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记｜加大尔湾分校的巴利巴尔档案
之前读伯努瓦·皮特斯的《德里达传》的时候看到，德里达接受加大尔湾分校校方的建议，从1990年开始，逐渐把自己大量的档案赠送给朗森图书馆（Jack Langson Library），这批档案的数量很大，超过150箱（https://oac.cdlib.org/findaid/ark:/13030/tf3q2nb26c/）；德里达还有很多材料在当代出版纪念中心（IMEC）。
前两天偶然发现加大尔湾分校还有一批艾蒂安·巴利巴尔的档案，藏于该校图书馆的特别收藏处（Special Collections and Archives），正式名称为“Etienne Balibar papers”（耶鲁拜内克古籍善本图书馆中的两箱阿尔都塞档案也是这样命名的），正式编号为“MS.C.023”。根据校方图书馆的介绍，这批材料由巴利巴尔在2012年赠予，一共八箱，包含巴利巴尔的手稿和研究材料，使用英文和法文两种语言，时间跨度为1963—2001年（官方说明是这样的，但根据下面的材料介绍，似乎不对），按照主题被分成12个系列：
与路易·阿尔都塞的共同工作，1963—1977年
“学校计划”，1968—1971年
与法共相关的作品，1965—1977年
个人阅读笔记，1980—2000年
向内梅亨大学提交的博士学位论文材料，约1987年
维特根斯坦翻译计划，1987—1989年
向巴黎一大提交的教职资格论文材料，1992—1993年
《马克思的哲学》，1993年后
在巴黎十大的授课研讨班材料，1995—1996、2001年
“激情亵渎”，1991—1992年
作品、演讲与访谈，1985—2012
学术期刊，2003—2011
没看到档案，从主题上看，对系列1、2、6、8比较感兴趣——
系列1是从1963年开始与阿尔都塞的合作，可能包含了这三部分内容：（1）与历次研讨班相关的材料，四次最有名的，再加上一次半途夭折的；（2）知名度低很多的斯宾诺莎研究小组；（3）有关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的合作计划，即巴利巴尔1976年出版的《论无产阶级专政》（On the Dictatorship of the Proletariat），这书原计划是两人合作，但阿尔都塞因为生病，只能把一份公开演讲作为这本书的后记，即《法共二十二大的历史意义》（"The Historic Significance of the 22nd Congress"），或《新左派评论》上的译文《论法共的二十二大》（"On the Twenty-Second Congress of the French Communist Party"）；（4）两人之间或与阿尔都塞有关的通信，比如，朗西埃1975年出版《阿尔都塞的教训》之后，巴利巴尔与法共领导人弗朗塞特·拉扎德（Francette Lazard）围绕这本书有过交流，这些信件收藏在IMEC的阿尔都塞档案中（1997：116）。
系列2是研究法国高等教育的计划，是巴利巴尔在1968年之后与博德洛、埃斯塔布莱、马舍雷与托特等人成立的小型研究群体，巴利巴尔在2022年的访谈中详细说明了这项计划，见“The Critique of the School in Post-’68 French Thought (1): Interview with Étienne Balibar”（https://www.versobooks.com/blogs/news/5305-the-critique-of-the-school-in-post-68-french-thought-1-interview-with-etienne-balibar?_pos=24&_sid=a746dbe7a&_ss=r）。在阿尔都塞的圈子中，教育研究这部分最为人所知的应该是博德洛与埃斯塔布莱1971年出版的《法国资产阶级学校》（L'ecole capitaliste en France），他们还受到布尔迪厄的很大影响，巴利巴尔本人也曾经在1964年在《马列手册》上发表了自己阅读《继承人》的读书笔记，大卫·费恩巴赫（David Fernbach）将其译为英文（https://www.versobooks.com/blogs/news/5399-reading-notes-on-pierre-bourdieu-and-jean-claude-passeron-the-inheritors#_edn1）。当然，1968年之后，巴利巴尔的计划应该更多受到阿尔都塞和葛兰西的影响了，这个时期阿尔都塞正在写《论再生产》，开始把现代社会中的教育机构视为前现代社会中的宗教机构。阿尔都塞学派的教育研究实质性成果不多，理论纲领在社会学中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全被布尔迪厄的光芒盖住了（包括威利斯式的阿尔都塞批评），在1997年由布东、沙尔卡维（Mohamed Cherkaoui）和亚历山大合编的《古典社会学传统：欧洲传统》中，沙尔卡维将布尔迪厄和阿尔都塞学派的教育研究分在一个类比，但批评后者的言辞更加激烈（1997：xiv—xv）。（顺便说一句，1997年出版的《社会学的古典传统》包括《美国传统》和《欧洲传统》，各自四大册，出自亚历山大之手的《美国传统》可圈可点，导言和选文都颇具亮点，相反，《欧洲传统》就是纯粹的垃圾，显然出自一些只有数学技巧但对理论和编史学一窍不通的人，完全不必读。）
系列6是维特根斯坦翻译计划，这也是阿尔都塞圈子比较不引人注意、而且外界有些负面看法的领域。阿尔都塞本人曾经不止一次称赞过维特根斯坦，有时候用法国人不懂和不学习分析哲学（包括罗素）来批评法国哲学的保守性，比如《来日方长》第十五章的开篇，有时候直接将维特根斯坦视为伟大的偶然唯物主义或相遇唯物主义的代表，解读维特根斯坦的“Die Welt ist alles, was der Fall ist”的含义，比如《论偶然唯物主义》和《相遇唯物主义的潜流》这两篇遗稿。巴迪欧的《维特根斯坦的反哲学》应该是最为人所知的作品——因为除此之外，阿尔都塞这些人似乎并没有任何成型的维特根斯坦研究，巴利巴尔这里的档案或许能略微改变过去的看法，但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研究，以及研究得有多深人。同为高师学生，雅克·布弗雷斯既是法国的维特根斯坦研究专家（英语世界目前只有他一部研究维特根斯坦和弗洛伊德的书），也是阿尔都塞的严厉批判者，据多斯的《意义的帝国》（此书亟需翻译），布弗雷斯说阿尔都塞曾经要求高师的相关负责人取消对分析哲学刊物的订阅。
系列8是对马克思哲学的解读，巴利巴尔的这本书有个中译本，但译本不仅过时，而且翻译极差。此书是对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作关系主义解读的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虽然是规模较小的基础入门。更详细的参考是Lezra, Jacques. 2020. “Relation.” Pp. 211—229 in Thinking with Balibar: A Lexicon of Conceptual Practice, edited by Ann Laura Stoler, Stathis Gourgouris and Jacques Lezra. New York: Fordham University Pre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