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 其一

　　「嘿，喝酒吗？我请」

　　第一次遇见他时，是在火星轨道的中转卫星上。

　　酒吧里很黑，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脸上的四个义眼让我记忆深刻。

　　姑且算是能称作脸的部分吧。

　　与其说是我遇上了他，实际上…更像是他把我叫了过去。

　　二人坐在圆桌前，互相对视着。

　　微弱的射灯穿过浑浊的空气，将桌面勉强照亮。

　　我不敢确定面前的是人工异体，或是戴着头盔的人类。地球联合机动装甲部队的常服外套洗得有些反白，上面的机油味与酒味，茴香味混为了一体，变得不再刺鼻。

　　外套上的徽标，让我事后思索了良久，但仍无法得到答案。

　　那是一只鸽子——下面一行小字写着信鸽，剩下的部分已看不清了。

　　我们二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喝着，直到第一瓶威士忌见底。

　　「记者，对吧？」

　　我怔住了，盯着头上四个绿色光点中的其中一对。

　　「嗯」

　　我回答了。

　　无论面前的这家伙是什么背景，我相信他不会杀了我。

　　大概。

　　「想听故事吗」

　　「嗯？」

　　「听不听吧」

　　「听」

　　实际上，我无法确认他是否真的在「喝」酒，过于昏暗的环境让我只能看到不断来回，在空与满之间徘徊的酒杯。

　　如吟游诗人一般，他开始讲述起或许只属于他的故事。

　　我想你应该知道第一次太阳系战争时期的故事，不过，挺久一段时间了，对吧？

　　呵...地球联合被木星的机动装甲吓得不轻，是这样的。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地球联合缴获的第一台机动装甲，是我开回去的。

　　 为了在地球联合混口饭，隐姓埋名数十年啊…

　　什么？亲人？

　　我没有亲人。

　　他们抛弃了我，将我推进那该死的铁棺材中…

　　相比起来谁好些？

　　地球联合吧。

　　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更喜欢地球联合的氛围。

　　他笑了。

　　至少有血有肉，不是吗？

　　我见的东西，要比你想象中的多太多了，也不是你能摸得到的。

　　后来，他跟我又说了很多，不过都是断断续续的，在酒精的作用下如梦话一般捉摸不透。

　　我也是那做梦的人儿啊。

　　讲到了他观测战斗时，地球联合的驾驶员之间的闲聊，讲他遇过的危险，地球联合指挥官与秘书不为人知的恋情，很多很多…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获得一种超能力，你会选什么？」

　　他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人类的欲望，果真是不能被满足的无底洞。

　　「能够回到过去的能力吧」

　　「为什么？」

　　回答不算少见。

　　「十三年前的星期二，她跟我说…她很快就回来」

　　「她没有」

　　「就在太空站外面不远处，她和失事的货船一起，成为了永远的星辰」

　　「她是…」

　　「无国界医生」

　　十几年前的确是有这回事。

　　「所以你是想…」

　　「嗯」

　　无论多么勇猛的战士，也和正常人别无二致吗…

　　不知不觉间，一整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他起身了。

　　「我得走了，祝你生活愉快，朋友」

　　路过我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机械的触感。

　　「对了，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转过了身去。

　　「404」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就这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