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第五幕 柳絮雪（一）

“根据云堤城气象台26日披露的最新消息显示，今年第6号台风‘黑山羊’于本日下午5时于东海久米岛附近海面莫名消失，具体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该台风消失事件目前已引起各国专家的密切关注，联合国气象组织临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声称将组织科考队前往云堤城调查台风消失事件。对于该科考队的到来，云堤城方面并未对此作出任何表态。云堤城天气控制中心宣布对于此次事件不含有任何责任。

云堤城新闻频道 雨凇新闻栏目

4月26日 杨萱伊 晚间新闻”

 

 

4月27日 云堤城 远山区 云堤城国际机场附近

 

 

雨还在下。

不过却有了减小的趋势，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云堤城的人们也已经忘记了自己上一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天空中翻滚的乌云蠢蠢欲动，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塌下来。不过，只要不发生雷暴，钢铁巨鸟还是有能力来去自若。

聚能生命一号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缓缓降落，飞机驶入停机坪后，消防车和救护车已经待命完毕。穿着橘色衣服的消防人员开始检查发动机，以免发生次生意外；而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也已经准备好了担架来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受伤人员。

沈笠和诺可率先走下飞机，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同时将诺可护在自己的大衣内，以免她被雨水打湿感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在密闭空间憋了整整二十个小时的时间，新鲜的空气是现在的第一需求；沈笠伸出鼻子像是寻觅食物的犬科动物，诺可见状也把脑袋弹出来，贪婪的捕捉空气的味道。

不远处的航站楼闪烁着零星灯光，在那些灯光的左侧，是一栋栋黑色的大楼——远山区立体农业实验基地，有了这些先进科技的存在，才能够保证城市在接近孤岛的状态下食物自足。至于灯光的右侧，则是灯火通明的出云区，钢筋水泥组成的丛林遍布于那狭长的平原，撕裂海洋与陆地；而为这些灯光提供电力的，除了雨神山火力发电站和中海水力发电站之外，那便是正前方牡丹山山顶的风力发电机。

白色的三扇电机日夜不息的转动着，别看那些电机很小，实际走到下方却会发现它们都大得像是北欧神话中的巨人。云堤城在建立之初的时候，沈笠有幸参观过一次风力发电机组的建设，当时邀请他去参观的是一位农业学的女博士，那名女性沈笠记得模样，却怎么也回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大抵是因为选择性记忆的关系，沈笠总是会遗忘那些以后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的名字。

而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红旗L5轿车缓缓从机场大楼的方向驶来，轿车车头的两侧插着飘扬的五星红旗，见到汽车的出现，沈笠立马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闯了大祸。

“完蛋……”

汽车缓缓停在了云梯车前，飘扬的旗帜随风摆动，而从车上走下来的女性，则在这旗帜的承托下俨然成为一朵在凌冽寒风中闪闪发光的冰花。她悠然的长发顺着双肩梳下，双眼夹杂着责备却又稳重的目光，得体的公务员装束搭配上黑色的高跟鞋，让她看起来像是达芬奇绘制的维特鲁威人，展现着人类女性的美丽时，却又恰到好处的保留着一丝距离感。

“哟，沈笠。”对方挥了挥右手，像是老朋友见面那般，就差相互来个拥抱了，“我可不记得……我有说过让你到处乱跑吧，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好在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

“——要是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你觉得我会来这里么？”

沈笠这里明显是想用他那“嬉皮笑脸”同朋友之间打趣的方式敷衍，可蒋春文反而不吃这一套，刚刚的笑容在几秒钟内顿时一扫而空；躲在大衣内的诺可感受到这种情绪的变化，不由自主的躲在了沈笠的身后。而对方见到小女孩的举动后，则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生看了看那瘦弱的声影，自责似的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你是知道了什么端倪了对吗？”

“嘛——我要是没有点自己的情报网，我还当什么市长啊，光杆司令算了。”

“你知道么春文，我有些时候觉得你们这种人蛮恐怖的。”

“嗯？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

“就是感觉……好像你们随时随地都能知道哪里发生了什么，简直就像是顺风耳。”

“哈哈哈沈笠啊，你这是多虑了，我要真是顺风耳，我去干情报不好么？非得天天当市长受气——而且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问这种话？”

“不……不……没什么……”

在二人谈话的间隙，拿着行李的庄学民、徐振海、仇黎三人也徐徐从机舱内走出，他们三人在呼入云堤城清新的空气后，都露出了享受的样子。

“啊——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有一说一在这大飞机上面睡觉还挺舒服。”

“为什么拿行李的人是我？”

“谁让你是最后一个醒的，愿赌服输。”

