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巫师纳迦什】第一章:战前祷告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原作者Mike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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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巨长无比,我慢慢搬


前言
这是充满传奇的时代,是诸神与恶魔、列王与神选英雄们的时代。
在蜿蜒的大明河畔,尼赫喀拉贫瘠的土地受诸神庇佑,诞生了世界上第一个伟大的人类文明。尼赫喀拉人居住在八大繁盛的城邦中,每个城邦都有自己的守护神,不同神祗的赐福塑造了各邦人民迥异的性格与命运。而在这片古老大地的心脏位置,坐落着诸城之中最为强盛的一员——喀穆里,不朽大帝塞特拉的故乡,传说中的生者之城。
数百年前,是塞特拉统一了尼赫喀拉,由此诞生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座伟大帝国,而他则宣布自己将统治这座帝国,直到永远。他为此命令祭司们解开永生的奥秘,伟大的帝王过世之后,他的遗体被埋葬在一座巨大的金字塔中,等待着巫妖祭司们将他的灵魂召回人世的那一天。
塞特拉死后,他的帝国土崩瓦解,喀穆里的权威逐渐衰弱。如今,在喀穆里葬仪神庙诡异的阴影中,一位聪颖而强大的祭司正沉思着命运的残酷,觊觎着他弟弟的王位。
他的名字
纳迦什

第一章:战前祷告
赞迪里绿洲——狡猾之奎阿夫六十二年(帝国历公元前1750年)
阿克蒙-霍特普(Akhmen-hotep)——众神所爱之人,卡-萨拜(Ka-Sabar)的祭司王兼碎峰(Brittle Peaks)领主——于黎明时分在嫔妃环伺的营帐中醒来,侧耳倾听着麾下军团发出的模糊响动。在沉静的沙漠中,声音可以传递很远;他可以听到祭司们在畜群中穿行时引起的牛哞,以及绿洲另一侧熙攘的马铃。北边传来阵阵令人心安的银铃与铜钹声,那是年轻的奈鲁侍僧们(Neru-月神)在沿着营地边缘巡逻,安抚沙漠中饥渴的鬼魂。帐里的三只小铜盆中焖烧着神圣的熏香,祭司王深吸了一口芳香的空气,他头脑清醒,神清气爽,在大战将至的当口这算是个好兆头。沙漠中清凉的晚风轻轻拂过,很是让人感觉愉悦。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从女人的怀抱和铺盖的毛皮中钻了出来,悄悄跪倒在床头的抛光铜像前,向它躬身致谢,感谢神明在他睡觉时守护他的灵魂。祭司王从神像脚下的小碗里用指尖蘸了些乳香,抹在了那尊有翼公牛铜像的额头上。铜像反射着微弱的烛光,就好像其中的灵魂已接受供奉,义务与恩赐的轮回又一次圆满了。
营帐入口处厚重的亚麻布门帘传来一阵刮蹭声,门努克特(Menukhet),祭司王最喜爱的仆人爬进了帐篷里,将自己的前额压在沙地上。老人穿着一条长度及膝的白色亚麻短裙和一双精致的皮制凉鞋,宽阔的皮带环绕腰间,一条镶着宝石的皮制头带箍在他那皱巴巴的额头上。他狭窄的肩膀上裹着一条毛披肩以防这一身老骨头受寒。
