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二十五）
收到消息的时候，食蜂几乎心脏骤停。无尽的悔意仿若黑暗中波涛汹涌的潮水拍打腐蚀的峭壁，将她淹没，拉入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抵达医院病房附近时，食蜂才察觉到身体的悲鸣，从中学开始，她的体能就没什么提升，只是通过长长的白色走廊，差不多就已经是她的极限，可是她在跑过走廊之前，居然还在大街上跑了好一会儿——焦虑灼烧的担忧让她无法停下来，同时一旦大脑得到思考的时机，她就会无止境的懊悔。可是能和他在一起已经足够幸福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后悔。
和堪堪躲过自己的年轻护士擦肩而过，食蜂终于来到电话里面说的病房外，见过一次的山田面带焦急，在门外不断踱步，抬头恰巧看到食蜂。
“医生说上条没什么事……他只是脑袋撞上了护栏，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你来了就好了，我要去约会了。”
山田尽可能地将必要的话语精简，甚至来不及问食蜂和上条是什么关系就匆忙离开，速度远胜来时的食蜂。
食蜂愕然望着绝尘而去的山田，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过从他不怎么上心的态度来看，上条可能真没太大问题。
轻轻推开门，食蜂屏住呼吸往门内偷瞧，大概是为了昏迷的上条能睡好，房间的落地窗帘紧紧关合，病床上的上条平静的像是普通睡着了一般……祥和的睡颜早就印刻在食蜂的记忆中，令她安心放松，压在胸口的大石头总算卸下。
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关上门，食蜂缓步靠近床沿，每一步都像是踏向河中央过路的石块般小心谨慎。早知道就说一声不要用这么大房间了——仅仅是昏迷，上条就能住进平时空着都不会住人的豪华病房原因自然是食蜂，虽然她听到消息就已经六神无主，手下的人却还是巨细靡遗的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除了食蜂不愿意等待，独自一人跑了几百米这一他们无法应对的不可控状况外。
接着检测身体状况的仪器上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食蜂仿佛回到了黎明时分等待上条醒过来时既期待又不舍的纠结，现在能够跳出那时的场景，她才意识到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幸福。
或许是察觉到了食蜂的内心，上条悠悠睁开眼睛，食蜂赶忙凑到他的视线范围中，弯起嘴角等待上条意识和身体同调。
……现在她依旧是幸福的——差点又一次失去让食蜂意识到要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现在。
然而……
“你是……谁？”
气若游丝的声音像是拆毁墙壁的巨锤般轰向食蜂的脑袋……难道这就是对她不够珍惜的惩罚吗？可是她又该怎么办呢……
食蜂张着嘴巴呼呼的宛若一条被海浪丢弃在沙滩上的鱼儿，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获得活下去的养分，无助的眼睛只能看着死亡一步一步将自己吞没。
“……食蜂？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上条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没成功，“痛痛痛……头好痛……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乱动，你还得接受检查才行。”
食蜂伸手按住上条，跟他解释现状，“你在大路上为了救一条小狗撞上了护栏，是你朋友把你送过来的。”
“哦……”意识总算是清醒过来的上条沿着食蜂的描述想起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好像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以为自己被那辆车撞了呢，吓死我了。”上条庆幸着吐出紧张的气息，食蜂却不禁气上心头，控制不住声音吼道：“知道害怕就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啊！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眼泪几乎是水到渠成地落下，食蜂知道眼角的泪水不只是悲伤，更是先前的害怕。
上条还是第一次见到动真格发怒的食蜂，吓了一大跳，到嘴边的辩解又给咽了回去，像个犯错的小孩般嗫嚅：“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身体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已经后悔了，他不再是过去的上条当麻，做事不能够只凭借头脑一热的草率，要更多的考虑退路才行。
“不原谅你！”食蜂抱胸，头别到一边不理诚信道歉的上条。
“唉？”
偷偷的稍微睁开眼睛偷瞧不知如何是好的上条，食蜂顿时气消，她本来也不会怎么生气。
“乖乖的接受所有的检查，我就原谅你。”食蜂提出条件，上条松了口气，同时想起过去总因为住院而过不上好日子的时光，“检查就不用了吧，你看我……”
食蜂哼得再次别过头去，上条只能乖乖投降，本想着更加靠近食蜂，现在却又要欠下更多人情，前路坎坷啊。
有食蜂的硬关系坐阵，上条时隔多年的全面体检不用预约就全都排上日程，一样接着一样不重复的检查让上条霎时有一种自己成为大企业社长，开始紧锣密鼓的忙碌一天似的。
在上条接受各项检查，确保身体没有留下隐患的时候，食蜂独自一人站在使人平静的白色走廊上，脑海里全是上条刚醒过来迷惘神情的询问。她对那副表情简直太熟悉了，过去每一次见面上条都会将她遗忘，然后开始新的初次见面，每次都是那样的神情，不断的伤害让她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开始适应了，可是上条却想起了她。食蜂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抗性就这么被清除了，或许是发生了不可能的奇迹让她忘记……不对，是她不愿意去想象那一天……如果上条再次将她忘记，她的未来该怎么办？她该去往何方？有哪里可以去？
眼前的白色渐渐扭曲，将食蜂吸附进光怪陆离的时空间中，空无的一片，比黑暗更加可怕深沉的某物往她的心间深处侵蚀，想要剥夺她现在的一切……假如那一天真的来临，我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是食蜂声音在提问，因为是自己抛出的问题，所以只能像太阳下的影子一般只能带着它，接受无法触及，却永远不会消失的黑暗。
“食蜂，你站着这里干嘛？”
他的声音划开无尽的深渊将食蜂拯救，让她意识到眼前才是现实。明明总是不见踪影，关键时刻却每次都把握得很好。
“等你啊。”
我能等待的仅仅是奇迹吗？
“我看来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好……能不能减少几项，我觉得我没问题。”上条找准时机就讨价还价，食蜂也摆着笑脸，拉长音调回绝：“不——行。”
“呜呜……”
如若终有一天要失去，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具有意义呢？
“上条……”即使如此，还是想要靠近他，“当麻，你会离开我吗？”
上条怔住，只有一瞬，他便开朗的笑出来：“你会放开我吗？”
连思考都不需要。
“死都不要！”
“所以我才要努力追上你啊，操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