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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笔记(25)

2023-04-15 22:14 作者:Amadeus-Hikari  | 我要投稿

1.从《失明症漫游记》的简介来看,它应该是一部“精彩的”作品,但也正是这种“精彩”让我很不愿意去读它:

繁忙的路口,绿灯亮了,中间车道的头一辆汽车却停止不前,司机在挡风玻璃后面挥舞着手臂,围观的人打开车门之后,才知道他在喊:我瞎了!没有人会相信,他的眼睛清晰明亮,巩膜像瓷器一样洁白致密,然而他却一再绝望地喊着:我瞎了!我瞎了!

一位路人送他回家,却被传染上失明的怪疾。眼科医生成了第三个牺牲品。失明症迅速蔓延,整个城市陷入了一场空前的灾难。

很有那种灾难片的感觉,是吧?我试图和这种充满离奇的作品保持距离,但在听说它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萨拉马戈代表作,并入选诺贝尔学院“所有时代百部最佳文学作品”之后,我还是将它列到了书单上。读过这个系列前几篇的人可能会记得,我尤其反对将作品仅仅理解成“大纲式的情节”,因为好的作品不在于写了什么,而在于怎么写的。

但是这部作品,只看前言我就决定放弃了。这部作品的大纲就是人们对失明症患者的极端隔离——被隔离的失明症患者在精神病院中因不受法律控制而做出了暴力、奸淫掳掠等各种反社会举动......

一言以蔽之,人类及其文明的主要特征毁灭殆尽,人性之恶得到了充分的暴露。在小说行将结束之时,第一个失明者首先恢复了视力,接着其他所有失明的人也先后恢复了视力。“城市还在那里。”这是小说最后的一句话,然而,经过一场失明症的灾难,它已是面目全非。”

写中文前言的人将它称作“一个卡夫卡式的恶梦,或是一个富有启示性的当代寓言”,我完全反对这种说法。它完全不能与卡夫卡的《城堡》和《审判》相比,因为卡夫卡的世界里,人类文明是高度极端化的,个体无关紧要、个体的利益诉求也都无关紧要,只剩下那个高度发达的组织本身。然而,这部作品里的人类完全是在返祖,我不是反对人动物性的一面和恶的一面,只不过人类早已跨越了动物性的阶段,建立了文明社会,极端下人们确实会返祖,就像很多战争中的情形一样,但这司空见惯,既不具备任何的启示性,也无法和卡夫卡相提并论。作者认为,“对人类命运的探索不仅是哲学家的事情,也是小说家的本分。”我无意反对这种说法,只是觉得这本书无法构成探索而已,人类的兽性为什么非要失明症去展现呢,正常情况不足以写出深刻的作品来吗?

类似的作品还有《蝇王》,这部作品并没有诉诸于失明症这种离奇的东西,有时间可能会看一下。


2.投了个莱辛谈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的观点,被和谐了(笑)。她认为批评家的成长被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同化了,这当然有关系,但我还是觉得,更多是因为有才能的人本来就是少数,不论是作家还是批评家,尽管发言者是大学教授,也未必属于“有慧眼的人”。一些批评家将《金色笔记》解读成男性和女性之间的斗争,莱辛觉得这种解读很离谱,因为它只是这部作品的一个部分而远非整体——我觉得这点不难发现,而如此解读的人要么水平不行要么没认真读要么别有用心,我不觉得能怪到教育上。

知乎上有个问题,说为什么文学系教授很少出知名作家,但只要认识到作家本身也是个职业,就会发现问A职业的人为什么很少同时成为B职业的佼佼者这个问题有些不成立。

我感觉《金色笔记》这部作品和《喧哗与骚动》的文学性应该差不多?不过我看到前者讨论政治、种族等问题就想跳过,我理解,它们是那个时代的缩影,也被用来反映角色们的内心世界,只是这些很令我厌倦。福克纳的作品虽然很难读,但在我读过的几本书中,好像都不太有这种文字(尽管和种族也紧密相关)

