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联盟官方小说《破败之咒》第七章
第七章
卡玛维亚，阿洛维德拉
国王和众军返回阿洛维德拉时，一路上气氛凝重。在卡莉丝塔眼中与葬礼游行无异。
王后重病的消息已经传到都城，众人围聚如堵，似乎全城人都出来迎接他们的回归。
在庶军的护送下，载着王室夫妇的御辇穿过巍峨的砂岩城门，沿着主干道前往王宫。大街小巷之中，百姓们摩肩接踵，连广场和屋顶都全部站满。人人神色黯然，一言不发。御辇前撒满了橙色花瓣。依照习俗，这种花象征着对先灵的祈求，希望他们能保护和治愈伤员病患。路面上花瓣纷纭，连石板也变得有些滑脚，看上去好似一笔重彩，从城门一直延伸到王宫，着实壮观。卡莉丝塔知道王后深受百姓爱戴，但此刻眼见这种潮涌般的爱意倾泻还是令她震撼。人群的数量似乎更胜佛耶戈的加冕仪式和她祖父的葬礼。
随驾前往桑托拉斯的骑士团在抵达都城之前便已经与庶军分道而行，骑马返回各自的城垒。临行前，他们都向国王致以慰问，尽管佛耶戈充耳不闻。最后离开的是铁之团，他们的铁堡离阿洛维德拉不过半日路程，坐落在一片巨崖之巅，嵌于绝壁，坚不可摧。由于地势险峻，铁堡在建成之后数百年都从未遭到围城之困。也正因如此，铁之团与烁银王座之间的联姻可谓举足轻重。
卡莉丝塔看着赫卡里姆策马离开。他们将在一年内完婚。虽然现在她对赫卡里姆不再是一无所知，但也不敢说自己已有十足的了解。他似乎是个正人君子，确实魅力十足，才干过人，显然也颇有政治手腕，这一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却也让她产生戒心。
应军护送御辇穿过都城，直到顶着棘刺的高大宫门在他们身后訇然合拢。
“请吩咐，将军。”莱卓斯的语气与他平时对其他贵族说话时一样，谦恭而又平淡。两人之间出现了一种距离，一种几天前还不存在的距离。
卡莉丝塔道：“让庶军加强宫中防卫。”她听到了自己声音中的冷漠——那是贵族对奴兵说话的口吻，而她对此深恶痛绝。尽管如此，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尽量不去在意。此刻她肩负重任，不会被她不愿承认的感受所干扰。
“遵命，将军。”莱卓斯行过礼后，转身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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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莉丝塔在寝宫外来回踱步。最近她连日如此。有时候，她坐下来凝视远方，思绪纷乱，在焦虑和内疚之间备受煎熬。有时候，她坐在门外那些并不舒适的金色椅子上，断断续续地打瞌睡。但大多数候，她都是在踱步。
门口安排了多名侍卫，时刻保持警惕。几个小时过去了，侍卫换了又换，换了又换，而卡莉丝塔仍然坚守在原地。仆人们往来穿梭。一个个低着头，端来饭菜、清水和毛巾，然后把被汗水浸透的床单和没动过的食物碗碟撤走。
数十名方士、医师、沥血师、药师、巫师和祭司先后抵达。比较幸运的那些挠着头走出来，一面小声嘀咕。其他人则是被丢了出来，在国王的咒骂声中落荒而逃。没人能够阻止毒素缓缓地夺走王后的生命，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寻得解救之法的机会也越发渺茫。
卡玛维亚历代国君数百年来收集的魔法器物全都无济于事。每一天，佛耶戈都会在伊苏尔德沉睡的几个小时里到库房中竭力冥搜，翻遍先王们赢来的战利品，搜寻任何可能挽救王后的线索，最后却一无所获。
整个阿洛维德拉都在为伊苏尔德祈祷。城中的大小庙宇充满了祷告者的身影，乞求先灵让王后康复。王宫门前每天都摆着鲜花和花环。卡玛维亚的所有王公贵胄和骑士团都致信慰问，希望王后早日康复，只不过这些文字全无寻常百姓那种发自肺腑的真情表达。社会底层之人对王后的爱戴，远非王公贵族所能及。
寝宫中传出王后的叫声，止住了卡莉丝塔的脚步。叫声极其凄厉。卡莉丝塔心想，假如那把可恨的毒刃是刺入了伊苏尔德的心脏，或许反倒是种解脱，至少不必让她遭受如此折磨。
