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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门

2023-03-14 12:39 作者:火锅成了精  | 我要投稿

(—)

“史终,这都半夜12点了,速度点!”

熟悉的烟嗓,没卡个二十年的陈年老痰绝对酿不出这么醇厚的沙哑声。除了往生门的看守者王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今晚的行动。

史终挂掉电话,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日积月累的极温工作环境,导致脸部皮肤屏障受损,毛细血管像无数条扭曲的蚯蚓,爬满了千疮百孔的脸庞。一块蒜头大小的肉,像被火灼伤了一样,灰溜溜低挂在中央,那也是他最不满意的身体器官——鼻子。

他叹了一口气,迅速戴上面罩,拖着酸胀的双腿,再次踏出了门。

 


虽然已是午夜,但整个街区到处游荡着像他一样面容丑陋的人。行色匆匆,无声无息,如同鬼魅游行。

迎面走来一个小伙子,整个脸肿胀得像个面团,几乎无法找到眼睛。史终朝他点了点头,那人露出一口烂牙,结痂的牙龈僵硬地被微笑肌撕裂,流出一股黑色的脓液。

他加快了脚步。谁知一个趔趄,差点被一颗干瘦的"枯树"绊倒,这颗“枯树”像被天雷劈过一样焦黑,发出“嘿嘿”的笑声,声源处隐隐约约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史终狠狠啐了一口,不由大骂:“张小柴,要不是你他娘的嘴巴会发光,老子都以为你隐身了! “

这声怒吼打破了午夜的沉闷,路人哄然大笑。

“我那天也被这小子吓了一跳,你说好端端的去什么放射医疗废弃堆打工啊,不如跟我们去拆工重运组,保准儿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一个满脸是血的秃子附和道。

旁边一个颈椎反弓到60度的女人,吃力地捂着脖子也不甘示弱:“你可拉倒吧,别误导小朋友,放射医疗那边 ‘减刑’快,就算头发牙齿掉光了,那也比你这没皮肤的强!五十步笑百步,也不嫌丢人!”

“枯树”一声不吭,默默朝史终耸了耸肩,为刚才的鲁莽感到抱歉。

“别听他的,好好干,争取早日清除债务。”史终拍了拍他的肩,顺势扫了一眼自己手指关节外露的骨头,实在想不出来更适合宽慰对方的话语。

 


自打记事起,史终就未曾停过苦力劳作。

五岁的时候,搬运砖石的不能承受之重,早早成全了他膝关节的第一次磨损。

十岁的时候,用牙齿分拣人造胶线,导致刚换好的右边第二颗恒牙永久脱落。

二十岁的时候,右腿膝关节积液反复发作,加上皮肤因为磨损而溃烂无法愈合,终于露出了白骨森森。

 

每当旧伤发作,新伤再增,疼痛难忍,爷爷史建都会拍拍他的肩,宽慰道:“快了,债务还清就能往生了。”

 

这片地域的每个人都负债累累,靠政府救济生存。而生存需要带来的债台高筑,又让人望尘莫及。由于债务几乎很难一辈子还清,所以不免沦为祖传负资产,代代相传。

如果说债务像一个诅咒,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无尽的体力劳动、穷困和疼楚,那么高科技则是一道助纣为虐的枷锁,永生的科技将大家锁在了人间炼狱,一剂又一剂的肾上腺素,和红红绿绿的药物,使众人无缘死亡与解脱,只能苟延残喘着继续劳作。

根据地域律法,在一个人尚未还清债务前,则无法享有死亡权。这大概就是大家喜欢自嘲这片地域为“地狱”的原因吧。

 

尽管如此,爷爷史建更喜欢称这里为“监狱”,他相信祖孙三代没日没夜的无休制通勤,一定会换来“减刑”。他的左手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机器绞掉了,腰椎早已报废,但是他总是那么乐观:“阿终你要记住,就算做鬼,也要做一只开心鬼!而不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成生生世世的穷鬼。总有一天,我们会还清债务 ,脱离地狱!“

 

