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重置版 第十一章 和平日

第十一章 和平日
至少是对于我们而言,在人民远征军主力归国的那一天,这场持续不到一年却改变了整个世界的红色大战结束了。曾经分明地划分在苏盟两大阵营之间的战略对峙铁幕,如今已然破碎成了错综复杂的多边分化格局。它的西线延展到了英吉利海峡,作为旧有冷战铁幕的延续,而分割着红色支配下的欧洲大陆与仅负一隅的英伦三岛;它的东线则是红色阵营内部新出现的裂痕,沿着苏中两国漫长的边境线一路横贯东亚细亚的辽阔土地,直至在南千岛群岛一线折而转向北极圈,在这条线的南边,我们暗伏在国境线上,愈合着滨海边疆区一败留下的巨大创伤,并在噩梦中时刻窥探着遥远北方冻土上任何一丝再次将战略核打击坐标对准我国领土的迹象,谁也不知道苏联人手上隐残着的MIDAS弹头还能够将对手毁灭多少次;在这条线的北边,苏联人恐怕同样对克麦罗沃与滨海边疆区的两次血战印象深刻,并始终再未提出对我们实施战略核打击的议事日程,比起挑战我军以常规反击手段强行平衡战略核威胁的决心来,他们似乎更热衷于消化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地表的辽阔新领土,即使对于红色巨熊而言,这次吞下得也实在太多了。每一线“铁幕”两侧的各方都暂时无力再向对面前进一步,各自相互的恐惧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于是一种诡诞的和平精疲力竭地降临了,虽然苦涩,但这毕竟是和平的滋味,整个世界都在伤痕累累地品味着它。
长期绝望的压迫,将使人们更加意识到安定、欢乐、文化艺术与美的可贵,并引发一种报复式的狂热渴求,黑暗中世纪后的文艺复兴,亡国危机下的西南联大学术争鸣,大抵如是。就在这次“和平”降临之际,保有着盟友关系的中日两国在京都共同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庆祝活动,这次活动被称为“和平日”。和平日期间的京都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像是另一个狂欢到不真实的世界在我们这个战火纷飞的残酷时代所投下的范特西之影,现实与幻想在这里发生了奇妙的交汇,和平日仿佛把所有参与者都变成了热衷幻想的少年少女,从两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在阳光底下享受着久违的音乐、饮食与狂欢,打扮成兵马俑的游艺者乘着高大华丽的仿春秋时代驷马战车,从热闹的大都会中川行而过,车辙一侧便是各色的乔装者们像他们所扮演的虚构角色那样高声谈笑,吵闹喧腾着作盛大的游行,一艘从我们驻屯部队征用而来的基洛夫空艇总是像云朵一样巡游在都市上空,飞艇艏部狰狞的鲨鱼脸涂装原本与和平日的欢腾氛围格格不入,但我们的文化工作队自有无限的创造力,他们将下弯作噬人状的鲨鱼牙反涂成上翘角度,斜向上方的凶狠眼睛则倒画成下弯状,那张鲨鱼脸便随之成为了一副颇具滑稽效果的笑脸,艇腹杀气汹汹的弹舱换成了烟花发射巢,艇身上的大屏幕则影映着庆祝和平的录像片与宣传画,一时成为了这场盛会的标志性吉祥物。地面上的游客们自然不会知道,这艘可以24小时持续巡航的飞艇,其实正是经过了伪装的现场安保指挥部,如果你当时也参加了那场和平日,并到这艘飞艇的船舱里来参观,就会看到老叶、我以及“疾风”小队的战士们,与日方的安保人员一同挤在控制台前,百无聊赖地俯瞰着城市中的人流。当时我和老叶原本是护送芸茹来参加与金川工业的秘密科研峰会,结果在会议结束后临时被抽调前来补充紧巴巴的和平日安保队伍,因为一些反对双方友好同盟的势力很反感这次联合庆祝活动,极可能在和平日期间开展破坏活动。所幸,持续多日的和平日总算还是有惊无险地进入到最后一天了。
那天薄暮时分,孙猴子正在船舱里向我们吹嘘他在306所接受心理治疗的经历,好给大伙解闷。在克麦罗沃突击战的最后阶段,异教似乎是意识到行动失败彻底断绝了尤里党羽回到莫斯科心灵部门的希望,带着战场上的心灵专家们与苏联红军撕破脸反目并趁乱出逃了,控制了老孙的那个心灵专家,也许是认为在紧急撤退时带着傀儡太过累赘,也许是突围时被被迫转而控制了其他试图攻击他的士兵,总之老孙受到的心灵控制在最后一刻被解除了,被由战友们接回了突围队伍。尽管当时从新疆布尔津方向发起佯攻的主力部队竭力向克麦罗沃推进以作接应,但突袭部队仍然在撤回过程中遭受了重大伤亡,疾风小队也因减员严重,归国之后转入了长期休整,未能参与随后的对苏作战。在幸存的战士之中,孙猴子的状态尤其糟糕,老马因未被找到遗体而判定为失踪状态,这使得老孙的心理压力成倍增长——随着与心灵部门的一次次接触,我们越来越多地发现,在受心灵控制状态下被迫攻击或杀死战友的战士们,即使恢复正常之后也普遍会面临这种严重的心理问题,这也是306所专门将他接去进行“心理疗程”的原因。如今他能恢复如常,实在是最令我们高兴的事情。
“老叶,热闹起来固然很好,可我不明白下面那场奇形怪状的化妆舞会狂欢与‘和平’究竟有什么关系。”我望着船艏导航大窗之下的盛况发问。
老叶嘲笑道:“苦瓜脸,你真是个擅长破坏气氛的老古板,大家只是想找个由头玩闹一场而已,这不正是和平时代才有的奢侈吗?”
