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不凋花（4） 请吻我的眉间
在对立扶住她之前，光的脑海里只有昨晚小猫死前的眼神。
让她想起自己——活得毫无意义的自己。
离开父母有多久了？她不知道，因为想不起来父母存在于自己记忆的哪一角。她知道他们爱她，她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无论是对谁。父母也好，师长也好，同学也好，对她而言都只是雨中倒映天空的水面，下一刻就会支离破碎。在昨天到来之前，她不在乎任何人。
哪怕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去在意谁。“爱”真是个美好的字眼，充满了热情与动力，就像生命因为它就有了意义。
如果能告诉谁“我是为了与你相遇才诞生于世的”.......
这种事一定很幸福吧。
可她只是一片孤岛。她没法爱任何人。
她想要逃离这样的生活，这种空洞的生活。她相信自己有这样的潜力。
从沉默的孩童成长为班级的透明人，习惯了对他人的示好和流言都置之不理，最后考出令他们望尘莫及的分数来到这里……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什么都没有改变。入学的破冰仪式破不开她周身的南极洲，在无视了所有的课后邀请后，她甚至记不住任何一位同学的名字。
只是，当她在雨中撑伞迷茫于街头，看到那只墙角里的小猫望向她的模样，她突然想到了一无所有的自己。
她走到小猫面前蹲下来，用伞遮住下坠的雨点。这只瘦小的幼崽大概是在不久前被遗弃了，那洁白柔顺的毛有些凌乱，但还不脏。只是它好像很没精神，甚至没有力气叫唤。她就这样看着这只小猫很久，最后终于把它抱进怀中。
她迷茫的瞳孔中逐渐有了焦点。她问：
“你也和我一样吗？”
猫咪虚弱地舔了下她的手指。
她不能把它带回宿舍，只能把它放进一个旧纸盒，在里面铺好了塑料与棉布，放到避雨的地方。
那时，她还没发现小猫的异常，回到寝室后倒头就睡。到了第二天，当她发现小猫连吞咽食物的力气都没有时，她开始四处求援。
她第一次感受到“不想失去某物”的痛觉。仿佛这只小猫就是她自己，即将无知而痛苦地去往未知的世界。
如果不能爱别人……至少请让我能爱自己。现在我宁愿放弃曾经想要的一切，所求的仅仅是能爱我自己。
可她没有想到，就在她打算放弃那个荒谬的愿望时，命运恶趣味地把她最渴望的存在丢到了她的面前。救猫时，她遇见了那个特别的女孩——虽然她应该叫她前辈。
她为什么……如此特别？是神态？是气质？还是……
干练却不失美感的黑色穿搭，显得可靠的黑框眼镜，及腰的纯黑长发，丝绸般的白皙皮肤，以及那张令光怦然心动的面容……太奇怪了，光从没这么清晰地记住过谁的样貌。
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
她从未如此确信过——这种感觉，就是她想要的爱。
对立……她叫对立。
冷淡至极的光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难怪她的舍友会如此惊慌——那个在她看来无欲无求的冰雕人昨晚突然性情大变，在笔记本连着的好几页纸上写满了对立二字——在这个学校里，谁都知道这朵高岭之花的名字，换你也会想着报案处理吧。
好想再次见到她。但至少现在，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昨夜，光戴着口罩，抱着小猫，缓步走在路边。川流不息的车辆在她身边飞驰而过，好在这场夜雨没让灰尘大显神通。
雨匆忙而至，也草草离去，像是匆忙吻了她的鼻尖，却不给她半分留恋的机会。当她走到宠物医院前时，她犹豫了。
三千块，对她而言是两个月的生活费。为了一只很可能救不活的小猫，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端详着怀里的白毛团子，脑海里闪过那些抱住自己的双腿等待黎明的夜晚。
在那些日子里，她觉得自己只是一副尚有余温的尸体，被抛弃在人群之外的尸体。
“你也和我一样吗？”
她早已干涸的泪腺久违地开始湿润。
“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没有用对立给的钱。治疗的开始，七百块的开销，对于没有经济收入的她而言，这也是很大的一笔支出。她决定明天不吃饭了。如果说先前还有一点残留的热情存在的话，现在她的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疲惫——无论是它的，还是她的。
所以当医生告诉她已经尽力了时，她心中也没起什么波澜。或许命定如此，她想。她只是安静地抚摸着小猫的后背，希望它死去时没有痛苦。望着窗外滚过玻璃的水珠，她呆呆的问小猫：
“你也和我一样吗？”
和我一样孤独，无助，被命运困在绝望的牢笼里吗？
你曾被谁爱着吗？你曾有一瞬……沐浴在幸福的阳光下吗？
多希望我们都可以等到阳光突破云雨。
“对不起。”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道歉，只是为了一只无关紧要的猫咪——一只不过是她在路边捡到的、即将死去的猫咪。
小猫似乎想舔她的手指，但最终，没能成功的它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
光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她想抬手，酸痛的肌肉几乎要吞没她的意识，四肢像被抽空了力气。这份无力感如此猖狂，仿佛命运正在嘲笑她——你还在做什么梦？
你的每一个愿望都终将被这世界抹除得干干净净。
原来拥有什么的感觉如此温暖。原来一直被她忽视的孤独会如此寒冷。原来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曾有一瞬回应过我。
哪怕只是请它们轻轻吻一下我的眉间。
只是我以为这些都没关系。
原来失去的感觉就是这样啊。
她想着，眼角莫名有些湿润。
PS.封面找自lofter，是ロベリア太太的粮
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