史终记得去年的除夕,是自父母去世来,他过得最有盼头的一年。因为史建掰着指头告诉他,根据现在的工种和工作效率,再熬七十年,债务就差不多熬到头了。所以今年史终工作格外努力,从来没休过年假的他,计划把赢得的1个休息日奖励挪到春节,打算给老头子一个惊喜。

 

谁知道就在上个礼拜,史建失踪了。史终下班回家,竟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痉挛在地上吃力记录试药反应的爷爷,只剩下桌子上的药瓶,整整齐齐略显诡异。

史终跑遍了整片街区,甚至跑了一趟爷爷打工的药厂,依旧毫无讯息。药厂甚至以人无故旷工为由又狠狠增加了一笔时间不短的债务,史终毫无心思和他们据理力争,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助和恐慌: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蒸发了,像水滴入水中,无声无息。

 

他不相信爷爷会死,因为按照正常工作流程,如果是因为工伤而死,很快会有人通知家属并迅速落实慰问和抚恤,一如当年父母不慎落入钢水被瞬间汽化一样,出事不到半小时,尚且年幼懵懂的他就被一群陌生人接去现场签字。

 

于是他找了一趟王生。对方打探了好几天,最后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你爷爷啊,大概率在往生门。

 

史终相信他的话,并非毫无理由。

首先,王生本就在“地狱”最神秘的机构往生门上班,也是他认识的最有出息的朋友了;其次,他们有三十来年一起长大的交情,王生不可能拿他开涮;最后,往生门是这片地域他唯一没有去过的禁地,传说也被称为“解脱圣地”,这里的传言他早有耳闻。

听说很多怕吃苦的人,相约去彼处自杀。

但未经官方允许,私自闯往生门可是大忌。根据地域法律规定,擅闯往生门,要剥夺永生永世的劳动所得。换句话说,自杀的后果是债务加刑到无期——生生世世累得要死,却又无法死,说是“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级别惩罚毫不为过。

 

但史终想不通,爷爷为什么要去那里,毕竟按爷爷的推算,债务仅剩短短七十年就能还完,想想就激动,到时候债务清零,爷爷就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迈入往生门,不再被饥饿和疲劳绑架,告别上千年来的子承父债,获得真正的自由。何必自寻死路,鸡飞蛋打呢?

 

事到如今,再拖下去只怕老人家凶多吉少,史终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有熟人,不如冒险一试,夜闯往生门找找人。

 

 

(二)

史终没有看见王生。

却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哨兵,叼着一支烟,靠着台阶闭目养神。

看样子,这个开小差的男人,是往生门今晚的值班。史终鼓起勇气,正准备开口,那人突然眯着眼睛直视着史终,先一步打了招呼:

“呦呵,这不是王生的好兄弟么?”

史终恍惚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认出来,这人是王生的同事——往生门巡逻保安队队长李佩斯。

李佩斯今年已经75岁,削瘦又精干,牙口整齐,肌肉健壮,保养的比三十来岁的王生和史终还要好。史终对他印象不太好,因为王生曾提过他,说此人偷奸耍滑,有八百个心眼子,经常把重活儿累活儿交给王生。

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今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摸鱼睡觉,把守夜的工作丢给王生。难不成他刚刚给王生指派了新的任务?要真的如此,那就糟糕了,没有王生帮忙,想偷偷潜入往生门查个究竟基本没戏了。

史终讪笑着搓搓手,搪塞道:“不愧是领导,眼光如此敏锐,大老远就能认出我。我……来找王生借点钱。”

糟糕,有点结巴,不知道这么拙劣的借口,能否糊弄得过眼前的老狐狸。

 

李佩斯眯起乌豆一样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拍了拍台阶,示意史终过来坐。

“早说啊,吓死老子了!大半夜来这儿,老子还以为你爷爷没了,你也想不开,来寻死了!记住,生死门只进不出,没有活人能出来。”

他四下环顾,突然压低了声音:

“不过话说回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小子借钱是给你爷爷置办丧事么?现在这墓地一平米30万,每年续费也差不多几万。要我说啊,你还这么年轻,你爷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就别白费钱买墓地了!前段时间的凶杀案听说了吗?有一户人家儿子把爷爷杀了,就是因为他家老祖宗一次性把墓地续费到了200年,这可是200年的债务啊!他子子孙孙啥时候能还得清!”