邻桌的朱捷提醒我们:“旋翼机正在靠近,准备进行舱门对接。哈,中冈给咱开小灶来了。”
那架旋翼机停靠进主船舱之后,飞行员老唐先跳了下来,随后进舱的是负责泯在人群中指挥便衣侦察员警戒布控的中冈,他把自己伪装成外卖递送员的模样好掩人耳目,从旋翼机舱里拎出大袋小袋的吃食派发给舱内众人,仿佛是受到了街道上的气氛感染,见面时他很兴奋地用食指和中指向我们比出一个“V”的手势打招呼:“伙计们,和平!和平!”
我向他比出了一模一样的“V”字手势,纠正道:“这个手势的意思是胜利,是胜利啊!”
中冈没有和我争论,迫不及待地从快餐盒底下抽出一本包装好的书递给朱捷:“朱捷同志!你一定要看看这个,来自和平日的礼物,我特意从书店带来给你的!”
朱捷拆掉包装看到封面后,脸就发红了,我们都凑上去看热闹,那似乎是某部知名系列漫画里最新上市的一辑,趁着和平日的机会卖得火热,封面标题赫然是《博士的京都大逃亡 少年名侦探VS沉睡的朱五郎!》——你永远猜不到本地人在搞些什么乐子,他们竟然把妙心寺营救四名金川工业科学家的那次行动改编成了漫画,封面上画在那个挺傲气的少年主角对面的,便是以朱捷为原型创造的反派角色。满舱哄笑声中,我们齐声怂恿朱捷去向那个漫画家索要侵权费,或者干脆马上退役去这部漫画的最新一部改编电影里本色出演反派赚大钱好了。
“这是丑化!我要封了它!”朱捷气到跳脚。
老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朱捷同志,你这是要犯纪律啊!按照友好同盟条约,我们不能干涉普通文化产品的发行自由。”
朱捷这边的热闹劲还没过去,中冈趁热打铁地掏出一张海报递给老孙、老猪等人:“这张是给你们的。”海报上是一个发型殊与军队纪律相左的演员,穿着科幻电影里的太空飞行员制服,中冈介绍道:“这是疾风队长,是一部著名特摄电视剧里的英雄角色,宫崎基地的‘疾风’安保系统就是以他的名字作为代号的,你们夺取‘疾风’系统后所获得的荣誉呼号‘疾风突击队’,也可以说是源自疾风队长这个角色。”
小队战士们围着那张海报议论得挺骄傲,而中冈居然还有别的“私藏”塞给老叶和我:“这是反对和平日的捣乱分子贴在街头的宣传画,我手下的便衣侦察员发现之后把它们都揭下来了,洒家特意带来消遣尔等。”
只见第一张画上写满了日文,一堆我看不懂的“符”之间夹着些语意似是而非的汉字,什么“赤舰开国大耻”云云,大意是把我们的介入行动与1853年美国舰队向幕府扣关的“黑船开国”事件并论,占据画面主体的是一张狰狞如妖怪的漫画像,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画像下面就注着“介入军前敌总大将叶 指挥员 未零”这样的字样,据说作为“黑船事件”主角的美国海军准将马休.佩里,也曾被如法炮制刻画成这样一副妖怪模样的“尊容”;我还在笑话老叶,然而第二张宣传画就把我的“报应”也贴出来了,这张漫画像倒比老叶那张梗直得多,画画的捣乱分子估计是懒得费神再给我设计一张不一样的鬼脸了,索性在“介入军前敌副大将苦 政委 瓜脸”的字样上画了颗穿军装的苦瓜,成功引起了比朱捷得到的那一次更热烈的全舱哄笑。
笑过之后,中冈帮我们把那两张丑化的漫画像撕掉:“请原谅,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很遗憾,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这样的和平,终归有一部分人抵制着你们。”
老叶答道:“我对滨海边疆区那次不愉快的合作同样感到遗憾,我们终究是抱持着历史的仇恨与敌意的。但中冈同志,我们不敌视你这样的朋友,我至今很感谢你在苏军突袭鹿儿岛时冒险接应了朱捷和苦瓜脸。我们正应该像这样,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消灭那些招致仇恨的恶。”
“抱歉打断你们的联谊,但我恐怕那些无法团结的力量已经出现了。”直到这个声音从船舱一角响起,我们才重新注意起同在这处空中指挥部里的芸茹来,刚才的热闹她一场也没来凑,这可有点不寻常。舱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大家都放下吃到一半的晚饭,凑到芸茹的监控台那边,作为安保行动的技术监控负责人,她把探测到的一个可疑物质频谱信号指给我们看:“第一次发现这个信号时,我怀疑是设备杂波干扰,但持续追踪到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侦测到它了,是从和平日的游行花车上发出来的。”
安保监控屏幕上的频谱信号波形像垂死者的心电图那样每“平”上一段便受到心脏起搏似的惊跳一下,老叶向芸茹建议道:“知识分子,请把它翻译成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语言。”
于是芸茹解说道:“飞艇上吊装的大功率离子迁移谱探测器持续对覆盖区域进行着遥距电化学检测,它在花车上探测到的这种物质波形谱反射信号,符合C4塑性炸药所具有的一切特征,而电子侦测设备同时接收到了一个固定周期的电平跳变扰动信号,很像是某种电子计时设备。”
“你是说花车上有定时炸弹!?”我对她的结论进行了更直白的概述。
一张张如临大敌的面孔之间,老叶把站立重心从一条腿换到了另一条腿:“能检测到炸药的具体位置吗?”
