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
作为一个母亲,她可能当时把一生全部的优雅都封存在了主卧床头的艺术照里。透过飘飞的纱,只瞧见个模模糊糊的影,倚在那红木圈椅蜿蜒而下的扶手上,月白色领口衬衬着散落的青丝,却见她微微回首,红唇启,酒窝圆,而那对眸子里含着人间四月天。作为一个已经当了十几年“母亲”这一角色的女人,我觉得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暑假里的一天,看见她坐在照片正对着的一把藤椅上,仰着头,夏日的午后缕缕阳光透过落地窗酒在书上,就望着她靜静的注视那张照片,眼神从墙上那人俏丽的轮廓厮磨到影影绰绰,却难掩纤细的腰身之间,直到书页间探及指尖的暖让她回了神,低下头,长发从肩头滑落,于是遮住了眼角的细纹。
夏未的风轻轻的来,望见了秋意藏于眸底的哀伤。
假期结束后的母亲,依然早起做饭,烦于家务,忙于工作。在公司你可以通过高更鞋与大理石地面的碰撞声寻找她,可以从走廊另一头传来的激烈的争辩声里望见她,也可以在经过时 PRADA 的尾调里遇见她。这时的她在笑的话,她的笑声可能清脆悦耳,可是举手头足间皆见礼数,可是你总也触不及她眼里曾今的优雅,更多的是微微泛黄的眼白和红色的血丝。男声女声间,吵架式的工作讨论声便隔着一层天花板从楼上传来,这足以让人想象到一沓沓文件砸在桌子上后散落一地的稀碎场面。总之,叱咤公司的母亲繁忙、火爆,而褪去工装的母亲就更不用说了,卸掉浮粉的底妆后肉眼清晰可见的黑眼圈,仿佛是过着“太阳从未升起,因为我抬眼即使黑暗的日子”,这里的黑暗是永远有油渍的衬衫,随便乱放的小物件和总是拖但又很快落灰的地板,在一天的声嘶力竭后是永远在低声重复的日常琐事。
母亲和我都知道,可能母亲的优雅在剩下的日子里都将锁在那灰尘蒙蒙的相片里。
在 n 个通宵之后的那天傍晚,母亲终于睡眼惺忪的走下了那张窝了大半天的床。我们决定去江边散步,空旷的桥面上,母亲精神头很好的快走在了我的前面。江风里裹挟着水中生物的吐息,鱼尾一甩溅起的水花映出了焦山的楼阁,寺院飘起的若有若无的炊烟合一下一下呼唤心灵的钟声。月亮在一朵云后露出了俪影,远处城市的灯光和月辉在波浪中融合,缠绵。而母亲回了头,在被路灯照的婆娑的树影下,找寻着苍穹间的月,她、它,在云丝群星间相见。
母亲在夜色里,却见她微微回首,红唇启,酒窝圆,而那对眸子里揽尽了世间最美的月
色。江风吹散了随意挽起的发髻,吹尽了相片上的灰和尘,吹进了那颗锁着优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