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烟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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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孤单单一个人
走在丽影双双的街头
忘了我在找什么
等待明天还是往回走
总是在失去以后
才想再拥有
如果时光能够再倒流
夜空那幕烟火
映在你的心里
是否触痛尘封的记忆

第五章.剑舞
阳光毫无保留地自屋檐的缝隙里倾泻而落,阵阵刺耳聒噪的蝉鸣声震荡着鼓膜,一股股热潮在周围的每一寸空气中翻涌着,让人的心不免有些烦闷。
夏零裹着一身黑衣,小心地蹲卧在黑龙派据点的房顶上,她头顶着炽热的太阳,而且穿的那件黑衣并不薄,虽然身体已经汗流浃背,但她还是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黑龙派的据点只是山上的几座紧连在一起的屋子,占地并不大,且整个“门派”是由几个会些拳脚的山贼组成,想想便觉得像个笑话。
他们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要在武林大会上挑战名声显赫的苍岚呢?而且口气还如此狂妄,似乎武林大会还未到来便已胜券在握,似乎有什么暗藏的手段......
——是那个暗器么?
夏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忽然想起那日还没有等她迈步跑出这房屋的门槛,一道与空气融为一体的光影如刀刃般闪过,随即她的身影定格在了那一瞬,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变成了如遗像般黑白的颜色.......
夏零在脑海中细细地回想着那暗器的位置,虽然此刻的她算是第一次来到这儿,但在死后的那个时光中,她对这里的印象已格外清晰。
毕竟,她就是在这里身中暗器死去的。夏零自嘲地想。
既然温晴已经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就必须避开死前的所有疏忽和大意,尽可能地不让自己被黑龙派的人发现行踪。
夏零侧耳认真地听着周遭的动静,顺着周围山风掠过的呼呼声,隐隐有几声窃窃私语融入其中。
不仅仅有私语声,还夹杂着那些黑衣人们肆无忌惮的狂笑。
夏零在屋顶上小心地匍匐着,很快确定了那些声音的方向,她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体趴了下来。
由于那些声音太过微小,再加之相隔的距离太远,她根本不能够清楚地听见那些声音。
要不要离近一些?夏零咬着牙站了起来,用格外轻巧的步子靠近了那些声音的来源,感觉到周围的风随着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房上有人!哪来的小贼胆敢闯入?”
这时一阵吼声划破了周围轻柔的风,似乎将略显潮闷的空气撕裂开一个口子,使她惊得脚下一个哆嗦,身体差点从房上摔了下去。
被发现了吗?看来以后要谨慎点为好。
夏零眉头一颦,忽然如同燕子般向着屋顶下方一跃,接着迅速地消失在了几座高低林立的屋檐之中。
而在她的身后,传来了黑衣人们恶狠狠的高喊和咒骂。
他们......没追上来啊。
看来这一次自己的反应不错嘛,那下一次再来会不会就能成功地探到黑龙派的真相呢?
夏零暗自窃笑。

“哎!那个......”
就在离着村子仅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只顾着没命地往前狂奔的她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她握紧拳头,索性想一拳抡上去,那个青年的俊俏面庞刹那进入了她的视线。
“夏零,你......真的去了?”山逢跑到了她的面前,愣愣地问道。
“只是去逛了一下。”夏零咬着嘴唇,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回答道。
“夏零,我刚刚也出去了呢,你猜我去做什么了?”山逢仔细地盯了她的神色很久,忽然挠着头“嘿嘿”笑着说道,“你看!我刚刚去卖烟花的那个瞎子那儿了,买了好多好多的烟花!”
说着,他抬起了自己的双手,还在刚刚的惊魂中未反应过来的夏零这才看到,面前的山逢正一手提着一大捆烟花。
“山逢,你这个......”夏零不住地望着山逢的双手,似乎看呆了,她缓缓张开嘴,刚想说什么。
“我觉得,如果到了武林大会,中原那么大,一个烟花爆炸的范围又太小,万一苍岚姐无法看到怎么办?......所以我刚刚买了一大捧烟花,如果这些烟花一齐在空中炸裂的话,那一定能拼成绚丽的花海!到时候斑斓的色彩和光芒遍布了整个天空,不仅苍岚姐,就连整个中原都能够看见那么多烟火绽放!多好......”
山逢用手摇晃着烟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在夏零的身旁滔滔不绝地说着,面上兴奋的神情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不是,我想说的是,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夏零有些无奈地看着山逢,只好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就在不久前,她还帮这个男人付了买烟火的钱呢,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相信,山逢会在不通过一些特殊手段的前提下能攒够买那么多烟火的钱。
“想知道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山逢高声笑着,朝着她挥了挥手,向着村子尽头跑去。
夏零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跑过了一个又一个村舍,直到跑到了一个柴堆前才停了下来。
“夏零,你看!”山逢埋头翻着柴堆,从柴堆里翻出了一柄略显老旧的剑。
虽然那柄剑的剑柄已经被磨得破损,剑身也有些生锈,但在剑刃处却能够清晰地看见尖利的锋芒,在阳光的映照之下闪烁出了散着寒气的白光。
“这个是从哪弄的?”夏零望着山逢手中的剑,好奇地问道。
戏台。”山逢傻傻地挠着头,端详着那把剑,像是在看一个珍贵的宝藏。
“戏台?”
“城街的一个戏班子看中了我是耍这个的好苗子,便将这个给了我,让我每日在城街对着行人耍一阵,并隔上十几天给我工钱。”山逢紧握着剑,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光芒,“本来戏班子拖工钱拖了很久,结果到了今天他们便把所有工钱都给我了......于是我用全部钱买了这么多烟花......”
