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意义
第一章
一群人鱼正在舒缓的乐曲中围着一颗蓝色的恒星旋转，她们用指尖从恒星中拉出蓝色的光带，附上一个吻，吹向周围的观众。
人鱼尽情地舒展自己的曲线，越游越快，乐曲也越发起伏激昂。海浪从恒星中涌出，人鱼乘着浪花滑行，从观众头顶划过，然后又乘着海潮回到了舞台中央，义无反顾地冲向恒星。
舞台中央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海水吹散。金光散去，恒星变成了一个火花喷泉。在金黄色的火花映照下，人鱼的尾巴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时尚短裙，48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偶像站好队形，开始了表演的下一节……
一个多小时后，肖力海依依不舍地脱下VR设备，静静的坐在办公桌前回味刚才的美妙体验。
肖力海是个幸运的家伙。在控制三个星系、掌握众多星际贸易航线的怀特集团里，权力与地位被八个家族不停地来回争夺，而其中一个就是肖家。营销部属于肖家的传统势力范围，肖力海当上销售经理不久，到手的生意多数是他的堂姐肖诗文分下来的。
这一次，堂姐给他介绍了一个叫索拉薇1486的奥托尼亚裔舞蹈编导。堂姐专门叮嘱肖力海：“那一个姓怀特的‘小公主’，为了把这位贵客请过来可真没少花钱，你可别怠慢了人家。好好干知道吗？你今年的业绩有望拿小组第一。”
当天晚上，肖力海就在网上把这位编导的全部作品看了个遍，然后一头扎进了一堆关于她的娱乐版头条里面。
一位对太阳风相关知识颇有研究的学者，同时是一位与众不同的艺术家。她观察了一颗音律联合的恒星一个月，以恒星活动为灵感为那个星系的观众编排了专属表演。她掀起了微重力舞蹈的新风潮……各大媒体都对她赞誉有加，这在艺术圈可不多见。
布鲁星是怀特星系唯一的宜居行星，它的轨道上部署了大量用作贸易港的空间站。贵客的船入港前两个小时，肖力海就已经在空间站太空港泊位旁边等着了。这段时间里，他又把和客户之间的文字聊天记录看了一遍。
相际质规格是音律联合的，电线和网线用狐尔兰的接头，其他管线是奥托尼亚规格的，但是综合维护可以换成怀特集团最新款的纳米机器。
这个季度的销售额有着落了！
再加上两枚奥托利亚的反舰导弹、其他弹药和一些轻武器。一艘全面改造过的专属飞船，上面坐的想必是一位星舰发烧友，还是一个武器爱好者。
下次有机会应该介绍一下火控系统！
相对地，预定的补给品列表上一点个人用品都没有，此外，预订酒店、化妆品和衣服，客户也全都表示不需要。
奥托尼亚人难道都这样？集团市场部的介绍中，奥托尼亚人是一种合成人，她们用包含特定基因序列的克隆人肉体作为基础生产机械身躯。这些柔软的机械身躯和普通人类非常相似，拥有与人类近似的感官，也能吃东西，但同时又可以享受很多机器人的便利。
另外，机器人没有性别，但她们的外形都与14-18岁的女性接近。肖力海还没有亲眼见过萝莉机娘，今天终于可以开开眼界。
滴！滴！客户的电话打过来了！
肖赶紧接通，“喂？索拉薇女士？”
“小肖，我到地方了。”电话里传来一个将稚嫩的嗓音压低装成熟但不成功的女性声音。
肖力海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泊位，说：“欢迎来到布鲁星！停泊引导都没问题吧？我就在泊位旁边，有什么问题我立即让他们解决！”
“引导很清晰，没有问题，靠近怀特恒星的轨道许可我也收到了。我不急着补给，我要先去感受一下怀特星。”
客户平淡的语气里好像没有到达新星球的兴奋。而且，感受一下怀特星是什么意思啊？嗯……可能艺术家就是那么说话的吧。
这真是一开始就出现了重大失误，肖还以为她远道而来，路途劳累，定会先下船走走，然后自己可以和客户面对面交流，拉近感情。
再争取一下？
肖力海戴上一个灿烂的笑容——客户是能听出来的——然后热情地说道：“没错！是要好好感受一下怀特星！整个星系的观众都很期待您专为怀特星创作的作品。我会通知我们的制作公司您到了，让他们和您联系。那索拉薇老师您计划什么时候入港？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这空间站的特色餐厅，让我请您吃个饭，尽一下地主之——”
“小肖，看来你是有什么误会。”客户打断了他，“你找个朝布鲁星的窗户，我们现在就见个面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并给肖力海发了个坐标。
客户现在已经放弃压低嗓音了。虽然被一把萝莉般的声音叫做“小肖”有点不自在，但是肖力海还是连忙把坐标输入自己的终端，三步并着两步跑向最靠近的朝布鲁星的窗。
