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爱莉
2022年12月初,太阳往常升起。
“听说了吗?现在地铁、公交只要绿码就行,没有时间限制了。”
“啊?那以后就用不着天天做浓度检查了。家里应该也开放了吧。几天前,还在封闭着呢。”
“现在呀,一切都好起来了。因此停滞的车轮,终将按照固有的速度向前跑去。”
“是啊,是呀。房价啥的,特别那些备受打击的行业,又将迎来一场爆发。该买那支股票呢?”
“叫我说,你呀,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比什么都强。”
“我们一定要嫁人么?”
无人应声回答。汽车喇叭声将两人的宁静彻底吞噬。
交谈的两人出了高楼大厦的阴影,进了阳光里。
一个矮小身板的男子,快步逃进阳光中,迅速超越了那二人。
路口恰好亮了红灯。许多人便驻足,欣赏眼中的各种车型。男子跟着人群,停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瞄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立刻把手机放了回去,又注意到自己与前方栗色波浪头发的年轻女性距离近了,就刻意拉了很大段距离。屏幕壁纸一闪而过,是张照片,用楷体写着:王山南,去相信自己吧,相信你的潜力。
三年前,一种理论上只能感染夜间飞行类哺乳动物的病毒,由于不为所知的原因,在人类之间肆虐。人类付出了巨大牺牲,终于迎来这时的阶段性成果。
这段历史按下不表。中间,谁人功与过,自有丹青与世人判定。
左右穿行的车辆越来越少。对面的红灯进入了倒数。
行人将其归之为误差,陆续朝着对面去了。
红灯变成了绿灯,山南才动身。
交通信号灯下,三三两两的小团体们夹着山南,走过路口。
左右穿行的车辆的外壳闪着光,像极了太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山南提溜着早餐,刚到门口,便注意到了她。
她还是第一个。似乎在山南的印象中,她总是第一个。
他看着自己的工位,小心地走着,最怕她一抬头发现了他。
两人没有彼此招呼着“早呀”。
到了窗边的工位,放松地坐下了,拿起温热地卤鸡蛋,熟练的剥去外壳,再小口小口地吃,山南早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简单处理了早餐,再用纸巾将桌面擦拭干净,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八点四十六分,还差些时间。
山南不远处的通道陆续走过些提着包子、面条的人,将他与她的空缺填满。
上班还有些时间。山南那一团几个人开始了闲聊。
一个高高胖胖的四眼同事吐糟最近新出的游戏剧情。
那叫一个糟糕呀。不知道剧情策划的那根神经坏了,搞了一大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文案来。
一个人发言,其他的附和。
山南听着他们的牢骚话,想起来自己曾经有段时间费力地给自己做过地事情找一个意义来。现在地游戏剧情就是这样吧。又像极了一部小说:前面随口胡诌的事情到了后面,要拼了命似的朝着哲学上面去靠。
很快地,话题就跑偏了,他们谈论着新出的游戏角色怎么怎么,要氪金把她从池子里捞出来,美其名曰:下聘礼。
最终,山南加入到他们之中去。
时局大不相同。逐步的放开,让山南他们逐渐有事可做了。
昨天上面已经传达了消息下来。山南所在的部门所有人员要全部投产,将崩坏能路线全面维护,直到上线。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拿了水杯。
山南不禁偷瞄。
粉色长发扎着低马尾,苗条透着成熟的身躯,冰肌玉骨,含春粉面,三分袭人幽香,一股明媚淡雅。生的好似浣纱的西子,赛的过望月的貂蝉,更是朝颜、夕容来相伴,引得那飞燕自朝凤。
“那就是爱莉啊。绚丽如飞花的神的女儿呀。”山南心中想着。
他眼中,她飘飘乎接了水,仿佛雪泥鸿迹又回去工位上了。可能到了晚上,他难得糊涂自己的内心。
山南总是想的很多,特别是他有了想法。
他抿了水杯中的无色无味的凉白开。一小口的凉意顺着喉管,上了心头。
“太远了,距离太远了。”他说。他曾经走过砖瓦的平房,走过像个巨人似的高楼。那些路上行驶的车辆,忽然成了壁垒。
他不得不赞叹自己的世俗,如同自己的母亲抱怨自己的父亲。
一天的工作下来,不仅没有消除他的顾虑,反而让他面对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不知所措。
近期,那个为爱奔波千里却被爱人报之栅栏之隔的男子,上演了一出人间喜剧。
原来,和爱人面对柴米油盐的生活,才是真正的考验。不过,这个考验,在上个世纪里,是生存。现在,是那不可想的高楼和呱呱坠地的生命的未来。他早就知道,是父亲母亲在他漫长的孩童时期不断重复的东西。
突然间,微信上的消息,向他宣告着一段感情的终结。
他看着微信上弹出的一条条消息。
“爱莉的微信头像变了,是她穿婚纱的样子。”微信上头像是miku的人发来消息。
“是吗?把照片发到群里看看。”把蜡笔小新当作头像的人说。
“好的。我发了。”
少女闭着眼睛,微微低着头,嘴角扬起一个新生的月牙来,额前的头发向后挽着。粉嫩的面容、纯白的婚纱、黄金的夕光、碧绿的草地和深蓝的苍穹,给了一个音乐的动机。隐匿的孩童奏响生活的乐章。少女正期许着一个吻来。
“看看,你的爱莉姐多好看!后悔不?”一个头像是假山的人说。
“你们又在乱点鸳鸯谱了,我去。”头像miku有些气愤。
“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三次元的女人,她们不配。”他继续发话。
“你爱她,她爱你吗?我可不想多一个帽子,还是绿的。”
山南看着照片,听着周遭的一切声音,包括自己的耳鸣声。
那个头像是个miku的人,山南曾经给他和少女当了月老,今天早上还抱怨和发着不满。
山南和他一样,都是个宅男。一个头像是世界第一公主殿下,一个则是《四月是你的谎言》中的薰。
“你爱莉姐能和那些人一样吗?你说说看,她平时不经常照顾你的?”山南点击着屏幕。
“我跟她多不合适呀。我可不想给游戏中的老婆充钱时,被她管着。”
“我特么要是跟你一样,家里有钱,等着拆迁,我就去了。”头像是假山的人说着。
那个头像是蜡笔小新的人说。“还亏你和她住一个小区的。”
山南不再发话,看着他们拱火那个头像是miku的。
冬天向来静的可怕,天还不暖和。山南放下手机,翻着身子,闭着眼,将自己丢在黑暗里。
待到白色的光进了屋子,山南才醒。他做了梦。
山南梦见自己和那个飞花般的少女自幼就见过。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山中,且有棵大树,结着桃子一般的果实。桃子熟了,能轻松地看到那红色的桃尖儿。树的不远处就是一户人家,没有围墙。山南和少女在树下见了面。少女朝着山南微笑,充满幸福。
梦中的一切,做梦的人看在眼里,虽然恍惚。
窗外,还是没有下起雪来。那么,冬天怎么过去,春天怎么到来?