“戏班子给你的?假的吧?他们怎么会将一把好好的剑给你这个村野青年呢?”夏零挑着眉毛,对面前这个傻笑的男人缓缓道。
“这可是真家伙!”山逢猛地摇了摇头,附身抽 出了一根木柴,用剑狠狠一劈,随即那木柴便被劈成了两段。
那把剑将木柴劈断,如同削泥一般毫不费力。
“戏班子说,我练武天赋还算不错,再加上能吃苦,所以把这个给了我让我多练。”山逢有些得意地笑着,忽然露出了胳膊上的肌肉,那健壮黝黑的肌肉上面多出来了一道道清晰的剑痕。
“你这些,我之前为何不知道?”夏零静静地听着,思索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沉了下去,紧皱起眉头问道。
“你不是说我不会武功且脑子不好嘛,所以我每天跑出村子的时候也感觉没必要告诉你。”山逢的眸子里映着她面上的神色,嘴里吐出了这么一句。
“切,不就是在戏台上耍动几下毫无用途的花拳绣腿嘛,谁不会!我感觉你这样做真的是在坑百姓的钱!”夏零听到他这话,不知为何生气起来,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赌气地说道。
“哎,你别不信,这功夫也是真的!”山逢似乎察觉出了她面上的愠色,慌忙解释着。
忽然,他举起了剑,在柴堆旁对着她有板有眼地舞了起来,此时的他,英俊的面庞上露着坚毅的神色,凌乱的头发连带着那破旧的衣服在风中微微摆动,臂上的肌肉隆起,尽显出他不凡的身段,乍一看还颇具有武林高手的风范。
那一套剑的动作更是如行云流水般,每一剑都格外地用力,似乎剑刃一出便能看到飞溅而来的血光,那凌厉的锋芒承载着四周掠过的轻风几乎看不清方向。
那气势如劈波斩浪,力量如咆哮的山洪,仿佛能够使得点点柳絮刹那斩乱,化为汇聚在河流中的雨滴,让奔腾的蛟龙入海,唤起气蒸云梦之势,奔涌不息。
待剑锋一收,一切汹涌而来的巨浪皆平息了,利刃似乎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光,而山逢正立在那道光下,刚刚舞剑的光影笼罩着他,恍若一位真正的翩翩侠客。
“你......你这是在哪学的?总不能短短几天就学成了这样吧?”夏零望着舞剑的他,都看呆了,待他停下后才语无伦次地问他道。
在她看来,此时的山逢跟江湖上那些行走四海的侠客并无区别。
“其实......我之前学过的,只是练过这一个招式,将这一个简单的招式不断地重复练习着,现在已经练得很娴熟了,而当初教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之前在店铺外面看到的那个人......”山逢有些无奈地望着夏零的眼睛,只好把心中埋藏的全盘托出。
“苍岚?”夏零惊愕地长大了嘴,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女子的身影。
“没错,很久前我独自一人被同龄男子欺负,他们在一次打我的时候苍岚姐从这里经过,随即用她的武功救了我,我当时没有想别的,只是为了以后不受欺负才哀求她教我武功,于是她便认真地教了我这个......”山逢定了定说道,那有些厚实的嘴唇在一上一下地摆动着。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她。”
山逢缓缓讲述着,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吃力,待好不容易说出口的时候脸颊也变得通红,丝毫不顾面前夏零的神色。
“你这一些,我为何都不知道!我每天都来找你,但你却把你会武功的事,瞒了我那么久!”夏零呆呆地听着,一股酸涩的浪潮不知为何涌向了心头,她望着这个男子,就像是望着一位陌生人。
“抱歉,其实这些,我感觉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吧。”山逢有些不解地望着夏零忿忿的样子,低了低头小声道。
“哦,确实没什么......”
夏零嘴角抽动了几下,强迫自己吐出了这两个字,不知为何,感觉有泪水在眼眶里盘旋着。
奇怪,自己为何要哭呢?
有什么让她伤心的吗?
她此刻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她现在只感觉,自己印象中那个呆头呆脑、脑瓜不好使的男人正逐渐地从山逢身上脱离开,渐渐地随着周围拂过的风飘摇在了记忆的虚空之上,再也不会在她心里出现。
自己陪伴了那个男子那么久、跟他挨过了那么多孤独,却连这个男子的几句倾肠都无法换来。
而那个名叫苍岚的女子,仅仅是因为他惊鸿的初见,便牢牢地印刻在心,成为了他心中渴望追求的光,并想要为她绽放出最大最盛的烟火。
原来,她熬制了那么多的时光,在山逢的心中,终及不上苍岚刹那的一瞬。

第六章.夜潜
“有了这个东西,武林大会咱们定胜!到时候跟苍岚比试的时候,只要在暗中启动它,那苍岚保准一命呜呼!”
“谁能想到呢,上一次劫货劫到了这么一个宝!有了这种武器在手,那黑龙派便可以在武林大会上力压群雄,名利双收咯!”
“没错,到时候使用它肯定不会被人发现,之前的几次真的是屡试不爽,没人能察觉到我们的踪影,而且杀 掉的都是江湖上的高手呢!”
幽暗的屋内,几个黑衣人在摇曳的烛火之下悄声交谈着,不太明亮的烛光不断地跳跃着,映照着几张狞笑的面孔和几颗已被权财包围腐朽的心。
在偌大的中原,无数风姿潇洒的侠客心中能够容纳整个江湖,而身在暗处的小人物们,却会因为几点铜臭而使心灵愈发麻痹在朦胧的血色中。
“这个东西万不可被人发现,如果有别的什么人敢闯入此地,那同样用它了结!”
“对了,上次那个小贼居然没有抓住,不知为何反应会如此快,好像提前知道了我们会察觉到她一样!”