还有一点疑问,就是19岁的汤姆会不会太过成熟了,说出的话、那种分析的精准和毒辣完全不像一个19岁的人能说出的,而像是作者上帝视角的投射......这点在我自己的作品中也有体现,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把仍然是小学生的辉和唯刻画得太成熟了。他们比同龄人要成熟些,但到底成熟到哪个地步,以后有时间再仔细思量下。


去年,在我阅读那些偶尔有某个段落、句子、或某个短语闪烁着真理的光辉的文学作品时,我不得不承认,真正的艺术一概出之于深沉的、赤裸的、毫不掩饰的内心情感。即使通过翻译,这种犹如闪电的个人的真情实感依然存在。我翻阅着这些乏味的作品,希望偶尔能从中读到一部真正出之于真情的小说,哪怕一个短篇,一篇文章也行。


2.5 学习也好、写作也好,游戏也好,阅读也好,音乐也好,一切都令我厌倦,我能感受到自己在阅读一部好作品,但它令我厌倦,我能感受到这部作品的精彩之处,但它令我厌倦,接下来还要去读很多好作品,它们或许也一样会令我厌倦。


3.我讨厌作者在书里写大段议论性的文字,我理解他们有理想有抱负想要扛起社会责任,但他们却并不具备对应的才能——就像哲学家不具备写出精彩小说的文学才能一样,这导致在看他们写的议论时,我完全感受不到那种在哲学著作中看到的“天才闪光”。


4.《美国悲剧》的英文名是an american tragedy,一个美国(人)的悲剧,应该是特称,“美国悲剧”这个翻译就有一种全称意味了,给我一种,“美国的悲剧”的感觉。虽说这个悲剧肯定不只是个例,但舍弃掉an,扩大到整个美国,还是有点太广了的感觉。

看了简介,心想,这不就是《红与黑》换皮吗?也能从中感到《远大前程》的影子。

小说共分三卷。故事取材于一起发生在美国纽约的真实刑事案件,男主人公克莱德·格里菲思也是以真实人物为原型而创作的。克莱德成长于一个贫穷潦倒的宗教家庭,沿街传教为生。年少轻狂的克莱德在堪萨斯城一家豪华酒店担任服务生,因交友不慎,终日沉湎酒色不可自拔。(第一卷)为了避祸,克莱德前往纽约投奔叔父,并与纯洁善良的贫穷女工罗伯塔·奥尔登相恋。后来,克莱德又结识了美丽的千金小姐桑德拉·芬奇利,这足以让他摆脱贫贱,跻身上流世界。不久,罗伯塔怀有身孕,甚至要求与克莱德秘密结婚。选择穷女工还是富家女?无奈之下,克莱德萌生了谋杀罗伯塔的念头,却在关键时刻发生动摇。不料事不遂愿,女工却在此时意外身亡。(第二卷)

随后,克莱德落入法网,面临裁决。美国正在举行大选,剑指大法官一职的检察官给调查人员施压,要求力证克莱德是凶手。经历助理捏造证据、律师大笔捞钱之后,克莱德仍难逃电椅之刑。上帝救不了他,父母仍在贬斥世俗的物欲,颂扬上帝之仁慈。究竟是美国梦,还是美国悲剧?这部小说将给你答案。(第三卷)


在读了几章之后,可以感受到它的美国风格——如果务实、直接、实用主义可以被称为是美国风格的话。和《远大前程》不同,这部作品是直奔主题,更主要的不同在于,这部作品少了另两部作品中的那种精神上的“超越性”(虽然后续有宗教相关,但精神冲突等都很平常)。主人公一开始就被作者定性为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他进入到了高档酒店成为了侍应生,一个角度来看它很直接,另一个角度来看它可能在精神世界的描写上略显浅薄——或者说,这种直率的风格也很美国?

