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oletta Aeterna

因坦斯圣百花教堂中，就如同艾莉丝千万次在公司门前见到的那样，无数凤仙，玫瑰，鸢尾，百合和山茶花围绕着圣彼得和圣保罗的雕像盛开，而在花坛的边缘则开满了饱蘸着阳光，由翠绿的青叶衬托的紫罗兰。 嘉德丽雅不止一次斜眼看着自动人偶书记们工作的公司矗立着的雕塑，“什么？我们的主保圣人？啊，难道说我们这些姑娘还像这两个老头子？” 艾莉丝像从前那样，好奇地抬头瞻望，圣徒们威严的目光隐在雕塑的阴面，身影高高地耸入穹宇，而薇尔莉特，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不过艾莉丝对那两个“老头子”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记忆，代写书信行业的“爱之宣言”就出自圣保罗之笔，但是“我若能说万国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下一句是什么，她却记不住了。 但是薇尔莉特不一样，在过去，每次从那两座雕塑穿过，她总会瞥一眼圣彼得沾上浪花的双足，然后注目于圣保罗持着羽毛笔翻开了古卷的手，然后突然睁大如海洋般澄澈的眼睛，把头埋在霍金斯胸前，呐喃着什么，她勉强才听清了一句话。 “还写信？用我那双夺走了众多性命的手，写连结人心的书信吗？” 霍金斯叹了一口气，抚摸着那头如流金一般的秀发，“使徒保罗，也不是一开始，就叫保罗......”然后自己也低下头来，垂下眼眸，抿起双唇，将身影嵌入蓝天之中，绿树之下，将神情埋进阳光的背面。 宣福礼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它似乎无法告慰仍尚存于世者的痛苦，每当人们提起“薇尔莉特·伊芙加登”这个名字，他们的目光会突然闪烁不定，像是回避去掀开那页积攒了尘灰的过去。她知道，或许后世的薇尔莉特，只能是“第二次特尔西斯战争中的第一位致命圣人”，一个如紫罗兰花一般永恒的爱与美的象征，一个活在历史和回忆中的幻影，而不是真真实实能感觉到肌肤的柔软，心脏的跳动的少女。 “Ora pro nobis，Sancta Violetta  Semperorta.”她还是这么默念着，“我信圣徒相通”，她不是虔诚的信徒，古旧的经文圣贤早就如同处于迷雾一般难以观望，但她仍期待可以在灵魂深处与故人相会。 包括莱顿沙夫特里希在内的数个国家在几年后发生政变，在全大陆开启了全面侵略扩张，在第二次特尔西斯战争中，薇尔莉特利用代写书信的职务之便，成立地下组织，以庇护全大陆的异国平民，政治犯和遭到迫害的种族，被捕后没有吐露一点关于本人一手建立的组织的信息，更拒绝放弃她关于神圣之爱的信念，最终宁死不从，英勇就义，战后，莱顿沙夫特里希军政府倒台，她散落日记和书信集发表后，那段“爱与救赎”的故事引发了轰动，再加上战前有剧作家奥斯卡目睹“水上行走”这一奇迹，她的事迹因此被称为“特尔西斯的使徒行传”。 “你觉得他们会找到布甘比利亚先生吗？”艾莉丝看着霍金斯从教堂走出，便这么问道。 “世人的记忆是不出一个礼拜的，”霍金斯叹了口气，“或许，他们只会觉得圣徒的往事是一不朽的故事和谈资，但是故事终究还是故事，对于世人而言，一个没有至少是与自己发生直接关系的故事，依然是别人家的事。” 艾莉丝咬了咬唇，薇尔莉特生前一直坚信少佐还存活于世，这近乎于没有理智，毫无根据的信念就像试图经历一个长跑，一跃穿过山岳深不见底的沟壑一般，仅仅是基于二人默契的约定，在如今，她却无端地能够理解并坚定地认为，哪怕这是小女孩圣诞节等着圣尼古拉斯的幻想，也得给一个明确的答案。 基尔伯特和薇尔莉特之间的的是爱情吗？如今，大家都感觉，那种情感如果用“爱情”来表达，也不是常说的爱情，是无条件的爱，如果可以命之为“拯救”，也不是常见的“拯救”，是火山熔岩的这一头，己方双足所立之处石块已尽数坍塌，对面对方已经伸出双手等待自由抓握的瞬间，互相被拥有，互相被成就，共同挑起世界重量沉压的痛苦，双双踏上风雨征程，陷入无端苦海，沉入无边极乐，就算是本身好像什么也不缺的一方也可以因为爱的缘故情愿借另一方的手被成就，如果这就是荒谬而违背常理的信念，那么这个信念已经造就了一个圣徒，救赎了一个本该被地狱业火灼烧却永不湮灭的灵魂，因为去爱就是去背叛这个世界，丑陋的人类奴役了自己和世界创造了阴霾殇毁的世界，世界的规则使人受奴役，律令使人不至于毁灭，而爱是至高的，爱使人自由。 薇尔莉特的心是一座空洞，冰冷而苦涩的坟墓，她等待着在清晨日出之前自死亡的深渊里睁眼，从无边的沉睡中苏醒，并打开墓门，且在永恒的花园里留下足踪和眼神的人。 霍金斯带着艾莉丝和嘉德丽雅前往教区主教的府邸留宿的路上，嘴边似乎一直念叨着什么，艾莉丝极力地试图在不侵犯界限的前提下靠近他，却始终没有听清，嘉德丽雅挑拨着头发看向太阳，好像试图使自己显得骄傲而洒脱，但被阳光点缀的泪水似乎又暗示了什么，或许只是我想多了，或许只是她眼睛疼呢？ 我是一个代写书信者，而她是我的同事，我是一个街头过客，而她是万众瞩目的圣徒，阳光穿过墨绿棕灰的枝叶时不时闪过艾莉丝的瞳孔，令她一阵恍惚。 我真的曾经，就在一位圣徒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