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先生二三事（续）

   今天一天都大雨滂沱，反正出不去，回忆整理几则程先生的往事，帮大家更多的了解真实的程砚秋先生。

   程先生经历了太多尔虞我诈，这让他对人性的丑恶非常失望。有一个奉天人任某，对程先生伤害挺大。对任，程先生以朋友待之，不但对其予以帮助介绍他去青岛某银行处谋职，对他打着程门弟子名义教其朋友子女京剧一事，程先生也默许了，这是多大的信任。然而，任某不知感恩，反而一直散播程先生吞了他去东北演出的定金而未履约，给程造成极大影响。程为此非常生气，“糖耳症”都犯了（程先生有糖耳症，类似于中耳炎），不住地慨叹，古人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做人不能太善良，善良无好报，交友一定要慎重，日久才见人心。

   程先生特别反感别人利用他做宣传。上世纪三十年代初，程砚秋还曾与戏曲界闻人董茂卿在津筹办过太平剧艺学校，名誉董事是金仲荪，校长程砚秋亲任，董事有刘名扬等。该校设想按新式办学，学艺同时兼教文化课，以期培养才艺均备的演艺人才。各项筹备工作都基本完成时，程艳秋忽然宣布辞去校长退出艺校，此举颇为突然，故当时引来各种猜测，甚至校方要求程先生站出来解释原因。若干年后，程对弟子解释了原因，董茂卿的夫人何翠宝在艺校筹备之初，便拟到东北演出，并借程来宣传，引起程的不快，认为此举欠妥，有借名炒作之嫌，故而毅然辞去校长一职。

  一次刘迎秋先生到青龙桥去看望他，适逢下雨，看到檐下水流如瀑，一向表情严肃而少言的程先生突然像孩子似的笑了，对正在一旁莫名其妙的迎秋先生说，“真是喜雨啊，来的好，农人收成有希望了！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农人最苦，老天总要眷顾的”。一代名伶身具忧国忧民情怀。

       有人嘲讽程先生发胖后的体型像“无锡阿福”。程对自己的体型也一直很苦恼。某次在中和演《青霜剑》，某记者到后台采访，唐突的问了程一句“您这么胖，舞台上还跑的动吗”，结果程很不高兴，不再说话。到场“跑坟”时，程使出浑身解数，边唱边跑圆场，如凭虚御风，脸不红气不虚，让此记者大为叹服。——他就是这样不服输的性格，人狠话不多。

   都说程先生“独”，但他对有些后辈，还是非常奖掖、扶持的。侯玉兰是中华戏校的高材生，宗程派，上学的时候程先生曾亲自给侯玉兰开小灶，指导她正确的发声方法和身法，亲授了她几出程派剧目。有一次戏校排【斟情记】，校长金仲荪带领侯玉兰等剧组的学生去程宅学演此剧，演出时请程先生去观摩。金先生问程砚秋对侯玉兰演的观感，程先生就说了一句，“太对得起这三毛六了！”——程先生从不夸弟子学生，这次破天荒说了一句，当时戏校学生的演出戏票价格是三毛六，程先生的意思侯玉兰对得起他的传授，对得起观众。此后程先生和吴富琴还帮侯玉兰加工了有程派风格的【春秋配】等剧目（侯玉兰与姜妙香合作过此剧，当时侯玉兰说，姜先生傍梅先生唱此剧，对梅派的这个路子熟悉，他是长辈，我就按梅派的路子来——可见旧时的演员，没几把刷子真不行啊，各个流派都得熟悉）。待侯玉兰毕业未组班时还安排她给吴富琴先生在戏校当程派助教，小师弟如刘玉珺等人的【金锁记】都是侯玉兰传授的，所以侯玉兰的“女程砚秋”的名号确实是名不虚传的。

    程先生不好交际，属于沉默型的性格。多数时间是练功、看书和写扇子。特别是对写扇子情有独钟。他喜欢读史书，尤其喜欢【三国志】。对刘巴这个人非常推崇，他曾和金仲荪先生说过，如果他是唱老生的，一定会请金先生编一出刘巴的戏。刘巴为人沉默、俭啬、不好与人交往，平素以公事为重，为人所敬重。大概程先生觉得刘巴的性格与他有相通的地方吧。

    前文说过，程先生喜欢穿马褂，一袭藏青色的马褂是他的标配。有一次中央公园有个活动邀请他参加。彼时正是七月初天气炎热的时候，程先生照旧是一袭马褂，正襟端坐于主席台上。时人都惊叹于程先生态度的方正端庄——他对人对事就是这样一丝不苟，让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