该作品分为三卷,尽管这三卷都很注重细节(这毫无疑问是值得称道的),但每卷给我的感觉却各不相同:

第一卷和《名利场》一样令我厌倦,因为缺乏于连的精神冲突,只剩下了纯粹世俗性的东西,它们很肤浅,不是说低级,而是说一眼就能望到头。所以我觉得对展现类似主旨的作品来说,《高老头》《盖茨比》这种不那么长的字数就刚刚好。那个拜金女为了名贵衣服pua男主的言行举止,以及男主的举动,都可以作为缺乏感情经历者的警示教材。

第二卷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分,在这部作品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红与黑》的影子,比如男主都是先被pua再pua别人,男主试图谋杀旧爱等。在读到男主变心的时候,我很为罗伯塔心疼,尽管如此,我仍然在理智上试图和这种心疼保持距离,因为我不想让它影响自己的判断。但到后来,当我读到罗伯塔怀孕之后,她的对话、她的心理、她的信,这些都我不禁感慨,作者写的真是太好了!此外,作者巧妙且十分真实地运用了罗伯塔和桑德拉信件的对比,罗伯塔回老家后的第一封信写得真的是太美妙了,但和桑德拉的信件一对比,在男主心里,却留下了完全相反的印象——读者关注的是罗伯塔的美丽善良单纯,男主却顺理成章,关注的是她家的贫穷,因此,男主在看过这封感人至极的信(附在了后面)后:

正是这两种情景之间鲜明对照,使克莱德最后下了决心:他决不跟罗伯达结婚——断断不——甚至也决不到比尔茨去看她,也不让她回到莱柯格斯来找他,反正只要他能够避免得了就行了。

我觉得罗伯塔就是文学上超高配的一之濑帆波。

这部作品在一些地方依赖巧合与设定(比如和罗伯塔、桑德拉感情的正式升温都是始于偶遇,且男主和表兄长得相似从而被桑德拉误认也是一种制造相遇的设定),这使得情节进展不至于天衣无缝,尽管如此,重要之处不在于为何,而在于怎么......在“怎么”这点上,这部作品写的很好,这就够了。


第三卷主要是讲破案—审判—受刑这个过程,整个过程都是充满“美国本土特色”的,这回应了所谓“美国悲剧”,可以看到,在第三卷中,作者并不甘心仅仅将视野局限在三角情爱,而是试图展现出某种更宏大的社会关怀——不过我个人对这种细之又细的描写(占了40%以上的篇幅)感到无聊,这主要是因为本书太世俗了,怎么破案、判死刑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更想关注的是男主克莱德的精神世界,但因为男主和于连不同,他太俗了,所以在这部分中,我并没有感受到欣喜。尽管如此,不可否认,作者在这部分仍然倾注了相当多的细节——这种细节的倾注会太过度了吗?取决于对主题的认知。


摘一些罗伯塔的段落吧:

第一段是罗伯塔明显感到男主冷遇 + 在报纸上看到男主出席上流聚会后对男主的质问

“你非常喜欢芬奇利小姐吗?”她突然问他,在昏暗的烛光里抬眼直瞅着他。她很想知道一些真相——能对她眼前种种苦恼的原因多少有点了解——她的这个念头至今还在折磨着她。

克莱德一下子感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流露出一点儿被抑制住的急于了解的欲望。嫉妒和无可奈何的神情,这在她说话的声调里要比在她的神态里似乎更加明显。她说话的声音有时很温柔、很诱人、很忧郁,特别是在她心情沮丧的时候。与此同时,她好像一下子就盯住桑德拉不放,这使克莱德对她的这种洞察力(亦即心灵感应术)感到有点儿吃惊。他马上决定这件事断断不该让她知道——要不然就会惹她生气的。殊不知由于他在这里的社会地位显然日益稳定,他那种爱慕虚荣的心理,终于使他说出了这些话:

“哦,当然咯,我有点儿喜欢她。她非常美,跳起舞来也帅极了。而且,她还非常有钱,穿戴可阔气呀。”他本想再补充说,除了这些以外,桑德拉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这时罗伯达却觉察到:他也许真的爱上这位姑娘,想到她自己跟他的上流社会之间有鸿沟,突然又大声嚷道:“是啊,像她这样有这么多钱,谁还不会穿得阔气呢?我要是有这么多的钱,我也会这样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说话的声音突然开始颤抖,跟着变得沙哑起来,像在呜咽抽泣似的——这使他大吃一惊,甚至惊恐丧胆。他亲眼看到和感受到:她伤心透了,痛苦极了——又痛心,又嫉妒。他一开头就想发火,再次露出挑战的神色,可他突然一下子心软下来。因为一想到迄今他一直那么心爱的姑娘,为了他饱尝嫉妒的痛苦,他自己也觉得很难过。他自己从霍丹斯一事也深知嫉妒的痛苦。出于某种原因,他简直设想自己好像处在罗伯达的地位,因此便非常温存地说:“哦,得了吧,伯特,难道说好像我跟你一提到她或是随便哪个人,你就非得生气不可吗?我可不是说,我对她特别感兴趣。刚才你问我喜欢不喜欢她,我便把自己认为你想要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了你——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哦,是的,我知道,”罗伯达回答说,紧张不安地伫立在他跟前,她的脸色也一下子煞白了。她猛地紧攥着双手,抬起头来,疑惧而又恳求地望着他。“可是人家什么都有。你自己也知道人家什么都有。可我呢,说真的,什么都没有。我要糊口过活已经够难的了,现在还要对付她们一伙人,何况她们本来就是什么都有啊。”她说话的声音颤抖了,她突然为之语塞,噙满泪水,嘴唇也开始翕动起来。她马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掉过身去,这时连肩膀也在抽搐着。由于极端绝望而痉挛似的呻吟哭泣,她浑身上下都在抖索着。她那长时间受压抑的强烈的感情,骤然迸发出来。克莱德一见此状,便感到困惑、惊异、茫然若失,后来突然连他自己也深受感动了。因为,显然,这不是在耍弄花招,或是故意装腔作势,企图给他施加影响,而是突然透过惊人的幻象(这一点他能感觉得到),罗伯达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姑娘,没有朋友,没有前途,根本比不上现在他非常喜欢的那些姑娘(她们事实上个个都是富足有余的)。而她的过去,是孤独、离愁的岁月,断送了她的青春;这一印象,由于她最近返回家乡,在她脑际依然栩栩如生。罗伯达痛心到了极点,而且孤苦无告,确实陷入绝望了。

她从心坎里发出了呐喊:“要是我能像某些姑娘那样也有这么一个机会——要是我也到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世面,该有多好啊!可惜长在穷乡僻壤,既没有钱,也没有衣服,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人来点拨你呀。哦,哦,哦,哦!”

话音刚落,她马上觉得自己是那么软弱,把自己骂了一通,真丢脸。因为,毫无疑问,克莱德之所以对她表示不满,原因正在这里。


第二段是堕胎失败后(很多国家中,堕胎都是犯罪),罗伯塔的心理描写

他这种态度,先是一直让她感到无比骇怕,到后来她并不怎么骇怕时,又引起她极大的反感,最后就逐渐归纳成这么一个结论:她既然已陷入绝境,就可以理所当然提出她平日里连梦中也不敢提出的要求——结婚,因为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为什么不可以提出呢?难道说她的生命不是和他的同样宝贵吗?难道说他不是自愿要跟她结合吗?那末,为什么现在他还不应该全力以赴帮助她呢——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到,为什么他不应该作出最后一次牺牲呢——显然,这是搭救她的惟一办法了。说到底,所有这些与他有关系的上流社会里头的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呀?为什么仅仅因为他对他们感到兴趣,他就可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要求她牺牲她自己,牺牲她的前途,牺牲她的好名声?他们从来没有为他作出过多大牺牲,当然远远比不上她为他所作出的牺牲。当初是他硬要她屈从了他,可现在他厌倦了——难道说在这危难关头就可以听任他随便把她遗弃了吗?归根到底,尽管他对所有这些上流社会里的人物非常感兴趣,难道他们不是也会认为,不管他跟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现在她不得不采取的行动是完全正当的吗?