“诸神赐福于您,陛下,”仆人低声说,“您的将军,苏塞布(Suseb)和帕卡-阿蒙(Pakh-amn)正在外面等您,您意下如何?”阿克蒙-霍特普抬起他肌肉虬结的双臂,将其伸过头顶,直到他的手拂过帐篷的顶篷。他就像所有卡-萨拜人一样如巨人般高大,身高超过两米。尽管已经八十四岁但他似乎仍旧处在人生的黄金时期,多年奢华的王室生活也没有改变他精练而强健的体魄。在他宽阔的肩膀和光滑的脸颊上覆盖着多场战役留下的伤疤,每一场战役都尊奉给盖赫布(Geheb)——大地之神,力量的赐予者。长久以来,卡-萨拜的历任祭司王都是令人生畏的战士与公认的领袖,而阿克蒙-霍特普更是堪称此城守护神之子。
“拿朕的戎装来,”他命令道,“让将军们进来吧。”
受宠的奴仆又一次低下头,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六个奴隶带着一只木箱和一条供国王落座的雪松木凳进了帐篷。和门努克特一样,奴隶们穿着亚麻短裙和凉鞋,但他们的头被赫克(hekh’em)所覆盖,这是一套精致的仪式面纱,用来阻挡贱民窥视祭司王的无上尊容。
奴隶们迅速而安静地工作着,为他们的主人备战。更多的香料被抛撒在炭火上,奴隶首先将金杯美酒献给阿克蒙-霍特普。在祭司王饮酒时,一双双灵巧的手擦拭着他的皮肤,为他涂油,同时用细软的皮绳将他的胡须绑成单辫。他们为他套上一件细麻白褶裥,将红皮凉鞋穿在他的脚上,在腰间系上用镶嵌着青金石的金盘串联而成的腰带,手腕则箍上篆刻有盖赫布祝福的宽金手镯,然后再为祭司王戴上形如咆哮雄狮的青铜头盔。最后,一对年长的奴隶负责将盔甲披挂在他强健的身躯上,又将一条刻着刀枪不入之祷文的宽大金链挂上他的脖子。
就在装备人员执行他们的任务时,又一对戴着面纱的奴隶走进了寝室,端着奶酪和蜂蜜面包上前伺候主人享用早餐。随后进来的是两位全副武装的尼赫喀拉(Nehekharan)贵族,二人一齐跪拜在祭司王面前。
“平身,”阿克蒙-霍特普吩咐。当将军们挺直上身跪坐时,祭司王也在他的雪松椅上落座。“敌情怎样?”
“正如我们所料,篡位者的军队已在绿洲北部的山脊上安营扎寨,”苏塞布回答——阿克蒙-霍特普的冠军勇士被称为卡-萨拜之狮,即便在他自己的同胞中也称得上身姿伟岸,即使跪坐在地,他的头也几乎和坐在椅子上的祭司王平齐,因此他要稍稍低头以示尊敬。冠军将头盔夹在强有力的手臂下面。他那方下巴的俊脸刮得很干净,就像他肤色黝黑的头顶一样。“最后一批敌军战士几个小时前刚刚抵达,而且似乎在行军中遭受了百般磨难。”
阿克蒙-霍特普向前探身,“你如何得知?”
“我们在北部边界的哨兵可以听到敌营内的呻吟和低语”苏塞布解释道,“而且对方没有任何要扎营或点燃篝火的迹象。”祭司王点了点头,“我们的斥候可有音信?”
苏塞布转向他的同僚。骑兵统领帕卡-阿蒙是卡-萨拜最富有的人之一,盔甲上甚至装饰着金锭。涂抹过发油的黑发卷曲成环状落在他斜窄的肩膀上,将军清了清嗓子,“斥候还没回来,”他边说边低下头,“不过他们应该马上就到了。”
阿克蒙-霍特普摆摆手,仿佛在将这些消息都清理到一旁。
“预兆如何?”