换作是别人,一脸贱兮兮地说爷爷死了,史终早就一拳揍上去了,此刻他忍着怒气,只想尽快找个借口离开,毕竟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李佩斯倒卖二手墓地的事儿他也略有耳闻,明知道对方打着什么算盘,却不敢直接拒绝:“谢谢您的关照,让我考虑考虑。有需要再来找您。”

李佩斯满意地点点头,掐灭烟头,意犹未尽地长吁了一口。

算来史终是他今天接私活儿的第一个客户,虽然还未成交,但他很有把握,志在必得。一会儿他还有一个重要客户——要不是为了这一单,他早就回家躺平了,何必把王生支走,大半夜苦守在这晦气的地方。

 

史终悻悻地离开往生门,没走十分钟,竟遇到了邻居光棍强。

光棍强原名黄有强,比爷爷年轻不了几岁,早已五体残破,四肢不全,和爷爷一个工种,也是人体试药员。一年前他查出来脑溢血,可用药物范围大大减少,薪资减半,一时想不开要跳楼,还好及时被爷爷发现,劝了下来。在这个年代,除非像史终父母那样完全尸骨无存,否则无论服毒还是跳楼,自杀成功后也有极高概率被高科技救活:心肺坏死大不了换人工心肺,皮肤坏了索性移植胶体,只要大脑尚在,人不会轻易死亡。最怕的是,一旦自杀被发现,就会判处无期徒刑,债务永远没有清零的希望。为此,光棍强特别感激爷爷——爷爷失踪后,债务结算一事,他没少帮忙跑去工厂据理力争,为史终分担了不少精力。

 

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往日的记忆纷纷涌入大脑,像一团乱麻一样,史终越想越烦。他决定原路返回,找不到王生誓不罢休。

史终吞了吞口水,胃液好像开始腐蚀更换了4次的人造胃瘘,强烈的饥饿感使他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再次回到了往生门。


这次,他远远地看见李佩斯和光棍强有说有笑。

史终暗想:该死,刚才和光棍强擦肩而过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他在去往生门的路上?难不成爷爷走后,他又起了寻死的念头?

史终忐忑不安地祈祷着,希望他们快点结束聊天,而且老实巴交的光棍强不要上当,千万不要和李佩斯任何交易。

但他的祈祷貌似落空了,因为很快他就看见,李佩斯笑容满面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黄有强一脸期待地搓搓手,紧随其后迈了进去。

 

这一幕给史终带来不小的冲击,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如此鲜活的两个人,轻轻松松踏入往生门。

他小心的冲了过去,不由得开始打量这处矗立在地下一万五千华里深的庞大岩石建筑物,镶嵌着灯笼大的探明灯,笔直的光线直上云霄,让人分不清这片黑暗的本质,到底是深渊,还是深夜。

他以前从未敢注视过它。现在,这道阴暗石门裂开一条缝隙,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从里面蔓延开来,冰寒彻骨。

火成岩坚硬的纹理像紧蹙的眉头,密密麻麻的隐晶质像气泡一样疏散在门上, 好像有无数隐秘的故事在暗藏涌动。

史终颤抖着伸出双手,忍不住摸向它。

 

“来了?”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史终立即收回手,“来了。”

“瞧你这怂样,我还以为你长了出息,自个儿打开了门,准备溜进去呢!”

王生嬉皮笑脸地打趣了一句,马上又恢复一脸严肃:“狗日的李佩斯,刚才非要让我去后门巡逻一圈!我就知道!他把我支开,就是为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你确定我爷爷在里面吗?”