宫外漆黑一片，距离黎明还有几个小时。卡莉丝塔祈祷，若伊苏尔德大限将至，但愿她能平静地离开，毫尤痛苦。这是她应得的馈赠。
鎏金大门打开，佝偻的咨议官努尼奥伸长脖子，探出头来。若非事态严重，卡莉丝塔可能会被努尼奥的样子逗乐，因为他看起来正像一只从壳里探出头的乌龟。努尼奥看到她，招了招布满皱纹的手，唤她过来。
卡莉丝塔低声问道：“伤势恶化了？”
老咨议官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泄气。他常年给人一种闷闷不乐的印象，老是眉头紧锁，暗自嘀咕，但卡莉丝塔知道他不过是做做样子。努尼奥已经在王室中任职数十年，虽然他自己从未有过孙子，却对佛耶戈视如己出，关爱备至。眼见王后罹难，佛耶戈悲痛欲绝，努尼奥也不好受。这对所有人而言，都不好受。
努尼奥应道：“是的，小姐。米迦勒圣爵的疗愈作用即使得到了加强，仍是教不了她。圣爵的力量虽然大大延缓了毒发时间，但并多有阻止毒素继续扩散。其他手段也丝毫不见成效。王后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除非试遍所有方法，否则佛耶戈是不会罢休的。”
努尼奥道：“陛下已经筋疲力尽。他连续多日不眠不休，而且几乎没有进食。他现在就跟王后一样，在我眼前渐渐萎靡。”
卡莉丝塔神色惨然，点头道：“我再跟他谈谈。”
努尼奥道：“这样最好。”说罢，他略微把门推开，让卡莉丝塔进人寝宫，一边道：“他不听我的，也不听医者的建议，但他肯定不会无视你。”
卡莉丝塔在门口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她还有多长时间？”
“一小时？一星期？这很难说。”
寝宫中闷热至极，四处弥漫若病痛和汗水的恶臭。一片寂静之中，只有一只音乐盒在丁零作响。那是王室夫妇的新婚贺礼，伊苏尔德将之视若珍宝。但在此际的幽暗之中，曲调竟显阴森，很凄切。
卡莉丝塔经过之时，努尼奥道：“我们可能会失去王后，但我们不能再失去国王了。”说罢，老咨议官转身离去，将门关上。
高大的窗户全部紧闭，寝宫里一片昏晦。只要一声令下，廊柱上镶嵌的宝石便能璀璨无比，然而此刻却都暗淡无光。卡莉丝塔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里的昏暗。随后，她向佛耶戈走去。他几乎已经不成人形，垂首呆坐在巨大的床边，握着王后纤细的手。伊苏尔能紧闭双眼，面色苍白，一动不动。若不是她胸口仍有微弱的起伏，卡莉丝塔会以为她早已魂归先灵。
卡莉丝塔单膝跪在佛耶戈身边，柔声道：“我很抱歉，佛耶戈。”佛耶戈憔悴不堪，凹陷的双眼中只剩空洞，将自己的整个重低要在疲意和悲痛之中。他眼中又泛起泪光，嘶声道：“我不能失去她，卡莉丝塔。”
卡莉丝塔无言以对，只能无助地用双手环住佛耶戈。他紧紧抓住她，轻声啜泣。她就这样抱着他，分担他的痛苦。
“我这副样子有失王者风范，对吗？”佛耶戈抽回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又道，“我好像从未见过父亲落泪。”
卡莉丝塔道：“祖父是个无情的浑人。我倒是更愿意见到一位能够流露真情的国王，而不是一个在失去骨肉时都不掉一滴泪的君主。”
佛耶戈坦言道：“我对他向来没有好感，但我确实很羡慕他。他简直坚不可摧。他怎么能如此坚强？”
卡莉丝塔道：“因为他从未有过你和伊苏尔德之间的那种爱。你应该为此怜悯他的匮乏，而不是羡慕他的冷漠。”
佛耶戈道：“他爱卡玛维亚。”
卡莉丝塔点头道：“的确。他对卡玛维亚的爱远远超过自己的家人。”
佛耶戈的脸上似乎浮现一丝笑意，他附和道：“不错。他老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王国高于一切。他还说，这就是成为一国之君的意义。他不可能同意我与伊苏尔德的婚事。为爱结合？我看他根本不懂。”
卡莉丝塔道：“佛耶戈，同时成为一个好人和一个好国君，并非不可能。”