伸懒腰调侃同伴的人是庄学民，而拿行李的则是仇黎；他们缓缓走下飞机，像是春游的学生那样，下车后列队站在沈笠身后，而沈笠则为蒋春文依次介绍自己的同伴，但对方似乎忽略了他的话语，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最后一个下飞机的人身上。

“您好，蒋春文市长，我没想到居然会是您……”

徐振海被对方的目光吓了一跳，但随即恢复阵脚，他站在沈笠的身边观察着手周围的情况：身边除了消防队和机场维护员之外，没有看见任何政府人员，也就是说这并不算是一个正式的会面，也代表蒋春文很有可能了解厦门发生的一些细枝末节，但并不是全部。

可是她却意外的用了那辆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用到的高级轿车，据沈笠了解这种款式的轿车必须要经过很严格的审查才能够驾驶或乘坐，再加上这车不允许私自拥有，那么它的定义就是公务车——可是据他观察，蒋春文是一个人来的，车内并没有类似司机的人。

——也就是说，她想给某人一个下马威。

因为自己没通知对方就跑到厦门，这个下马威的目标对象有很大可能是自己；或者说，他在防备自己身后的徐振海。

“沈笠博士，看来你们的队伍中混进去了一个讨厌的家伙。”在面对徐振海的时候，不知为何，蒋春文刻意保持了距离感，明明两人之前十分熟络的。

“请不要这么说，蒋春文市长，如果不是徐振海，我们估计都回不来，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虽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既然对方都保持了这种距离感，自己也应该拿出相应的态度来打圆场，他相信春文的判断。

“什么事情？”只是，她的眼睛让沈笠心里面发麻。

“等回头我会慢慢和你说的，你刚刚不是说你知道了皮毛……”

“啊啊当然了沈笠博士，详细的情况等之后我会问你的。”她的举止有些奇怪，“那么，我们上车吧，我会给你们安排临时的住宿地点，至于徐振海你……你到市区你就自己找个地方下去吧。”

“我还真是不讨喜呢……”

一行人坐上车，徐振海、沈笠和诺可后座，蒋春文主驾驶。而庄学民和仇黎则是跑到了飞机后面乘坐他那辆黑色的沃尔沃。

“实在不好意思，失礼了——如果你们要去出云区的话，可以把我放在雨前路吗？我正好可以坐6号线去莲花办点事情。”

徐振海带上车门，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料到蒋春文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就是气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庄学民这位气氛调节器的缘故，徐振海感觉车上的气温比外面更低，无论是谁，都没有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四下里只有引擎转动发出的嗡嗡声。

为了缓解这种气氛，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话。

“蒋春文市长，虽然有些唐突，但我想知道，咱们上次的事情咱们还能谈么？”

“上次的事情？”蒋春文打左转灯，避开候机楼缓缓驶出机场跑道，徐振海注意到通往高速路的大门处有两名穿着制服的女性，其中一名好像某位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安厅厅长，“啊——上次的事情啊，最近云堤城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原本要登陆的台风‘黑山羊’消失了，可降雨却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我现在需要处理好各个部门的事物管理一类——你的事情估计只能排在后面了，希望你能理解。”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可惜。”徐振海将目光投向右侧远处的楼房，而蒋春文则是通过车内后视镜端详着他的脸庞。“云堤城真是一座伟大的城市，在这种几近于孤岛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够完成自给自足。我该说是天时地利与人和，还是……”

“你想说什么？”

“没，只是感慨一下——人类的科技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后突飞猛进，封建制的消除使其摆脱生产效率低下，许多人因此得以解放双手……可却又被别的东西束缚。”他笑了笑，不由自主的摇头，“这座城市靠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发达的科学技术、以及气候条件拥有了今天——那么，科技解放的，究竟是城市里面的什么东西？当经济增长达到某个阈值的时候，便会停滞不前，就好比一列匀速行驶的火车，虽然看起来是在前进，但是加速度却已经变成了零。”

“徐振海，云堤城的未来究竟会如何，不由你一个外地人决定，而是由它的人民决定。”

“外地人……么……”

二人没有再继续谈话了，原本想通过聊天的方式解除冰点却没想到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坐在中间的诺可似乎是受不了这种紧张的气息，她爬到沈笠的身边，打开窗户，让窗外的空气吹入车内。黑色的轿车缓缓在镇海环岛高速上移动，庄学民的车跟在后后面，借助后视镜望去，沈笠发现这两个活宝居然做出了把手伸出窗外的危险举动。不过他却没有用任何方式去提醒，只是默默注视窗外的风景。