“哎,速度那么快,还不知道是人是猫呢……”
黑衣人们幽幽的声音仍旧在夜色中回响着,使得烛火的跳动愈发剧烈。
而在屋顶上,一个身影如同一阵风倏忽闪过,周围枝桠上的树叶被带动得沙沙作响,耳畔虫鸣声依然聒噪,这倒是很好地掩盖了她走过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不枉自己近几日天天暗中跟随黑龙派来到此地,她已完全摸清了黑龙派的行踪,尤其是到了晚上,黑衣人们皆在房内四仰八躺地酣睡着,仅有两名守卫驻守在门口。而那件神秘的暗器则藏在门前院中的一个地窖内,地窖被稀疏的杂草覆盖,与院中的植被融为一体,表面看去与其他地方并无差别。
黑龙派的那两个守卫无力地蹲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眼睛不断地眨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夏零在屋顶上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了错杂横斜的树枝里,不住地往下观察着黑龙派的情况,忽然面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她知道今夜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一个飞身跃下了屋顶,半蹲着落到地上,顾不上怕打身上的灰尘,便迅速地踩着周围吹嘘的风向着地窖的方向奔去。
夏零身着一袭跟黑龙派一样的黑色衣襟,脸上也被黑布包裹着,唯有眼睛露在了外面,使得整个身体很自然地融进了夜色里,而且周遭凌乱的风声、以及细长的虫鸣,皆给了她很好的掩护。
这时门口的守卫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用手揉着红肿的睡眼缓步走来,夏零用力地抬起了地窖上的盖子,迅速跃下深黑没有一丝亮光的地窖,随即将那盖子紧紧闭上。
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仅用了几秒的时间,四周浓黑如墨的沉闷空气萦绕了她全身,她俯身喘了几口粗气,感觉一阵疲惫感从身上涌来。
两名守卫很快地来到了院子里,他们响亮的脚步声从夏零头顶上方传来,她屏不禁屏住了呼吸,不敢出一丝大气,身旁静得仅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待守卫的脚步声踏过地窖上方的盖子后逐渐远去,她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
不行,要快一些。
夏零脖子上不知为何渗出了汗水,伸手在黑暗的地窖中摸索着,手猛然触到了一个木制的东西。
她随即一怔,指尖缓缓从上面划过,感觉纹路有些粗糙破损,像是在触摸一件尘封了多年的古董。
她将那件东西拿了起来,感觉并不是很沉重,如同人的胳膊般大小,侧面嵌着微小的玄关,前端还有一个如指甲盖般大小的口径。
——这就是那个暗器么?夏零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用手在那个东西上面摸索了一会,感觉它跟普通的木制管子并无差异,随后她放下了木制的东西,手忽然摸到了旁边的一张牛皮纸。
似乎是什么图纸。
夏零抓起了那张牛皮纸,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刺进了她的鼻腔,好像是东西放置很久的腐臭味,引得她不自觉地俯身一阵咳嗽。
“快!那里有人!”在门口的方向猛然传来了守卫的呼喊声,接着响亮的脚步瞬间划破了黑夜的岑寂。
不好!夏零心头一震,她如闪电般地掀开了地窖的盖子,接着用最快的速度跳了出来,往周围环顾了片刻后躲进了屋子前的一簇草丛里。
“奇怪,人去哪儿了?…….快看!地窖的盖子被掀开了!”守卫奔向到地窖前,其中一人想都没想便跃了下去。
“该 死!下面没人!”守卫骂骂咧咧着跳了上来,随后用警觉的眼神望着周围。
而夏零看准了机会,沿着周围的草丛拼命向外跑去,恣意生长的草木掩没了她的身影,她快速跑过时扬起一阵剧烈的风,使得擦肩的植被发出簌簌声响。
“人在那里!不能让她跑了!”
待守卫反应过来之时,夏零已经快要跑出了门口,她踏着有些崎岖的山路,在熟悉的山石草木之间穿行着,闷热的气息已让她快要窒息,身上的衣服也跟汗水紧紧地黏连着,浓重的血味充斥了她的胸腔,而腿脚也不断有酸痛传来。
她的身后响彻着黑龙派之人的呼喊和追逐声,并且越来越近。
夏零没有办法,飞快闪入了错综复杂的山林中,她将自己的神经绷得如琴弦一般紧,在被树木遮蔽的浓郁山林中待了一整夜,其间不断地变换方位,时刻留意着黑龙派的踪影,那种从未体会过的紧张感如同坠入冰窟一般。
直到天边泛白黎明将至的时候,那些前来搜寻的黑衣人们才高声怒骂着离开了山林。
待夏零长舒一口气准备回到自己村子的时候,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至始至终都在紧紧攥着那张从地窖里拿的图纸。

“夏零你怎么搞得?头上那么多草屑,脸灰扑扑的,衣服好脏啊。”
回到村里,山逢愣愣地注视着她的模样,认了很久才认出是她。
“没什么,去了一趟山里而已,跟你没有关系,用不着担心。”夏零故作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哎?你手里拿的什么啊?牛皮纸?好旧啊!”山逢的视线忽然转向了她的手里,好奇地叫道。
“没什么……”夏零欲要将那张图纸藏在身后,可山逢却抢先一步将它迅速夺了过来。
“嘿嘿,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这上面画的是……大炮?”山逢将那张图纸高高举起,紧紧盯着上面的内容,眼眸里放出了光亮。
“还给我!反正凭你的脑子也看不懂!”夏零高声叫了起来,踮起脚欲要夺回山逢手中的图纸。
“夏零,你看。”山逢忽然将图纸捧到了她的面前,面上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只见图纸上画着一根管子,看上去与她在地窖中拿过的那个管子一模一样,在管子的口径与玄关处皆写着几个他们看不懂的符号,而令人感到神奇的是,整张纸在晨曦光芒的映照之下闪出了熠熠的金光。
平时一向傻呵呵的山逢这时似乎来了兴趣,他用手比划着那个管子的轮廓,另一只手捏着下巴,好像在仔细地研究。
“这个是武器么?”山逢对着图纸猛然对夏零问道。
而夏零听后心头一颤,她用惊愕的眼睛望着山逢,嘴里勉强地吐出了两个字:“武器?”