“绿女巫已经藏起了她的面目,”帕卡-阿蒙回话,他指的是萨卡蔑特(Sakhmet)——邪恶的绿色月亮,“一名盖赫布祭司声称自己看到一头狮子在西方沙丘中独自狩猎。祭司说那狮子的下颚被血染成了黑色。”祭司王对两位将军皱起了眉头。
“这些都是好兆头,神谕者呢?他们说什么?”这次,苏塞布怀着歉意低下了头。
“大祭司向我保证他会在晨祭之后做一次占卜,”冠军说道,“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严重人手不足。即使高阶祭司也被一些卑微的工作占去了时间——”
“知道了。”阿克蒙-霍特普打断了他,面露苦色,回想起不到一个月前笼罩卡-萨拜乃至整个尼赫喀拉的暗影。每一位接触到那黑暗之潮的祭司或侍僧都在瞬间暴毙,只留下空荡而破败的庙宇。
阿克蒙-霍特普确信那污秽的暗影来自荒芜的喀穆里(Khemri),在过去的二百年中,尼赫喀拉大地上发生的万般诸恶都可以追溯到喀穆里的暴君身上,而祭司王发誓纳迦什(Nagash)终将为他的罪行面对诸神的审判。
佩特拉(Ptra-太阳神)的祭司们吹响小号迎接黎明。在绿洲以北的平原上,卡-萨拜身披铜甲的战士们犹如金色火焰组成的海洋。在东方,碎峰山被风化蚀刻的粗糙线条暴露在微弱的晨曦中,而在西侧的大沙漠,绵延起伏的沙丘仍笼罩在阴影里。
阿克蒙-霍特普和贵族统帅们聚集在绿洲池水边,他们穿着华丽的军装,准备向诸神献祭。大家燃起稀有熏香来赢得法克斯(Phakth)——天空与正义之神的青睐。贵族们划伤自己的胳膊,将血滴在沙地上,以安抚沙漠之神——伟大的哈萨(Khsar),并恳求他用无情的风沙折磨喀穆里军队。犊牛被带到盖赫布的石坛上,它们的生命之血流入闪闪发光的铜碗,供各位贵族领主传递饮用。贵族们痛饮牛血,祈求神明将力量借给他们。
最后也是最隆重的祭典献给佩特拉,诸神中的最强者。阿克蒙-霍特普迈步向前,四周跟随着高大的乌沙比特(Ushabti-法老守卫):祭司王忠实的侍卫受盖赫布蒙恩,他们的皮肤是金色的,身体动起来就像狮子般流畅有力,利爪般的手中持握着巨大的双手剑,时刻戒卫在祭司王身边。
绿洲边缘已经挖好了一座大坑,从这里可以看到军团的全貌,从卡-萨拜一路搬运过来的木柴已经堆在坑中并点燃。太阳神的祭司们围绕着火焰,祈祷即将到来的胜利。阿克蒙-霍特普站在熊熊烈火前,张开他有力的双臂。看到这一信号,乌沙比特们立刻将一群年轻的奴隶拖到坑边,在哭喊与尖叫声中将他们丢进火堆。
阿克蒙-霍特普加入了祭司诵经的行列,呼唤佩特拉将它的愤怒倾泻到篡位者头上。当火堆上黑烟弥漫,空气中飘散起烤肉的味道时,祭司王转向大祭司摩穆奈特(Memnet)。“圣者,预兆如何?”他恭敬地问道。
佩特拉大祭司身上反射着太阳神的光辉。他矮小而发福的身躯披着一条用金线织成的长袍,金镯掐住了他柔软的棕色手臂,在他的胸膛上铺盖着金灿灿的太阳神盘,上面篆刻着神圣符文,刻画着佩特拉和他燃烧战车的模样。尽管时辰尚早,大祭司丰满的脸上却布满了汗珠。
摩穆奈特紧张地舔着嘴唇,把脸转向火焰。他深邃的眼睛隐蔽在黑色眼影中,这能帮助祭司藏匿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紧紧抿住双唇,花了很长时间研究烟雾的形状。
寂静笼罩着贵族们,四下只有火堆中偶尔响起的噼啪声。阿克蒙-霍特普对这位大祭司皱起了眉头。
“卡-萨拜的战士在恭候您的话语,圣者,”他提醒道,“大敌当前。”
摩穆奈特眯起眼睛盯着翻腾的烟雾。
“我…...”他刚要说话,然后又沉默不语,紧紧捏撺着自己短粗的手指。祭司王走近这位相较之下十分矮小的人。
“你看到什么了,哥哥?”他感到身后一千名贵族期盼的眼神全都压在自己双肩上,这令他手指冰冷、脊背发凉。
“它......模棱两可,”摩穆奈特抬头瞥了一眼祭司王,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光芒。大祭司又回头看了一下献祭火堆,做了个深呼吸。“佩特拉,天父,已经发话,”随着仪式进行他的声音也逐渐高昂,“只要太阳还照耀着我们忠勇的战士,那么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感叹声如沙漠之风般在人群中响起,阿克蒙-霍特普转向他的贵族统帅们,将巨大的青铜镰形剑(khopesh:一种古埃及武器)举向天空,太阳的光辉闪耀在它锐利、弯曲的铜刃上。
“众神与我们同在!”他有力的宣告将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一扫而空,“为这片福土洗涤罪恶的时候到了!今天,篡位者的统治将被终结!”
