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报丧人之死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阿克曼族的领地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阿克曼人的广场正在进行一场血祭——为了从占卜中得到好的预言。
人族少年的手被铁镣锁住拉入空中,她的正下方跪坐着一位白发血瞳的少女,血祭开始后,少女将沐浴少年的血,并从中窥视即将发生的事情。
白发血瞳的少女从怀中取出一张卡牌,置于眼前细细的凝神观摩。
“没救了吗?”
她小声的嘀咕,头上的少年或许听见了什么,铁链发出咔咔的声响。
她窥视了少年的命运,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她生来就有占卜的天赋,也明白命运一词代表的沉重,即使进行了血祭,也无法改变本来的结果。
祭祀们开始吟唱起咒语,少女头顶传来一声惨叫,一滴又一滴的血像雨一样的落下。
这是最恶毒的秘术,被施术的人的皮肤会想被钉入钉子一般的破开口子,血液便从中流出。施术着会精心控制血液流出的速度,不能太慢,否则血液会凝固,受礼的人不能接受凝固的血——施术的人这么认为的。也不能太快,血液如果倾盆而下,就会溅到其它的地方,受礼的人必须完整的接受另一个人的血液——这也会影响到占卜——他们这么认为的,所有的阿克曼族都是这么认为的——除了占卜未来的白发血瞳少女。
少顷,少年的痛苦的惨叫停止了。并非痛苦结束了,而是被施加了静默咒语。
血一滴一滴的落下,少女的白发被染成了红发。
她今天扎着双马尾,发梢长至腰际,她被发现有占卜的天赋后就一直蓄着长发。如果头发短一点就好了,此刻的她想,头发短一点,只需要更少的血就能染红,或许就能救他一命了。
她抬起头,头发中的血顺势流到了脸上。少年已经不在挣扎了,血侵染了他的衣物,已经无法从中辨认他本来的面目了。
少女疏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光点,它在浑身是血的少年身上显得更外耀眼。光点是从少年的眼睛里发出,那是混合着血的眼泪。
那眼泪并非因为痛苦导致的,而是更深邃的绝望,他的血要流尽了,但少女身上还要很多的空白没有被血填满。空白的地方,将由一旁笼子中、同样身为奴隶的、少年的同伴来填补。
年龄稍大些的奴隶用战栗的手安慰年纪稍小的奴隶。
“换祭品!”主持仪式的大祭司喊道。
一个阿克曼人用钥匙打开了笼子,另一个阿克曼人跟着走了进去。年龄稍大的奴隶用身子挡住了年龄稍小的奴隶,先进去的阿克曼人顺势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并示意后面的阿克曼人跟上——他们希望祭品是更年轻的血液。
“已经够了。”
正在抓奴隶的阿克曼人将目光看向祭祀台上。
“剩下的,由我来解决。”白发血瞳的少女缓缓的说道。
所有的阿克曼人都注视着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她从怀中缓缓的拿出一张卡牌。那是一张空白的卡牌,是从她灵魂中诞生的武器。
卡牌的四边都很锋利,少女用她割开了自己的腰身,让那里染上血。紧接着划破自己的大腿,划破自己的小腿,划破自己的脚背。时间在阿克曼人的注视下不急不缓的流淌——她终于浑身是血了。
笼子中的奴隶用她不懂的语言向她道谢。她洗切了手中的牌,抽出其中的一张来窥视笼中奴隶们的命运。
到底还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她想。
祭祀上前仔细的检查了她头上的角和她的眼睛,它们本来的颜色也是红色,祭祀要确定它们是否顺利的染上了血。在确认没有问题后,浑身是血的白发血瞳少女被装进了一个酒坛模样的容器里,容器不大,她得抱腿而坐,才能不被器壁挤压。
接下来的时间,瓶口会被密封,她会被静置在黑暗中三天三夜,而后带着吉利的预言归来——所有阿克曼人都是这么想的,除了被装入瓶子中的她。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大部分的时间里,少女都在沉睡。身上的沾染的血大部分已经凝固,变成血痂脱离了。
木桶开始摇晃起来,她将被带入王宫。少女每次醒来都会忘记时间。
她将其称为星期零的郊游。
去王宫的路上有很多阿克曼人围观,银发血瞳的少女通过木桶的缝隙看到了他们雀跃的笑脸。
