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圣人论

老子云，夫天地之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庄子曰：“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天地之仁，存乎不仁。故天地不仁而无不仁，圣人不仁而大仁。是大仁，亦大不仁。 常人何仁？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非君胜臣、父克子，乃君为君、臣为臣、父为父、子为子。前者沦入三纲、难脱五常。君须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命子亡，子不得不亡。后者浑然天成、超然物外。明心见性，知我而为我；上达天心，使我亦体人。唯知我而体人者，此常人之仁也。 我为君，则君之臣；我为父，则父之子。我若为飞禽走兽，则禽兽我也。为人可体禽兽，而不可禽兽人也。忘本而居末，不复为人矣。凡欲为仁，则必先我、次之亲眷、再次友朋、更次萍水，末流禽兽。重走兽而疏亲眷，或为飞禽而忘我。前后不定、进退失据，禽兽之道耳。人道之基，在亲疏远近，逆者非人。 天地何仁？天地不仁，以之不仁而大仁。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道者无名，亦无他物。天地无仁，而无不仁。无仁者，星辰运转、万物萌生，无加其身；返照回光、流浪生死，无碍其隐。便尽归幻灭，而又如何？无不仁者，殷切祷求、血祭肉饲，未加一分；谋财害命、作奸犯科，未损一毫。便别开世界，一般等同。以万物为刍狗，不复小大，此天地也。 圣人何仁？圣人为人，而道天地，近天地而不可忘人。于人无亲疏远近，人皆为人，而无我、无亲、无眷、无朋、无友。万人如一，人皆我，我非人，而我亦为人。视百姓为刍狗，不复亲疏，此为大不仁，亦可谓一视同仁。万物则次之，唯次之而无其他。既次之，且仍以宽厚待之。知我而体人，毋人而忘我，此之谓圣人，而非圣物。 圣人无私而私人、无仁而仁人，未有不仁人而圣者。不私人，则非人。故舍人而欲近天地者，天地亦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