镇海环岛高速距离地面有八十米，下方是著名的牡丹山生态保护区，绿色的植被与沼泽在道路下方铺开，最后在远处与海岸线相连，好似梦幻中的国度。经过收费站之后，他们终于驶入了城区，高楼大厦和闪烁的红绿灯让沈笠有了一丝舒适感，远处百货大楼悬挂着巨大的钟表，现在的时间接近中午十一点半，从机场到城区花了不少时间，可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看不到什么光芒。以致于道路两侧的路灯现在都没有熄灭，路人们行色匆匆，虽然说在看到有那么一辆造型独特的汽车出现，难免会停下脚步，可他们也只是多看几眼便继续上路。

云堤城的人们似乎都有着这种不成文的默契，不去打扰他人，始终保持着社交距离；之前某个社会学家在电视节目上大致厥词，说这是因为云堤城的排外造成的，并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可是沈笠却不这么认为。人与人之间确实是需要距离，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大陆某些地方上来就和你称兄道弟的社交方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惩罚，若是某个对社交极度反感的家伙选择生活城市，那么这里将是他的不二之选。

巨大时钟旁是一款护肤品的广告牌，这款护肤品的代言人竟然是闰德宇——这让沈笠有些大跌眼镜，虽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出云区，但这种意外之喜却让他有些开心。

——唉，也不知道哪个家伙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机场之前也没有相互留联系方式。

就在沈笠自言自语的时候，徐振海已经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在短暂的道别后，他便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跑过去。

“唉——讨厌的家伙终于走了。”突然，蒋春文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趴在方向盘上面长长叹了一口气，“麻子帽老闷棒……感觉看见他我都会折寿。”

“至于么？方言都说出来了。”

“沈笠，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和那个家伙在一起，还有你为什么去厦门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

“啊？我应该提前通知你一声吗？”

“算了——我没打算怪你，我只是想说——”蒋春文回过身，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在看到诺可后，却又把话咽了下去，沉默了好长一会，方才开口说话，“不……没什么。”

“话说回来蒋春文，你这样的高官不应该都有司机接送么？你的司机呢？”

“那家伙吃食堂吃坏肚子了，不仅是他，好多公职人员都吃坏了；我怀疑那批饭菜有问题，已经让人去调查了。而且啊，偶尔出来自己活动一下不也挺好，省得老了一天到晚得各种关节病。”红绿灯变色，她踩下油门，驱使着汽车前进，“既然说到吃饭，咱们找个好地方吃一顿吧，正好聊聊你们在厦门发生的事情。”

“嗯——真的不要紧吗，你应该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吧？”

“我说你啊沈笠，你到底一天到晚在顾忌什么？我也是要要休息的啊。”

“没有，我只是……”

“出云区有家滇菜馆，叫做福雨楼，你肯定没去过，我平常打牙祭总往那里钻，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咳咳——”

蒋春文不知为何剧烈的咳嗽，诺可见状，快速准确的找到了纸巾递给她，期间还不忘叫上一句“阿姨”。沈笠突然回想起一个月前他和蒋春文在蓝光中心和城市管理委员会的人开会时，她也有过类似的动作……

“春文——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咳咳——沈笠，你有一个好女儿——”她这么说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个思绪不知飘到何处的榆木脑袋博士；悄悄将布满淤血的纸巾藏到了口袋中，而后不知不觉的轻声呢喃。

——对不起，沈笠……

 

 

4月27日 云堤城 出云区 福雨楼附近

 

 

“所……所以说……你很早之前就从沈笠嘴里听过我们了么？”

“当然喽，反正这个家伙社交圈子窄的令人发指，和我聊天的时候总会扯一些以前的故事。”

“那……那么，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喽？他没有说过我的什么坏话之类……”

“当然是很好的朋友啊，我和她都为这座城市付出了贡献，是比朋友更上一层的……志同道合的挚友——不过话说，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聊一些生活上的话题么？”

“喂仇黎，你这家伙突然怎么回事？你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话。”

仇黎坐在蒋春文身边与她聊天，似乎是无法直视这个家伙笨拙的说话方式，仇黎一旁的庄学民狠狠掐了掐他腰部的肥肉。诺可在玩庄学民手机上的小游戏，而沈笠，则是拿出手机发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和徐振海道个歉。

因为对于滇菜不了解的缘故，主执菜单的非当蒋春文莫属，不过她却没有使用菜单，而是简单和老板娘说了几个名词后，便指引大伙在一处狭小的阁楼入座。看来她俨然成为这家店的常客。

