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豢养
一、预测未来的少女
双手能够把握水流的形状却永远抓不住水流。
而无法掌控命运的人又有几人会拥有能看见命运形状的能力？
这是一种天赋。
梅菲希娅自记事起便拥有这样的能力。
十三岁时，在她差点一脚在井盖被偷的地方踩空掉下去的时候，这个能力救了她一命。
从此，这项能力成了梅菲希娅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有时，梅菲希娅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过多依赖这个能力而渐渐丧失了其他能力。
她至今搞不明白：是自己在支配这项能力，还是能力支配了自己？自己是否是不自觉地锻炼了这项能力从而使它强大至无法忽视的地步？
有时，梅菲希娅也会想，自己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而宁愿不要这个能力。
可是，这一切怎么可能由得她？
她搭乘地铁，准备回家。
车厢内空荡荡的。只有她和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少女。少女戴着耳机，阖着双眼，正在专心地欣赏音乐。
突然，少女用手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说道：“小心！别慌，抓好我的手，用心感受，注意我让你看到的东西。”
她一时发懵，但很快照做。
这时她的大脑深处形成了两处成像。
其一是她通过少女的能力看到的现在发生的事：一个白衣的女人正在车厢内游荡。她从二人身旁经过，像飘过来的。
其一是她通过自己预测未来的能力看到的：那白衣的女人转过正脸来，其面部是一个苍白脸色张着腥红嘴唇的可怖女人张着嘴伸出长长指甲的双手向她们扑过来。
这个少女，是一个能力者。
念头在她心中炸开。
她很快理解两人现在的处境。这个车厢内有一个厉鬼在游荡，稍后便会向她们两人伸出利爪。
她们必须想出脱身方法。
少女在她耳边低声对她说：“我一说‘跑’，你往左跑，我往右跑，我们都跑到别的车厢去，要不停地跑，千万不能回头，听懂了吗？”
她说：“听懂了。”
两个少女的手紧握着。她们注视着在车厢内来回飘荡的女人。
不一会儿，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脸来，向她们扑过来。
少女说：“跑！”
于是两人像事先商量的那样，梅菲希娅往左跑，少女往右跑。
身后是白衣女人的怒号。
不知道跑了几个车厢，梅菲希娅才停下来。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车厢中央，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那少女的名字，更别提索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她有些狐疑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走过一节节空荡荡的车厢的场景。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往回走，走过一节节车厢，也不知是否走过了她们二人最初待过的车厢，她一直向前走着。
她已确信自己走过了最初的车厢。
当她又进入一间车厢，突然，一只手将她拉到一边。
“蹲下！”那个声音说。
她赫然发现，那是那个少女，正蹲在她旁边。
这时，从车厢内的另一头那个白衣女人向她们的方向飘过来，呼啸着穿过了她们身边，径直通过了车厢门到了另一间车厢。
等到确认那个白衣女人的身影在另一间车厢也消失，她们才从藏身处出来。
两人均长舒了一口气。
一分钟后，车门开了。两人立马一同下车。
“好险。”少女说。
“是啊，”梅菲希娅说，“谢谢你。”
少女粲然一笑：“没什么。”
梅菲希娅期期艾艾地问道：“这是你的能力吗？”
“是啊，”少女笑着说，“挺吓人的能力，对吧？”
梅菲希娅摇摇头：“挺好的。我的能力是预测未来，然而一切都无法改变，一点用处都派不上。”
少女摇头：“别这么说，你看刚才，我们不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吗？”
梅菲希娅苦笑着：“这倒也是。”
“对了，”少女说，“我叫爱丽丝·李，你叫什么名字？”
“梅菲希娅。”她回答。
“不要悲观，”爱丽丝说，“也许两人的力量就能改变一切》”
一股暖流涌入了梅菲希娅心中，她抬起头：“你说的对。”
二、人偶师之绊
我恨你，黎拉特。
我诅咒你，黎拉特。
你漫不经心地赢得他人的感情，又随意地将其丢弃，你将万物视为玩物，你这个背弃一切的恶魔。
伟大的人偶师芭洛特·霍梅尔取得了阶段性实验成果的胜利。
她成功地首次制作了能说话会动的人偶。
她为这个人偶取名为加洛特——以第一代伟大的人偶师之名为名。
她心情欢快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无论如何，为伟大的人偶师芭洛特·霍梅尔欢呼吧。
否则还能怎么样呢？
也是在这时，人群中一个白皙清秀的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还未料到，自己自此便无法自拔地踏上了追寻他的脚步。
少年的名字叫做钟寻。
钟寻今年十六岁，在胜荣高中读高一。
他的家在离高中不远的胜华小区，父母是一对企业职工。
他过着青少年最寻常的生活。
芭洛特已经跟踪他有四个月了。
此时钟寻正坐在长椅上翻看一本叫《魔女嘉莉》的书。
芭洛特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嗨，你好！“她面带微笑打招呼。
她问：“我能问一下你在看什么书吗？”
少年抬起头看着她：“斯蒂芬·金的《魔女嘉莉》。”
她又想起搭讪的措辞：“我叫芭洛特·霍梅尔，是一名人偶师。你对人偶感兴趣吗？我是说……我可以带你去参观我的人偶工房。”
少年显然将她当成了某类推销员：“不了，谢谢你。我要继续看书了，再见。”说着少年合起书转身离开。
“喂！”芭洛特在他身后无力地喊着。
