正像样的演出？难道真的要吸引观众走进剧场观看敖定雯的演出吗？这和拿着青春的噱头，吸引观众走进电影院看《小时代》有什么本质区别？

        资本对艺术的发展真的必然是正向推动吗？中国电影烂片横行的年代，难道不正是资本疯狂涌入的年代吗，难道不正是中国电影市场急速扩张的年代吗，请问带来中国电影的发展了吗？五十年代中期以后的美国电影行业，作为当时全球经济霸主的文化龙头产业，在美国政府的扶持下进军欧洲，请问结果呢？好莱坞走入衰败期，欧洲艺术电影反攻美国本土，资本如果真的能起到决定性作用，那么根本就不该存在这样的事情。马林斯基剧院最近这些年全球巡演越来越多，财政状况不言而喻，但是请问，过去十年，马林斯基的整体水平到底是提升了还是下降了？今天的流行乐市场，资本要比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发达得多，请问今天有谁能触碰到当年罗大佑，或者是李宗盛达到的高度呢？我们难以再看到范特西时代的周杰伦，是因为他越来越穷了吗？过去十年，漫威是世界上最赚钱的文化IP，但是过去十年，漫威的电影有多大的进步呢，有几部能超过《钢铁侠1》呢？漫威的成功，除了让电影院的观众变得越来越蠢，审美越来越狭隘，让迪士尼在市场上大肆打压收购竞争对手外，到底对艺术有什么贡献？？

       是的，搞艺术需要钱，但是，钱越多，就能搞得越好的吗？给敖定雯每年多发一倍的工资，她的阿提丢就能做得更开吗？给她多发两倍工资，她就可以拥有大Nina一样的平衡吗？给中芭再多一倍的预算，就能排出超越《红色娘子军》或者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新舞剧吗？？资本，可以助推一门艺术发展的前提是，有人可以很好的运用资本，请问国内的芭蕾舞界，谁可以？请问全世界有几个芭蕾创作者离艺术之巅差的就仅仅是一笔钱？全世界有哪种艺术创作高峰，靠的是流量赚钱，然后带动的？

       至此，我们可以看到，在现阶段，如敖定雯之流，参加《舞蹈风暴》这类综艺，只会让圈内同流趋之若骛，从而争先恐后向大众输送文化垃圾。既无助于提高大众审美，也无益于芭蕾的发展。唯一能够从中获益的，就是这群打着“顶尖”的名号，实际毫无艺术操守，挂羊头卖狗肉的从业者。而这样的风潮一旦形成，势必也会挤压那些不愿意与它们同流合污者的创作空间。这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吗?如果不是，那我们就应该尽力让这样的人没有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