芸茹显出一种罕见的苦恼表情来:“这就是让人费解的地方,中午花车穿过寺町街时,设备第一次检测出了塑性炸药的谱形信号,当时的位置在花车后甲板处;可随后飞艇在锦小路再次追上花车时,信号却不见了,所以我才怀疑是杂波干扰或设备故障;可现在相同的信号再次出现,位置却变化到前甲板了,很难想象花车上有一枚随时在自行改变位置的定时炸弹。”
我们就是否拦停花车进行全面封锁安检的问题争论得很激烈,那台花车是和平日上的重头戏码,花车巡游期间,很多知名乐队都会轮流出现在车载的露天舞台上进行公演,一旦在计划内的行进期间采取截停行动,势必给和平日造成恐慌——当然,如果那枚暂时还存在于理论中的炸弹真的引爆,可就不只是“恐慌”那么简单了。
芸茹的新发现了结了我们的争论:“伙计们,一个新的电磁波信号!有信号源从京都塔向花定定向发送了电磁波束,花车上的电子计时跳变信号对此作出了反应,有人在对炸弹的倒计时装置进行遥控!”
老叶把伪装用的工程帽朝我一丢:“苦瓜脸,你去!把京都塔上的那个家伙逮住!”
飞艇降低到一片废弃偏僻的旧城区,以免引起民众注意,我和战士们索降到那条无人的小巷中时,远处的夕阳也在同时沉没,夜色和华灯开始“照耀”这座城市。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我们全都穿上了明黄色的工程队制服伪装成路政抢修人员,大威力的军用制式枪械则藏在工程器械包装箱里携行。飞艇重新升高之后便一直在头顶为我们指示目标:“苦瓜脸,那个遥控信号开始向下层移动,目标正在下楼,要注意从塔里出来的可疑人物。”
我们赶到得非常及时,不少在塔顶观光过的游客正络绎离开京都塔,而我们恰好在遥控电磁信号消失时,准确定位到了那个身携信号源的男子,他混在人群之中实在是不起眼极了,一双疲惫浑浊的眼睛总是漫无目的地迟移着,身上的旧大衣仿佛很久没有熨了,看上去就像个失了业欠薪、只好独自到京都塔上看景解闷的小职员,若非飞艇上的信号探测设备进行了精准定位,我们决不会注意到他身上。
“苦瓜脸,不要打草惊蛇,跟着他。”老叶在飞艇上指挥道。
那家伙避开热闹的地方七弯八拐,我们总是抄到他前头的街口,假装检修路灯并进行等待,确认他走出街道抑或中途转向后,再包抄到下一个路口守着,成功避开了他不断向后警惕、或忽视了自己前方的反跟踪动作。最后他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停了下来,并点了根烟像是在等人。我们躲在半街之外的拐角处候了一会儿,便见到一个痞子打扮的人前来与他接头。“烟鬼”一见来人,立马变得与先前那副可怜巴巴的小职员模样判若两人,他触电般将刚点上的烟丢掉踩灭,并扇了那似是捧着一大件行李的痞子一耳光:“混蛋!我不是告诫过你要把‘货物’包好吗!?凑得离明火这么近,你想连我也炸飞吗?”
挨了打的痞子低声道:“早上在花车车间的行动失败了,栋居那家伙咬得很紧。”
“没关系,备用方案正在顺利进行。我们把这份没用上的‘货物’处理掉……”
眼看“烟鬼”正在查看痞子手里的那件“货物”,那很可能是一件未用上的C4塑性炸药,我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正暗自打算分派几名战士绕到巷子另一头堵人,好瓮中捉鳖,不料背后的孙猴子猛一把将我摁到了地上,随即便是巷口对面的黑暗里传来一声枪响,正打在我刚才站着的位置。就在战士们纷纷亮出家伙什准备反击时,随队配合的中冈却拼命阻住我们,迎着对面零碎无力的小口径手枪开火的动静喊道:“别开火!对面是警视厅吗?”趴在地上的我这才发现,掉在面前的并非弹头,而是警用的非致命性橡胶子弹。
对面马上有声音喊道:“老大,是中冈那小子!”
攻击我们的枪声随即停止,一帮拎着警用小左轮的便衣警察冲了出来,亮着警徽冲我们喊道:“警视厅执法!”
中冈则对山歌似的把军官证一亮:“军方安保行动!”
“癌亚!(哎呀!)”我当时准是气得声音都变了,弹簧一样蹦到巷口去,那“烟鬼”和“痞子”不用说已经像一对受惊的兔子那样逃没影了。我们沿着迷宫一样的昏暗偏巷四下追搜,便衣们紧跟在后,也不知是在帮忙追人还是在追我们。随后一样新的变故彻底断送这次追捕,当我们追到一处无灯的后巷三岔口时,一辆装甲车轰轰地开到巷口将路堵死,蓝色车身上漆着醒目的警视厅机动队徽标,几名防暴警把着车载机枪对准我们大喝:“机动队执法!双手抱头趴在原地!”