刚刚进门的时候，沈笠就对这栋特殊的木质仿滇西少数民族风格建筑情有独钟；只可惜高兴了不到一秒钟，他便为这家店的老板感到惋惜。云堤城是一座雨城，雨意味着水以及潮湿，众所周知云堤城的空气湿度堪比江南梅雨，这栋“福雨楼”的横梁上已经有了许多腐烂的痕迹，可想而知在这种地方建木质建筑维护费有多么惊人，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不由揣测老板是不是疯掉了，而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是否属实，沈笠特意去收银台看了看这里的餐饮许可，才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该证书的颁发时间是二零二六年的四月份，那时“天气控制系统”刚刚投入使用，云堤城的上任市长为了打造云堤城的“雨文化”，完全不考虑建设规章以及客观的地理环境，导致了许多烂尾工程、大量毫无意义的开支以及难以根治的腐败问题；官僚圈中讲究政绩，这位市长因为这些问题下台受罚。这种木质建筑会在这种环境出现，并不是饭店老板的错，而是云堤城建立之初就已久遗留下的问题。

而在那之后的事情，便是眼前这个和庄学民、仇黎二人相谈甚欢、雨算是沈笠为数不多的朋友蒋春文。关于蒋春文当上市长的前因后果，沈笠知道的细节并不多，他只清楚蒋春文使用过莲花区人民代表竞选成功，而既然是竞选，那也代表会有竞争者，当时与蒋春文一同竞争这一要职的还有一名男子，沈笠记不得他的名字，只记得在竞选结束后他去了城市管理委员会。蒋春文成为云堤城的市长，身为她好友的沈笠自然提她感到高兴，可不知为何，沈笠缺觉得二人是关系越走越远——虽说他自己也很清楚对方因为职务变更的关系，不可能像原来对方在发改委那般每天都有闲暇时间一起出门吃火锅逛街聊天。

——总的来说，就是失落吧。

在手机屏幕上敲打键盘的时候，沈笠不由得自语。说不定就和绝大多数人对自己的评价那样，自己的内心实在是太敏感，导致无论是自己的学生还是朋友总把自己误以为神经病。蒋春文逐渐在自己的日常生活消失，却活跃于液晶屏幕和新闻上，而云堤城也在她的一些政策下变成如今的模样，想到这里，沈笠不由得感叹，也许这就是代价。自诩科研界奇葩的混世魔王沈笠，失去的不过是日常生活中一个可以倾诉和聊天的对象，而担任要职的蒋春文必须牺牲自己大多的个人生活，将其奉献给城市的发展建设；每当思索起这些事情，他心中就不免自责。

你沈笠算什么东西啊，你身边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比自己坚强，每天沉溺于思索那种小民尊严之类的问题根本毫无意义；偶尔还是要做出一些实事和改变，虽然很讨厌别人给自己扣上“科学家”这顶该死的帽子，但是沈笠心中也明白，自己也有着责任。

手指头按下讯息发送键，徐振海的回信也很快就收到了，从回信速度判断，对方应该是坐在轻轨上玩手机。

沈笠：我想要和你道歉，我实在不知道蒋春文她会把你赶走，我们三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你在厦门的帮助。谢谢。

后面是两个表情包，这种东西是庄学民教他的，据说有助于提高聊天的气氛，免得双方死盯着手机屏幕白底黑字的聊天框，显得死气沉沉。

徐振海：不必感谢，这是我应该的。至于蒋春文……她讨厌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不用感到抱歉，谁让我是个商人呢？

沈笠：哈哈哈，这算是拥有了金钱后应该承担的后果吧，只是这话你说着像是职业歧视一样。

徐振海：职业歧视？这个我倒是没有考虑过……似乎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沈笠：先不谈这个。你不是聚能生命在云堤城的代理人嘛，你住哪儿呢？

徐振海：我几个月前在出云区买了套房子，虽然说一开始因为排外问题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不过好在后来我拿入省工作需要房子说事，他们最后也算是给我房产证了。

沈笠：出云区的房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什么地段？

徐振海：慈雨路那边，附近有个商业广场和一个公园，还有电影院之类，出门就有5号线。当然了房子也不大，就两百平米左右，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云堤城待多久。

沈笠：说不定是一辈子？

沈笠又发了一个表情包，内容是一只可爱的猫猫做出的滑稽表情。

徐振海：别吧，如果真是一辈子，那岂不是代表我能力不足，聚能生命早把我开了。不过我确实有在云堤城定居的打算，就看你欢不欢迎我这个外地人了。

沈笠：我当然欢迎了，每天晚上多一个吃饭的饭友何乐而不为。

徐振海也给沈笠发了一个表情包，看来庄学民说的没错，对着手机屏幕发一些打趣的图片，确实能够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就是我所得出来的结论。”

