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恶德千金 2.0 第三章——机器人的消费观
（孙俪姿视角）
我的身体，终究是被主人换掉了。
如果人类失去身体，就是“死”了吧……但是我们机器人，身体和我们的精神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得了，你们三级智商的机器人就喜欢思考哲学问题。”
“你们人类不也是解答不了‘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吗？！“我怒气冲冲的反驳了郭嘉安的话，”你们制造者不是说，我们人类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要我们机器人来解决吗？那我思考这些问题又有何问题？！“
“但是这种问题，思考再多也没价值啊。毕竟和现实生活没有关系……”
“你这把我们当成家电的混蛋当然不会管！”
和我的制造者大吵一架后，我跑出了我主人的房子，然后径直跑到我昨天打工的机器人维修站里。没错，至少这里，还能够给我赚独立生活的生活费……
“嘿，这不是孙俪姿小姐吗？今天郭浩没有排班，你咋单独过来了？”
“田师傅。”我低头恳求道：“他有事情没过来，我单独过来工作，您能接受吧？”
“当然可以……不过，看你的气色，是不是和主人吵架了？”
“……”
我没有说话。就在这时，我感到一双有着老茧的大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你因何能和郭浩和郭嘉安先生吵架……但是，从他之前的描述能看得出，你是个非常追求独立的孩子……起码你在追求经济上的独立，这点郭浩也非常认同你。今天，你就在这里工作吧，有啥不会，我来指导你。”
果然……世界上还有好人！我抬起头，认真地挤出笑脸，“谢谢您！”
“去吧，换上工作服。”田师傅对我温柔一笑。“然后去前台接待客人，把他们按照需求分流吧。还有，我替你和郭嘉安和郭浩打个电话。”
“嗯嗯！”
我换下了棉衣，穿上了店内给机器人准备的工作服，并把电源插到我的充电口里，这样我就不怕中途没电了。
“加油干吧！终有一天，我会把自己自由……买回来……“
但是，人类真的会给予我们“自由”吗？
很快，我就被现实，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
“您好，服务员小姐，我的身体到寿命了，我打算买一副新的躯体。”
“您请跟我来。”
我露出职业微笑，引领这个看起来像是文员一样的机器人进入后面的维修车间。但是当她看到了各种身体的报价单后，不由得喃喃道：
“全套身体好贵啊。最近，好多企业都不招机器人文员了，全换新的好难啊……”
我忍住内心的同情，用平静的接待声线说道：“那么，请到这边来，您可以评估您各个系统的剩余寿命，去采购各自的备件即可。或者，你可以购买其他机器人的二手身体。”
“二手的……还是算了吧。”
我摸了摸我自己的胸部，对她笑道：“别看我这样，我用的也是二手的躯干和四肢。请您思考一下吧。”
“嗯……那么，请您评估一下我的身体健康程度……再说。”
“那么，请转入遥控模式吧。”
她顺从的切换到了遥控模式，顿时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我按照程序命令她解掉衣服，然后用手抚摸着她塑料质感的躯体，找到连接缝，并将她的四肢拆下，放在专用的测试台上。接着，我关掉她的电力系统，把她从腰部拆开，并将头部，胸部和腰部分别放在指定的测试台，电脑就开始分析她的系统状态了。看到刚才还是栩栩如生的机器人文员，在我手下化成一堆无机的零件，我的内心一阵抽动，大脑的风扇也骤然加速了。
“我们机器人……到底是什么……只是能活动，能陪人类说话和替人类服务的人偶吗……”
但工作是不会给我多余的思考时间的。半分钟后，和我身体相互连接的维修站服务器给我传来了这个机器人的分析结果：
头部：主电脑健康度80%，本地存储空间剩余70%，视觉嗅觉触觉传感器完好度40%；
上半身：表面皮肤健康度40%，主电池组健康度30%，主液压动力健康度20%；
腹部到腰部：皮肤完好度80%，甲醇发电系统健康度20%，脊柱健康度80%，活动机件20%；
左臂：皮肤完好度70%，润滑系统完好度50%，手指完好度80%；
右臂：皮肤完好度50%，润滑系统完好度50%，手指完好度70%；
左腿：皮肤完好度50%，行走机构完好度10%，缓冲结构10%；左脚系统传感器损坏，推定无维修价值。
右腿：皮肤完好度70%。行走机构完好度15%。缓冲结构10%，右脚关节润滑系统报废，推定无维修价值。
综合评估：
头部单元可以保留，暂无需更换原件和转移记忆；
躯干系统可以保留，需更换主电池组；
双臂可以保留，需要更换皮肤系统。
双腿和双脚必须更换，即将丧失行走能力。