贵族们欢呼雀跃,纷纷举起弯刀大声呼喊着佩特拉和盖赫布的名号。号角声起,乌沙比特昂起他们金色的头颅,露出狮子般的獠牙,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放声咆哮。绿洲北部,列队的大军爆发出阵阵战吼,士兵们用手中武器敲击着青铜镶边的盾牌,向一公里以外的敌军大营发出挑战。
阿克蒙-霍特普朝他的帐篷大步走去,召唤着他的战车。贵族统领纷纷效仿,渴望与自己麾下的勇士一道去收获荣耀。除了惊恐而疲惫的祭司以外,没人留意摩穆奈特。大祭司仍然凝视着火焰,他的双唇无声地开合,试图解开包含在里面的征兆。


一公里外,在古时通往卡-萨拜的贸易大道两旁,喀穆里的士兵们就像一地尸体一样躺倒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
他们日夜行军,被太阳炙烤或被黑夜冻僵,又被他们的领军所鞭笞,被国王的无情意志所驱使。他们走过一里又一里,很少停下来休息或吃东西。多年的饥荒和贫困让他们看起来只剩肌腱和骨头。军队缓缓移动着,像一条沙漠棘蛇般沿着道路蜿蜒而下。他们一直轻装行军,不受辎重后勤和祭司团队的拖累。当行军停止,战士们就倒在地上睡觉。再度前进时他们便默默地起身,拖着步子向前走。他们在行军中饮食,往嘴里塞一捧生谷子,再拿出挂在屁股上的皮水囊喝上一口,将谷物冲进胃里。
那些在行进中死去的人被留在路边。没有任何祝祷,也没有任何祭礼会替他们抚慰死神狄迦夫(Djaf)。在生者之城,那样的事情许久以前就被禁止了。
尸体就这样在太阳无情的炙烤下枯萎,连秃鹫都不愿碰它们。
当黎明的曙光掠过大地,卡-萨拜铜甲军向天空呼喊出众神的名字,喀穆里的战士却刚从疲惫的睡眠中醒来。他们抬起头,呆滞地看向声源处,将满是灰尘的脸转向绿洲和严阵以待的锃亮大军。
喀穆里部队后方竖立着一排排黑色帐篷,其中正传出一阵沙沙作响、好似蝗虫般的声音。纳迦什的军队又一次站了起来,动作慢地如同在梦游。
“他们看上去就像在迈向死亡,”雄狮苏塞布注视着敌军从山脊上下来,汇聚在弥漫着微光的平原边缘。
这位高大的冠军勇士正与国王站在同一辆装甲战车上,利用这个小小的高地,他得以越过人头攒动的军团眺望远方。两排弓箭手组成了军队前线,随着敌人慢慢走进射程之内,用木头与兽角制成的长弓已经蓄势待发。在弓手身后是近两万人的持矛部队,士兵们严阵以待,组成了一道三公里长的血肉与铜甲之墙。长矛方阵间为车马部队留有过道,祭司王与自己的战车选择在过道后等待。当喀穆里军队被击溃,他将向逃跑的敌兵释出战马,将他们杀至最后一人。
不留战俘,这并非列国诸王在这片神佑之地上相互征伐时的通常做法。但纳迦什算不上真正的国王,他在生者之城梦魇般的统治是那样令人憎恶,阿克蒙-霍特普一直想彻底抹去这一污点。
祭司王和他的侍卫靠近战线中心,横亘在古代贸易之路上。祭司和他们的随行人员仍在不断涌出绿洲,裹挟着熏香和神像前往部队后方。哈什普拉(Hashepra)——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盖赫布大祭司——已经先行抵达,他赤裸的胸膛上还留有祭品的鲜血,此刻正在用低沉的声音为战士们祈求无敌之躯。
阿克蒙-霍特普看着敌方人潮缓慢地流动到平原上。长矛兵和刀斧手汇聚成杂乱无章的阵型,其中还混杂着少量满身尘土的弓箭手。他们步履蹒跚的进军扬起了一阵沙尘,掩盖了其它仍在山脊上的部队。祭司王觉得自己看到敌方有小股部队正沿山脊线缓慢移动,但又难以确定。