中冈带着那帮便衣警察追上来解围:“自己人!自己人!”
那条狭窄荒僻的陋巷里挤满了人,恐怕很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中冈牛喘着居中调停,把那群便衣警察的“老大”介绍给我:“苦政委,这是警视厅的栋居警官。”
尔后又向警察们介绍我:“栋居前辈,这位是协助和平日安保的苦政委。”
意识到闹了乌龙的机动镇暴队骂咧咧地把机枪一收:“栋居!下次把情况搞清楚了再叫我们来支援!白跑这一趟还不够油钱呢!”说罢又把那辆警用装甲车“轰轰”地开走了。
栋居的气急败坏显然不在我下:“和平日的安保有我们警视厅就够了,外人为什么会掺和进来?中冈,你小子跟这苦瓜脸勾肩搭背,真是警视厅之耻!”
我有所耳闻,本岛防卫部队本就是从警视厅机动队等强力机关转型而来的,像中冈这样的不少军人都曾是警视厅的成员,故而会对栋居这种老资格警官以前辈相称。栋居大概是吃准了我听不懂日语,才把话讲得这么露骨,却不知道我耳窝里塞着的纽扣型翻译机,已经足够把那些话翻得一清二楚了。
我暴跳如雷地向便衣们手中的小口径左轮枪狠狠一指,然后轻蔑地伸出一个小指头:“你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跟这些太监一样的玩具枪一个德性,连个耗子都打不死!”
这样的肢体动作已经足够跨越语言障碍了,栋居显然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并冷冷地回敬道:“要论把京都炸平,我不如你们当兵的;要从偌大的京都里揪出罪犯来,当兵的可就比不上我们警方了。你想靠着那些打仗用的制式突击步枪来抓人吗?它的子弹会在击中罪犯的同时穿过去,并中二至三倍以上数量的无辜平民。”
我一时语塞,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点道理,看来攀比武器装备并不是一个挑起争执的好借口。就在我们双方争吵不下时,老叶要求我把通讯设备进行外放,好对着栋居警官讲话:“栋居警官,我是部队方面负责和平日安保的指挥员叶未零。我想邀请你到安保指挥部来合作分析案情。”
“我这条老警犬不习惯钻到那些华丽的鸟笼里去。”栋居并不领情。
老叶加重了语气:“警官!现在京都同时聚集着我们两国的公民,我们都不希望看到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引爆!我对你的反感与你一样强烈,但眼下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正是这样的直言说服了栋居,他跟着我们回到了空艇里。听了我们对发现疑似花车炸弹信号的过程简述之后,他也共享了警方掌握的案情:“今天凌晨,有一帮不明身份的罪犯袭击了停放和平日花车的车间,有一名看守花车的工人被枪击重伤,但他被击中之前按下了警铃,我们接警后及时赶到了车间,那些武装罪犯一见到警察就逃跑了,现场发现了少量塑性炸药残留的化学反应,我们据此认为有人想要在游行花车上安装炸弹。”
我想起了“痞子”在小巷里接头时讲的那些话,“车间行动失败”“栋居咬得很紧”云云,正好能与栋居分享的情况进行映证。
栋居继续说道:“由于对方持有武器,我们请求机动镇暴队出去支援,原本已经对一个打扮成痞子、疑似持有爆炸物的可疑人员追得很紧了,可刚才进入实施抓捕的最后阶段时,却发现你们伪装成路政工程队潜伏在附近,行迹非常可疑,所以才误把你们当作罪犯同伙进行逮捕。”
双方共享了情报以后,老叶向着船舱一角问道:“莫合烟同志,有眉目吗?”
我惊愕地望向那灯光未覆盖的一角,这才发现306所的那个“莫合烟”原来一直坐在那儿,准是我刚才离艇进行抓捕时,被老叶请上来的。我们倒是知道莫合烟此时也在京都,他此行是为了送完成“心理疗程”的老孙归队。老孙告诉我们,从克麦罗沃归来后,他作为有遭受心灵控制“经验”的亲历者而被306所“收容”,莫合烟为了了解心灵控制的实际“症状”,曾像审讯一样反复要求老孙详细描述在受控状态下向战友开火时的心理状态,这令我们全都对“莫合烟”其人非常反感,不知老叶请这家伙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莫合烟同志进入306所之前,是人民公安队伍里的老资格,对刑侦很有经验。”老叶介绍道,“栋居警官说得不错,我们需要专业公安人员来解决这起安保事件。”
“坐船送老孙过来归队,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呢,躺在招待所里就被老叶一个电话揪来了。”“莫合烟”困忪忪地抱怨着,习惯性地从兜里夹了一根莫合烟,大概是意识到船舱里有不少人,便放弃了点火,只是把没点着的烟衔在牙缝间,眯起眼睛像是在打盹,梦呓一样对我们说话,“两次发现花车上有炸弹信号的时候,在车上唱歌的是同一帮姑娘啊。”
芸茹立即把先后两次发现花车可疑物质信号时的监控画面调了出来,并把当时在车上舞台演唱的乐队放大到屏幕上。
“是‘脑瓜崩飞弹’乐队。”本地人中冈指着乐队里的三个姑娘说,“两次发现炸弹信号时,确实都是轮到她们上台演唱。”
“这乐队起的是什么名儿啊!”我嘀咕道。花车经过寺町街时,这支乐队穿着文艺复兴时期的欧式礼服进行表演,而刚才在今出川路再次登台——也就是芸茹的设备第二次侦测到花车炸弹信号的时候,则换上了修身的现代样式演出服,即使是中冈这种对那支乐队很熟悉的人,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两次出现的同一拨人,而莫合烟刚才草草看过一遍监控画面就抓到了关键,这倒让我们刮目相看了。
“这两次演出之间,花车经过锦小路街道时,在车载舞台上演唱的又是什么人?”老叶问道。
中冈看了看夹在寺町街和今出川路之间的锦小路段监控画面:“当时‘脑瓜崩飞弹’乐队正好牌两场演出之间的中场休息,待在飞艇离子迁移探测器侦测不到的花车底舱化妆室里,换了另一支乐队‘夜间飞行’登台演出,这一段时间也正好是炸弹特征谱形信号消失的空档。”
芸茹补充道:“‘脑瓜崩乐队’前后两次表演的位置分别是花车后甲板和前甲板,与侦测到炸弹信号的位置完全一致。花车驶出今出川路之后,这支乐队再次回到底舱休息,而炸弹信号也随之消失了。”
船舱里窒了那么一两秒,大家都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炸弹信号总是出现在“脑瓜崩飞弹”乐队所在的位置,她们进入设备探测波束无法穿透的底舱时,炸药信号就会同时消失——炸弹在那支乐队身上!
