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南忠义志》第六回 方貌奇兵劫宋营 宋江火烧岳镇谷

        话说当日苏州城里，方貌得细作详报，言宋营里正大摆宴席，以为庆功，人人尽酒足饭饱，个个皆不思战事。诸将闻之大喜，有张威同方貌道：“宋贼忘形，故少加设防，我等正可出奇兵趁机袭营，出其不意而制胜。”方貌思虑些许，道：“只是唯恐中得贼人奸计，还是不动为好。”徐方忙道：“此等良机难觅，若是失了只恐再难复得。”众将除郭世广外多附议。方貌遭诸将相劝多时，心地不禁动摇，便命刘赟、张威、徐方三将提八百精兵，于夜深之际袭营。

        当下正值三更时分，三将率军潜至宋军帐外坡下，见灯火俱熄，昏暗一片，四周也无半点的声响。张威道：“想来宋贼们必是饮醉了，正于榻上沉眠。”刘赟笑道：“正是天助我也，此番必要雪耻。”只闻一声令下，南军士卒各举火把，亮作一团，直往宋军营寨冲去。守寨将士不备，尽遭南军驱杀，也只得四处逃窜。三将喜上心头，直教南兵杀入营寨里，奔往中军帐处。谁料杀进寨里，竟又未寻得半个宋卒，三将自知中计，急教南军撤去。

        忽地一个震天雷炮飞起，四面顿时宋卒突起，鼓声齐鸣；火光亮天，喊杀震地。刘赟大怒，举点钢枪直往宋兵群里杀去，自有矮脚虎王英挺枪对上。却见刘赟这个枪使得如游龙升云入海般，二将斗不几合，王英力怯，只办得架隔遮拦。那扈三娘见王英不敌，恐夫有失，忙举双刀迎上，夹战刘赟。三人斗了多时，只是这刘赟手段高强，王英夫妇二人都敌不过，只得分头回马而走。刘赟不愿走了敌将，纵马紧追王英，却不提防三娘又回马，教三娘那红锦套索拖下马来，遭众军生擒。那张威、徐方无心顾及刘赟，只望领军撞出重围，却先遭宋军几轮箭矢罢，又复遭宋军近敌。南军死伤惨重，张威亦遭郭盛生擒，幸有徐方等死命撞出突围。

        却说那方貌见徐方兵败而归，大怒，直教刀斧手将徐方推出斩首，幸得郭世广等将相求，方饶得徐方一条性命。无多时，又闻刘赟、张威同先前陷了的昌盛俱已降了宋军，方貌更是气得火冒丈高，然又无可奈何，只得下令紧闭城门，坚守不出。

        话说宋军帐里，诸将正议取城之策。但闻那黑旋风李逵道：“还请诸位哥哥放心，只需拨俺千余精锐步卒，半日内便攻下这苏州城来。”宋江笑道：“好个李铁牛，口气倒也大。只是这苏州城墙高厚，易守难攻，单凭你之力恐难以拿下。”李逵心底不服，撇嘴道：“哥哥休要小瞧与我！”宋江不予理他，又道：“这苏州城临太湖，环水而建，若教水军来助则更易取城。只是水军去取江阴、太仓两处，无法来助。莫非我等只能强取苏州城池？”吴用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苏州城池易守难攻，强夺决非上策。依我之见，或可设法引诱城内南军出城，于城外被我剿杀，彼时取城可无忧矣。”宋江问道：“军师可有诱敌之策？”吴用道：“且还需再加斟酌。”李逵闻之，大笑，道：“不料军师也有计穷之际？无妨，且看我半日内取城，献于军师哥哥！”众将闻此皆是大笑。却见吴用双瞳忽地一亮，轻道：“有计矣。”至于吴用心生何计，这里先按下不表。

        却说过了数日，宋军只是扎寨城外，却毫无动静。一连几日既不叫骂，亦不攻城，只见炊烟徐升尔。方貌见状，心底甚为不解，便同手下诸将商议，遣人打探敌情。夜深，只见苏州城头吊放绳索，有三五个乔装之人顺绳下城，潜至宋营不远处探情，数日未归。这日夜里，方貌正与诸将议事，忽见所遣探子来归，言宋兵已然撤军。方貌听罢大笑，道：“不过诱计之策尔，切莫上当。”却闻探子又道：“宋贼们这几日，白日里全然不动，只教人燃起炊烟；夜深时方才分次撤兵，一夜一拨，连撤数日方罢。现宋营内只留大半粮草与少数负责燃炊之人。”郭世广忙道：“兵法论虚实，正可谓诡道，‘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若宋贼忽地拔营而逃，此必是诱敌之计，我等当不允理会；然今宋贼背地里撤军走兵，表面却示以顽固对抗样，思来不似诱敌，倒似真逃。”方貌道：“宋贼连胜我两阵，今又怎会无故撤军？”答道：“想来必有隐情。”