佛耶戈空洞的笑容逐渐消失，他低声道：“没有她，我可能一个都做不成。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卡莉丝塔。我也不想再活下去。”
卡莉丝塔盯着佛耶戈，惊恐和怜悯之情一时交杂。他向来有些偏执，但此刻，他身上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黑暗。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佛耶戈因为过于悲痛而说的傻话。他会恢复的。
但如果他无法恢复呢？
卡莉丝塔道：“伊苏尔德不会希望听到这样的话。”
佛耶戈点了点头，自责道：“是的。”他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为了她，我必当坚强。伊苏尔德会回到我身边。她必须回到我身边。”
伊苏尔德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在睡梦中发出伸吟。她眼皮的动，轻声叫道：“佛耶戈？”此时，卡莉丝塔已经适应了寝容的昏暗，这才看清王后的情况有多糟糕。她面如死灰，浑身混黏，所有色彩动佛都已消融殆尽。她虽一息尚存，但看上去已经与幽魂无异。
佛耶戈握住她的手，应道：“我在，亲爱的。”
卡莉丝塔感觉自己唐突了二人之间的亲昵，便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伊苏尔德用模糊而缥缈的声音喃喃道：“我好像溺水了。我在水底滑倒，不能呼吸。旁边站有穿着长袍的人，但他们都不肯救我。只是……在一旁看着。”
佛耶戈柔声道：“那只是一个梦，亲爱的。不过是个噩梦。”伊苏尔德目光涣散，但当她看到藏身暗处的卡莉丝塔时，忽然面露喜色，叫道：“卡莉！”
卡莉丝塔回以微笑，向她走了过去，应道：“王后陛下。”
伊苏尔德道：“你来真是太好了，你一直对我很好。”
卡莉丝塔道：“以后也将如此。”
伊苏尔德闭上眼睛，呼吸声渐渐加重。她似乎又一次陷入了沉睡，却忽又转醒，并倚向佛耶戈道：“能帮我个忙吗，亲爱的？
佛耶戈答道：“要我做什么都行。”
“你能帮我把格温找来吗？小时候我每次生病，她都陪着我。
“当然，亲爱的。我这就命人……”
伊苏尔德睁大双眼，问道：“你能亲自去吗？她是我的珍宝。”
一想到要离开伊苏尔德身边，佛耶戈便面露难色。
伊苏尔德又道：“有卡莉陪着我呢。她会护我周全，没事的。”
佛耶戈警了一眼卡莉丝塔，她管了耸肩，给他一个肯定的微笑。佛耶戈点点头，起身道：“我去去就回。”说罢，在妻子的额上轻轻一吻。
佛耶戈走后，卡莉丝塔问道：“格温？你的朋友吗？”
伊苏尔德勉力起身，说道：“一个和你单独说话的借口。但他很快就会回来。我得长话短说。”
卡莉丝塔扶她坐起来，在她身后支起一个枕头，问道：“什么事？”伊苏尔德深吸一口气道：“虽然佛耶戈不肯接受，但我快死了，卡莉。”
“还是有可能——”
伊苏尔德握住卡莉丝塔的手。她的皮肤热得发烫。“我很平静。”伊苏尔德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是佛耶戈……”
卡莉丝塔道：“你是担心他。”
伊苏尔德低声道：“我担心的是他会做什么。到时候你一定要帮他接受我离开的事实，扶持他继续前进。求你了。不然，我根本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伊苏尔德的担忧不无道理，卡莉丝塔也深有同感。佛耶戈有一颗善良的心，但他实在无法预测，总是喜欢心血来潮，以自我为先。我可以从旁引导，但真正让他稳定的是伊苏尔德。是伊苏尔德让佛耶戈的傲慢和冲动有所收敛。她若离开，佛耶戈和卡玛维亚的命运着实堪忧。卡莉丝塔可以想象出佛耶戈将会如何癫狂，完全失去控制，像溺水之人一样盲目挣扎，把他能抓到的一切事物全部拖下水。
卡莉丝塔道：“我会尽我所能。”
伊苏尔德道：“我真希望我们还有更多时间在一起，卡莉。我相信我们会情同姐妹。”
“我们已经是姐妹了。”
伊苏尔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低声道：“佛耶戈身上还有我爱上他时的影子，但他……变了。他的暴怒越来越严重。”