莫合烟把烟杆从牙缝一侧转到另一侧:“还有,我建议你们回那两个罪犯接头的巷子里捡线索。”
“什么线索?”我问道。
“捡烟啊!”莫合烟的语气理所当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大家都能明白的事实。
“捡什么烟?”我觉得脑子开始不够用了。
“那个穿旧大衣的人丢掉的烟。”栋居对上了莫合烟的思路,“当时他把烟丢在了脚下,可以算是一项个人线索。”
我疑问道:“可我记得那条旧巷子没人打扫,满地都是别人乱扔的烟屁股,哪一个才是他丢的?”
莫合烟提醒道:“你刚才陈述案情时不是讲过了吗?当时他害怕炸药遇到明火,所以把嘴里的烟丢下来踩灭了,那不是烟屁股,而是一根几乎还没抽完的整烟。”
老叶当即分派道:“栋居警官,请警视厅去小巷现场采集线索;苦瓜脸,你跟着栋居警官负责联系,一旦需要支援马上呼叫我;中冈,你想个法子悄悄混到花车上去,进一步确认炸弹的具体位置!”
比从尤里的脑门上找根头发还简单,我跟着栋居那帮人,在小巷现场的满地烟头里一眼就认出了那跟被捻了一脚的长烟。
“富士杉牌的。”栋居用镊子把证物夹进警用收集袋里,“这种烟已经停产很多年了,只有少数几家老店还在卖未过期的旧存货,来源很容易确认,快去找哪家店里最近有人买这种烟!”
“老叶,这边线索采集顺利。”我对着便携可视通讯终端报告,并看到讯道另一侧的船舱里,中冈等人正在犯难。
“绝不能把花车拦下来大摇大摆地登车检查。”老叶说道,“除了引发混乱,还可能会让附近观察的罪犯受到刺激而提前进行遥控引爆。”
芸茹提醒道:“从先前的状况判断,炸弹被设定成倒计时和远程遥控两种模式,经过锦小路段时,由于观众一度围到花车附近观看演唱而堵塞道路,造成了预定行程后延,我认为罪犯预设的倒计时也因此受到了影响,所以他们才要从京都塔制高点对引爆装置进行倒计时重设,目的很可能是让炸弹等花车行进到人员最密集的妙心寺一带再引爆,按照和平日活动计划,花车会在子夜抵达妙心寺并敲响和平大钟,我们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老唐凭借他作为旋翼机飞行员的习惯建议道:“我们可以趁花车行进到灯光较暗的地段时,利用旋翼机从低空接近,节目单上说那个什么脑瓜崩乐队下一场会在花车中央的塔顶演出,那处舞台正好离天空很近,适合旋翼机接近并降落。”
中冈再次展示了他丰富的业余“知识”:“你不会想那么做的,脑瓜崩飞弹乐队的主唱是个神经过敏的姑娘,上回有个狂热的观众溜上舞台找她要签名时,可是直接把她吓哭了;而鼓手是个要人命的假小子,当时她为了护着主唱,差点把鼓槌捅进了要签名那个冒失鬼的喉咙里。如果你像个怪盗一样从天而降闯进舞台,我敢打赌会被那帮受惊的疯丫头从塔顶推下去的。”
老唐听得一愣一愣的,老叶则用命令式的口吻说:“我们明白了,中冈同志,你果然是个研究本地乐队的行家,接下来还是由你拿主意好了!”
我跟着栋居警官来到临街的大路上,差点被狂欢的人群淹没,花车正好像一座城堡从我们面前的街道上驶过,而那支“脑瓜崩飞弹”乐队正按照演出计划重新出现在花车中央的塔顶舞台上,那可伸缩的高塔把她们升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当塔顶随着歌唱的旋律同时到达最高点时,附近几条街道全都爆发出一片惊喜的欢呼,一架旋翼机正从被霓虹灯映得五彩缤纷的都市上空接近花车,机身上的军用标识 都被隐去了,取而代之以电影道具一般亮丽张扬的涂色,两名乘员各戴着一副单片护目镜分别遮住左右眼,戴着假胡子和风帽、穿着蒸汽朋克风格的飞行夹克,正在飞行过程中对着满街欢呼的人群不断挥手致意,令我大跌眼镜的是,我认出那俩家伙是老唐和中冈,这俩宝货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们非得这么张扬地接近目标吗?