钟寻万万没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这个奇怪的人偶师是在课堂上。
老师领进来一位娇小可爱的少女，介绍说：“这是芭洛特同学，请大家和她好好相处哦。”
芭洛特，钟寻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芭洛特对钟寻表现得非常主动。
但钟寻并不明白她这种痴迷的来源。他对这一切感到迷茫。
他终于决定彻底地拒绝芭洛特。
他问她：“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迷恋一个陌生人？”
芭洛特愣了愣，张了张嘴吧：“我们怎么会是陌生人呢？我只是喜欢……”
钟寻打断了她：“你又为什么会喜欢人偶呢？”
芭洛特登时大脑宛如宕机：“我爱……”
一切回忆宛如潮水涌上了心头。
是她——那个叫黎拉特的女人。
当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自己既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拥有家庭，也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拥有名字、朋友、人际关系、一切……自己有的只是陪伴在一个叫黎拉特的女人身边。
“黎，我是你的女儿吗？”
有一天，她不知从哪学来了妈妈和女儿这两个词，于是问道。
黎拉特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不，你不是我的女儿。”
“黎，那我是一个小朋友吗？”她又问。
黎拉特慈爱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小朋友，芭洛特。你是我创造的第一个小朋友。你是独一无二的。”
芭洛特不理解“创造”的含义。她又问：“我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吗？”
黎拉特此时慈爱地看着她：“不，芭洛特。你是一个人偶。”
人偶？人偶是什么意思？
芭洛特心中充满疑惑。
等她长到十六岁时，黎拉特抛弃了她，也抛弃了过去所创造的一切，包括那些各种各样的怪兽和人偶（不完全人偶）。
芭洛特继承了黎拉特留下来的一切。
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黎拉特，直到她发现了钟寻。
起初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她，后来又是什么吸引着她一直坚持不懈呢？
是气息。
那种独特的无法属于任何人的气息。
正如黎拉特曾经在她身上留下的。
人偶的气息。
她笑起来：“钟寻，你还不知道吧，你原来和我是一样的。你是黎拉特的人偶，我也是。你被黎拉特抛弃了，我也是。”
三、少年钟寻纪事
自打钟寻记事起，好像已经是他六七岁的时候。
从那时起，他就和现在的父母一起住在一起，后来搬过两次家，直到这里。
那么之前的记忆去哪里了呢？
一切彷佛被笼罩在雾里。
半梦半醒之间，她回忆起这样一个场景：那是他还是一个小男孩，住在一座三层楼的别墅里，有一个女人和他住在一起。
他称呼她：黎。
女人在地下有一整层工作室。那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人偶。他常常去那里找她。
他的名字也是黎给起的，叫钟寻。
“黎小姐，该吃饭了。”他说。
“好的。”女人说。
晚餐是奶酪意大利面和火腿和披萨。
“黎，我感到孤独。我可以去外面玩吗？”晚饭间，钟寻说起。
黎抬起头看了看他：“可以的。完全没问题。”
他那时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一个黄昏，两人靠在护城河的围栏上小憩，任由凉风吹着。
“钟寻，你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黎说。
钟寻因为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而不回答。
当钟寻七岁时，他来到了一对夫妇家中，成了家中的独生子。这一切顺理成章，没有丝毫纰漏。
他像其他孩子一样生活，学习，玩耍，成长……
仿佛他本该如此。
他也渐渐忘记了从前的记忆，真的以“钟寻”的身份活了下去。
进入青春期的他有时会感到孤独，却又能忍耐着一切。
直到一个音符的出现：芭洛特。
芭洛特对他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他对一切无动于衷。
终于，他对芭洛特摊牌：“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芭洛特失望的表情表露在脸上。
“你不明白，我们是夜行者，我们不是那些一般的人类！钟寻，你难道不像进入夜行的世界吗？”芭洛特的眼中的疯狂更甚。
可是钟寻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又说：“难道你不恨那个把我们抛弃了的人吗？”
钟寻摇摇头。
芭洛特又说：“她是伟大的初代人偶师加洛特，而我们只是他手中的一件玩具，你难道真的能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吗？”
钟寻没有回答。
芭洛特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
“好吧，年青人，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安心吧。我不会停下的，我是不会停下寻找黎拉特的脚步的。”
芭洛特终于离开。
钟寻看着自己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臂和手腕上青色的血管，头脑陷入混沌。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他不知道人生的转机在何方。
人偶的一生，当是如此。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