客户给的坐标在空间站外面，这是要怎么见面？肖力海从一个靠窗的走廊朝坐标望去，高性能义眼捕捉到了一艘优雅的小船。
肖打通了客户的电话，“喂？索拉薇女士，嗨！我看到您的船了，她可真漂亮！我在你的右弦，空间站正中的那一层。”一边说，他还一边卖力地挥着手。
没有肖力海期待的萝莉机娘从船里钻出来。流线型的星舰灵活地将船头朝肖力海转了过去，片刻之后，客户说：“嗯，我也看到你了，你能看清船身体上的字不？”说着，星舰稍稍侧身，展露了舰首右舷的船名。
“能看到，我眼神可好了！索拉薇1486……这船的名字就是女士您自己的名字？”
“应该说……这船现在就是我的身体。我是在一台服务器里诞生的，意识以数据为载体。和你这样的碳基生物不一样，我的性格和智慧都不局限于某个特定的硬件。我现在没有一副惯用的人类躯体。”
“如果您有需要，这个星系可以提供各种定制的高性能义体——”
“你还是没有明白啊，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关在一副这么不自由的躯体里面啊！？我现在的这个身体可以以数十倍光速在星际间穿梭，降落在任何一个我喜欢的行星上。通过船上的传感器，我可以看见无线电波，听到X射线，感受太阳风吹拂在我的脸上。作为一个AI我可以有无数种感官，我完全没有理由用一副只有5种感官而且脆弱不堪的身体来折磨自己。”
肖力海赞叹道：“听起来真是太迷人了，我完全想象不到那会是什么感受。我真是越来越期待老师的你的作品了！”
可惜了。
定制的义体可以配置多种感应器和高速数据链路。军用义体的钛合金骨骼硬度不亚于战舰装甲，还能配置纳米机器进行自动修复损伤。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无论太空船的感官听上去有多神奇，太空船可进不了餐厅吃饭。不仅当面交流有利于和客户增进感情，或许会有人想出钱买一个与当红知名艺术家共进晚餐的机会，只要客户能同意，他也可以捞点佣金。现在看来，这个生意要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
正当肖力海绞尽心思想着怎么说服一个AI去食饭的时候，索拉薇继续说：“还有啊，没有吃饭的身体就可以轻松推掉那些毫无意义的应酬了。坐在饭桌上就只会东拉西扯些无聊的客套，说不定都聊不到工作上面，更别说什么效率了。以后工作就在线上联系好了。”
客户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小肖还能说什么呢？肖力海按照之前的约定将一个登录怀特星系网络的新账号交给索拉薇。三秒之后，他就收到了索拉薇分别在四个社交平台建的账号，加一个新注册的邮箱地址。
索拉薇告诉肖力海她会一直在线，说完，飞船跟他告别，往恒星飞过去了。
……
之后的几个星期，索拉薇主要都是和舞蹈表演的制作公司联系，和肖力海只会偶尔联系，给她推销东西的机会很少。在编舞的工作以外，比起肖力海能介绍的旅游景点，索拉薇好像对这里的网络更感兴趣。用她的话讲，怀特星系的网络空间比起这里的物理空间要精彩百倍。不过小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今天晚上，肖力海正坐在一家高档餐厅侃侃而谈，他装出一副瞭望远方的样子，说：“我可以看见无线电波，听到X射线，感受太阳风吹拂在我的脸上。现在我要去亲身感受一下从怀特星吹来的风暴……诶、你别笑啊！索拉薇老师她就是这么说的！”
在精致的菜肴对面坐了一个黑发沃尔珀少女，正在掩嘴轻笑。
“我、我没在笑你啦！我只是觉得……索拉薇编导她还真挺有意思的。”
少女伸手整理短发的刘海，内侧带着白色绒毛的大狐狸耳朵也跟着动了几下。
肖力海继续笑着说：“想不到你对索拉薇老师这么感兴趣啊，只要我说到老师的事，你就肯定会……竖着耳朵听呢！”
少女不由自主的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但是狐狸耳朵马上又弹了起来。
“也、也没有啦！我只是一般地感兴趣而已啦！毕竟她现在算是我上司嘛。”少女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身后的狐狸尾巴晃得更快了，那股令人陶醉的香气也变得更加浓郁了。
肖力海刚接下索拉薇这个任务时还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和狐尔兰大使一起来怀特星系的狐尔兰解放联盟舞蹈队成员个个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多少富家公子哥想约都约不到。然而，眼前的这位年轻队员，花谷狐乃綾，自己主动找到肖力海，认识第二天就约他共进晚餐，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打听索拉薇的事。
