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秋天
小林躺在沙发上，电视上正播着烂俗的国产电视剧，小林擅长比较，比方说电视剧里正演着一些烂俗的桥段，“做成这样也好意思出来做东西”“这男主都这样了还能找到女朋友呢”，好像这些话让他对自己的底气多了一些。
电视上是皆大欢喜的一幕，男女主角因为误会产生的矛盾，在这一集里终于得到了和解，挺助眠的，小林身体陷在沙发里，一会就睡着了。
电话震动的嗡嗡声响起，小林用手在沙发缝隙间摸索手机，他好像很快就被吵醒了，但是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第一个打来的电话。冬天快来了，前两天刚刚发布了寒潮预警，秋末的冷风吹进屋子，人睡着的时候要比清醒的时候更怕冷一些。小林觉得有点冷。
“喂？”
“喂，你睡着了？”
“嗯”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在睡？”
“刚睡一会……”
“我跟你说啊，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可能还得晚点回去，同学聚会。”
“哦。”
小林这样说话肯定是不行的，绞尽脑汁憋出来的语气助词在别人看来就是不加掩饰的敷衍，小林为此没少惹女朋友生气，他自己也没觉得冤枉，又或者是他不喜欢吵架。
小林想起来了，早上的时候就看见女朋友在梳妆台前化妆，而且跟平常不太一样。她拿了好几支口红在选，拿了一条裙子，还拿了一条围巾。
天确实冷起来了，小林这样想着，也给自己拿了一条围巾，晚饭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吃什么，索性出去逛逛看。
北方的秋天和冬天之间的界限很明显，但是转变的过程好像不太容易察觉到，树上的叶子好像是一夜之间掉光的，小林没太注意过，环卫工人把它们扫到路边扫成一堆，它们将会腐烂在秋天还是冬天呢，小林脑子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这可以拍成一个不错的纪录片，从秋天走到冬天的人，以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叶子将腐烂在哪，小林脑子里有想法，但是他不会摄影。
小林本想用泡面或者便利店的便当凑合一下，但他中午好像也没有吃，他开始考虑会不会不太健康，而且他还想喝点酒，他进了街边一家听说还挺不错的烤肉店，门店人气还不错，看着也挺干净的，小林点了些肉，特色凉菜，还有两瓶啤酒。
小林想上厕所，从点菜之前就憋着，他也不好意思进屋就上厕所，一直憋到现在。点完菜就匆忙赶向洗手间，没想到竟然在洗手间门口碰到了女朋友，后来他想起来，之前好像就是女朋友跟他提的这家烤肉店。
“我出来吃饭。”
“那正好，来都来了，一块吧，也见见我那几个同学。”
“我又不认识。”
“你们互相认识认识呗。”
“我真不会跟人聊天。”
“随便聊嘛。”
“我菜都点完了。”
“拿着一块去呗，你到底去不去啊？”
“你等我上个厕所再说。”
小林没法不去，从来都是这样，比较亲近点的人要求他干什么事，他就是不愿意干，心里也一直折磨着自己，最后还是会照做。女朋友拉着小林的手，一一向包间里的各位介绍，刚洗的手上水渍还没干，小林想起了酒，假如他把酒也拿来，喝上几杯或许就能少说一些话。
“这是我男朋友，正打算自己创业，开个广告公司。”
听着女朋友的介绍，小林心里有点没底，他知道自己自由撰的稿最后都跑到了废纸篓里，最后只能去给自媒体卖螃蟹，甚至想出了把卡尔维诺和螃蟹广告结合到一起的这样的点子，连大学时候的同学都骂他才华掉光了，小林觉得自己像一条半死不活的鱼躺在案板上，被一只不知道属于谁的手压住了只有几片脆弱鱼鳞覆盖的腹部。
女友看出来小林有点不太自在，吃完了饭已经十点多了，秋天晚上是越晚越冷，但是肯定不至于有冬天那么冷，只是大部分人都穿的少，所以可能感觉比冬天还要冷。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戴手套啊。”
“放车筐里忘记拿了。”
小林把手套脱下来给女友“你还真是迷糊。”
“喂，你没生气吧。”