“他们装扮成了《天空的蒸汽城》那部片子里的‘活塞兄弟’,是故事里的两个空中海盗,人气很高。‘脑瓜崩飞弹’乐队现在唱的正好是《天空的蒸汽城》主题曲。”栋居冷不丁向我解释了起来。
我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因为这位不苟言笑的老警察绝不像是会去看那种日式二维手绘电影的人物。
而栋居则老脸一红:“苦瓜脸先生,等你也有了女儿就会明白了,做父亲的得了解女儿爱看的每一部片子和片里的每一个角色,才能无碍地与她交流。我家姑娘迷那部《天空的蒸汽城》迷得可凶了,活塞兄弟是她最喜欢的角色。”
我这才意识到了中冈计划的巧妙性,他们装扮成了配合乐队演唱的演员靠近花车,把一切都伪装得像是和平日计划中的预演节目,连塔台上的乐队也把他们当成了演员而向天空招手致意,满街人群并不会意识到他们是上花车去找炸弹的。乐队的那首主题曲唱完时,旋翼机也准确停稳在了塔顶上,中冈和老唐站在乐队之间装模作样地向着观众们挥手谢幕,随着那可动式舞台缓缓降入花车底舱了。
他俩进入花车之后的加密通讯画面马上同时传到了老叶的船舱指挥室和我的可视通讯终端上,看样子他们正待在底舱后台的化妆区,中冈面对着屏幕报告道:“一切顺利,我们已经向乐队说明了眼下的处境,她们对安保行动非常配合。”
在他背后,乐队里那三个姑娘正反复翻看着中冈用来表明身份的军官证,兴奋得像是一帮参加夏令营的学生,围着老唐嘁嘁查查:“也就是说有颗炸弹跟着我们?”“像拍电影一样,简直太刺激了!”“我要跟飞行员合影!”
老唐手足无处安放地被她们撵得转磨:“丫头们,严肃点儿,这是在办案!”
未料反而引发了她们新的好奇:“听听他说的话!他是从海那边来的。”“见到活外国人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能碰上的,我也要拍张照!”“我说,咱们一起合影吧!”
老唐在她们的相机闪光灯面前拼命用飞行头盔遮住脸:“中冈!你还在磨唧什么?快来支援我!”
中冈一边手持仪器四处检测着炸弹反应,一边随口应付道:“老唐同志别怕,这种时候只要向她们要签名就好了!”
老叶在飞艇上呼叫道:“苦瓜脸,花车上的行动进展顺利,中冈和老唐会负责找到炸弹,并尝试用液氮冻住它的倒计时引信。现在花车已经接近妙心寺了,你协助栋居警官控制街道附近的所有制高点,防止罪犯对炸弹进行遥控引爆。警视厅机动队已经对遥控信号最佳的东屋仓库进行重点布控了。”
栋居警官听到这项部署后的反应非常奇怪,他触电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对我说:“苦瓜脸先生,请你跟警员们去别的楼层布控,我去东屋仓库支援机动队。”
我得承认,离了栋居警官之后,剩下的那些便衣警察完全没把我当根葱,他们自顾赶往各自负责的高层建筑布防,落下我一个人在后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在横穿满街的人群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凑在我耳朵后面很轻又很快地说道:“晚安,苦瓜脸先生,请到左边的巷子里见我。”
我觉得那个声音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思,我独自来到了那个不速之客指定的后巷里,眼见四下无人,便掏出了随身带着的手枪检查膛室。这时那位神秘的邀请者也出现了,他脚下那副状如回旋镖的滑板,像科幻电影里的未来交通工具那样神奇地隔空悬浮在地面上,我记得刚才人群中确乎瞟到过这样一件滑板从背后经过,但只是把他当作满街乔装游行者中的普通一员而未加注意。
他面对着我把同那身银白色制服配套的防风面罩掀开,我对着露出的那张脸惊呼起来:“天草!我以为你死在鹿儿岛基地的废墟之下了!”上回苏军突袭鹿儿岛时,天草四季还被关在基地拘禁室里,战后我们反复搜寻过被炸毁的废墟,找到并安葬了不少死者,但并没有发现天草的遗体。
“想不到吧,我从那堆钢筋混凝土底下爬出来了!”天草四季带着胜利的笑容对我说,“我回到了金川工业开设在大学里的附属研究院避风头,这段日子参与了一些新装备的研发测试。”
“你到京都来做什么?”我问道,一时不确定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小子。
“当然是来搞破坏的!我要把这场和平日当作你们武装介入的象征加以抵制。”他坦白得像是在说谎话。
我甩出那支上好膛的手枪对准了他:“花车上的炸弹是你放的!?”
“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你知道我没说谎!”他的语气确实让我很难多加怀疑,“对上次世界大战的历史有了更多了解之后,我觉得你们确实要和善得多,作为‘回报’,我决定放弃激进手段而采用一些更温和的抑制方式,其实我是到和平日上来贴反对介入宣传画的,我专门画了你和叶指挥员的漫画像,把你画成苦瓜,给叶加上了一根妖怪似的长鼻子……”
“看过了看过了!”我打断他,并终于知道中冈带到飞艇上来笑话我们的那两张画究竟是谁的杰作了,“你到底想当着我这受害人的面炫耀什么啊!”
