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19年我大一放寒假的时候，我的婶婶得了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我们无法接受且不愿意相信35岁的她居然得了胃癌，一边骗她说只是得了胃病，治疗就会好，一边在心里欺骗自己肯定是医院弄错了，可那报告单赫然写着“癌化，增生”。我和叔叔带着婶婶去了二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医生明确地告诉我们是胃癌没错了，而且已经出现淋巴转移，至少是中晚期了，可叔叔他们还是在绝望中期望着是之前县上的检查弄错了，于是又做了一个胃镜。做胃镜的那天，婶婶一直抓着我的手，很无助，她说她害怕，之前做的时候很疼，我安慰她说没事的一会儿你就可以出来了，我在外面等你。 第二天结果出来了，我们心里那一点点的希望随着再一次的确诊消失殆尽。我和叔叔拿着报告去找了她的主治医师，他分析了病情并给了两套治疗方案：一、先做切胃手术再化疗；二、直接开始放化疗，费用至少都是30万以上，他让我好好给叔叔翻译并让我们早点拿主意。我不知道是怎么听完那些话的，那一刻好绝望，更多是烦躁愤怒，叔叔一直问我医生具体说了什么，我烦躁说了最重要的两句：做切胃手术，费用30万以上，然后丢下他跑到没人的楼道里哭。我调整好情绪后回到病房，本来想继续瞒着婶婶，让她先好好治疗的，但叔叔已经告诉她了，那时候我真恨他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面护士拿了一根很粗的管子从婶婶的鼻腔里导进去，然后把她胃里的东西吸到一个瓶子里，她叫我每隔两个小时吸一次，于是那一天我只能忍着恶心操作那个东西。晚上我躺在病床旁一个小小的折叠床上因为寒冷和害怕时刻不敢入睡，害怕婶婶突然就死了。后面几天，叔叔叫来了婶婶的兄弟姐妹们，还有我爸爸和爷爷也来了，我把医生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翻译给他们听，但他们一群人中愣是没有一个能拿定主意到底要如何治疗，每个人都只会欺骗婶婶也欺骗自己说没事的，会治好的。下午男性成员们在医院旁边的空地上喝酒，而婶婶的姐妹们去逛街买衣服了，那时候觉得他们好冷漠，怎么还有心情做这些，可能是因为他们都见惯了苦难而变得麻木吧。后面几天那些人陆陆续续都回去了，他们还是没说到底选哪套治疗方案，只是让婶婶一直靠输液维持生命。因为这件事，我对叔叔很失望，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坚强和果断，只会一直把“没法”挂在嘴边，抱怨命运的不公，担心钱的问题。我一直都说手术，因为那样生存的希望要大一些，费用大家一起凑一凑会有的，可惜没有人听，婶婶自己也一直不同意手术，说把钱花在她身上还不如留给她的孩子花，又悲哀又心酸。后来我因为长期夜里受凉而感冒，妈妈也因急性扁桃体炎而需要住院，他们就让我先回家照顾妈妈。其他人陪着婶婶留在医院保守治疗。 我快开学的时候又去了医院看婶婶，她比之前更消瘦更虚弱了，那时候意识到她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了，想着带她去邛海边逛一逛，可她已经不能吃任何东西，走一会儿就会很累，又晕车，只好放弃。那时候流浪地球刚上映，我很喜欢它的原著小说，就带她去看了她人生中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电影，我跟她讲说未来太阳会膨胀，人们只能带着地球逃跑，希望她看到末日的样子能得到一点安慰，可连汉话都不会讲的她怎么会理解这些呢，3D电影使她感到眩晕，没看一会儿就只能靠着座椅闭目休息。我挺后悔带她看这部电影。 后来我因为开学去了学校，只能通过电话知道婶婶的情况，那是我最煎熬的一学期，因为焦虑而时不时地胃痛，省吃俭用，靠兼职养活自己，只是希望这样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让他们好好带婶婶治病。后面他们把婶婶带回县上输液，然后寄希望于神明，不停地做迷信。但不管做什么都没用了，婶婶的身体每况愈下。五一节我放假回家的时候，看到是形同骷髅的她。后面我返回学校没几天婶婶就去世了，家里人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知道后麻木地从学校赶到火车站，但已经没有票了，我还是没有赶上。我一直怪婶婶在面对疾病时没有表现得坚强一点，怪自己没有好好安慰她，更怪家人没有选择让她好好治疗。 后来在婶婶死后不到半年爷爷奶奶就张罗着叔叔取了新的老婆，他们结婚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妹妹和堂妹因为想到婶婶就哭了，叔叔喝醉后让我给那个阿姨敬酒，我冷眼看着这一切，觉得人生好讽刺。后面他们吵架打架，去年离婚了，人生果然荒唐。 后来想着婶婶不在了就督促着堂弟堂妹们好好读书，过轻松一点的生活，寒暑假还给他们辅导，可惜现实是两个堂弟连高中都没考上，堂妹成绩也是烂得要命。终究我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