善良坚强却又走投无路:

“哦,克莱德,”这时,她终于壮了胆,比她认识他以来任何时候更勇敢、更倔强地大声嚷道:“你怎么会变了!而且,你的心肠又有多硬!你竟然要把我一个人打发走,仅仅是为了维护你自己的利益——这样,你就好待在这儿,照旧过好日子。当我不再妨碍你,而你再也用不着为我操心了,那时,你就可以在这儿跟别的姑娘结婚。不,这我可不答应。这是太不公平啦。反正我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当然咯,那还用说吗。你要么找个医生来帮助我,要么就娶了我,跟我一块走,至少一直等到我生下孩子,我可以心安理得去见我的亲人以及我的所有熟人那时为止。以后,你要是跟我分手,我也不在乎,因为现在我已明白你是再也不喜欢我了。要是你真的再也不喜欢我,而且不想跟我交往,那末,我同样也不想跟你交往。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你就得帮助我——你千万要帮助我。可是,哦,老天哪,”她又开始呜咽哭泣,声音虽然很轻——但是伤心透了。“要是早知道,我们彼此相亲相爱,到头来落得个这样下场——竟然要把我一个人打发走——只是孤零零一个人——什么亲人都没有——而你呢还是照样待在这儿,啊,老天哪,啊,我的老天哪!而且以后,孤零零一个人,两手还得捧着一个小孩。但就是没有丈夫呀。”

感人至极的信,我觉得括号里克莱德的反应有些不那么必要去写。

亲爱的克莱德:

现在我就要睡了,不过,我还得写上几行寄给你。这次我一路上累得够呛,现在几乎病倒了。第一,你也知道,我可不愿意(孤零零一个人)回家转。我对一切事都觉得心乱如麻,疑惧不安,虽然我竭力使自己不要这样,因为现在我们一切都已讲定了,你将照你自己所说的,到我身边来。


(他一读到这里,因为想到她家所在的那个惨不忍睹的穷乡僻壤,就觉得恶心要吐,但由于罗伯达跟它结下了这么一种倒霉的、甩也甩不掉的关系,原先他对她感到悔恨和怜悯的心情,这时又油然而生。归根到底,这可不是她的过错呀。瞻望未来,她本来就是没有多大奔头——只不过是干活,或是照例女大当嫁罢了。她们两人都不在这儿,说真的,他才多日来头一次能够思路清晰地思考和深深地——哪怕是忧郁地——同情她。她信上继续写道:)


不过,现在这儿景色美极了。树绿得多美呀,花儿也都在盛开。我一走到朝南窗口,就可以听到果园里蜜蜂的嗡嗡声。回家路上,这次我可不是直接回家,而是半途在霍默停了一下,看看妹妹、妹夫,因为,即使以后还能见到他们,也不知道在何年何月,我可一点儿都说不准。所以,我已下了决心,要末就让我这个正经女人跟他们见见面,要末就让他们从此永远也见不到我。你可不要认为我这么说是有什么要不得的意思。我只是伤心透了。他们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家,克莱德——漂亮的家具、一架手摇留声机,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艾格尼斯跟弗雷德在一起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但愿她永远这样幸福。我不禁想到,只要我的梦想实现了,那我们照样也会有一个多么可爱的家啊。我在他们那里作客时,弗雷德差不多老是逗我,问我干吗还不结婚,后来我干脆说:“哦,得了吧,弗雷德,你可不能那么肯定地认为我最近一定不会出嫁。善于等待(wait)的人,到头来也最幸福,你知不知道。”“是啊,那当然咯,只要你变成侍应生(waiter)就得了,” 他就是这么回敬了我。

不过,克莱德,我又见到了妈妈,这才真是高兴啊。她是那么慈爱,那么耐心,那么乐于助人。天底下就数我妈最亲、最好。说真的,我怎么也不愿意让她伤心。还有汤姆和艾米莉。我到家以后,每天晚上都有朋友来看他们——他们还要我同他们一块玩儿,可我身体不太好,没法跟他们在一块打纸牌——做各种游戏——跳舞。


(克莱德读到这里,记忆犹新,不禁回想起罗伯达那个寒伧的老家。最近他还目睹过——那东倒西歪的房子!还有那些快坍下来的烟囱!她那样子古怪的父亲。跟桑德拉的信上所说的,恰好是一个鲜明的对照。)