“我可不单只是为了炫耀那两张画才来找你的。”他答道,“我发现你们伪装成工程队在街巷里跑来跑去,就一直混在人群中悄悄注意你们。你们和警视厅似乎遇上麻烦了,而比起那些想在人群中引爆炸弹的混蛋来,我更想来帮忙提醒一下你——你应该跟着栋居警官的。”
“跟他去做什么?去看机动队?”我反问道。
天草四季失望地提醒道:“苦瓜脸先生,你一如既往地迟钝。机动队的装备比武装匪徒还要好呢,用得着栋居那帮便衣警察支援?他想瞒着你,自己去解决这场案件,我恐怕这会很危险!”
天草说服了我。我搭着他的悬浮滑板进入机动队布防的东屋仓库大楼时,正好发现栋居带着几个最得力的跟班,正在仓房里面对机动队讲话,楼里的机动队员们都被他的到来吸引,没有注意到我和天草摸了进来。
“队长,我有一些想法需要与您讨论。”栋居向机动队队长展示 了在现场采集到的那根富士杉牌香烟,“我突然想到,富士杉牌香烟是前些年经济泡沫破裂时期,警视厅装备部为了缓解财政危机而以官方名义生产销售的商品,如今虽然在民间已经停产,但仍然保留了一条内部生产线,为机动队提供小规模卷烟专供。
还有其它一些不起眼的迹象,今天早上花车车间受到武装袭击时,正好是机动队对该片区进行巡逻的时段,犯罪组织为什么要选择最强力的机动队执勤期间冒险采取行动?遗留在车间的爆炸物残渣并不是劣质炸药,而是高纯度的军用级C4塑性炸药,在国内能搞到这种装备的强力部门,只有本岛防卫军与警视厅镇暴队。
下午花车抵达寺町街之前,你们机动队登车进行了一次例行安保检查,随后安保指挥部的检测设备就在花车上发现了炸弹物质频谱信号。刚才,我们在巷区追击嫌疑人时,同样是你们恰到好处地堵住了去路。现在,东屋仓库大楼是对花车炸弹发送遥控引爆信号的最佳制高点,而机动队恰好又出现在了这里。您发现了没有?你们机动队与每一次案件现场都脱不了干系!”
“栋居警部,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年轻上几十岁,穿上一身帅气的蓝西装再来这儿表演推理秀吗?”机动队队长坐在弹药箱上挖苦道,他身边的队员们全都嘲笑起来。我躲在阴暗的楼梯间里窥探,认出先前在巷口把着车载机枪挡我们去路的人,正是这个队长,那挺机枪则已经从镇暴装甲车上拆了过来,架在了临街的窗口上。
机动队长向自己的部下之间招了招手,队员们让开路来,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赫然正是先前在巷子里差点被我们逮到的“烟鬼”和“痞子”,他们已经脱去了当时伪装用的便服,换回了机动队的制式防弹队服,冷仄仄地盯着栋居警官,“烟鬼”还当着他的面点燃了一根新的“富士杉”牌香烟叼进嘴里。
“队长,为什么?”栋居质问道,他手下的几名便衣警察开始紧张地去摸手枪,看来他们对此处的险恶形势有些低估了。
队长从弹药箱上站了起来,指向窗外的灯火与欢声:“我们绝不能在被‘大红龙’支配的情况下进入和平,这样的长时间稳定期只会让我们被他们彻底消化掉!可笑的是外面那些蠢货只会在华灯与歌声中醉生梦死,真是没有志气!国家的觉醒要靠鲜血来唤起,我们要用壮大的爆炸来撕裂这伪善的和平假面!”
“为此炸死无辜的人也没有关系吗?”栋居怒道,“你对着自己警徽上的樱花回答这个问题!”
“栋居,你以为机动队为什么能获得如此大的行动自由!?”队长仍是那副嘲笑的口吻,“反对他们介入的武装行动,并不是一人一心的愤世嫉俗,在东京都执政厅那座捏着国家命运的象牙塔内,有人正在等待着听到和平日上发生恶性恐怖袭击的新闻,对于那些大人而言,死伤者只是数字而已,这个数字越大,我们动摇敌人介入的效果就越好!”
队长耍枪花似的将一支防暴霰弹枪抡过来对准栋居开火,高度警戒的便衣警察们马上把自己的老大扯出门外规避,并掏出手枪依托门框进行还击,但他们的警用左轮在机动队的冲锋枪和霰弹枪面前,确像我所嘲笑的玩具枪那样无力,小口径弹头打在机动队员的防弹衣上连个痕都留不下,而机动队长已经亲自调转那挺大口径机枪并调到了速射模式,混凝土墙体像不存在似的被军用机枪弹连连穿透。
天草四季把悬浮滑板发射出来的某种光线照进机动队员所在的那间库房,我没有功夫去理解他这种怪异的动作,冲过去将快要被击中的栋居按进墙角,这正是盲射中的机枪最不易扫中的位置,同时冲着通讯终端喊道:“老叶!支援东屋仓库,这边吃亏了!”
