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图司的救赎
我与乌图司.博卢姆相识的时间不算短,但与他接触的机会却并不多。 他出生于帝都艾达之心城外的北边村庄,有关他的童年,他讲述的不多,或者说我很少听他讲过。 只是大致听他说,自己平民出身,家境普通。对于我这种斯卡维亚裔来说,只要是帝都人,就都是天生的贵人,至少我年轻时是这么想的。 他早年就读于教会学校,由于没有显赫的家世,他没能早早展露头角,准确的说,现在也没有。 他不甘心在修道院做一辈子的苦修士,他积极争取到前往教廷,接受最基层的派遣工作。他那时还相信,经受守护神的考验,就能够获得足够去改变世间的能力。 起初,他被委派作为基层教士,在帝都周边的各个贫穷的教区做宣传工作,让生活在底层的人群也能够聆听守护神的教诲,感受主的恩典。 他做的不错,哪怕是食不果腹的乞丐,在听了他的布道后,也会向募捐箱里投入最后一个铜子。最凶恶的毒蛇帮众,也会在忏悔室中声泪俱下的向他讲出自己的罪恶,祈求神的宽恕。 假如生在帝国的其他年代,他或许会成为一名圣徒吧。 很可惜,他生活在帝国第27个世纪的尾巴上。 他摊上了卡里欧纳一世教皇这位离经叛道的神的代言人,更糟糕的是,他还摊上了菲力特四世和谢尔菲斯特三世这两位穷兵黩武的皇帝。 别误会,他跟以上几位“人杰”并没有太多关系,或者说,他不配。 之所以提到他们,只是想提醒大家,在这个年代,做一个像乌图司.博卢姆一样的好人是非常辛苦的。 先从菲力特四世说起吧,这位皇帝陛下哪怕是在希刚叛乱后的历代皇帝中,也是对北地投入兵力,耗费钱财最多的一位。 在他统治的年代,不光是从传统的兵源地斯卡维亚,甚至从彩虹王国,乃至于帝国中心地区常年不间断的大规模征兵,以派往北地服役。 光是用在征兵队,和抓捕逃兵上的费用就是巨大开销。供养那般庞大的军队,给养更是天文数字。 这一方面要归咎于皇帝的长辈和朋友,卡摩斯.马雷克将军大力经营他那位于东双子山脉的防备矮人的新北地军团,另一方面也不能忽略皇帝想要制衡卡摩斯而保留的位于西双子山脉的旧北地军团。 以帝国的财政状况,要维持这两只庞大的军团已经是入不敷出了,更别说还要维持斯卡维亚和彩虹王国的地方部队。 这种情况下,帝都的皇室和贵族们却还过着穷奢极欲的奢靡生活。 哦对了,还有咱们伟大光荣的教廷,相比之下也毫不逊色。 这就不得不讲三位“人杰”里的另一位——卡里欧纳教皇了(愿守护神诅咒他!)。 这家伙起初只是个文史学者,不知什么缘由,将近四十岁才进入教廷,领受圣职,从他后来的政策看,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是一个商团势力安排进入教廷篡夺权力的间谍! 当时教廷正掀起一场回归古典的清贫派苦修运动,由一些虔诚善良的修道院底层修士发起,逐渐扩散至教廷上层,并有着向贵族圈子扩大影响的趋势,直到这个伪信者当选教皇为止! 早在他当选前,他就利用自己身为异端审判所所长和主教的权力,开始不断敛财!自从希文七世当政,希刚叛乱以后,加斯帕尔的异端审判所早就名存实亡,但他却复活了这一可怕的组织。 许多无辜者被以异端嫌疑敲诈钱财,或许是他将这些不义之财贿赂给了菲力特四世,皇帝竟然动用了任命大主教的权力(这个权力很少被使用,因为这往往被认为是皇帝与教廷产生矛盾的象征)将他推上了大主教的地位! 而他当上大主教没几年,就开始利用他那些曾经在异端审判所任职的狗腿子们,频繁的与各大商团勾连。他的敛财标志之一,敬神塔项目走入人们眼中! 打着让神恩更多的沐浴大地的幌子,耗费钱财,动用无数人力,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敬神运动! 然后不出所料,商团的投资换来了丰厚的回报,卡里欧纳当选了教皇。 尽管菲力特四世早就开始向各大商团借贷以弥补巨大的财政赤字,但真正毁灭帝国财政的毫无疑问是卡里欧纳! 正是从他开始,借由他的狗腿子异端文人修尔起草的教廷新政,主张帝国上下应该崇尚奢侈享乐主义,促进消费和货物流通。“贫穷不是信仰!”这就是他的口号。 在他的大力支持下,由教廷带头,皇室和贵族跟进,将大量的帝国政府和教廷产业外包给各大商团。 海运和大宗商品,帝国海军的舰船制造维护保养被由皇室和大贵族注资的瞭望者商团掌控。 帝国各地的粮食收购,新旧北地军团的物资补给运输,以及采矿、金属冶炼加工被马雷克家族的绿茵商团垄断。 