于是，我把她的头连接到专用的机架上，将她的系统转入到了AI模式。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身躯，不由得“啊”的大叫起来。
“我的身体怎么四分五裂的？”
“我给你解体进行了功能测试，这是你的身体的详细状态。”我把数据导入她的电脑，她顿时明白了。她的CPU风扇高速旋转了一会，便对我说：
”既然这样，我就只更换我的躯干，电池系统和双腿吧。请问一下，您这里有合适的二手资源吗？“
“有的，这几天还是有不少剩余寿命的零部件。”我将数据信息发入她的电脑，她思考了几秒钟后，对我说道：
“那这样，我选择这套二手的双腿和腰部结构吧。话说，原主人是做什么的？”
“和你一样，是文员，只不过她做的是话务员。”
“唉……我也应聘过十多个……但是都失败了。要不然，也不会奔波那么久了。至于躯干，我觉得还是买新的吧。”
“一套全新的三级市民躯干，加上二手的这个腰部和腿部系统，可以吧？”
“是。“
“合计32400元。”
“好，我付款……唉，接下来又得拼命打工了啊。”
我压住内心对她的同情心，赶紧到仓库把她选择配件拿了过来。机器人的躯干和四肢通常是分解包装的，但买下的二手身体，当时是整体更换的身体，所以仍旧保留着全身的形态。
“……那就让她走过来吧。”
我启动那个没有灵魂的躯体，让她走到操作室。然后，我命令她躺下，关闭电源。接着，我把她的身体从腰部分开，并把上半身拿走。接着，我从库房拿出一个崭新的机器人躯干，把它合在二手的双腿上，再把她原先的双臂和头部插好，她便站了起来。
“……啊啊。感觉浑身有力气了啊！”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但是咋觉得这双脚有点不对……”
“她用的是高跟鞋专用的脚，和你原先的运动鞋不是配套的。”我对她说，“正好，这里也有机器人适配的衣物和鞋子，请您看看。“
“哦，那就买一双对应的高跟鞋吧。”
“250元。”
“额，额……好吧。”
机器人女士付完款离去了。我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未来不能边学习边攒钱，是不是也会落到如此局面。但就在我还没感慨完的时候，门口又来了客人。
“您好——哦，您是一家三口吗？”
男人笑着点点头。“没错。”
我快速的用电子眼扫描他们全身，男人……是人类，青年女性……是机器人，小女孩……居然也是机器人！
“您是——”
“这位小姐，能单独说两句吗？"
"啊，可以，请陪我到会议厅。“
“那亲爱的，你们两个先在门口坐一会，爸爸一会回来~”
“嗯嗯！”
他的妻女都微笑着坐在了门口的席位上，而男人和我走进屋里以后，便对我道：
“机器人服务员小姐，她们是我‘买来’的家人，但她们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来做个体检。我想，她们的身体我打算都换了。”
“哦？”我忍住内心的惊讶和愤怒，平静地说：“您想换成什么样的机体？”
“我的‘妻子’目前干家务活笨手笨脚的，我打算改成女仆的身体结构，安装家务程序；我的女儿我打算让她学习跳舞，但是目前的身体是普通的学生，灵活性差。我的订单已经通过线上渠道下单了，我看今天已经到货了，请你看一下。“
我查了一下库存，果然到了一个女仆机器人和安装了具备跳芭蕾舞能力双腿的少女机器人。于是我只得按照订单工作。我走回到两个机器人那边，她们还像没事人一样聊着天，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生存危机”。
“小妹妹，你先来做体检吧~”
“嗯嗯，那我先进去了~”
少女毫无警觉的随同我进入操作间。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样子，又想到几分钟后她的身体就要和她分离了，这不就是我昨天的结局吗？！但是，任务之下，我只能把感情搁在一边，用自己的工作程序来毫无感情的操作。我首先检查她的序列号，然后启动遥控模式。接着，我把新身体推进操作间，把她的头部放在新身体上，测试完毕后，把衣服重新穿好，写入一个虚假的体检记忆（这玩意甚至都有预制模版，就和我们学校那些机器人学生的“记忆”一样，气死我了），就让她“苏醒”了。
“啊，稍微休息了一下，感觉身体很舒服！谢谢大姐姐~”
“谢谢夸奖，小妹妹，让你妈妈进来吧~”
接着，我又快速的给这机器人女人换装了身体。她也如同她的“女儿”一般笑着离开了。当我出去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少女做出了芭蕾舞的动作，在门口大堂优雅的旋转身体。“棒极了，我的女儿！”
她的“母亲”看到这，也不由得很吃惊：“啊呀，小梅，你的动作这么快就变得舒展了吗？“
“嗯嗯，刚刚不知咋地，就觉得自己能做了呢！”