敌军战线后方有些动静。看起来像是一群奴隶扛着许多黑色的东西,似乎是轿子,且正将它们排列在山脊顶部。它们的出现让祭司王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苏塞布察觉到了国王的不安。
“您的策略完美无瑕,陛下,敌人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们的队伍因为行军而变得松散。生者之城的人民竟已堕落至此!我们麾下的兵力近两倍于敌。”冠军指向了军队侧翼,“让我军的左右两翼前进吧。当战斗开始时,我们可以直接包围篡权者的军队并将他们碾成渣滓。”
阿克蒙-霍特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年他举旗号召其他祭司王联合起来反对喀穆里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纳迦什不容挑衅,早在两百多年前的赞迪里(Zandri)他就用实际行动宣告过这一点。因此,阿克蒙-霍特普毫不掩饰自己的对生者之城的态度,他知道纳迦什会在战火点燃尼赫喀拉其他地方之前就找上自己。如今已有数百支远征军团乘着复仇的狂怒,突破人类忍耐力的极限,跨过茫茫沙海前来驰援卡-萨拜。
纳迦什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手心里,简直就像是来自诸神的礼物。然而,当他看着敌人步入战场时,阿克蒙-霍特普却无法摆脱心中强烈的不安。
“我们的斥候有送来任何情报吗?”
苏塞布顿了顿。
“并没有,陛下,”他承认,然后耸了耸肩。“大概是昨晚被篡位者的人追进了沙漠,还在返回的路上。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听到他们的消息。”祭司王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巴格(Bhagar)方面也没有新消息?”
苏塞布摇了摇头。巴格是离此地最近的尼赫喀拉城邦,其实只是一座通商小镇,坐落在大沙漠边缘。巴格的亲王及其规模有限的部队曾许诺支持阿克蒙-霍特普的事业,但自从铜甲军缓慢地行军开始之后,巴格方面就杳无音信了。冠军耸耸肩。
“谁知道呢?”他说道,“他们可能被沙尘暴耽搁了,或者纳迦什也对他们进行了一次惩罚性的远征。这无关紧要,对付眼前这帮乌合之众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帮助。”苏塞布将强壮的双臂交叉在胸前,对篡权者的士兵投以蔑视。“这不会是一场战斗,陛下。这是一场屠杀,他们不过是待宰羔羊。”
“也许吧,”祭司王说,“但你我都听过有关喀穆里的事,如果那些商人所说的有一半为真,那么生者之城就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暗而凄惨的地方。谁知道篡位者掌握着怎样可怕的力量?”苏塞布咯咯地笑了。
“环顾四周吧,陛下,”他抬手扫过正不断聚集起来的祭司们,“诸神与我们同在!就让纳迦什守着他的恶魔吧,神佑之地的力量在我们的血脉中燃烧!”