毒蛇则填补了被裁撤,解散,调任,改编的地方部队的空白,甚至连一些地区的税收工作都由毒蛇商团的派遣员工负责,只不过表面上他们是由帝国政府直接委任的帝国官僚。 至于卡里欧纳的私产——擎天建筑公司,则涵盖所有产业,其中制造业,建筑业,以及利润最高的覆盖全帝国的敬神塔计划,更是由他的亲信走狗们全权负责,就连教廷都无法插手。 教廷传统的教产被以极低的价格或租或卖的转入商团手中,然后变成源源不断的金币回到卡里欧纳集团的手中。 帝国的基层架构也日渐被商团出身或与商团关系密切的官僚掌控。 尽管这些举措暂时性的缓解了帝国的财政压力,造成了一时的繁荣假象,但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播下了混乱与毁灭的种子。 随着卡摩斯.马雷克的死亡,新北地军团内部争夺他继任者位置的内斗拉开序幕。每个军头都在用各种借口向帝国要钱要粮,扩充自身实力。 卡摩斯或许是个割据边疆没有信仰的军阀,但他至少忠于帝国。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有能力压制矮人的野心。 但后来的那些继任者们却只知道内斗,面对矮人的步步紧逼也只会不停地丢失领地要塞。 面对北地军团沟壑难填日渐过分的无尽索求,帝国只能变本加厉的剥削帝国民众。 即便是最富裕的小加斯帕尔地区,农民们索要面对的是,帝国政府的官方税,被称为北饷的矮人税(战争税),教廷的征收的守护税,为支持千座敬神塔计划的塔税(敬神税)等等等等。 更要命的是,负责这些税务征收的,往往都是各个商团安插进官僚体系的“专业”人员,他们比以往那些贵族家的管家或是教会的神父更熟知如何榨干一户人家每一滴血汗的方法。 反而是已经解散帝国驻军的斯卡维亚地区,彩虹王国地区,受到剥削的程度更低一些,这却也增强了这些地区统治者的分离倾向。 乌图司.博卢姆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开启了他的巡游布道工作。 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赶往一个又一个地区,召集村镇城市的居民,进行情景式布道,准确的说,就是利用一些神术手段,将守护神圣典中那些神奇的神迹、圣徒故事以幻象的方式显露于舞台上。 然后等着那些憔悴饥饿的信徒或是脸上绽放满足期待的笑容,或是泪流满面的将第二天的面包钱投入镶嵌着圣骨T字符号的功德箱里。 就像他在帝都时一样,他的工作做的很好,但他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了。 一个穷的吃不饱饭的老农向他忏悔:“神父大人,我要忏悔,上次收税官老爷催收我上个季度的塔税时,我撒了谎,我骗他说家里已经一个铜币都没有了,我并不是不虔诚,相反,我和家人哪怕晚餐上没有食物,也会做晚祷告。我只是……不想让孩子饿死,粮食收获后会有人下来全部收走,只留下口粮,收粮的钱却要很久之后才能发下来,有时还会以各种理由克扣。家里农具坏了,要买新的只能靠卖口粮。我真的害怕万一家里有点什么事……宽恕我吧!神父大人,我真的没办法……” 面对这些穷苦人,他只能麻木却不失礼貌的报以微笑,然后告诉他:“以守护神的名义,我宽恕你!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守护神爱他的每一个孩子!” 是啊,守护神爱他的每个孩子,尤其爱那些住的离祂近的,他心想。 就这样,从帝国中心的城市,到彩虹王国的镇子,再到斯卡维亚的港口和托纳尔高原的村落,一直到北地军团的众多营地(大兵的钱也是钱啊。) 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遇到他的。 他在各个要塞和军营中辗转,摆弄他那骗人的把戏骗钱。我们那个营地是他最后一站,他预计要在我们那个营地表演两周左右,接下来他就要回到他阔别多年的帝都了。 我本是个不信神,也不敬神的家伙,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就被从斯卡维亚抓上船,一路运到了北地当兵。 说是当兵,一开始就是个修要塞的苦力。 听老兵说,每个斯卡维亚人来到北地,第一份任务都是挖坑,搬石头,修要塞。