“对啊,看好咯。”山逢忽然低下身拾起了一片叶子,将叶子卷成了管状,随后对着卷成管的叶子一头使劲地吹气。
“这里面如果装了小石子儿的话能用来打人,并且射程不算近,它会径直射中目标,虽然无法改变方向……”山逢指着那张图纸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这个?别逗了,看来你的脑瓜真的不好使!它那么严肃地画在图纸上,怎么会跟你说的小孩玩的东西一样呢?而且你说的我很早就知道了!”夏零听后哈哈笑了几声,迅速合上了图纸,这让旁边的山逢面上泛起一阵红。
“我感觉都一样嘛。”山逢有些委屈地小声嘟哝着。
“对了,这既然是武器的话,那经常练武功的江湖中人肯定知道吧?不妨可以问问你想要见的那个人啊……”夏零面上的神色忽然变了,她贴近了山逢,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那个人!……苍岚嘛?”山逢忽然一怔。

第七章.暗统
阳光隐在了云后,一缕微风徐来,席卷着潮气而过,吹生了水面一阵阵漪绒,为这潮闷的夏季带来了一习清凉。
到雨季了啊。夏零边跑边望着头顶上渺远的天,心中苦闷地想着。
轻风此刻扬起了她的发丝和衣襟,以及那旧时光里的酸涩一同晕开。
“到了!”这时山逢的声音在她身畔响起,不等夏零反应,山逢便奔到那家店铺门口伸手掀开了门帘。
店铺内此刻高朋满座,到处皆是拿着酒杯前来一醉方休的江湖中人,小二忙得根本无法抽身,而桌上、地上洒落的酒菜发出了阵阵扑鼻的腥臭,充斥了店铺的每一寸空气。
武林大会前几日,便是店铺最忙的时候,很多门派的侠客为了当日早些赶往中原纷纷前往店里住宿,这样不仅不怕路途遥远,更能够促进不同门派之间的交流,就连一些原本敌对的门派也相互勾肩搭背,尽显武林中人的豪气与豁达。
而苍岚正坐在一群嬉笑叫骂的练武之人中间,她有些拘谨地端坐着,长袍很自然地垂落在凳子上,手中正握着一盏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妆容精致的面上尽显端雅的仪态,在那些喝酒喝得满面通红、披头散发早已不顾形象的江湖汉子的中间,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而夏零见到苍岚后顿时呆住了,远远看去,苍岚的所有美丽尽收眼底,使得她的目光流连在那个女子身上迟迟不肯移开,再反观自己,跟苍岚相比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距,怪不得山逢对她那么痴迷呢……夏零的心忽然一沉,暗暗想着。
“苍岚姐!”一旁的山逢忽然高喊起苍岚的名字,接着没心没肺地朝着那个女子的方向跑去。
他的这个举动,自然是招来了一双双诧异而又鄙夷的目光。
“这小子谁啊,从村野里来的吧?看他衣服那么破烂,有何理由接近苍岚大人?”
“连我们都不敢直呼苍岚大人的名姓,这小子真是不识相!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行走江湖的人啊!”
“哎,可别那么说,丐帮的人不跟他一副德行吗!”
周围其他门派的人斜睨着山逢,发出了一阵哄笑,而山逢脸涨得通红,手里拿着那张图纸不知如何是好。
“他名叫山逢,是我以前的熟人,诸位请不要再说闲话了。”苍岚忽然浅浅一笑,抬起手对旁边议论的人群挥了挥,随后又转向了山逢,柔声问道,“你这次来找我,有何事吗?”
“在下带着这位兄弟前来,是要让苍岚姐查看一件奇异的武器。”这时夏零忽然冲到了山逢身边,拱手模仿那些江湖侠客的腔调替山逢回答道。
“哦?武器?”苍岚一听颦了颦眉,凑到了山逢和夏零身前,而周围的那群江湖中人一听是武器,也都来了兴趣,开始闭上嘴巴纷纷围了过来。
山逢将图纸缓缓展开,那管子一样的东西瞬间映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众人望着图纸上画的东西皆愣住了,有几个人还轻声地议论了起来。
“这武器的样子,真的好奇特,连我都是闻所未闻呢……”苍岚忽然将身体贴紧了山逢,用如葱根般白皙细嫩的手指轻轻地划着图纸上那武器的形状,陷入了沉思。
而苍岚身上散发着的芬芳香气萦绕在山逢的鼻尖周围,使得山逢的心一直在剧烈跳动着,一股股甜蜜的浪潮击打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他全身有些灼热。
“这个武器我似乎略知一些,但却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忽然人群中一名拿着剑的白面书生望着图纸,睁大了眼睛,接着叫了起来。
“说来听听。”其他人皆转向了那位书生,好奇地说道。
“此武器我在现今流传的野史逸闻中看到过,它是前朝的一种暗器,名为暗统,呈管状,启动玄关可以攻击,在动荡年代的战场上用于偷袭敌军。但是前朝灭亡之后,它连同它的图样一齐被埋在了那个朝代帝王的陵墓里,现在因为陵墓被不 法之人偷窃使得大量珍宝流失,这个暗器也跟着失传,只能通过书中的记载被人知晓……”那位书生摇头晃脑地讲道,话语间透着几分得意,“如果它真的是暗统,那难得一睹真容啊!”
“我也听说过暗统!据说这东西邪乎得很,使用时能够百发百中,而且射中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察觉!”人群中几位身着长袍的侠客听了书生的讲述,眼睛一亮,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那可是失传的武器啊,如果真是暗统的话,不知这位小……小兄弟从哪得来的图纸,能够呈现在我们面前真是有幸了!”周围的人们目光紧紧盯着山逢手中的图纸,看山逢的眼神开始有些不一样了,有人还啧啧赞叹着。
“暗统我倒也知道,但只在书中看到过,至于它是什么样子还真没见过。”苍岚忽然也发话了,她抬头对那位书生以及几位侠客道,“它是一种非常隐秘的暗器,能够让人在毫无察觉的时候毙命,在前朝打仗的时候可用它击溃过几万敌军呢!”
“看来这暗器真的是一件神器啊!若是没有失传的话,落到了当今的一些小人手里,那岂不是成大害了?”也有一些人眉头凝重地盯着山逢手中的图纸,神色忧虑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你们既然认出了这个暗器,那知道如何躲避它吗?”夏零忽然抬起了头,问苍岚以及身旁的人群道。
“小丫头,这个东西是无法躲开的。”那位书生听了夏零的话后,擦了擦头上淌下的汗水,对夏零说道,“诸位可知暗统里装的子弹是什么吗?”