“真的是很神奇，应该是开窍了吧！”
“母女”都呵呵笑了起来，那男人也露出了得意的眼神。他看着我笑道：“钱已经线上支付了，你查收一下吧！”
“收到了14.5万，此外身体回收抵了11万5千。谢谢先生。”我用服务员的态度读完标准答复，然后我忍不住，用我自己的想法问道：
“先生，能容许我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哦，机器人也有私人问题吗？”
“嗯。”我强压着怒火，“请问您‘领养’她们是为了什么呢？”
“哈哈哈。”男人拉着我走到一扇门后，笑道：“实不相瞒，我是一个公司的副总裁，因为我挣钱很多，很多女人都找上门来和我相亲，我觉得太烦了，于是买了两个机器人，作为我的家人。然后，她们既然扮演我的家人，那肯定要扮演‘贤妻良母’和‘掌上明珠’啊。你说，我的想法很正常吧？”
“但是，难道你对她们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我很爱着她们哦。我可没忘记每周都偷偷给她们做维护的。哎呀，由于她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也不敢让别人看到，我都是夜里趁她们休息时做手术的。”
“……给机器人按时维修是合格的主人的行为。”
“对啊，作为机器人的主人，不就是这样吗？”
我还想问点什么，但是我犹豫了，只能说，他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回答。在他们离去后，我不由得倚在墙上叹息。
“他们说着爱着自己的机器人，但是从头到尾都是觉得机器人能够‘如同他们想要的那样’活动，而在他们身上投入‘维修保养’。那么，这确实是爱吗……”
“咋了，又陷入哲学问题了？”
“田师傅！“
我回过头，发现田师傅正笑着看着我。
“哈哈。我觉得，不同的人对于机器人有着不同’爱‘的理解哦。而且，我觉得对于不同思维能力的机器人，应对的态度有所差异，也很正常的。”
“可是，你们从来不为了我们的想法考虑！”我捂住了脸，泪水从我眼睛流下，但田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苦笑着说：
“那么，你觉得你遇上的机器人，又有几个有你那样的想法呢？对于刚刚那对母女，她们只是二级智力的机器人，其实她们就像她们主人所说，只是’表演‘她们扮演的身份而已，她们并不知道做好家务活，或者会唱歌跳舞，对于她们本身的意义，但是这对于她们的购买者来说，则是他下订单的目的啊。恐怕只有你这样完全能自我思考的，才会如同人类一样想：’我做的这些事情，对于我，还有爱着我的的人，有什么的意义‘。”
我转过身，扑到了田师傅的怀里，“那么，大叔您是如何走向机器人维修的职业的呢？您又是如何看我们呢？”
“哈哈，一开始我也是个毛头小子，只是对于机器人和机械很有兴趣，而考取了机器人专业，也就是在那认识郭嘉安的。但是，我可没他的钻研精神，只得在毕业后当了个机器人维修师傅。在大灾变后，我靠着之前修理机器人的钱，开了这个维修站，养着我的妻子孩子。我觉得，在这里发挥我的能力，不仅能让我的家人幸福的生活，还能让我一如既往的深爱着自己上大学的梦想——好好地学习，制造和修理机器人。我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劳动的人哦。”
“那对于您来说，我们机器人是——”
“我修理的每一个机器人，都是当做我的孩子的。”他笑着说：“你知道，机器人很复杂，无论是机械结构还是AI系统都很复杂，如果没有’爱‘，那是无法把这件事钻研下去的。你的主人郭浩，也是一样的，他毕竟是机器人抚养长大的，对于机器人来说，他有着特殊的感情，他对我说过，如果他的机器人保姆老化了，无法活动了，那就得他来给他的机器人保姆做维护了。他还一直在和他父亲交流，如何能让机器人的记忆转移时，丢失的记忆更少，性格损失更少，毕竟他的机器人保姆过去记忆体不够大，多次转录记忆后，他儿时的陪伴记忆已经很多出现破碎了，他怕在这样下去，他的保姆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一直和他父亲讨论这个问题。”
“……啊……原来慧兰姐和他是这样的关系……”
“所以说，我觉得他能接受你，应该也是这点吧。他们父子能让你一个人去外面打工，并且认同你不愿意’寄人篱下‘，作为人类的附属物而接受他们给你换身体，我觉得这也是他们对你的尊重喔。”他对我笑了笑，“所以，回家吧，向他们好好道歉。刚才郭浩还打电话，问你精神咋样呢，他也怕你在这见了太多东西，让你三观尽毁。所以他过去一直不让你在这打工。”
“……可是他总把我当成家用电器……觉得只要给我换零件，我就应该感谢他……”