卡莉丝塔心下一沉，应道：“悲痛对每个人的影响都有所不同。”
“不仅是在我受伤之后。”伊苏尔德警惕地望向门外，又道，“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如此。他对你，对每个人都隐瞒了这一点，只有我知道。他控制欲极强，又很偏执。他说他需要我，没有我他也不复存在。我吓到了。”
伊苏尔德说着，从床得下摸出一本皮革封装的薄册，递给卡莉斯塔。
“你收好，”她急切道，“快，趁他还没回来！”
卡莉丝塔接过书册，疑惑道：“这是？”
“是我的想法，期望和恐惧。你等到无人时再看。它会让你更懂他。
卡莉丝塔缓缓点头，眉头依旧紧蹙。
“卡莉，我死后会发生什么很让我担心。可是想到还有你在。心里就宽慰了许多。他需要你的引导，还有你的爱。”
卡莉丝塔有无数问题想问，可不等她开口，佛耶戈便已返向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显然是一路跑来的，臂下夹着一个发色鲜艳的布偶。卡莉丝塔不动声色地藏起了书册。“我把格温带来了！他一脸骄傲地挥舞着，随即又道，“你坐起来干什么，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伊苏尔德任由佛耶戈将自己放回床上，并把布偶紧紧抱在胸前，向他身后的卡莉丝塔无声致意：“谢谢。”
卡莉丝塔一边琢磨着伊苏尔德的话，一边走出寝宫，继续守夜。
王后所说的佛耶戈的变化令她不安，她恨自己没有早点注意到。她感觉责任在不断压来。她再次对一个垂死的王室成员许下了承诺，肩上的重担越来越沉。
她祈祷自已有足够的力量来承受这份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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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卡莉丝塔瞬间惊醒，猛地站起来，伸手去拿长矛。侍女大声，急忙往后缩。
“抱歉，你吓到我了。”卡莉丝塔说道。她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眨了眨蒙眬的双眼，环顾四周。
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上仍然穿着盔甲。她与伊苏尔德的谈话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这三天，她大部分是在寝宫门外度过的，但最终还是听从了老努尼奥的劝告，回到自己床上睡了一觉。努尼奥答应，一旦王后情况有变，他立即派人前来送信。
卡莉丝塔冷静下来，把注意力转向那名侍女，问道：“怎么了？她想，大概是她一直害怕的那个消息。
侍女回道：“陛下召您前去，并且要快。”
卡莉丝塔在宫中飞速穿行。所有的捷径，每一条途经仆人便道的路线，她都一清二楚。她和佛耶戈从小就光着脚在这些大厅里疯跑。她本就更加迅捷灵敏，却总是让佛耶戈抓到她，或是手下留情，放他逃走，否则他很快就会泄气。
在一个转角处，卡莉丝塔从大理石地面上侧滑而过，吓得一旁的仆人惊喘一声，整个人都贴到墙上。她穿过候见厅和客厅，越过困惑的侍卫，径直奔入寝宫。
终于到了，她整颗心怦怦作响。侍卫们引她入内。她冲入昏暗的房中，只见佛耶戈正坐在伊苏尔德床边的书桌前，周围全是书册、典籍和一卷卷羊皮纸。卡莉丝塔的目光转向伊苏尔德，她静静地躺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卡莉丝塔气喘吁吁地问道：“王后，是不是……？”
佛耶戈道：“情况照旧。你是不是……噢！对不起，我不是想故意吓你。”
“她……她还好？”
“是的。”佛耶戈喜上眉梢，说道，“更重要的是，我想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
“救她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