窗外一片辉煌灿烂的火光照耀了夜空,那是从空艇上施放出来的集束烟花。几乎在同时,老孙等人从上空的飞艇中索降着穿窗突入,他们的81式突击步枪隔着墙集射成交叉反击火力,屋内不断传过来机动队员们的防弹衣和躯体被子弹撕开的闷响与惨叫,而窗外轰鸣耀眼的烟花正好遮盖了这一切杀戮的号鸣。
我们跟在“疾风”小队背后冲进血痕狼藉的仓房,唯一还活着的机动队长拖着残躯,把机枪架回到了临街窗口上,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一颗上次世界大战的恶魂借他之口咆哮道:“万岁!”
战士们的步枪把他的身体穿得像狂飙中的风筝一样激颤,但已经晚了,他死前将机枪设定成了自动连射模式,而倒下的尸体正好将枪管压向了窗下的满街人群!
天草四季再次把滑板上的那种光线照射到了机枪上。我跟着栋居扑上去试图把压住机枪的尸体搬开,来到窗边时却正好看到失控的弹道扫进了人群之中。栋居发出了与他的老练个性颇不相称的悲呼,但接下来的场景却比满街死伤的惨状更令人匪夷所思,那些大口径机枪弹扫在人群之中,却像射在水里一样毫无反应,偶有中弹的人回过头来叫骂,身上不见半点伤或血,倒像是以为有人恶作剧用石子砸了自己。
栋居不及细想,将队长的尸体掀下来,并把枪口指向了无人的夜空,我则慌忙关上了疾跳的自动枪机。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啊?”跟着栋居的那几名便衣在背后问道。
栋居吓得差点从窗口摔出去:“你们几个刚才明明中枪了!怎么连块皮也没破?”
“没被机枪打死还真是抱歉啊!”那几名便衣不快地答道。
我总算注意到了天草的滑板上有猫腻:“天草,你照到机枪上的是什么光线?”
“我参与研发的金川工业新玩具,反转力场发生器,特殊的力场射线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将子弹等攻击物产生的力场分散到各个方向,从而大大化解它们的杀伤性。”天草四季简短地介绍道,“比起我的滑板,你还是头痛一下外边的状况吧!”
飞艇上施放出来掩盖交火枪声的焰火已经结束了,而刚才机枪扫向夜空的最后一串巨响和曳光弹头,终究引起了满街人群的注意。可无数的目光、花车上的灯光和游客们的照相机闪光灯都已经聚焦到了这眼小小的窗口。在这空气凝固的时刻,天草踩着他的悬浮滑板冲出大窗,沿着机枪曳光弹的尾痕,在天空划过一道弧形的飞行轨迹,并大喊道:“和平来了,子弹只要浪费在天上就好了!”
满街游客齐声应和着重复他那两句话,我通过讯道听到花车上的中冈对“脑瓜崩飞弹”乐队说道:“姑娘们,节目有变,请你们改唱那首《闪光的暴风雪》吧!”
乐队的歌声再次覆盖了京都,将那不祥的枪声彻底消解了。栋居警官虚脱似的躺倒在仓房的满地弹壳上。
“我说,能撕墙的军用步枪还是有用的吧?”我躺到栋居身边,仰看着战士和便衣警察们来回走动着处理机动队的死者与武器,“刚才天草四季喊的那两句话也有来头吗?”
“苦瓜脸先生,他模仿的是一部叫作《超银河机动队》的科幻战争题材剧集。”栋居解释道,“在倒数第二集的结尾,故事中的反派阵营银河帝国战败了,疯狂的军官们要求帝国公民为帝国集体殉葬,当他们架起机枪准备对自己的人民开展屠杀时,有一位反对他们的帝国军机械师踩着飞行滑板闯入‘殉国’现场上空,大声呼喊着战争已经结束的消息,他带来的停战消息使得帝国公民们拒绝殉死、迎接和平,救下了很多人,机械师自己却被机枪击落死去了,在那段剧情里,机械师喊的台词就是……”
“和平来了,子弹只要浪费在天上就好了!”我重复了天草刚才喊的那两句台词,他是把机动队长用机枪扫射人群的犯行,伪装成了向著名剧情桥段致敬的模仿活动。
“是的,”栋居点了点头,“现在乐队唱着的这首《闪光的暴风雪》,就是《超银河机动》的片尾曲。我女儿一直想学会唱这首歌——唱得难听极了!”
我就这么陪着栋居警官,在仓房地板上躺着听完了那首《闪光的暴风雪》,演唱结束时,花车也抵达最为繁华的终点站妙心寺了,车上的和平大钟在子夜时分准时敲响,欢呼和平的声浪奔涌着淹没了我们。栋居咧着他的老脸,笑得开心极了。
关于这起案件的后续收尾,我是在回到飞艇之后才陆续得知的。中冈和老唐在“脑瓜崩飞弹”乐队使用的鼓里找到了那枚炸弹,机动队借在寺町路登车检查的机会把它藏在了那儿,而竟完全不怜惜乐队里那三个将要被殃及的女孩子,塑性炸药外围像弹跳贝蒂(Bouncing Betty,一种反步兵跳雷)一样裹满了钢珠,可以想见如果它真的在花车抵达妙心寺时引爆,将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大面积杀伤,但现在它只能躺在芸茹准备的防爆容器里,被拆解成了一堆无害的电线和塑状体;天草四季借着飞到半空中吸引人群注意力的机会再次跑路了,我们忙于处理炸弹案件而无暇及时去追他,最终找到的只有他遗留奉赠的一段录音:“你们以为斗智能赢得过我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