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传:一个底层美女的悲怆一生4(完结篇)

虽然高氏筹谋已久,但眼见小二血流满地的死在眼前,她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她转头问春香,现在怎么办?这这,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
春香脸色煞白,可眼神已经变得冰冷。这一斧子结果了情人的性命,也让她摆脱了混沌状态。她冷静说道,我们俩是弄不了他的。大娘你马上叫洪三起来,趁夜间无人,将块大石缚在小二身上,扔到新桥河里,或者顺水飘走,或者日久腐烂,如此,自是神不知鬼不觉。
那,若是明天有人问起小二哪儿去了,我们又如何回答?
就说小二夜间趁人不备,偷了我家首饰逃跑了。他独自一人,没有亲朋在此,料想没人会操闲心管闲事,我们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高氏已经方寸大乱,毫无主意主张,眼见春香如此从容冷静,自是言听计从,当即去叫醒了洪三,告诉他这样这样,如何如何。洪山是个粗蛮汉子,一向也不喜欢董小二,女主人既有吩咐,便也不多言,背起了小二的尸首,悄悄丢进了河里。这河很深,绑着大石头的小二很快就沉到了河里。幸喜这一路月明星稀,无人看见,洪三回来向女主人复命,三人各自睡去。

第二天,高氏和洪三依旧在酒店卖酒,春香依旧做针线家务,仿佛一切如常。可玉秀却发现了端倪,一连几天小二都没有出现,而且母亲对春香的神色不一样了,不仅亲近了许多,更有点讨好巴结的感觉。有一次她试着提起了小二,没想到母亲转身就走了,而春香看了她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转身也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
小二这厮无礼,竟然偷了我的首饰物件,趁夜逃走了,可惜我白对他那么好了……
春香编的这个理由,竟然只用了这一次。因为除了玉秀在意小二之外,周围的邻居路人,自家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谁有闲心管你家小二小三在哪里?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一切风平浪静,高氏渐渐定下了心。当然,她对春香越发好了,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真的竟如亲姐妹一样。
春香呢?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无人时,她会忽然变得迷茫呆滞。她想起那年春天,在长江舟船上,她初遇乔彦杰的情形——不,那是乔彦杰初见她,她只是溜到甲板上看风景,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船上来往的男人。如果她乖乖地待在船舱里呢?她又会被卖给什么人?无论如何,不会如现在这样过得胆颤心惊吧?
小二这事儿是不是可以永远隐瞒下来?哪天乔彦杰回到又会怎样?玉秀会顺利出嫁吗?高氏这色厉内茬的人,会不会哪天就坏了事儿?

她想来想去不安心,却又毫无办法,只好这么得过且过地过着。
转眼到了十月,这日高氏正在酒店里卖酒,忽然走进一个混街的泼皮,因为爱喝酒,外号“王酒酒”。这王酒酒也是熟客,高氏没当回事,只问他要多少酒?
王酒酒说,我今天不买酒,只想跟老板娘聊个天。今天新桥河上忽然飘起一具尸首,有个皮匠的老婆以为是她男人,求我给拽过来,然后又托我买了棺材安放,赏了我五十贯钱买酒喝……不过,乔大娘子,那个皮匠老婆迷糊,她认错人了。我可不迷糊,我认得那具尸身,其实是你家的董小二……
高氏听他说到新桥河,已经惊恐万状了,又听到他提起小二,顿时变了脸:
王酒酒,你切莫胡说,我家小二偷了东西逃跑了,怎么会在河里!
王酒酒说,我也奇怪这董小二怎么会在河里?莫不是你家给打死的吧?你也别害怕,这事儿只我一个人知道,而这尸首如今已经被人认走了,你给我点钱,咱们就皆大欢喜——
高氏不容他说下去,便怒骂道:这个破落户,千刀万剐的贼头,见我丈夫不在家,就来敲诈我!洪三洪三,快来将他打出去……洪三闻听过来,三拉两拽将王酒酒推了出去,高氏这边依旧气愤不消,咒骂不止。

回到家,高氏跟春香说起这事儿,春香当时就吓坏了:大娘,您不该骂那王酒酒了。他是个破落户,什么做不出来?不舍了几个钱,他给传扬出去,如何是好?
高氏怒道,你这贱人,不花你钱不心疼是不?你以为我日日卖酒钱是好挣的吗?我们一口咬定小二就是跑了,他又能怎样?
春香见高氏竟然不听劝,深感大祸就要降临,只觉万念俱灰。她回到自己房间,想要连夜逃跑,却发现自己举目无亲,实在逃无可逃,唯有听天由命。
第二天一早,乔家还没开门,便听到急促的打门声——王酒酒离开乔家后就去告状,安抚司派衙役来捕人了。乔家四个人,洪三、高氏、春香和玉秀,一个都没放过,全都带上了安抚司大堂。
一顿板子后,洪三第一个招了供,随后吓得浑身哆嗦的玉秀也说了。春香泪流满面,知道已然无可隐瞒,这一生,已经完结了……
这事关情欲的命案最是引人瞩目,耳口相传,很快就满城皆知,大家都来看这三个女犯。验尸无误,小二头顶有斧痕,脖颈有绞痕,安抚当即命人将这四人,无论男女,各打二十板子,然后下到牢中看押。
乔家是杭州殷实之家,本也有几个亲友,但既出了桃色命案,谁还敢上前?这几个人既受了棒伤,又受不了狱中的寒凉恶语,玉秀第二天就死了。紧接着洪三也死了,春香第三个死去,高氏熬了半个月,也在寂寞孤独中死了……

貌美如花又如何?风情万种又怎样?一脚踏入阴冷凄寒的狱中,她不过是从古至今千千万万的寻常女子,危难时没有幸运照拂,也没有贵人出手,她只能静悄悄离去,结束了年轻而悲怆的一生。
一年后,乔家的男主人乔彦杰终于回来了。
他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站在自家门前,却只见一片荒地,杂草丛生,顿时大惊失色。向周围邻居打听,才知道已经家破人亡,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自己。而自家的所有钱物全部充公,房子亦都被拆了。
原来乔彦杰被东京名妓沈瑞莲迷住,钱财一空,最后还是靠着沈瑞莲的接济,才勉强有了路费的回家。此刻才知道,原来就在自己纸迷金醉的时候,家已经没了。他泪流满面,痛极无言,一路走到西湖边上,没有半点犹豫就跳了进去。
又是一年飘雪时,里长又在挨家挨户地摊牌徭役。他来到贡院对面的小小房子前,久久不敢敲响门环。这里早已换了人家,但他却清楚地记得,那年门开处,是春香柔软温润的声音,是她那青春美丽的笑颜……(全文完)
这故事改编自《警世通言》“乔彦杰一妾破家”,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