史终想起李佩斯那句,生死门只进不出,没有活着的人能出来。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三)

 

“你要是不想找爷爷了,现在就可以回”,王生做出一副准备掉头的样子。

史终连忙拽住了他,他不是胆小,而是太清楚这扇沉重的石门意味着什么了。

除了他想找到爷爷外,这个地处北纬47度,距离海平面等高线—15000华里的地方,也是所有穷鬼梦寐以求的往生之地。

无数人盼着能债务还清,被召唤到这里期满释放,摆脱无穷的饥饿和疲劳,结束长生不死的痛苦,获得死神的赦免,抑或说是“临幸”。

谁不想偷偷摸摸打开门,逃出这层地下牢狱呢?哪怕,牢狱外的世界是死亡。

 

“我一个人去吧,你留在这里”,史终打定了主意,如果他被被抓了,就咬定是自己偷偷溜进去的,决不能连累自己的好哥们。王生没有阻拦他闯入往生门,本身已渎职,一经发现,恐怕会沦落为比他还要惨的、世世代代都无法翻身的穷鬼。

他知道王生素来讲义气,担心他反对,又补充了一句,佯装有求于他:

“你在外面,帮我盯个梢吧。”

这招好像奏效了,王生点点头:

“那行,你一个人小心。”

 

王生确实无法帮更多了,他虽是史终唯一的好朋友,也是老街区百姓的骄傲,但在往生门,他只是一个打下手的边角料。往生门里面有什么,他也不太清楚,他听李佩斯说过,往生门是世界的终点,如果没还清债务,普通人是不可能摆脱劳务的,更不可能死亡。因此,他对史终充满了信心。

 

话说史终这边,反应极快地侧着身子,钻入了缝隙,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吞噬。

身后传来王生急迫地嘱咐:

“记住坐电梯上楼!”

 

门内外的压强差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刚才还平静的空气顿时变成暴躁的狂风,如千军万马扑向史终,导致他瞬间他失去了平衡,崴了一脚,跌了下去。

史终这才发觉脚下竟是陡立的阶梯,但为时已晚,不知道摔了几百层台阶,才停了下来。想起王生的嘱咐是“上楼”,不由得心灰意冷。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湿乎乎的,八成是血,腿疼到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不由得唾了一口:妈的,这是跌电梯井了,还是下水道了,老子算是废了。

 

随着对黑暗的适应,史终逐渐能看清一些东西。前方很空旷,荒草丛生,嘈杂的轰鸣声像一声声怒吼,漫过了锈迹斑斑的墙垣,时不时能看见寒冷星光一样的玻璃渣,闪烁在破砖烂瓦之间。白色的医疗废品袋子横尸遍野。

 

根据史终的工作经验来判断,这是一个还没有被清理的废弃医院。

他清理过太多的废弃楼宇了,包括废弃的学校,废弃的工厂,废弃的别墅,以及废弃的医院。

但是在往生门的背后,竟然有这么一座废弃的医院,无论如何,都令人难以接受。

 

果然,绕到医院后方,熟悉的工服,陌生的面庞,一群工人像机器人一样默默运转,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机械版面。


“拆强重工组1027号!”史终走上前,条件反射般地自报家门。

没有人搭理他,他们仿佛看不见他一样,继续忙碌着手中的工作。

 

史终愣住了。

因为,他在一辆重型空中作业吊车旁边,看见了光棍强。

光棍强忙不迭地围绕着机器车来回奔波,多年的跛腿像康复了一样健步如飞,他的眼睛里甚至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这还是那个孱弱、对生活绝望到自杀的光棍强吗?

史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四)

 

“不要喊他了,他已经不认识你了。”

身后突然传来了李佩斯的咳嗽声。

 

"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笔交易而已。你知道,在咱们这个世界,债务还清前,是不允许死亡的。”

史终恍然大悟:看来光棍强想早点结束债务,私下从李佩斯这里购买了所谓的往生服务。于是,他从一个浑身病痛的半残废,变成了毫无意识的“机器人”。

 

“他想自杀,我在不违背法律的情况下成全了他。他实现了愿望,我赚到了钱,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李佩斯仿佛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继续摇头晃脑地炫耀,“你看到他旁边的那个人了没?这个人是负责实时统计工种的,本来还要打工200年才能死,我现在砍掉他的头颅,给他植入一颗球体计算器,没有苦闷痛苦,而且永生,是不是很划算?”