“什么?”夏零皱起眉头,惊愕地望着那位书生。
“是银针。”一旁的苍岚淡淡地接道,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那银针是透明的,会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再加上过于细小,人眼根本无法看到,并且上面涂有致命的毒液,人一旦被射中会在片刻之内毒发身亡,所以根本无法躲避。”
“这种武器就是歹毒嘛!如果留存于现在,那咱们不一定哪天被它偷袭身亡呢!”几个彪形大汉听后暴跳起来,他们的眼睛似乎能够放出道道火光将那张图纸灼烧成灰烬。
——这些自得高傲的人,难道还没有想起什么来吗?
夏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日的城街以及惊恐慌乱的人群,顿时感觉到头一阵刺痛。
“其实我感觉,这东西的原理不过是一片树叶卷成管状然后往里面吹气吧。”苍岚这时笑了起来,她此刻眼睛弯弯,蜷曲睫毛下的眸子闪着光亮,而她的身后却悄然出现了一片未曾察觉的黑暗,那黑暗勾勒着她的身影,一圈又一圈,好似暗统上那深黑的口径。
“原来如此。”山逢木讷地听完了众人的讲述,嘴里喃喃着,他抬头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将手指嵌在了头发里,似乎在竭力地思考着什么。
在空气凝固了片刻之后,众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躁动了起来,有几个人开始用复杂的神色转向了山逢,他们对山逢的眼光变化得转瞬即逝,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忽然挤进了人群,一把揪住了山逢的衣领,高声质问着他。
“小兄弟,你说,既然你有图纸,那暗器是不是也在你的手上?”
“如果你想用这个东西害人,那我们一定会毁了它!”
“我这里只有图纸!”山逢紧紧攥着那张图纸,头上青筋暴起,张口吼了起来。
“我相信山逢!他如果真的想藏着暗统,那为何会将图纸呈现出来给我们看!”
这时苍岚立起身子厉声喝着,抬手往那个大汉的手臂上狠狠一拍,那大汉随即疼得“嗷”地叫了一声,赶忙放开了山逢。
顿时人群哗然,场面瞬间失控,激烈的议论声如同被最后一片雪花压倒的雪崩般在整个店内炸开,而身材娇小的苍岚仰头瞪着那个健壮的大汉,面上没有一丝惧色。
“我们走!”此时山逢忽然抓住了夏零的胳膊,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决断,拉着夏零以飞快地速度跑出了店铺。

此刻,阴云密布,天空中有雨幕倾泻而下,冰冷沉重的雨珠击打在城街的道上,溅起一片泥土。
雨幕很快如同细丝一般密集,细雨横斜,氤氲了周围的景物,使得一切如同梦里一般缥缈不真实。
脚踩过地上的浅洼,水滴惊惧地跃起,接着砸落,如同一朵绽放的水花,花瓣在周围零落飘洒。
奔回到村里,山逢和夏零二人俯下身子喘了几口气,他们就这样立在雨中,丝毫不顾身上皆已湿透。
汗水夹杂着雨水从发丝上滴落,使身上穿的衣服与身体紧紧相贴,渗透到骨子里的清冷席卷了全身,让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夏零,我刚刚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个暗器,在店里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真地吸收了进去,我感觉自己从未那样绞尽脑汁地思考过。”山逢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转头忽然对夏零说道。
“那又如何?现在店里的那些人没一人意识到,而且不光是苍岚,就连你我现在都身处在危险之中。”夏零喘着粗气看向了山逢,眼神里满是复杂,她感觉雨水进入了自己的鼻腔,清风呼啸而过,将要让她窒息。
“我刚刚就已经想好了,我觉得,我可以救他们——他们每一个人,以及苍岚姐。”这时山逢抬起头来,望着远处被细雨尘封的天云,眸子里不知为何闪出了一丝坚定。
“救?怎么救?”夏零感觉一头雾水,她皱着眉问山逢道。
“哈哈,夏零,其实我根本不像你想的那么傻。”
山逢挠了挠头,对夏零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雨滴划过他高挺的鼻梁从他身体上滴落着,似乎能够穿透他的身体,使他浸染在那苍茫的风雨中。
“走罢,我们这就回村子里。”山逢并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便对她说出了这么一句,随即转头向着村子深处走去。
这时一道闷雷从空中响彻,闪电的光芒劈开了天边阴沉的帷幕,雨水夹杂着光芒一同从那个男子头顶上泄落而下,这让夏零第一次看到,他的身影是那样的渺茫不真切。
是夜,外面的雨一直不间断。
滴答的雨声奏响了一曲颤音曲,雨滴冲刷着村里的土地房梁,亦是冲击着屋内焦躁的心。
夏零静静地躺在床上,彻夜辗转。
“这个叫山逢的家伙真是个傻 子,长这么大了还愣头愣脑的,身上也成天脏兮兮,看谁敢接近他!”
“也就那个傻女孩跟他玩吧,嘻嘻,傻 子跟傻 子沆瀣一气!”
“以后不准跟山逢玩!夏零长大了还可以嫁个好人,过好自己的一生,绝对不能被那个傻 瓜拖累!”
一句又一句讥讽声言犹在耳,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在她的脑海中交织在了一起,勾起无数的回忆,让心怎么也无法沉静下来。
夏零的目光转向了窗外,滂沱大雨细密地下着,天空似乎永远都不会放晴。
在雨夜里,仅有细雨滴答声和清风掠过声,整个村落似乎都跟着人一齐进入了安眠。
时光在催眠中悄然流逝,唯有死了才知道时间的珍贵。
——人是不是都在熟睡呢?一个念头从夏零的脑海中闪过。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去做一件事,既然来到这世间不能枉走一遭,为了苍岚,更是为了山逢。
夏零想着,从床上猛地爬起,穿好衣装向着外面奔去。
她的身影浸在了无边无际的雨幕里。

第八章.夜斩
细雨压弯了枝桠上的翠叶,将轻薄的花瓣抖落,沾在叶上的雨滴泛着星点的光,一如朝霞来临之时的露珠,又似天空中寥落的晨星。
冰冷刺骨的雨水自夏零发梢间缓慢落下,晨风吹过她的脖颈,席卷而来的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寒冷,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剥离开。
夏零的脑海内一阵恍惚,来到忘川之前的场景犹如放电影一般,历历在目。
“怎么?我们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
“哈哈,只要被我们发现,我们绝对不会让你跑掉的!”
