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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哲学 #199|我为什么不是缸中之脑?

2019-04-30 17:14 作者:Arinor  | 我要投稿

在电影《黑客帝国》中,男主角尼奥服下了墨菲斯手中的红色药丸,醒来后发现自己正泡在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中。原来,机器人已经奴役了人类,它们把人类整整齐齐地装在培养皿中,用计算机营造了一个虚假的世界来欺骗和安抚我们的心智,而我们的身体则变成了为机器人提供能量的生物电池。

《黑客帝国》的这项设定,源于一个名为“缸中之脑”的哲学思想实验:

设想一个人被一位邪恶的科学家做了一次手术,大脑被从身体上摘下并放入一个培养皿。神经末梢同一台超级计算机连接,这台计算机使得大脑的主人具有一切如常的幻觉。人群、物体、天空等似乎都存在着,但实际上这个人所经验到的一切都是那台计算机传输到神经末梢的电子脉冲产生的。——让我们进一步设想,其实从来没有什么邪恶的科学家。宇宙恰好就是管理一只充满了大脑和神经系统的培养皿的一台自动机,它向我们提供了一种集体幻觉……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说或者想“我是缸中之脑”呢?



说起“缸中之脑”,网络上已经有大量视频介绍这个思想实验了。其中,有不少视频都会介绍,这个思想实验出自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的著作,《理性、真理与历史》。事实上,普特南本人在书中所持的观点,其实是认为缸中之脑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是缸中之脑。然而,大部分介绍视频都没有向观众说明,普特南这么说的理由是什么,我们为什么不是缸中之脑。这种情况就有点像“薛定谔的猫”。薛定谔提出“薛定谔的猫”,原本是为了说明量子力学思想中存在的荒谬之处,结果后来,“薛定谔的猫”却成了展示量子力学魅力的一个最著名的“量子奇谭”,与薛定谔的意愿背道而驰。缸中之脑也是一样,普特南讨论了缸中之脑,并论证了“我不是缸中之脑”,但是流行文化只记住了前半段,却没有记住后半段,让缸中之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哲学奇谭”。

要理解普特南的论证并不容易。我们先从一个同样经典但是比较简单的问题开始说起: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乍看之下,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好回答。作为比照,我们同时提出另外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先有火柴,还是先有打火机?网络上一个常见的说法是,打火机的发明其实是要早于火柴的。但其实这是值得商榷的。事实上,如今常见的红磷火柴发明于1855年,而当代意义上的打火机则是1917年发明的。当然,如果你不服这个答案的话,接下来可能会深究“火柴”和“打火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毕竟几百年前的火柴和打火机,即便有,跟现在也是很不一样的。但一般来说,不管我们怎样定义“火柴”和“打火机”,回答“先有火柴还是先有打火机”的问题,都需要以考察火柴和打火机的历史为前提。在哲学上,我们管这种问题叫做是经验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办法通过对问题进行分析而得到答案。

第二个问题是,先有三岁小孩,还是先有四岁小孩?我们马上就能回答:先有三岁小孩。因为对于每一个四岁小孩来说,他一年前都是三岁小孩,所以总是先有三岁小孩,后有四岁小孩。由此我们能看到第二个问题和前一个问题的不同之处。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需要去考察三岁小孩和四岁小孩历史上到底谁先出现。我们只需要充分理解题目的意思,就能够得到问题的答案。在哲学上,我们管这种问题叫做是先验的,意思是回答它不需要借助经验知识。

对照这两个问题的回答,我们现在就能回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了。答案是先有蛋。理由是,蛋和鸡是同一个个体的先后两个不同状态,一只鸡还没孵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只蛋,所以对于任意一只鸡,总有一个时间上在先的蛋,因此,先有蛋,后有鸡。与前面“先有火柴还是先有打火机”的问题相比,对“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回答是先验的,因为我们不需要真的去考察蛋和鸡到底谁先出现。但与“先有三岁还是先有四岁”的问题相比,它又没有那么先验。因为它以特定的生物学判断为前提——也就是蛋和鸡是同一个生物个体的不同阶段——而生物学知识是经验的。也就是说,“先有蛋”的判断虽然主要是概念分析的结果,但它也以特定的经验知识为前提。


现在,让我们回到“缸中之脑”。普特南论证“我不是缸中之脑”的方式跟我们论证“先有蛋”的方式是类似的,有了“先有蛋”的铺垫之后我们理解起来就方便了。首先,如果我是缸中之脑,那么我必须能够思考或者谈论那个充当培养皿的缸,否则我们就不能理解或者有意义地说出“我是缸中之脑”。然后,如果我能够思考或者谈论缸,那么这个缸必须与我的思想或者我的话语是有关系的,否则我们谈论的到底是什么呢?在普特南这里,思想和思考对象之间的关系是因果关系。然而,根据“缸中之脑”思想实验的假设,与我的思想有关系的外部事物只有超级计算机通过电极给我的大脑提供的电信号,而那个培养皿,那个缸,跟我的思想,彼此之间不会发生任何关系。因此,我们不能思考或者谈论缸,也就不能理解“我是缸中之脑”。这样一来,我们就会发现,“我是缸中之脑”的思想或者话语是自相矛盾的。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是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缸中之脑”,还是通过语言提出这个问题,答案都只有一个:我不是缸中之脑。

在读完普特南的论证之后,有的读者会产生疑惑,提出说我们可以稍微修改一下“缸中之脑”思想实验:当我们想要了解缸的时候,让超级计算机以某种方式检测缸的状态,然后再通过电信号反馈给我们的大脑。这样一来,我们的思想跟我们的大脑所在的缸就是有关系的,普特南的论证就不成立了。——的确如此,只要我们能够以某种方式感知外部事物,那么在这种意义上的缸中之脑就是可能的。但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偏离了原版“缸中之脑”思想实验。事实上,普特南不大可能会反对这种新版本的缸中之脑,毕竟,我们的大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缸中之脑,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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