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王志·殇王华风凌（其四）

伐天武夫

虽然每一个有记录的王都是危险的疯子，但很显然他们的疯狂并不相同。就好像姬苍玄永远钟情于站在高楼之巅遥遥眺望回不去的故乡，而明王袁灵河一心想打造他梦中的死国。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目的背后究竟怀着怎样的动力和心思，因为世上没有多少人有资格聆听他们的苦难和梦想。
 殇王华夜倾也是如此，世人都说他是不祥之王，却无人知晓那个灾厄年代到底是因为他的暴威而垂落，还是真的因他的狂悖而降罚于世，世人都传颂他风华绝代，但没人知道他不登王座一样冠世的武艺和谋略是自何而来。他号称殇乱之王，所谓的“伐天武夫”。是诸王中对天意敌对最深，一生都在违逆天命的人，但其实人们并不真的清楚他所对抗的“天”是什么，而他的抗争本身又做了什么。
传说山间有一只猛虎，它生有尖牙可贯筋骨，生有利爪可分皮肉，然而它不曾猎捕过任何一只猎物，它不食不喝三日，静静躺在山林间，兔子与羊环绕在它身边，献上果蔬，它亦不食，最后它背着一只小小的兔子环绕着山行了一圈，回到原地静静地死去了。
这个故事传到了殇王的耳中，他就问朝中的祭祀：“卿知虎何以死乎？”
祭司对答道：“不饮不食，遂饥渴而死。”
王曰：“不食则饥，不饮则渴，不受则死，何也？”
祭司答：“天意如此。”
高居王座上的人久久沉默，然后说；
“猛虎不想伤害生命，就只能不食，不想吃食物，就要饥饿，不能抵抗饥饿，就要死亡。因为天生就了它利爪和尖牙，他就要去捕食杀戮，这是天的道理么？生命是天让其来到世上的么，所获的躯壳是天要让我们行事么，所得的智识是天让我们明晰么。我一个叫孔丘的人说人一生要知天命而行，是否我们来到此世就是为了天命，不去做的人就要像这虎一样死去呢。人杀了人，人抢夺了人，王朝兴盛又衰亡，农民从土地中诞生从土地中死亡，车辙一遍一遍碾过过去的痕迹，却没有人感到伤悲，因为饥饿要吃饭，干渴要喝水，困倦要睡眠，人本就会死，木头本来就会腐朽，人不能创造出比自己一生更漫长的东西，这是天所注定的道理。”
祭司说：“天意淡漠却无所偏私，王不必为之伤怀。”
 华风凌视线扫过去，像是从眼前人的脸上望向了无限遥远的地方：“是吗？那猛虎吃羊是虎的天命和羊的天命，人人都知道羊不会甘心这天命，想要挣扎着活下去，谁又问过虎的想法？”
“我问天伐罪，不是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想让这世上的生命可以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而已。”
 殇乱二年，殇王诛天，自此不愿死者不死，不愿醒者不醒，不愿杀者不杀。
人心再无天意可依，所仗唯有手中刀剑，钟山数千年纷乱之世就此开始，天下只剩下梦想和野心呼啸而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