        正议时，忽又闻哨探来报，言有股南军忽地现身无锡附近，所树旗帜书一“厉”字。方貌大喜，道：“必是镇国大将知我苏州有难，特来援助。看来宋贼撤军乃是实情。厉帅神机，不直奔我苏州来战，反往无锡奔去。无锡一失，便是常州。好一记围魏救赵！不但解了我苏州之难，亦使宋贼处于被动之态，来回奔涉，必成疲兵。彼时厉帅以逸待劳，定可取胜。”邬福问道：“宋贼事急，何故又这般撤军？”方貌笑道：“汝之不慧！宋贼恐我识破其撤军而逃，而自后追杀，故施此计掩我耳目，以行撤军之举。”众将皆道：“大王明鉴！”方貌忙教徐方、邬福二将，引军三万追杀宋军；又教郭世广领其部去往宋军大营，劫来宋军所遗粮草。谁知待世广奔赴之后，只见少余粮草与数具尸首，心底更是不解，亦是无可奈何，只得引兵又归了城。

        却说当下宋江大军早在南军追杀之必经之岳镇谷设下埋伏，专等南军赶来。原来，此皆是吴用所设计谋，先令宋军这般撤退，又教人扮作南军士卒，树起厉天闰的旗号佯攻无锡，以诱南军出城。眼下正埋伏之时，忽见戴宗来报，言有伙山匪趁大军撤走之际，偷袭宋军大营，掠走大量粮草不说，还杀伤些许将士。史进、索超、李逵等诸将听罢，无不震愤，直要雪耻。但闻宋江制止道：“今时不同往时，我等应不露声息，方可引南军上钩，进而施以剿灭之举。若尔等意气用事，暴露我等行踪，前番岂不功亏一篑？诸位兄弟不妨耐下心性，将此事牢记心间，待我等杀败了南兵，夺占了苏州，我等便无后顾之忧，进而发兵剿寇，也是不迟。”诸将听罢，尽皆心服，不再言雪耻之事。

        等了多时，终见一彪人马往这里奔来，正是徐方、邬福所统南军。二将引军一路追赶，赶至此谷，却见前路一支南军阻路，树“厉”字旗帜。邬福眺去，道：“镇国大将军不在无锡乎？坏！我等中计矣。”但闻几声狂笑，只见坡上现一将，喝道：“尔等中我家军师哥哥调虎离山之计也！”二将大惊，急要退出此谷，前后两端早被截住。只闻一声令下，谷上箭矢飞下，南军们无处藏身，死伤无数。忽地坡上箭矢不发，反扔诸多带油柴薪下来。只闻又声令下，谷上火把飞下，直引柴薪堆上。岳镇谷底顿时火势冲天，南军齐遭火烧烟燎，尽皆葬身谷底，不曾透得半个出来。也曾有诗述此惨状：

阵阵燎风刮刺骨，响响霹雳震神公。

孤哀呜啼荡山遍，焦乌伏骸竖天冲。

熏烟浓暗遮盛日，旌残潦落四周空。

可怜悍猛军三万，烬灭凋灰岳镇中。

        宋江大喜，忙统大军赶回，趁势去攻苏州城池。赶至城下，但见郭世广伫立城头。宋江高声叫道：“你大军已遭我斩尽杀绝，尔还是速降我军，方获生机。”话未讲罢，但闻郭世广喝道：“贼子！我誓杀汝！”宋江知劝降不成，便教大军强改。彼时苏州守军大都亡命岳镇谷底，守城将卒缺乏，难抵宋军强攻，不时便陷了城池。宋江上城墙看时，郭世广已拔剑自刎而亡。只是单丢了那方貌，不知去向。原来，那方貌见城池将陷，竟便撇下郭世广，独自逃生去了。宋江一面下令安榜抚民，开仓放粮；一面着人四处搜寻方貌，切莫被他逃走。又教众人拾了郭世广残骸，葬于杭州饮马桥下。

        未过多时，忽闻有四名渔夫擒得方貌，特来献上。宋江大喜，急忙去迎。几人相见，先闻为首的那个道：“这厮好生胆大，竟要出重金让俺们渡他过湖，殊不知俺们都识得他，便教俺们绑了，押解到这里。”宋江一见，果然是方貌，便着令将其押下，翌日午时问斩。宋江又问那人姓名，那人道：“俺叫赤须龙费保，这三人一个叫卷毛虎倪云，一个叫太湖蛟卜青，一个叫瘦脸熊狄成。俺兄弟四个居于榆柳庄，也曾于绿林丛中讨衣吃饭，故学得一身水上功夫。此处百姓常遭南国欺压，俺兄弟早对南军有怨，今正好遇见这方貌，便教俺缚了。”宋江听罢，赞赏不已，道：“四位壮士可愿入伙我军？”狄成笑道：“俺几个自在惯了，受不得朝廷那般约束。”宋江也只好不言此事。

        却闻费保又道：“苏州有二祸，今宋先锋赶走了南贼，消了一祸。只是这苏州城还有一祸未解。”宋江忘询余祸为何。有分教：上岗松奇猛虎踞，下岭柏怪野兽啼。毕竟费保所言二祸为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