对了,现在正值隆冬,说不定,梅花正开着。找几个好友,看梅去。山南想。
穿了外套,山南便出去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自己读过的故事。
这条街道曾经遭受过崩坏侵袭。成群的蚊子似的崩坏兽在街道上游荡。不少人被困其中,因此离开凡世。
有人臣服于灾难,如尘土般消亡。
有人朝着那灾难跑去,结果满身伤痕,如尘土般消亡。
有人犹豫要不要当第一种人还是第二种人,在迷茫中如尘土般消亡。
少年与少女恰好相遇。
那个少年动了心。他朝着少女跑去,无论少女是否会朝着他笑。
他没跑几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止步不前。房子轰然倒塌,拦住一半儿的路。汽车堆成的小山被传来的震动震散。那三种人的遗留之躯就在旁边,崩坏兽上下游荡着。一只崩坏兽正朝着他飞来。少女也被崩坏兽盯上了。
平坦的大道多了些坎坷。
少年知道无法去到少女的身边,而且即将到来的崩坏兽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天空是否晴朗,大地是否榛榛莽莽,山川是否苍茫,他,当下的少年不知道。
少年暗淡了的眼睛看着少女。
突然,少女那边有了变故。
另一名勇敢且自信的少年到了少女身边,拉着少女的手,带着少女逃走。
少女最后笑了,跟着那名勇敢且自信的少年。
那只崩坏兽自然追着他们。
看着一切的少年心中有什么动了。不知道他们是否可以到达安全的地方,没有倒塌的房子,没有成了废铁的车子,少年心中想着。而他自己,也必然要面对迫在眉睫的东西,也要被迫做出成为哪种人的决定。
早风还是有些冷的,太阳按照往常升起。
飞蛾总是逐火,山南想着。
买早餐的路边摊的锅往外冒着热气,伴随着早上八点响起的校园的钟声。
山南不知道那个少年的选择。因为故事到了这里戛然而止了。
“这个故事将会延续下去,我给一个自己心中的结局吧。”山南自言自语。
少年逃走了,身后的那只崩坏兽紧追不舍。
一名扎着低马尾的粉色头发少女突然跳入少年眼中。
干练的紧身上衣勾勒着她的母性特质,却又露出一部分腹部来。深褐色的长筒袜包裹着充满力量的腿,然而接近胯部的袜子边缘的花边将少女的优雅展露无遗。少女的俏皮被胯部的短裤完全刻画。充满领导者气质的燕尾裙摆让她有了几分权威。少女脚着类似古代人为了骑马而设计的高度不高的粗跟鞋。
她朝着少年眨了下左眼,同时手中的弓拉满了弦。一柄发着淡淡粉色光芒的箭矢旋即朝着少年。
少女朝着少年露出微笑,甚至有些坏笑。
少年仿佛心领神会,左脚踩了右脚,摔倒了。
一股暖风从头顶上方飞过,少年抬头望去,却看到少女那跃入空中、翩若惊鸿的优美身姿,以及那光之箭矢。
当那充满美的曲线消失,少女伸直双臂,身子微微前倾,随即回眸。
崩坏兽们消失于粉色的流星雨中。
“好啦。可以啦。不用怕啦。这一路,有我。”
少年缓缓从地上爬起。
“你的声音好听,跟你的人一样漂亮。”少年说。
“我好开心的。再多夸夸我,好吗?我会很开心的。”少女收起弓来,朝着少年前倾,一脸的期许。
想到这里,山南笑了。这个结局多好呀。
不过,少年的路终究还是要少年自己走。绚丽如飞花的少女终究只是那个少年路上的一朵飞花。想到这里,山南苦笑一声。
许久之后的一个晚上,可能是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山南也许会如下说。
“如果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你可要错过群星了。”他说。
“嗨,想我了吗?”他说。
“不想,一点都不想,早就忘了。”他说。
“你看那朵白白软软的云,是不是像我呢?”他说。
“白云听了,立刻就变乌云了。”他说。
“接下来是选择题啦。不过四个选项,都是——”
最终,山南会安静下来,甚至沉默如初,直到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