渡过护城河上的吊桥,城堡有一扇很大的门。阿克曼人是高大的种族,一般而言,银发少女接近人类的体型因为无法成为战士,是会被人群冷眼相待的。
城门外的身着铠甲的骑士们向抬着少女的祭祀问好,祭祀一一隆重回礼。
“你的老师。”一个骑士说,“她在位的时候,阿克曼族与血族的关系相当紧张。她一步步用错误的预言让我们与血族交恶。”
少女透过缝隙看向骑士的眼睛,骑士的眼睛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
“最后不得已,我们杀了你的老师。”骑士继续说,丝毫不在意祭祀握紧的拳头。“当然,我们阿克曼族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结盟,我们是天生的战士。但我无论如何也想干掉你的老师,她曾在我的成人礼上预言我难成大器,但现在我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十二骑士。”
“没事说点好听的,不要步了你老师的后尘。大~祭~司~。”
他不怀好意的拍着祭司的肩膀,力道使木桶都晃了起来。
祭祀隆重的向十二骑士行了一礼,便继续抬着木桶向宫殿的深处走去。
从进入宫殿后,少女便重回了黑暗之中。宫殿里没有点灯,阿克曼族是厌恶光芒的种族。
少女数着祭祀步子,无论多少次,她都惊讶宫殿的规模。
颠簸持续了一会就停止了,木桶被放在地上,外面的人则用斧子劈开了桶顶。
身边的人利索的收着木桶的碎片,银发少女眯起眼,但意料中的强光并没有到来。
眼前有着一块巨大的轮廓阴影,他身上的铠甲随的他的呼吸嘎嘎作响。
“吾,想要你的预言。”阴影说,伸出巨大的手臂停留在银发少女的眼前。
阴影伸出了一根手指撩起她被血染红的白发,露出了白发下象征着阿克曼人的犄角。
“吾族的战士,竟然已经羸弱到了这个地步。”
“回陛下,此子拥有窥视未来的能力,寿命体格不足常人一二,因此无法继承战士的宿命,还望陛下海涵。”
“我可怜的子民。”巨大的阴影用手拂去了银发少女脸上的血痂,“说出你的预言吧。”
银发少女从怀中取出一叠牌来,打散置于膝前。
“你想知道什么?”
“阿克曼族的族运。”
巨大的阴影说。
少女缓缓的抽出一张牌,她的肌肤感到一阵刺痛。
为了这次占卜,她的族人将人类的血泼洒在她身上——他们认为献上祭品就可以得到好的占卜结果。
“倒立的the world,阿克曼族将会被颠覆,时间……”少女从膝前抽出另一张牌来。“在1千年以后。”
“你的名字是?”巨大阴影轻描淡写的问道,对她的预言置若罔闻。
“幽鬼兔。”
“幽鬼兔,我可怜的子民。”巨大的阴影说,“人类是一种喜好争斗的种族。她们频繁的发动战争,而战争必然带来伤亡。在人类中,有负责专门传递死讯的使者,他们叫什么名字?”
“报丧人。”幽鬼兔说。
“是的,他们传递死讯,但死者的家属会将他们视作灾厄的使者。遇到通情达理者尚且幸运,但多数报丧人都会客死他乡。”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是报告了坏消息。”巨大的阴影说,“讽刺的是,报丧人十不存一,死亡率比战争还要高。但人类的国王并没有禁止这项职业,也没有制定保护报丧人的规则。幽鬼兔,这是为什么?”
“因为得到噩耗的人需要发泄的对象。”
“我可怜的幽鬼兔,”巨大的阴影说,“那么得知国家噩耗的人,又会找谁倾泻自己的愤怒?”
“我。”幽鬼兔说。
“逃吧,我的小兔子。”巨大的阴影眯上了眼,大殿黑暗深处传来了冰冷的拔剑声。“但我姑且问你一句,你能预言自己的死期吗?”
幽鬼兔从膝前抽出一张牌来。
“正立的the chariot,这是一场挑战,我死期未至。”
幽鬼兔猩红的眸子并没有激起劫后余生的波浪,她想起了三天前成为祭品的男孩。
是不是只有将死之人,眼睛才有那般夺目的光彩?好想像那样死一次啊,幽鬼兔想。
她继续从牌堆中抽出一张牌来,看来我会活到千年之后。这显然不是一个阿克曼人的寿命。
看来活着总会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幽鬼兔想。
“动手吧。”巨大的阴影说。
大殿处的阴影纷纷向她袭来,少女抬头望向天际,手握巨剑身着铠甲的骑士们却遮住了她所有的视野。
“抱歉,你还不能死在这里。”
苍穹被撕裂,幽鬼兔被一只手环抱着在地上翻滚,她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嘎嘎作响。
抱住她的是一位穿着青衫的少年,很难想象这个时代会有不穿铠甲的人。
“我想死在这,”幽鬼兔说,她顿了顿“但我的预言不允许。”
“我也不允许。”
“我们初次见面?”