爸爸、妈妈、汤姆、艾米莉,好像老是围着我身边转,想尽办法照顾我。一想到他们要是知道后一定很伤心,我心中就觉得真有说不出的悔恨。当然咯,我只好推托说,因为在厂里干活,有时累得够呛,也就打不起精神来了。妈妈总是唠叨着说,我就得歇上一段日子,要不然干脆辞掉,休息,养好身体,不过,当然咯,她至今还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可怜的亲人。要是她知道了怎么是好!有时,我心里多么痛苦,说真的,我没法告诉你,克莱德。啊,老天哪!

可是,我不应该让自己心中的伤感也传染给你。我可不愿意这样,就像我说过的,我只要您按照我们讲定的那样,来到我身边,把我接走。而且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克莱德。要知道我不会老是这样的。我已开始做回来的准备,并把该做的衣着做起来,这拢共要花去三个星期时间,专心裁剪缝纫,我也没空再想别的事了。不过,亲爱的,你是会来接我的,是吗?这一次,您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让我失望、伤心了吧。老天哪,说真的,这段时间是多长呀,自从我前次圣诞节回家起,一直到现在。不过,以前您待我也真好。我可以起誓,决不成为你的累赘,因为,我心里也很明白,其实,现在你再也不喜欢我了。因此,只要我能够渡过这个难关,至于以后怎么样,我也不在乎了。不过,我的确可以起誓,决不成为你的累赘。

啊,亲爱的,恕我直言,请你先别介意。近来我觉得跟过去大不一样,好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吧,就谈谈我回家以后的情况吧。家里人以为我要做些衣服,是准备在莱柯格斯出席什么宴会穿的,想必我在那里日子过得真是美不滋儿哩。得了,让他们往好处想,总比往坏处想好。我要是不请女裁缝安斯太太去采买衣料,也许就得自己去方达。如果我去了,只要你乐意在下次来我这儿以前再见我一面,你就不妨同我在方达碰面,尽管我猜得出恐怕你并没有这个意思。在我们动身以前,如果你高兴的话,我希望能见你一面,跟你谈谈。我正在缝制这些嫁装,心心念念想着你,但又知道你压根儿不乐意——想到这里,我真觉得挺好笑,克莱德。不过,我想,现在你总应该很满意了吧,反正你终于说服我离开莱柯格斯回老家,而现在你正如你所说的,日子过得一定美美的,要比去年夏天我们在湖上和到处玩儿还痛快得多吧?然而,不管怎么说,克莱德,当然咯,你答应过就要算数,不必因此对我大发脾气。我知道现在你好像觉得也很难过,不过,你别忘了,我要是也像我所知道的某些人那样,也许就会提出更多的要求来。但是,我跟你说过,我可不是这号人,而且永远也不做这号人。只要你照我所说的那样,帮助我渡过这个难关,那时候,你如果真的不想跟我待下去,那你尽管走就得了。

克莱德,请你写一封愉快的长信给我,尽管你不乐意写。请你告诉我:自从我走了以后,你怎么连一次都没有想过我,怎么压根儿不惦念我——您自己明白,过去你可不是这样;再说说,你怎么不希望我回来;还有,即使你在从星期六算起的两星期后能来这儿,你为什么不来呢。

啊,亲爱的,刚才我写了那些要不得的话,可不是我心里真这么想,不过,我很累,很忧郁,很孤寂,有时连自己都按捺不住。我需要跟某一个人谈谈心,并不是跟这儿哪一个人,因为他们不了解我,我不能把自己的事情对什么人都说。

不过,你看,刚才我说过,我决不会忧郁、沮丧,或是恼火,但我这一次还是没有做到,可不是吗?我保证下次——明天或是后天——一定改好,因为我给你写了信,心里就轻松得多了,克莱德。请你别生气,写几行给我,给我打打气。我在期待着——我实在太需要了。还有,你当然一定会来的。我将是那么愉快地感激你,并且尽量不再给你增添太多麻烦。

你那孤寂的

伯特

六月十日于比尔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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