那个熟悉的院子内,黑衣人们与她仅有咫尺之距,他们嘴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接着缓步逼近了她。
“像你们这种靠着滥杀无辜取得名利之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当时早已深知自己的潜入失败了,忽然对黑衣人狠狠地吼着,随即便转头向着门外跑去。
“跑吧,你能跑出这个院子的大门算我们输……”
她听了黑衣人的话后,扭头拼命地向前奔去,而身后的黑衣人们却没有一点想要追上来的意思,他们脸上也没有生怕她会逃走的神色。
她感觉到冷风呼啸着扑到面颊上,就像是一双寒冷的手在脸上拍打,头发随着风扬起,肆意飞舞。
这时身后的黑衣人们狂笑着举起暗统,将那深黑的口径对准了她。
她感觉到有一股凛冽的凉气穿透了身体,接着猛地栽倒在地上,片刻之间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刺入了灵魂深处,就像全身的血液被顷刻间烧灼,然后炸裂。
很快她的身体陷入了麻痹,意识也逐渐地从脑海中剥离,眼皮如同顶了千斤一般沉重,无边无尽的黑暗笼罩了自己。
就这样,她来到了一个地方,其名为忘川。
那是夏零的第一次潜入,还未来得及走出黑龙派便将自己的全部人生定格在了那里。
她死的时候眼睛一直未能闭上,因为她有愿望未了,那个愿望不仅仅属于她,更属于印刻在她心上的那个男子。
在无数次进入鬼门火焰的时候,耳畔不断地传来其他恶鬼的呻吟咆哮,那些声音在她耳中皆变成了黑龙派那一声声令人恐惧的笑声,永远地在她脑中回荡着。
明明已经来到了人间……为什么,这些在她脑海中仍然无比清楚……
夏零一边沿着山路狂奔着,一边用手紧紧捂着脑袋,她紧咬着牙,竭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将那些破碎的记忆驱出大脑。
此时那熟悉的房屋在她眼中浮现,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又到黑龙派的据点了呢……今夜可是她的最后一搏了。至于能不能成功,望天保佑。
她此次前往的目的不仅仅是拿走图纸,还要将地窖内的暗统盗走,如果没有暗统,黑龙派肯定就不会用它来继续害人了吧……夏零暗暗地想着。
细雨连续不断地下着,雨滴敲击在了房梁上,就像是在为她的到来奏响了颤抖的乐曲。
夏零攀上了一棵树,接着飞快地跳到了屋顶上,向下望去,只见两个满脸凶光的黑衣人在院中来回走着,他们的神情比上一次她来时看到的守卫要警觉得多。
她紧紧盯着院中来回巡视的黑衣人,不断地擦着自己手掌上的汗水,她没有办法,只能站在房顶上兀自等待,脑中思索着对策。
这时,她忽然看到底下的院子里躺着两个人,那两个人身穿黑衣,看面容便知道是她上次来时遇到的那两个守卫。
只见那两个守卫脸色早已惨白,面上的五官痛苦得几近扭曲,任由雨水在他们身上落下,他们都至始至终一动不动,看上去就跟死人一般。
难道上次因为她偷了图纸跑掉没能抓住,所以黑龙派一怒之下将两个守卫处死?夏零想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啧,黑龙派果然心狠手辣。
夏零咬牙切齿地向下望着,察看着底下黑衣人的动静,独自在雨中等了好久,却发现那两个黑衣人没有丝毫的松懈。
雨水已将她的身体冲刷了好几个来回,身上穿的衣服早已跟身体紧紧相融,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就像一樽在雨中独自伫立的雕塑。
对于自己的前来,夏零忽然感觉有些搞笑,自己既不会武功,也没有像神一样的法术,根本无法和黑龙派抗衡,还随时有可能死在暗统之下,她到底有什么资格来阻止黑龙派呢?
夏零感觉雨珠就像是泪水一般穿透了她的衣服和血肉,如一把利刃般划过自己的心口,使得自己的心口多出了一道伤痕,鲜血往外喷涌。
正在此时,房顶的底下忽然传出了一阵声响,瞬间将夏零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人的脚步声,以及黑衣人的喝问声,伴随着响亮的雨声,有些杂乱不清。
周围也传出了一阵吱呀开门的声音,夏零不禁向下望去,只见黑龙派的其他人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们身上穿的黑衣连成了片,恍若黑夜里的一团阴云。
难道……自己被他们发现了?夏零感到心头一震,心中暗自不妙。
不可能啊,她身上的衣服很自然地融进了夜色里,而且周围还有树木的枝桠和细草遮挡着,再加上身处房顶的视野盲区,普通人是无论如何也是发不现的…….
——难道是,又来了其他人?
夏零在房上小心地察看着,只见黑龙派的院子里果然又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身材高大,手握着一把利剑,正缓步向着前面的黑衣人逼近。
那个身影对她而言是说不上来的熟悉。
那正是……山逢!

夏零辨认出了来者是山逢,感觉心里一惊,她站起身子欲要从房顶上跃下,可底下的山逢忽然将视线转向了她的位置,似乎能够看见她似的。
山逢与她对望了片刻,忽然张开了嘴向她对着口型,似乎要对她说些什么。
从口型上看,夏零知道了山逢在对她说:“你别过来。”
“来者何人?”黑衣人们对山逢厉声问道。
“来问候一下你们!我的武功向来引以为傲,所以你们门派最好发动全部的人来见我!”山逢扬了扬手里的剑,视线扫过了面前的几个黑衣人,故作轻松道。
“这就是我们全部的人。”一位黑衣人斜睨着山逢应道,用手指向了身后的其他人,这些黑衣人加起来仅有七八个之多。
“人数真少,别到时候被我打得哭爹喊娘!”山逢冷冷道。
“别看我们人数少,但对付整个江湖的高手是绰绰有余!”最前面的那位黑衣人高声笑了笑。
“少拿自己跟江湖比,江湖中皆是光明正大之人,不像你们使用歪门邪道!”