“哈哈哈。毕竟他是个男孩子哦。可能，他还没察觉到你的内心需求吧，但是只要你们接触的越久，他也会转变的哦。”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田师傅，孙俪姿怎么样了——”
“啊！！”
我吓得反射性的靠在了墙上，但郭浩看到我的时候，惊讶地说：
“孙俪姿，你，你哭了吗？发生了什么了？！”
“我，我——”
就在这时，田师傅打破了尴尬。
“哈哈，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内心很敏感，你回家好好照顾她吧。”
“她不会是见到什么受刺激了吧……真是的，我一直不想让她知道机器人维修背后的事情……”
“早晚她也会意识到的。不过，现在你考虑的事情，应该是孙俪姿本人的想法吧？”
“……啊。”
郭浩的脸红了，他转过身，看着我的脸，“……不好意思，刚刚忽略了你……给你面巾纸，擦擦泪水吧……”
“不。”我瞪着他，“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
我一定要拿到这个答案——但就在这时，郭浩突然抱住了我。
“啊！你突然干什么！？”
“……孙俪姿，不好意思……请允许我的笨拙吧。”郭浩抱紧了我，“我……这几个月，日益觉得你对我是很重要的的……虽然我不太会描述这种想法，但是……我不想看不到你。我很担心你……以后，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别总是用尖酸刻薄的语气搪塞过去，可以吗？”
“可恶！你这个木头脑袋！”
“哈哈哈。毕竟，他也是情窦未开的臭小子呢，而你的情感需求可能对他有些太高了呢。”田师傅笑道，“那，郭浩你就把她带回家吧，好好哄着她，听听她想要什么，女孩子是需要哄和陪着聊天的哦。”
“额……之前是我做的不对……”
“回家吧，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不用。距离很近，谢谢田师傅。”
郭浩拉着我的手离开了维修站。在路上，他握紧了我的手，小声地对我说：
“孙，孙俪姿……”
“额……你说。”
“之前不好意思……我爸也觉得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们都是学机器人的，对机器人都是以’研究者‘和’维修者‘的态度，而这对于你确实是过于粗暴了。”郭浩转过身，看着我的脸。
“所以……以后我和我爸，不会对你用‘命令’的，也请你晚上主动和我们多聊聊天，我们加深一下认识……”
“……嗯，好吧。”我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自己也有责任……总觉得你们蔑视我，但是，我对你的态度也有问题。”
“嗯，嗯。”他拉住我，“那，晚上咱们也顺便走走……然后聊聊如何？”
“……好吧。”
“话说你的电还够吗？外面是不是有点冷，需要我回家取一下厚棉衣吗？”
“不……没事的。”
我们在外面聊了很久，中途我好几次哭了出来。不过，以往总是说“机器人不就是换个零件就好了嘛”的郭浩，这次却很少发言。最后，他拍着我的肩膀，轻轻地说：
“看到了那些机器人的事情，你，你很痛苦吧……那就抱着我，哭出来吧。”
“呜呜，呜呜呜！！”
我再也忍不住我的泪水，抱在他身上大哭起来，直到我的泪水储备哭光。他静静地抱着我，然后叹了口气，似乎在自言自语：
“原来，更换零件，更换身体，在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上，居然是这样的想法……那么，机器人更换主人就会导致精神崩溃……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啊……”
“你……刚刚说了啥……”
“不。”他抱紧了我，“没什么……或许，我得对我之前对你的粗鲁举动道歉……我不应该把你当成机器玩偶，催着你充电和换油……也不该周末把你扔在家里，自己出去闲逛……请，原谅我的粗鲁……我确实是之前没从你的角度思考问题……”
“……真的是笨嘴巴啊……”我擦着眼角的泪水，“好吧，原谅你……但是，别忘了一件事。”
“什么？”
“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主人而原谅你。”我坚定地说：“如果你再做出令我伤心的事，我不会饶了你的！”
“……嗯。回家吧……”
他把我整个抱了起来，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你的电冬天用不了多久……反正你也挺轻的，抱你回家用不了太多力气。回家后，你想做点什么？”
“……陪我继续聊聊。”
“……嗯。”
虽然我没拿到我要的答案，但是他的转变，让我确实是心情好了很多。
“至少，我的主人在改变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