因为这是卡摩斯将军还活着时立的规矩,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斯卡维亚人就一定得会盖房子吗?就因为我们那石头比粮食多? 当我遇到乌图司时,他正在表演守护神下凡驱逐恶魔腐蚀者的戏码。 浑身发光的守护神手持王者之剑,将浑身扭曲腐烂的恶魔打的无处可逃,最后狼狈逃走的样子,诙谐幽默,却又不失神圣庄严。 如果他早个十年,可能只会博我们这些大兵们噗嗤一笑,但如今不比以前了,我刚来的时候卡摩斯将军的余威犹在,军营里信仰自由,而且还有为数不少的蛮人入伍,据说卡摩斯曾经的亲卫队里就有许多蛮人,也难怪旧北地军团跟我们不对付。 除了信仰守护神的加斯帕尔教徒,军团里有战神信徒,和一些没听过的神明的信徒,甚至有巫师和德鲁伊!根据老兵们的传闻,将军本人也经常在他的雪帐里举行一些不可告人的神秘仪式。 但随着时间推移,教廷不断地派出驻军牧师进驻各个部队,先是那些蛮人不断逃走,接着就是异教徒被迫改信,拒绝改信的人会被钉死在T字架上或是绑上石头沉进冰窟。 火刑很少,因为木材宝贵,要留着取暖。 再后来就连所剩无几的巫师也不得不脱掉兜帽长袍,避开随军牧师,靠他们效忠的军头庇护。 所以假装虔诚的我,也挤在前排为他的表演献上掌声,并装作狂热情愿的样子往他的功德箱里扔进一把铜币,不知他用的什么把戏,那箱子虽然是打开的,但从外面看过去,根本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更别说看清钱有多少了。 我打赌,他这一路上有很多人打过他那箱子的主意!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第一眼看过去也打过它的主意。 命运总是让人回想起来时觉得巧合,才第二天我就被安排成为他在军营期间的护卫。但老实说,我觉得他根本不需要护卫。他长得魁梧高大,孔武有力,不像个教士更像个战士,说话却又温和谦逊,让人不自觉地尊敬。 白天我就给他带路,去往各个营区中心,帮他的随行人员搭设舞台,替他通知士兵集合。 等他表演结束,我还得转告他有多少人排队等着向他做告解忏悔。(这些年虔诚的信徒越来越多了) 有一天,有个士兵突然问乌图司,能不能帮他给老家的人写封信,他不识字,军营里代写书信的要价又太贵,只能试着求神父大人帮帮忙。 乌图司答应了下来,不过纸墨钱得士兵自己出,从那以后,乌图司每天的工作结束后还多了给人写信这个活。 一天他刚结束工作就被一个看上去级别挺高的教士叫走了,回来的时候怒容满面,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生气,然后他问我能不能带他出去喝酒。我有点惊讶,因为之前从未见他喝过酒。 在酒馆里,他只顾着灌酒,我问他能不能帮我也写一封信,他说可以,而且纸墨钱算他的,用以答谢我这些日子的帮助。 信的内容我已经不大记得了,因为我后来没能再回到斯卡维亚。 他却在为我写信时,不断问我老家的情况,我十几岁时离家,对家乡的了解还不如他这个在斯卡维亚到处布道的人多,我们还偶尔会为关于一个地方的印象吵上几句。 比如德拉萨到底算不算是斯卡维亚城市,他坚持称德拉萨无论在行政区域划分,还是按教区划分,乃至于按方言口音和生活习俗,都绝对是地道的斯卡维亚城市。 我则反驳到,能看到那么多水的地方,晚上走路摔不死人的地方,都不算斯卡维亚! 他提到斯卡维亚首府凯拉蒂特是多么富有古老气息,我则嘲笑他不知道梅尔夫城才是正儿八经的斯卡维亚最古老的城市! 他又在那自顾自的盛赞伦克堡的火蜂蜂蜜酒多么浓烈醇厚,我则告诉他伦克堡在神谕湖附近,是他妈山下人的城市,哪来的火蜂?火蜂只有托纳尔环形山脉深处才有。 我还不忘戏谑的笑着说一句,火蜂最贵的产物,才不是火蜂蜜酒,而是火蜂蜂王浆里的的剧毒成分,和提取物制作的致幻粉——天堂蜜,前者可以让人短时间痛苦的死去,后者可以让人长时间快乐的死去。 当我提到天堂蜜时,他便突然像酒醒了一样猛的站起来,命令我跪下,向守护神发誓绝不碰天堂蜜或是任何有害的药物! 或许是出于对他身份的忌惮,也可能是被他身上那仿佛神明笼罩的光芒震慑,我照做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有没有写完我的信,他突然又陷入了半醉半醒的状态,开始向我讲述他的故事。 