阿克蒙-霍特普被苏塞布的话语所鼓舞。他能感觉到盖赫布的力量在自己四肢中搏动,正等待着被释放到敌人身上。他们驾驭着如此神威,何人能挡?
“言之有理,我的朋友,”他拉住苏塞布的胳膊,“众神把敌人交到了我们手中。现在是我们出击杀戮的时候了。去吧,指挥战车部队。看到我的信号之后就用你的车轮碾碎敌人。”
苏塞布恭敬地低下头,英俊的脸上露出笑容。雄狮优雅地从战车上跳下,立时就有一名乌沙比特和一位目光锐利的弓箭手取代了他在国王战车上的位置。
阿克蒙-霍特普再次默默观察迫近中的敌军。他是一位战技娴熟、经验丰富的将军;敌人沉默、蹒跚的队伍本应该使他充满喜悦。但现在他又一次试图摆脱心中那一缕隐隐的恐惧感。
祭司王向他的一个传信者下令:“通知弓箭统帅。敌人进入射程后立即开始射击。”
那男孩点点头,一字一句的重复着命令,然后向前线跑去。
阿克蒙-霍特普转身面向灼热的阳光,等待加入战斗的一刻。

喀穆里的战士从山脊上倾泻而下,就像杯中洒出来的水一样在白色沙原上蔓延,无情地向铜甲军涌来。眼神茫然的统领们在衣衫褴褛的士兵后游移,钹鼓声起,传出哀乐般的旋律。成群结队的骑兵出现在步兵身后,如鬼魅般在步兵扬起的灰尘中时隐时现。
号角声响彻双方战线,两军此时相距大约只有一百五十米。卡-萨拜的弓箭手部署在矛兵连队前方二十米:三千人排做三行,每个人脚边的沙地中都插着一打箭镞。信号声响起,弓手们从沙中拔出第一支箭,将其架在手中强大的复合弓上。他们的胳膊和肩膀肌肉虬结,当他们向无云的天空瞄准时,青铜箭头闪烁着愤怒的光芒。随着一声简短而富有穿透力的号声,弓手屏息于一次心跳之间,之后整齐划一地松开了弓弦。三千根弦嗡嗡作响,三千支箭带着天空之神的祝福划破长空,呼啸着落入敌军阵线。
喀穆里战士蹲伏在地,举起手中的长方形盾牌。箭头却伴随着骇人的声响将木盾击穿。四肢被射穿的人尖叫着倒下,其他人则直接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步兵连队在可怕的箭雨中暂时放慢了速度,但仍在继续推进。第一轮齐射命中目标的同时,第二轮箭镞已在空中画出弧线,然后是第三轮。敌人仍在前进,但他们的连队已在箭雨中被逐渐削弱。
接着传来了马蹄的轰鸣声,几支喀穆里轻骑兵小队从沙尘中出现,向弓手队列冲去。骑兵们拉起手中的牛角弓,被火力压制的喀穆里弓箭手也开始发起零星反击。箭簇在杀戮场上来回纷飞,战士与战马倒在沙尘与石滩中。但铜甲军弓手却无视了敌人的反击。仰赖着神圣祭司的保护咒语,卡-萨拜战士的皮肤能够抵挡或弹开大部分箭支。
骑兵仍在向薄弱的弓箭阵线冲锋,忽视了己方遭受的可怕战损,青铜弯刀在喀穆里骑士手中闪闪发光。距离接战还剩约三十米,弓箭部队将最后一支箭射向骑兵前锋,随后转身跑向身后的安全地带。
铜甲军战线上爆发出一阵充满期待的战吼,准备迎击敌人的冲锋。喀穆里骑兵狠狠抽打着坐骑,但疲惫不堪的马匹仍旧无法追上撤退中的弓箭手。骑士们只好在离呼号中的步兵战线不到十几米的地方勒住战马,沮丧的掉头撤退了,徒留下数百名阵亡弟兄的尸体如垃圾般被丢弃在战场上。然而,骑兵的牺牲为喀穆里步兵连队赢得了缩短距离的时间,他们几乎已经冲到眼前。
伴随着最后一声钹响和逐渐消逝的鼓点,沉默的喀穆里士兵抬起插满箭簇的盾牌,挥舞起石斧和短柄锤向前冲锋。伴随着血肉、木头与金属的剧烈冲撞,伴随着凶猛的战吼和垂死的哀嚎,两军接战。