“是的。”
“那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解释起来很麻烦。”青衫少年说,“我得带你走。”
“很轻松,要带走我。”幽鬼兔说
“你知道我?”
“牌告诉我的。”
大殿中穿着沉重铠甲的人似花般展开,将二人围在其中。
“可能有点颠簸,”青衫少年说,从怀里拿出一张卡牌来,“聚集的祈愿将成为新的,光芒闪耀的道路吧,飞翔吧,星尘龙。”
青衫少年将她放在龙背上,继而从腰间的拔出一把通体漆黑刀。
“原创之黎明。”巨大的阴影说道,少年召唤出来的龙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幽鬼兔借由这束光芒第一次看清楚阴影的脸——壮如高山,似羊似牛的浑身鳞片的黑色怪物。
“我今天就要带她走,”青衫少年说,“你们可以试着留住我,但我只喜欢她死气沉沉的眸子。”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幽鬼兔想。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王座上的人说。“这可不是吾一族的命运被牵动。”
“这是一部分,是我不得不完成的一部分。”少年说。
“放他们走,”王座上的人说,“我的勇士们,平息你们的怒火,对阿克曼一族而言,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没有比死亡更残酷的事,不要在此白白牺牲。”
“是个好国王。”少年说,言辞间并无嘲弄之意。
银色的巨龙振翅而走,大殿的阴影中走出数位浑身煞气的骑士。
“他就是那位大人?世界树预言的天选之子?”十二骑士中一位鬓发斑白的骑士说
“哼,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有的救世主。”
“我族的好几门奴隶生意都被他毁在了他的手里,分明是我族的灾星。”一位年轻的骑士说。
“不能这样算了。”方才拍大祭司肩膀的年轻骑士附和道。
“我们阿克曼一族自降生起便在荆棘中挣扎求生,今日的不战而退恐难以让子民满意。”
“陛下,请下令。”
王座上的人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在空中写下一个“弑”字。
骑士见状纷纷行了个骑士礼,然后像雾一般的散开了。
银色的巨龙乘着幽鬼兔和少年飞向天际,天色以至傍晚,但幽鬼兔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明亮的天空。
“阿克曼族人领地还是那么乌烟瘴气。”
幽鬼兔寻声望去,一只白色的鸽子正立在她的肩头。
“哈喽哈喽,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鸽斯拉。”
“幽鬼兔。”
“真是可怜,”鸽斯拉说,“阿克曼族的人还是喜欢把血往人身上泼吗?”
幽鬼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喂喂,”鸽斯拉对着一旁的少年叫道,“快给她洗干净,我是素食主义的鸽子,不喜欢血的味道。”
“我也不喜欢。”少年说着,蹲下身来在龙背上划着法阵。
“你会元素魔法?”幽鬼兔问道。
“会点皮毛。”
“刚才救我的时候,又用了附魔魔法。”
“嗯。”
“你会两种魔法?”
“嗯。”
“我一直以为是传说。”
“传说往往是真的。”少年说。
少年向法阵中投下一枚种子,种子迅速的发芽抽出枝干并盘曲,不一会就有了澡盆模样,澡盆中心刻着一个法阵,从中源源不断的溢出温热的水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鸽斯拉装腔拿调般的大吼大叫道,“快点别过头去,你准备要看妙龄少女沐浴吗?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我没那个心思。”少年说到,“但,换洗的衣服怎么办?这件衣服已经没法穿了。”少年指着血迹斑斑的衣服说到。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鸽斯拉说道,“撒撒,准备入浴吧,小兔子,我会盯住男生们的。我的话不用担心,我姑且也是女孩子。”
少年缓缓的走向银龙的脖颈盘坐下来。
“往后我会跟着这个小女孩旅行?”银龙说。
“嗯。”
“感觉无趣的日子要开始了。”银龙说。
银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少年不在接话,银龙自讨没趣后也别过了头。
“稍微慢点也没关系。”少年说。
“回去太晚,白会担心的。”
“我知道,”少年说,“但幽鬼兔还需要时间,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洗完澡。”
“呜~,你连什么时候洗干净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银龙说,“果然,都说人类是一种很色情的物种,你小子,果然偷看了吧?”