 

史终愤怒地喊道,“永生个屁!他已经死了!他没了思想,大脑没了,他压根不存在了!”

李佩斯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还是太年轻,总有一天,你也会来找我购买这项服务的。”

 

“你太小看我了。我永远都不会找你购买服务,把自己变成一个半机器半人躯的形体,只为了日夜不停地嗅测并分拣硫化物?我要堂堂正正还清债务,然后迈入往生门。绝对不会找你做这些歪门邪道的交易!”

 

“像你爷爷那样?”李佩斯轻蔑地笑了笑,“看在你是我未来客户的份上,我破例带你上去看看。”

 


 

史终跟着李佩斯踏了上去。

 

飞速上升带来的不适,加上越来越浓的白雾,令人窒息。不知过了多久,耀眼的白光刺入他们的双眼。

 

再睁开眼睛时,史终以为自己到了天堂,这里鸟语花香,沁人心脾,有人捧着美酒,惬意地晒着阳光;有人在舞池翩翩起舞;有人聚众豪赌……琳琅满目的美食,挥之即来,极尽奢华。

 

“往生门是整个世界的结算中心,接受最高审判官的债务清算和审判”,李佩斯点了一支烟,“我查过你爷爷的账本,债务提前一周就清零了。他有死亡的自由,当然也有……来这里的自由”。

 

“这里的人们为了追求奢靡无度,透支了自己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劳力换取财富。只要签下协议,就会过着天堂一样的生活。永生在咱们‘地狱’算个屁,在这里才称得上神仙生活。不过等他们发现自己死不了,债又换不完,被迫进入‘地狱’服刑后,就会想办法繁殖,父债子偿,这样在地狱模式可以少受几年苦。”

 

“之所以一开始不想告诉你真相,也是为了你好。你在地域吃喝拉撒这么多年,债务也不少喔,想见你爷爷,恐怕还得上百年。哪天坚持不住了,欢迎随时找我做交易喔。”

 

末了,李佩斯把一个计账本丢给史终,里面一笔一划是史终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电梯像失重了一样迅速坠落,史终又回到了暗无天地的地域。连同他一起失重的,还有他的心情。

 

见史终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往生门,王生一脸兴奋地扑上来:

 

“你竟然活着出来了!怎么样?有爷爷的消息了吗?”

 

史终摇摇头,既然爷爷的债务已经清零,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明天是除夕,38年了,看来要过一个只有自己的春节了。

 

凌晨4点的大街依旧熙熙攘攘,赶早工的人们步履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不堪,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史终麻木地赶着路,虽是黎明,但感觉天更黑了,因为他看见张小柴的牙龈比先前更白、更亮,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贴着墙面缓缓游了过来,给他手里塞了一把钥匙:“终哥,忘了给你,这是你爷爷上周配的抽屉钥匙,让给你留一把”。

 

家里的药瓶依旧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个缺口的水瓢歪歪扭扭地挂在水桶上。史终不敢想象,无数个出门上班的日子,行动不便的爷爷是如何一桶又一桶地接水冲药剂喝,更不敢想象艰苦朴素的爷爷,也曾在天堂身穿华服,手持红酒在舞池漫步。


史终抖抖索索摸出钥匙,打开柜顶上的抽屉,一张《向往的生活借贷协议》飘落在地,出人意料的是,上面并没有爷爷的签字确认,反而背面写满了熟悉的字迹:


“乖孙阿终:

      请原谅爷爷的自私。      

      永生让时间成为了最不值钱的货币,甚至沦为债务。爷爷对不住你父母,更对不住你。

      人生如钟摆,在欢愉和痛苦之间摆动。爷爷曾经选择了欢愉,为了自己。现在爷爷决定选择结束欢愉,为了你。

提前去生死门了结,是爷爷送你的新年礼物。不用打听爷爷的下落,爷爷不需要墓地。死亡不是告别,遗忘才是。

       愿我孙余生开心,快乐!无论你做任何选择,爷爷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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