铜甲军战士浑身充斥着盖赫布之力,他们寸步不让地挡下冲锋,紧接着将涌来的敌军撞翻在地,敌人的盾牌与骨头也被一同撞碎。带着几十年来对喀穆里暴君的仇恨与愤怒,卡-萨拜战士发出了雄壮而纯粹的咆哮。战吼之声振聋发聩,几乎连皮肤都能感受到振动,阿克蒙-霍特普和吟诵中的祭司们也被声浪所震撼。
在缠斗的人海中,扬尘变得愈发浓厚,让人难以看清。阿克蒙-霍特普皱着眉头看向己方连队的最后一排,他们似乎正急切地想要加入这场杀戮,他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祭司王寻找起法克斯的祭司们,看到他们就在不远处,正笼罩在芬芳的熏香中。
“荣耀归于天空之神,他让我们的箭快过疾风!”他向祭司们喊道,“伟大的法克斯会伸出援手,拭去我们眼前的尘土吗?”
苏克特(Suhket)——法克斯的大祭司正站在吟诵的祭司们中心,他一边祈祷一边低头向请愿者鞠躬。然后睁开一只眼睛,在祭司王面前拱起一根细眉。
“灰尘从属于盖赫布。如果您想让尘土留在地上,那应当寻求他,而非天上雄鹰的帮助。”祭司王怒视着苏克特,但并没有进一步施压。相反,他转向号手。
“吹号,全军出击。”
号角声在战线上回荡。卡-萨拜领军们举起染血的战剑,向麾下战士喊出命令。士兵们呼号着开始向前稳步推进。青铜长矛不断突刺,播撒鲜血,将精疲力竭的喀穆里战士刺倒在地。
卡-萨拜的战士们一步步将敌人逼回到他们来时的路。他们踩过血迹斑斑的尸体,溅起的鲜血甚至浸染到小腿处。与此同时,战线两翼的连队开始向内弯曲,试图包围正在撤退的敌人。喀穆里的轻骑兵用箭雨攻击着矛兵侧翼,但却丝毫没有减缓这不可阻挡的前进步伐。
阿克蒙-霍特普对他的战车御手做了个手势,对方立刻甩动起两根缰绳,鞭策马队开始行动。战车部队开始向前推进,与前进中的步兵保持同步。
一名传令员从右翼跑来,他的脸因兴奋而涨红。
“苏塞布请求发动攻击!”他尖声喊到。祭司王考虑了一会儿,诅咒着飞扬的尘土。最后,他摇了摇头, “还不到时候,告诉那头狮子再等等。”
于是,军队继续推进。铜甲军在平原上无情地移动,缓慢而稳步地逼近山脊线。阿克蒙-霍特普的战车被战场上留下的尸体频频阻碍,蹒跚而行。祭司们则远远地落后于他,隐藏在进军的扬尘中,滚滚沙尘仍然掩盖着前方战况。他能听到两侧战车车轮发出的咔嗒声,以及战马试图与步兵保持距离时紧张的嘶鸣。祭司王专心听着战斗的声响,等待着敌军连队被彻底击溃的第一个信号。
尽管面对残酷无情的屠杀,生者之城的战士们仍然拒绝溃败。越靠近山脊上那些寂静的黑色帐篷他们就越发奋力反击。他们推搡着铜甲军的盾牌,仿佛与身后等待着他们东西相比,死亡是更好的选择。
战斗开始还不到一个小时,战线就推进到了山脊脚下。从布满岩石的山脊上看,战场就像一场旋转的沙尘暴,只不过里面闪耀着青铜的光泽。
有一些人正在山坡上静静等待着、观察着眼前这股风暴。喀穆里的重骑兵正在黑色帐篷里待命,他们的旗帜无精打采地低垂在闷热的空气中。一些身穿皮甲,手持镶青铜边盾牌的重装步兵正跪在中央营帐前,等待着战斗的召唤。
在最大的帐篷外面,一群祭司站在步兵队伍中央,高大而庄严。他们穿着喀穆里葬仪祭团的黑色长袍,头戴镶嵌着蓝宝石和红宝石的饰带,小胡子则用锤打过的金链加以装饰。他们的皮肤黯淡而苍白,鹰隼一般的脸十分憔悴,但有一股黑暗之力像隐形的裹布般挂在他们身上,令清晨的空气如海市蜃楼般在他们周围闪烁。