山逢鄙夷地说道,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像是划破夜色的光,雨水沿着他的睫毛向下滴落,睫毛下的那双眸子里只有如铁一般的坚毅。
“那我们让你走不出这个门!”黑衣人们恶狠狠地说着,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暗统,对准了山逢。
夏零向下望着,皱起了眉,她这才发现整个黑龙派不仅只有一把暗统,而是人手一把。
而山逢望着面前的暗统,淡淡地笑了笑,随即拿着剑朝着面前的黑衣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去。
“此暗器,直线射中目标,无法改变方向……”
七八个人同时启动暗统,顿时空气中无数凛冽的光朝着山逢射来,瞬间交织在了一起,而山逢闪身避开了暗统的口径,奔到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身边,举起了剑。
剑锋在夜色中倒映着寒光,承载着细雨与冷风,在空气中划过了一道血光,鲜血如同蛇一般顷刻飞溅了出来。
那个黑衣人惨叫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中,随后,山逢又敏捷地抬剑砍向了另一个黑衣人。
“暗统的子弹是银针,呈透明状,轻微细小,在雨水中会减慢速度,且受风的控制较大,不能够逆风而行……”
山逢手起剑落,又有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雨水滴在鲜血上,晕开了几朵艳丽的花,随后花瓣顷刻破碎。
“暗统射程虽然远,但如果是近距离,那启动玄关会需要时间吧!”
有几个黑衣人看到几个同伴倒在山逢的剑下,开始慌了神,他们不断地按动着暗统的玄关,头上渗出了大滴汗水。
而山逢猛地一跃,手中的剑刃划过了一道如旋风般的弧线,扫过了清冷的空气,似乎能够将周围的雨滴一同斩落。
又有几个黑衣人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山逢的剑已被鲜血染红,血溅在他的衣襟上几乎快要凝固。
“——最后了哦!”
山逢的面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抬着剑向着仅剩的一名黑衣人奔去,那个黑衣人的面色早已吓白,他颤抖着用暗统射出了最后的一根银针,那根银针载着周围的风,似乎从山逢的脖颈上擦过。
山逢的动作忽然迟疑了,但他的剑锋还是斩落了那个黑衣人的首级。
顿时,所有的一切归于沉寂,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安静,仅能听见细雨打在地上的滴答作响。
鲜血汇聚成了河流,染红了整个院子以及半边的云天,大地上似乎只剩下了紧握着剑的山逢以及周围的数具穿着黑色衣服的尸首。
山逢缓缓放下了剑,高大的身影独 立在雨中,鲜血和雨滴在他身上夹杂着,细细的微风拂过,将他的发丝和衣襟吹起,他的那双明亮的眼眸似乎能够冒出火焰,就像是在血光中屹立不倒的英雄。
在一个寻常不过的雨夜,一位有些傻气的男人屠 尽了整个黑龙派,那些被江湖高手忌惮的、名为“暗统”的杀 人利器,早已重重地摔落在地上,逐渐被雨水淹没。
“山逢!”夏零看这一幕看呆了,但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猛地跃下了屋顶,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夏零,我做到了,我可以救,救他们每一个人,以及苍岚姐。”山逢看到夏零后露出了一个无力地笑,忽然跪倒在了地上,接着对她轻声说道,“我说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傻。”
“不要说了,山逢!你看上去好累,我们回去吧…….”夏零望着他激动的神情,也跟着笑了,她缓缓地走近了山逢,欲要拉住他的胳膊。
“不,夏零。”山逢忽然对他摆了摆手,神色忽然变得半悲半喜起来,“夏零,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夏零不禁后退了一步,感觉心头一颤,惊愕地问山逢道,“难道,你被暗统击中了?”
“抱歉啊,夏零。”山逢听了她这么问,颤抖地点了点头,用手捂住了脖子,面色逐渐变得苍白。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了夜空,伴随着一声震彻心扉的巨响,连绵的阴云没有一丝褪去的意图,随后将更大更细密的雨点向着大地倾洒而下。

终章.烟火
“——我要死了么?”山逢半跪在地上,将自己的剑插 在地上的泥土里,手勉强握着剑,用那把利剑支撑起整个身体。
细雨打在山逢的面上,四周如雾一般朦胧,面前的夏零在他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清风柔和地徐来,似乎能够让他的身体飘走。
夏零怔怔地望着他,眼眸似乎被什么东西氤氲,悲怆的浪潮此刻淹没了她与山逢,打在眼里的雨珠有些酸涩,让她感觉到一切都格外恍惚,一如她来到忘川之前的时光。
“傻 瓜!”夏零忽然像是情绪失控了一般,带着哭腔对山逢吼了一声,“你自以为学过一点点武功就可以那么任性吗?你对这些根本没有概念,还装出无所畏惧样子!”