小林摇摇头，他不至于生气，也不会怪谁，心里也不是惋惜自己不再才华横溢，更不是自责所谓创业失败。他好像觉得很自然，就像那些必然会掉下的叶子。他也知道这大概是在不切实际的安慰自己，认不清现实，还不听劝，大学同学说他说的没错，树到了春天能再长出来叶子，你小林凭什么拿树来比，你小林就是叶子，掉了就掉了。
前天看的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雪，但这雪是等不到过十二点了，小林跟女友走到了高架桥上，没带伞，不过也快到家了。轻轨的轨道反复错综且彼此分离，好像细看整体成环形，而且没有一处接壤，当初就是在这个地铁三号线，小林认识了女朋友，他拿着手机在拍车站，女友在后边看着，终于忍不住凑了上来说小林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是学摄影的，但小林对摄影一窍不通，他没有剥夺自己拍照的权力，但是在别人面前，他也不再好意思拿出后置摄像头，女友觉得他很有才华，还很可爱。
“假如我现在向你求婚的话，你会答应吗。”小林问到。
“答应呗，不然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拒绝吗。”
“我现在哪还有什么存款，再说你看我现在还有才华吗。”
“没有就没有呗。”
“你当初看中的不是我的才华吗，这钱的问题上也和你的计划差的很多啊。”
“你看，不答应你，我还能答应谁呢，再说了结婚，没钱也有没钱的结法。”
“我以前说生活不需要才华，我现在觉得不对，我过不去自己这道坎，”
“矫情。”
女友说的没错，小林心想，才华没了，矫情的毛病却算是生了根了，女友陪着他半夜喝着轩尼诗吃着花生米的时候他觉得这辈子就是她了，女友上班自己窝在沙发打游戏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不需要爱情，这不是矫情是什么。假如哪天一矫情，脑子一热求婚了，自己铁定也要放弃不靠谱的创业想法去找个工作，假如公司有个漂亮女同事也愿意陪他喝酒怎么办？想到这儿小林吓了自己一跳。
不远处有个酒吧着火了，浓烟直逼近轨道的边缘。雪已经下了十分钟，灰白的天幕在烟雾中却显得更加干燥，你无法知道路边林立的招牌下隐藏着什么，除非像着火的酒吧，你会知道里面原先坐着形形色色的男女，在此刻都冲了出来。月台上有个女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她或许在看这个雪夜中的城市，但是即使这个城市的每一间房屋都着起火，你也不会知道这个城市的真实面貌。
“那你说，假如你要向我求婚，你是为什么要向我求婚呢。”
“我不好说，自然而然吧，就像雪，就像叶子。”小林意识到自己逃避了，又逃到了用他熟悉的奇怪比喻代替其它话语的环节。
女友把手套脱了下来，牵住了小林的左手，一到冬天，小林就容易手脚冰冷，即使身上还挺暖和，但是只要是在户外，小林的手就和刚打完雪仗一样，这两件事好像都那么自然。雪停了，自媒体公众号要开始着手准备初冬的文案与广告了，但小林不觉得下雪了就能代表进入冬天，也不觉得冬天就是手脚冰冷，这样的定义也太单调了。
小林脑子晕晕乎乎的，只想赶快回家，自己给自己调一杯边车喝。女友手掌的温热他已经感觉到了，一到冬天，各种短视频公众号都在说要做暖男，带一条围巾，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女朋友披上等等，总之就算不冷，也要在冬天给女朋友温暖，原先冬天的时候，小林就会在等女朋友的时候提前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或者放在衣服里贴着身体，好让它在牵手时能是暖和的。
小林攥紧的右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着，吸了一口就碾灭在栏杆上。
“去他妈的才华。”
又开始下雪了，过完了秋天，直接就到春天吧，反正秋天都熬过去了，小林想。
想到这儿，小林紧了紧右手，他感觉到钻戒的轮廓深深印在了掌心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