这些可怕的人在等待一位弯腰驼背的老奴隶,他正蹲在他们脚边,“看”着下方平原上战斗的进展。这奴隶不仅眼瞎,而且几乎快掉光了牙,原本的蓝眼睛被白内障所笼罩,棕色皮肤已晒出了皱纹,就像古旧的羊皮纸一样。他那光秃秃的脑袋歪向一边,在骨瘦如柴的脖子上尽力保持着平衡,颤抖的嘴唇上挂着一缕细细的口水。
老奴隶慢慢抬起满是皱纹的脑袋,这在祭司中引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向前走来,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奴隶张嘴说话了。
“时机已到,打开罐子。”这声音仿佛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与重担。
祭司们默默向盲人奴隶鞠了一躬,走进中央大帐。帐篷里摆着两尊石棺,由黑绿相间的上乘大理石雕刻而成,配得上一位伟大国王及其王后的遗体。它们的表面刻着具有邪恶力量的符文,棺材周围的空气则像坟墓一样冰冷潮湿。祭司们将目光从国王石棺上雕刻的可怕咒语上移开,跪在它旁边的八个沉重坛罐前。
祭司们抱起这些布满灰尘的罐子,把它们抬到外面的空地上。每一个罐子都在他们的手中振动着,发出一种低沉的、令人不安的嗡嗡声,这声音仿佛能在他们的骨头中回荡。
大家小心翼翼地将罐子放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每一个罐口都被封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蜡,上面刻着一排错综复杂的符号。当所有坛子都就位后,这些人掏出了自己的葬仪匕首(irheps,一种用来移除死者器官的弯曲小刀)。祭司们的神经紧张起来,小心地切开蜡封。突然,嗡嗡声变得越来越大,如同无数愤怒的黄蜂。罐子上沉重的黏土盖开始剧烈震动。
附近的马匹强烈地想要从那些容器旁逃离。祭司们走上前,用颤抖的双手拉开盖子。
阿克蒙-霍特普正要示意他的号手。是时候派战车和骑兵一举突破敌阵了。
突然,一直笼罩着前方的沙尘被吹散了。祭司王感到一阵寒风冲刷过自己的双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一瞬间过后,阿克蒙-霍特普可以看清战场上的每个细节。他看到了陷入困境的敌军,他们几乎已被逼到山脚下。在他们后面,祭司王看到了布满岩石的斜坡,上面有一长串黑色帐篷,还有成群结队的骑兵。
接着他看见了喀穆里祭司和他们硕大、沉重的罐子。一股奇怪的灰尘正在罐口上形成旋转的涡流,阿克蒙-霍特普看着它们变黑,从浅褐色变成深棕色,最后变成油滑的黑色。
岩坡上突然放射出一阵沸腾的、嗡嗡作响的噪音,冲刷着所有战斗人员,那声音穿透盔甲和血肉,振颤着他们的骨头。马群在嘶鸣,它们的眼睛因恐惧而翻白。人们扔下长矛,用双手捂住耳朵,试图阻挡这可怕的噪音。
祭司王注视着眼前那恐惧的实体就像乌木立柱般向上伸展,像墨水一样在天空中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