夏零对着山逢吼着,她的声音和雨落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在愈发阴沉的虚空中久久回荡着。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重生,虽然躲过了之前犯下的错误,却也让这个男子永远地失去了。
“或许你说得对,我就是很傻吧。”山逢听后,面容上并没有一丝波澜,他淡淡一笑,无力地说着,“其实我这次前来,根本没打算活下来,我用平生的全部勇气……化作必死的决心。”
山逢的声音变得格外轻小,仿佛是风中飘扬的轻絮,被周围巨大的雨滴猛地砸中,接着落到地上的污泥中化为乌有。
“夏零,如果我不来的话,估计你也会这么做吧,对不对?”山逢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已经逐渐黯淡的眼眸里倒映着夏零的面容,有些朦胧。
“夏零,原谅我啊……从小一直拖累你,若不是我,你可能会有更加风平浪静的人生……所以,宁可拼上性命的事情,我来替你做。”
山逢的话语分外坚定,但每一句话却说得无比艰难,可以听得出他的生命已经渐渐地剥离飘散。
夏零再也忍不住了,原本在眼眶里盘旋的泪水此刻尽皆倾泻而下,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寒意和温热在她脸上混合交织着。
她想冲上去抱住这个男子,但空气中雨丝微微飞扬,好像形成了一道屏障,让她跟山逢的距离变得无法企及。
“可惜啊,无法等到武林大会为苍岚姐放烟花了……”山逢仰起头,望着阴云重叠的天空,略带遗憾地说道,在生命最后的片刻,他除了这点遗憾外没有一丝悲怆。
他在夏零的面前始终保持着傻傻的坚强与笑容。
“——你的这个愿望,我来帮你完成。”
这时,夏零望着他,坚定地对他回了一句,她的面上多出了几道被水划过的痕迹,不知是雨还是泪。
“谢谢了啊……”山逢听到她这句话,忽然咧开嘴笑了,他笑得是那样的率真,似乎永远都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他的话音还未在空气里落下,紧攥着剑的那双手忽然垂落了下来,再也握不住任何东西,接着身体也跟着倒了下去,视线望着天幕,眼眸缓缓阖上。
他倒下的身躯在雨里溅起了一片零落的水花。
细雨无情地打在了他的身体上,而他的面上似乎有柔和的光在潋滟荡漾。
夏零奔了过去,将这个男子抱在了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早已冰凉的胸膛。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也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注视他,他面上的雨珠似乎能够映照出旧时光的模样。
这个时候,院子的大门中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影,那个人影面上蒙着黑色的纱布,衣襟在雨中肆意飘舞,整个身体朦胧得似乎身在烟波雾里。
“温晴,你来了。”夏零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神色并没有半分惊恐,而是淡淡地对他说道。
“——愿望实现了?”温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来找你,为了将你从人间带走。”
“没错,实现了。”夏零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问温晴道,“我还打算过了今天之后去找你呢——照你说的,我是不是因为再次来到了人间,所以灵魂也会消逝?”
“是的,死后再来到人间的魂魄,因为吸食了人间的气息,便无法到忘川进入轮回。”温晴点了点头应道,“不久之后,你将灰飞烟灭,但是你可以选择一种在人间消逝的方式,可以减轻消失的痛苦。”
“真的吗?”夏零听了,忽然挑了挑眉,“如果我想把自己的灵魂放到烟花里,跟烟花一同飞上天空炸裂,不知你可否做到?”
“可以。”温晴缓缓地回答,“但是你如果选择这样的消失方式,会更加地痛苦,因为每放一次烟花,你的魂魄就会跟着爆炸一次,你用脑子想想,如果你的身体被硬生生地焚尽、炸开是何等的痛,这可比被鬼门火焰灼烧要痛苦千百倍。”
“痛无所谓,我就想要天空中那绚烂的一瞬,跟烟火一样。”夏零笑了笑,她的视线转向了浩渺的云天,似乎她的眸中能够装下千秋明月。
“你不是说过,每个烟火里都住着一个魂魄吗?纵使顷刻间爆炸,也会让人看到它的绽放……而且我会履行山逢的承诺,为苍岚绽放烟火。”
夏零笑着说道,头顶着渺远的云天,有一束光忽而从她头顶上倾泻而下。
此刻,天空中的雨丝已不知何时平息了下来,几道晨曦的微光轻柔地洒下,将覆盖着的阴云切割得支离破碎,蒸腾的水汽像是化作了烟雾,在晨暮中袅袅升起。
“好。”温晴面上露出了一丝复杂,他将头转向了这个坚定的女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过去,这世间再也没有了那个叫作夏零的女子,仿佛从未来过,就这么逝了。
在武林大会上,所有前来的人皆高昂着头紧紧地盯着天空,面上皆露着不可思议。
天空中,无数的烟火徐徐升起,那些烟火在原本单调的天空中簌簌展开,好似绽放的旖旎繁花,氤氲着夺目的光晕,将整个中原顷刻照亮,令天地为之失色。
所有武林中人皆惊呆了,那空中燃烧的一簇簇璀璨的光,似乎胜过了他们行走江湖看到的万千山川光景。
每一束烟火绽放之后,好像都能依稀看见有一个灵魂在高声欢笑。
就连烟火炸裂后寥落的火花,也好似漫天星光。
而苍岚望着空中被烟火映照的浅芒,手中却紧紧地捏着一张字条,有一行娟秀的字在字条上印刻着。
“那个为你送来烟花的男子,他叫山逢。”
苍岚看到后,微微笑了笑,烟火通明的光芒在她轮廓上沉浮流动。
山逢,那个如画一般的男子......她怎会忘记呢?
当年他送给了她一朵淡蓝色的花,她直到现在都悉心保存着,对她而言,那朵花的每一片花瓣上都述说着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话。
待烟火落下之时,陨落的火星走过了一道缓慢孤独的长路,恍若黯淡的流星划破了天际。
就像一些乐章,一旦开始,便是曲终人散。
寂寞的忧伤,掠过天空,短暂的耀眼中,悄然灰暗,而那份璀璨却在苍岚的心中成为永恒。
而不远处,蒙着黑色纱布的温晴静静地伫立在一片寂静的虚空中,他细细地回味着夏零的话,低下头叹了口气。
夏零这么做,究竟值得吗?啧,人类的情感真复杂啊。
他不懂,至始至终都不懂,但纵使这样,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紧紧地扼住了一般,满腔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静默了许久,温晴才转身缓步地离开了,夏日灼热的风从他脖颈间擦过,空中的朝阳似乎敛尽了光芒,烧灼了天边的云霞,覆在他的黑色纱布上,熙熙攘攘的热闹人声在他的身后回响,汇聚成他从未体味过的人间烟火。
为什么,纵使自己看不见,也能感受到所谓的“光”?
回到忘川,他静静地望着从奔涌河流彼岸升起的黑色太阳,太阳的周围,绵延的阴云铺张万里,他的心中猛然有了些许悲怆。
静静时光,兀自一人,经历了数载年头,不知人间过去了何许岁月……
他真的习惯了么?
如果能有幸,他还是想要看看人间的太阳。

总是在离别以后
才想再回头
不管重新等待多寂寞
夜空那幕烟火
映在我的心底
是无穷无尽的永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