“她洗澡的水是我的魔力制作的,我的魔力会根据每次的污垢的数量调解产水量,大概还需要十来分钟。在此之前,麻烦您飞慢一点。”
“你对魔法的天赋还是那么令人乍舌。”
“刚才你提到了色情……”少年说,“那么……龙族与人族相比是怎么回事?”
“鸽斯拉说过吧?我不是这个世界的龙。”银龙说,“所以这个世界的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
少年点头附和。
“但龙族应该没有人族色情。”
“……”
“你想想,人族在看见同族的裸体就会面红耳赤吧?”
“大部分人是的。”
“倒不如说像您这种不近女色的人很少见。而我们龙族本身就没有穿衣服的习惯,所以就算看见同族的裸体也能淡然处之。”银龙说,“从这一点来说,人类看见同族的裸体就面红耳赤,所以人族比起龙族,可谓是色情的不行。”
“或许吧。”少年说。
“但这也算一件好事,现在瑟荼大陆上的人类数量可谓是傲视群雄。”
夜色降临,银龙身下的山峦轮廓模糊了起来。
鸽斯拉探头探脑的移到了少年身前,
“你们男生就喜欢谈论这些东西?”
“sodayo。”少年说。
“连你也会念叨那个世界的语言了?”鸽斯拉用翅膀扶着额头,银龙惊讶于它的翅膀竟然那么灵活。
“偷听人说话可不是好习惯。”少年说,继而将视线放到银龙身上,“抱歉,你是龙,不应该和我混为一谈。”
“哪我还是鸽子,”鸽斯拉说,“也不该用你们人类的道德去规范吧?”
“你承认偷听了?”少年说。
“那自然是没有,”鸽斯拉说,“但鸽子的眼睛和耳朵都很灵敏,就算刻意的不去偷听,也没办法滤掉。”
“姑且问一句,为什么飞了这么久?”鸽斯拉继续说到。
“阿克曼族的领地有很浓的瘴气,我们暂且不论,身为兽人的白很难抵抗,所以把白放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这个时间,应该快到饭点。”
“很快就到了。”
“哦,对了,小兔子换好衣服了,快来帮我参谋参谋。”鸽斯拉说,“虽然你的品味有些乏善可陈。”
幽鬼兔缓缓的向三人走进,沾满血污的铠甲被换成了黑色的长杉,衣服上绣满了艳丽的花丛,头发仍扎着双马尾,堪堪露出头上的犄角来。
“我试着给她换了其它发型,但换来换去还是感觉双马尾最适合她。”鸽斯拉说,“衣服是那个世界的东西,和你身上的一样,被叫作和服来着。”
“衣服,很漂亮。”幽鬼兔说,“但感觉轻飘飘,让人有些不安。”
“女孩子就应该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鸽斯拉说。
“或许吧。”幽鬼兔说,她猩红的眸子却又暗了下去。
“到了。”
远处的山峦有一丝火光蹿起,银龙小心翼翼的停摆下去。
“呜哇~,欢迎回来。”
少年将幽鬼兔轻轻的扶下龙背。
“没受伤吧?”
“没有,让白担心了。”
少年摸了摸其名为白的少女脑袋,幽鬼兔注意到她长着兽人族特有的耳朵。
“这位就是主人提到的阿克曼人?”
叫白的兽人大方的伸出了右手,幽鬼兔发现她身上有象征奴隶身份的烙印魔法
“幽鬼兔。阿克曼族。”幽鬼兔说。
“白,是个兽人。”白说,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吾辈不是他的奴隶,但他是吾辈的主人。”
幽鬼兔思索其中的要点。
“兽族,猫种。”白说,继而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不是狐狸。”
那双耳朵的确更像狐狸,幽鬼兔想。
“你该怎么称呼?”幽鬼兔转头把目光投向少年。
少年正在吟唱咒语将银色的巨龙收入卡片。
“这张卡片与你有缘,唤作星辰龙,无需咒语,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回应你的心意。”大法师将卡片递给了她,“至于我的……叫我大法师就可以了。”
“没有名字?”
“没有。”大法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