仇黎的声音将沈笠拉回现实，不知不觉中饭菜已经上了上来，坐了二十个小时飞机的沈笠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一次性碗筷，用筷子夹起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菜品送入嘴中。

“那么，这恐怕不是你被人追杀的原因吧，关于对方的身份，你们有什么眉目吗？总不能在大街上被人打了一巴掌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吧。”

“很抱歉，那一巴掌快如闪电，我没看清。”仇黎用这种低劣的玩笑解释了自己一头雾水的事实，而一旁的庄学民则是长长叹了口气，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沈笠后，无奈的为大家添饭。

“诺可，吃饭了，把手机还给学民叔叔。”

“等一下博士，我马上通关了——哎呀。”

似乎并不打算给对方还手的机会，沈笠将手机从诺可手中夺走了，并且为了防止对方很快反应过来，还眼疾手快的往诺可的碗里夹了点菜。

“博士你好烦。”

“人是铁饭是钢，吃完饭再慢慢给你玩。”

见到此情此景，桌对面的蒋春文不由得嗤笑——那是一种幸福的笑，因为工作的关系，这种家庭的幸福感或许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虽然她本人没有意识到，可在当时她提出让诺可成为沈笠“假女儿”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经意间展露出了自己的希冀。

在那之后，沈笠和庄学民向蒋春文诉说了他们在厦门发生的事情，在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仇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光顾着夹菜，沈笠看得出他十分紧张，但又不知道他紧张的原因。

——明明已经到云堤城了，没有面临危险的他到底在担心什么。要说现在能杀死仇黎的可能性，也就只有脚下这座岛突然沉了这一条。

“楚立群？研讨会？就因为这种事情，你就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春文你也别激动，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聚能生命和楚立群都会为我推举院士学位，再者静海师范大学的硬件问题也解决了，到时候咱们也能够和大陆那些顶尖学校比一比。”

“云堤城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的外来人才。”对方顿了顿，“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那么……蒋春文市长，能否提供一个安全的保护呢？”终于，庄学民开口，还不忘摆出他熟悉的那套酒桌文化，说着自己的要求一边为对方倒茶。

“既然是沈笠的朋友，我肯定两肋插刀，问题是，在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就……更何况云堤城现在的情况各位也很清楚，我们面临着天气控制系统失控的可能性，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沈笠暂时没办法继续开展工作。”

“那个春文……哦不，蒋春文市长。”从刚刚开始，仇黎说话就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科研方面的问题，我可以帮忙；只要保证我的安全即可，至于我被追杀的原因，我现在真的不能说，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可能说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就不打算弄明白么？”

“我为什么要弄明白？如果真要弄明白估计小命都没了，为了那所谓的初心我横跨了亚洲和美洲，可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所以想要安定下来。”仇黎叹了口气，“而且，这对我来说可能是最后的机会，我身边有两个最重要的朋友，所谓的初心已经荡然无存，所以我想留在云堤城。”

“你这是在请求我的帮忙吗？”蒋春文笑了笑。

“呃……有那么一点点。”仇黎略显局促，“但是，我也不会白吃白喝的，我……我会帮助沈笠完成他的研究。对不起，因为之前在厦门的时候，听说云堤城有些排外，所以刚刚我一直有些忐忑不安。”

“你的不安是多余的，仇黎博士。云堤城是一座包容的城市，你当然可以留在这里，只要你身份证还在的话，你明天就可以在这里落户。”

“身份证连着钱包一起弄丢了。”仇黎摸着后脑勺傻呵呵的笑，“而且……我国籍不是中国的，我想转回来；在那之后打死我也不会出国了，我要重新和朋友们待在一起。”

“这不用担心，一会吃完饭让沈笠带你去一趟大使馆。至于刚刚提到的安全问题，云堤城因为处于一个贸易要点，对于每个人的身份都会严查核实，如果有奇怪的人出现我绝对会知道。至于日常的治安，我在几年前当上市长的时候，云堤城就已经根绝了城市建立初期的流浪汉问题和绝大多数的犯罪问题。”

蒋春文这么说的时候，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她的行政能力，是沈笠信任她的原因之一，沈笠还记得云堤城建城时，治安问题确实很严重，上代市长没有解决的问题让蒋春文解决了，这也是她能连任的原因。

她的那个计划叫什么来着？城市人口调动计划——在沈笠胡思乱想时，他的腹部突然一阵胀痛，估计是早上醒来喝了徐振海给他的冰牛奶的缘故，他现在急需去厕所给自己放松一下，准备对食物发起下一次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