他说他厌倦了这么多年的辗转奔波,厌倦了欺骗那些穷人捐钱给教会,但他总是会用信仰和牺牲这些教义来麻痹自己,因为他坚信,只要他经受住这些考验,他就会获得神的信赖,他会从自己做起,一点一点让世上变得更好。 他说自己从没有动过募捐款的一个铜子,并且每次都在运回教廷的钱箱上做了许多防护和标记,确保钱款不会出问题。他还详细记录了每一次寄回的钱款数额,寄出钱箱的位置,寄出的确切时间,以及交接时的经手人和应经手人的名单,并整理成一本账册。 他相信教廷里大部分神职人员都是虔诚善良的,只不过早年的经历让他觉得坏人好像都被他遇上了,所以他要尽量不让人有作恶的机会。 我问他这么多年,他一共寄回了多少钱?他贴近我耳边,轻轻的告诉了我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数字! “守护神在上!你要是把这笔钱留着,现任教皇恐怕该是你了!”我惊得站起来大喊! 他没有让我坐下来不要大喊大叫,反而是用低沉的声音,头埋在酒桌上说道:“是啊,或许我真该那么做的。” 接着他便向我讲述,他今天被那个高级教士叫走后的事。 原来那人是一名从帝都专门赶来会见他的教廷高层使者,使者带来一样东西——一份结束他巡回布道任务,并授予他帝都附近一处富足的教区的主教委任状。想要这份委任状的条件是,交出那份他从未上报过的账本。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愤怒的想犯下谋杀罪行,他掐住使者的脖子怒斥他的行为,逼他说出他的幕后主子,以及那些本应上缴教廷的巨款的去向。他威胁说就算要被踢出教会,革除教籍,也绝不放过这些寄生在教廷里的蛀虫,老鼠! 使者挣脱了他因愤怒而颤抖的双手,理了理领子,重新扶好自己的教士帽,掏出了另一封调令,并宣读出来:巡回布道司铎,乌图司.博卢姆。多年来耗费教廷大量经费,铺张浪费,用于自己公费游历享乐,一无所获,现剥除其圣品,命令其于北地军团担任三级随军战斗牧师,且教廷不再向其提供任何经济支持,直到教廷认为其罪已赎清。期限:另行通知。 “你以为我会害怕这个!?这是你们假借神的权威,迫害虔诚信徒的罪证!守护神与我同在,该害怕的是你们!”说完,乌图司转身就要离开帐篷。 使者在他踏出去之前,对着他的后背喊道:“乌图司.博卢姆!我会在这等你三天,第四天早上,我就会离开,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三天之内,你只有一次再进入这间帐篷的机会,要么你带来账本,要么我留下你的处罚令!顺便,今天是第一天。” “所以,你真的打算在这鬼地方待上一辈子?我可先警告你,虽然你在这待的这些日子里很太平,但这地方可不适合养老。矮杂种经常到我们的地盘边上挖地堡,蛮子这几年也开始劫掠军团下属的村落。我们也要经常去打越界的矮杂种和蛮子,上头有命令的话,甚至要去拆对面的地堡,你不会以为每个月运来的新兵都是老死的吧?三级随军牧师说白了不比大头兵强多少,也得跟我们一起冲,死在背后黑箭下的牧师也不比死在矮鬼钢弩下的少。” “我明白,这些天给军营里的兄弟们写信时,听他们告解时,经常跟他们聊天,这些事我都略有了解。有时我真希望自己能更胆小一些,不,我现在也很害怕。但我更怕的是,将来再见到那些为我的布道而向功德箱捐出自己几天口粮钱的贫民时,他们问我:神父大人,我的那几个铜子,有帮到守护神吗?” 他说完后,我们俩都沉默了,我喝下最后一杯酒,搀扶着他,向军营走去。 接下来的三天里,他的确没有再去过使者的帐篷,但是他也不再为大家表演圣典故事的戏法了。 他开始把时间都用在帮别人写信上,而且他不再收纸墨钱,他把还没来得及寄走的最后一箱钱拿给我,托我找门路买了很多纸墨,以及其他军营里用的上的东西。我与他也成为了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第四天早上,使者开始收拾行李离开,他不愿去送别,我也同意他的想法,并约他出去喝酒。但是长官却指定我去帮使者收拾行李,还一定要带上乌图司。 他们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使者登上马车,打开车窗,笑着探出头对乌图司喊了一句:“我还以为你真那么强硬到底呢?不管怎么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希望你早日回家,乌图司主教。” 