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恋》

一

听说国民华校早就开始招收女学生了，宛玲想要赶在开学之前说服父亲。

离家三尺近的私塾她早就厌烦了。再说，她从来都是上女校，这次竟是男女同校，还是西式教学，她怎么肯错过这次机会。

经过她的软磨硬泡，父亲终于同意了，她自然是欣喜的不得了。

宛玲平日里在私塾最喜欢听先生讲的就是历史，一开学，她就报了历史小班。

二

历史小班在教学楼的后花园里，放学开课。

宛玲抱着新书，走过蜿蜿蜒蜒的小路，两旁梧桐树影倒映在西洋风的小阁楼上，像极了画中的景色。

她穿着一身白丝杏花边裙，小白皮鞋踩在路上的小青石上吧嗒吧嗒的，这一切对于她都很新奇。

“站住。哪个班的？报上名来。”一个穿着高年级学服的男生挡住了她的路。

宛玲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她很少和男孩子接触。

想了想，转头跑太不礼貌，不回答又不是，便小心翼翼的说：“我，是刚入学的三班。”

“哦，一年三班的啊。廷钧，你过来，是不是她？”男生若有所思的朝着旁边说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宛玲身前，她只能再一步后退。

“我叫张廷钧，你呢？”宛玲有些感叹一个男孩子的身音竟然也可以这么好听，她缓缓抬头。

少年的俊朗生气让宛玲半天没了反应。

“……我，我叫沈宛玲。”

三

张廷钧就像是一个大哥哥一样对刚开学的宛玲照顾有加，她虽也是富家小姐，但是从小就没什么玩伴，平日里都是和陪学丫鬟在一起。

廷钧总会送她些西洋来的小玩意儿宛玲都一一视若珍宝。

每日，他都会准时在学校外围的梧桐树下的小路上等着她。

宛玲不知道的是，有些习惯一旦被心容纳，就再也抹不去了。

一身戎装的张廷钧用梧桐树叶堆了两个字，玲和均。

“宛玲，我要去参军了。”和她想的一样，家中小弟昨日也才报了名要参军，她并不奇怪。

只是有些恍惚，穿着军装的他，笔直的身影，像极了会娶她时的样子。

“宛玲，等我。”

四

廷钧没有多久，学校很多男同学就都争相参了军。

宛玲有些羡慕他们，可以随着性子不被拘束，还可以报效国家。

战争即将来临，学校也开始停课。

最后一天上完课，她来到和廷钧道别的地方。梧桐叶不见踪影，黄昏的光束打在地面上剩她一个人任凭风雨。

停学后的宛玲一直待在家中，世事动荡，父亲不让她出门，需要的事和物，都让下人去办。

每日她都是要看报纸的。

今天的报纸不知为何送来的尤其晚。

“管家？我要的报纸，怎么还没有到？”

管家支支吾吾没有说什么，递了两夜纸来。

八月三日参军的都没了消息。

宛玲没有闹，也没有哭，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将自己那一头人人称赞的秀发剪至耳旁。

“廷钧，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就蓄长发至腰。”

五

父亲给她安排了一门婚事，后天订婚，两个礼拜后就嫁。

她不肯，最后以死相逼。

“宛玲，我的宛玲啊，我也是为了你好啊。”看着父亲已是两鬓斑白的模样，她第一次有些痛恨自己的自私。

对方也不差，甚至门当户对。，只是宛玲说什么都不愿意，这件事也只好作罢。

多年过去了，宛玲一直也未嫁。

父亲用了很多办法说服她出嫁，只是怎么拗得过她的以死相逼。

岁月久久，却也终究什么都没有留给她，哪怕是一段来自远方的消息。

后来战火终熄，以前的国民华校早已移了校址，只剩下残垣断壁任然屹立在每日的夕阳下，像是在等着什么。

相传每到黄昏时分，总会有一个穿着白丝杏花边裙的姑娘，站在两旁梧桐树下久久痴望着什么。

他就像闯进她生命中的幻像，早早消散，无迹可寻，空留她一人仍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