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里橘气 | 灯巷

        就这样站在刑场上，等待着死神降临。

　　我不跪，也没有哪个鬼东西敢让老子跪。

　　看着抗刀的颤颤巍巍晃上来，不知怎的，有些想笑。看着对面鬼东西上扬的嘴角，我知道下一个，到我了。

　　肩上沉重的枷锁被取下，一只粗肥蛮壮的手掐了我的脖子，用铁链固定在刑场当中的木架子上。啧，这菜市口的架子就是不一样，血腥气混着檀香香气，竟还有一丝淡淡的薄荷味，党参，当归，首乌，还有……呵！真是下血本呢，大人为了让我这个刁民吊一口气，也真是煞费苦心！

　　初时不是很习惯，仔细品品，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窜入鼻腔，竟还有些沁人心脾，呵呵，我真的是够了呢。

　　台下不停吵吵，有骂爹骂娘骂他老祖宗的，有闲得蛋疼跑来看戏的，还有有扯开嗓子猛嚎的，呀，好像，还有我那伴榻数载却始终没能没过门儿的婆娘，傻姑娘啊。啧，不重要了。

　　我想抬头，看看太阳，却被后面的木头定得死死的动不了。余光瞥过去，唉，木头架子挡了光线，只能依稀瞥着一缕金色穿过云端，渐浅，渐弱，最后隐于无尽缥缈的虚空。我勾起嘴角，竟笑出声儿来。还真美呢。

　　“行刑！”

　　只听一声嗒啦，那肥得流油的鬼东西下令了。

　　“大人，这不过辰时……不合规……”

　　“在这儿，老子就是规矩，老子说行刑！”

　　“是。”啧，听着身后这尖酸刺耳的声音，原来是他。

　　心下明了，现在却没什么可做了。

　　不后悔，有些遗憾吧。

　　刽子手含了酒喷到刀上，清冽的酒截断阳光冲向银刃，金色黯淡，顺着刀刃滴落在石青地上，留下一小片深色。

　　迟迟不见动作，抬眸看看涂了公鸡血的肥脑袋颤着横肉挪过来，我竟有些同情了。

　　“动手。”我本是好心提醒，别让他耽误时辰磨了那大老爷性子丢了小命儿去陪我，谁知因这一声，这怂东西竟然颤颤巍巍把刀扔了，跪下去捡，叮铃咣啷捡了几遭，好容易捡起来，再抬起来还是抖个不住。

　　出息！出门拜关公，真是丢了二爷的脸。我心下嫌弃，嘴上也没饶人，“啧啧啧，红胡子，至于吗？刚找死的是我，杀千刀的还是我，你怂什么怂啊，这刀子又不会飞你身……呃，当我没说。”

　　我这话音还没落，当啷一声响，横在眼皮上的刀到直直落了，劈在红脸胡子刽子手那黑粗肥的蹄子上，一滩肥肉自然撑不出，咚得一声倒在地上，惨叫着实凄厉。

　　我离他太近了，被绑的死死的，捂个耳朵都不行。

　　操啊！老子的耳朵，就算一会儿没得了也不能这样遭罪啊。

　　好在，并没持续多久。

　　今儿个看戏的来了不少，一只羽箭飞出来，结果了地上一滩肥油。

　　这刑场热闹啊，有肉有油有酒，红彤彤一片，乍一看还挺喜庆，就是黑红黑红的看着有些恶心，有些可笑，呵。

　　瞬间安静了，痛快。

　　“来人来人，人呢！”这场面控制不住了，台上那个尖嘴猴腮吊嗓子号丧的终于憋不住咆哮了，可惜凭他老人家伟岸的身姿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我直挺着身子，静静的看着一片嘈杂。

　　本来，是来找死的，谁曾想还看了场戏。

　　太阳真好，我都有些困了。

　　座上那个尖嘴猴腮的好容易控制住了场面，我那小婆娘拎了棒子直愣愣台下站着，怎么劝都不肯走，说是要给我收尸的。也罢，到死能看着你也是好的，只是我这个样子实在狼狈。

　　“嘿，胖子，认识我吗？”新来的小红脸看着年纪不大，倒是比刚刚的肥油沉稳的多。

　　“知道，如果可以，我不愿杀你。”

　　我笑了，果真是恶名远扬，“那就请你别让我死的太痛快，知道了吗？”

　　果不其然，听到我这一嗓子，刚坐稳的老东西又开始了，

　　“狗奴才，你跟她废什么话，午时三刻已到，准备行刑！”令牌落地，我身上最后一层布也沾了灰，婆娘亲手织的呢，可惜了。

　　下面又是一阵嘈杂，万竹山的头子是个娘们儿，还是个好看的娘们儿。

　　我睁眼，想看看我那婆娘的表情。

　　就是，没有表情。呵，女人，你就是气死老子今天也要死了，如果赶得及，六十年以后再来算账吧，一定不还手，我发誓。

　　吊丧的老东西把屎盆子都扣到万竹山头上，我不能活。仔细想想，忠义两全也算圆满，唯独对不住她，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小红脸甩了个漂亮的刀花，眼见着尖刀落上眼皮，后面的白日青天大老爷却叫了停，“让这小娘们儿睁着眼睛看着，忤逆百姓，忤逆朝廷，忤逆本官！是何下场！”

　　“大人，这不合规矩！”

　　“规矩？哼，在这太平县，本官，就是规矩！”

　　“……”这个垃圾，也好，至少我能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