说完,他就关上车窗,催促车夫启程了。 只留下乌图司呆呆的站在原地,寒风裹杂着雪花,让他的身形凌乱。我不安的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他一句“乌图司,你还好……”。 迎接我的是一计重重的拳头,我感觉到鼻子歪了。紧接着是雨点般的拳头,当其他人冲过来把他从我身上拉开时,我的左眼已经睁不开了。 之后几天,我再也没见到过他。直到有一天,有人把他带了回来,他们说出去时看到他在冰窟边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失足掉了下去,他们花了很大功夫才把他捞了上来,本来以为他没救了,谁知道他还有气,他们一路大喊着守护神显灵了!奇迹!就把他带了回来。 我们把他抬进了他的帐篷,给他生了火,好多人把自己的毯子借出来给他盖上。 一天后他就醒来了,他看了看在旁边添火的我,我没有说话,他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把委任状给我吧……” 我从身上掏了出来,忐忑的放到他手里,然后站在他和火堆中间,以防他把委任状扔进火堆。 “放心吧,假如他们不想让我回去,即便有这东西,我也没法活着进帝都。”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我……我很抱歉!我只是……” 我回想起那天,我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到我应该把他的账本偷出来,交给使者,换取他的前途! 或许是我觉得他故意喝醉了透露给我这些事,是在暗示我替他完成他难以启齿的低贱行为? 或许是我自己想要卖人情给他,替他们牵线搭桥达成和解,以期他能对我投桃报李,把我调离这该死的北地? 我想了很多理由,最后只能挑出一个最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不愿意看见一个像他这样的好人,有良心的人,虔诚的人,为了一时的气节,死在这种鬼地方!他这种人在这北地没有任何用处,他只有在帝都,在教廷里才能发挥作用,完成他的理想,把这世道变得……更好! 于是,我偷走了他的账本,虽然不识字,但我知道那就是他说的账本。在最后一天夜里,前往使者的帐篷,告诉使者,乌图司终于想明白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得不让我这个大兵来做交接人,完成他们的交易。 使者并不在乎我编的谎话有几分可信,他只在乎他想要的东西。 “你想帮我,咳!我明白,我明白。”他的咳嗽将我拉回了现在,“但我不会感谢你。” 次日早上,他已经已经收拾好了随身物品,他的随从早就跟使者一起返回,现在他是只身一人。 他没有让我雇马车,我雇不到,也雇不起,他也一样。 “那个箱子,送你了。里面钱是没有了,但是我给你留了样东西。”这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 说完,他转身步行离去,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被守护神的圣光笼罩着。 我想起初见他时,他表演的那出戏码:守护神从太阳中一跃而出,降临大地,挥动王者之剑,步步紧逼,将腐蚀万物的恶魔赶入炼狱! 我突然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喂!~~如果你将来做了教皇!那时我还活着的话,就再请我喝一杯吧!!!” 他没有回头,没有止步,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挥了一挥。 回到帐篷后,我找到了那只近看其实并不大的功德箱,箱子外面镶嵌的圣骨T字已被扣下,装在箱子里,底下压着一本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泰拉特圣典》,里面夹着那封我让他帮忙写的家信。 给我留了本圣典?真有你的,但我不识字啊! 这个年纪才开始学的话……会不会有点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