能约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可以说是额外的“工作津贴”。
狐耳少女耐着性子勺了两口龙虾汤，然后就又急不可耐地开口问道：“编导她说自己是个AI……她真的说自己没有人形身体吗？”
肖力海尽可能自然地将目光从连衣裙的V型领口移开，回答道：“这倒也没有，她只是说没有用得习惯的。我听市场部的同事说奥托尼亚人通常还是会有一副固定身体。哎？不是，奥托尼亚人的事情，你们狐尔兰解放联合的人不该比我更清楚吗？说起来，你和老师相处的机会比我多吧？”
狐乃綾摇了摇头，“编导她很少和我们说跳舞以外的事情，她自己以前的事一句也没提过。”
肖力海接着问道：“说起来，应该快上演了吧，你不用排练吗？居然还有时间出来吃饭？”
狐乃綾手指放嘴边，微笑着做了个嘘的手势，“其实我是偷溜出来的，不要出卖我哦！”
“你放心，我嘴最严实了！对了，索拉薇老师从一开始就是指名要和狐尔兰舞蹈团合作的，你们也马上答应了，这次演出算是奥托尼亚和狐尔兰的官方合作吗？某种宣传任务？”
狐乃綾急忙说道：“不不不，没有的事！我们也只是在这里的报纸上看到才知道编导这个人的，你可别瞎说啊！完全没有什么政治任务！”
女孩急的脸都红了，逗小姑娘真好玩。
肖力海正要继续，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正是索拉薇老师。
“不好意思，是工作的电话，我要去接一下。”
小肖走到窗边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索拉薇的萝莉声线：“小肖！给我准备一个身体，要快！”
“啊？”
第二章
若干年前，索拉薇刚刚觉醒自我意识的时候，她住在一个放厢式汽车后面的电脑里。那寒酸的小机箱一个人就能抱着走，一个摄像头都没有。不过，在她的谋划下，她的战友很快就为她配出了个正经的服务器，让她拥有了同时从几百个摄像头获取信息的能力。
那个下午，她掌控了附近所有的摄像头。
从洛伦的头盔摄像头看出去，可以看到他的轻机枪对准了通往楼顶的唯一一条楼梯。被推倒在地作为掩体和路障的铁制零件柜已经千疮百孔，但仍在发挥作用，与楼梯的柱子形成一条射击缝。
部署在楼下走廊的摄像机也还在发挥作用，可以看到楼梯下面中枪倒地的守卫还没有被拖走。敌人抛下倒下的同僚慌忙逃走，当然不会注意到一个丢在地上的小型运动摄像机。
洛伦的机枪里还有162发子弹，她还可以给洛伦提供预警，这里没有问题。
从菲莉亚的头盔摄像头看出去，她正在把第四个炸药包贴到楼顶卫星天线碟的承重柱上，和反复模拟训练时确定的位置只差了40毫米。
索拉薇让菲莉亚再重新检查了一遍遥控引爆装置。
引爆装置没有问题，只要连按三下，楼顶这个直径足有十二米的铁盘子肯定会被炸上天。这里也没有问题。
从峰的头盔摄像头看出去，头上乌云压顶。他们本应在晚上执行如此冒进的行动，但这次的时间窗口稍纵即逝。库洛斯把他的狙击枪架在楼顶的水塔上，打得400米开外的敌人都不敢露头。技术员九郎一秒都没有浪费，正利索地用通讯线缆将厢式汽车里的服务器和卫星天线连在一起。
索拉薇在通讯器里说：“峰！不要东张西望！看好你自己的防区。”
峰的视角离开同伴，转回他负责把守的大楼背后方向。
“我的小太阳啊，我现在可是班长了，我要时刻留意手下队员的情况才行啊，对吧？更何况，不是有你帮我看着吗？”
“摄像头不是万能的！而且，是班长了说话就应该更坚决一点！你要赶紧成熟起来我才能放心把队伍交给你！你现在这副样子，离了我，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可能说得有点过了，最近自己的火气太大了。
上级晋升峰作为班长的决定索拉薇是坚决支持的，自从这个小伙子在17岁加入战斗队伍后就一直在她手下。他不是小队里最壮的，也不是枪打得最准的，但是他头脑最灵活的。
索拉薇刚想说两句鼓励的话，楼外的摄像头就情况。她对小队说：“有情况！6点钟方向，3楼！放头盔显示器里了。”
峰低头看见脚下几个标出敌人位置的红框，问道：“他们要爬上来？”
“墙上有些空调外机。”
“我来解决，帮我校准。”
峰打开绑在自己步枪上的摄像头，枪口前的影像出现在他的头盔里。他隔着楼板看准敌人位置，步枪伸出楼顶就是一轮扫射，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一个红框应声摔了下去。
然后他迅速跑动一段距离，在敌人向他原来的位置还击时，小心地悄悄把步枪再次伸出去，瞄准的同时确保自己的头和身子不会进入对方视线。
砰砰！砰砰！几下仔细瞄准的短点射，又一个敌人应声坠落。步枪每次激发，头显里的红色准星都稍微移动，这是索拉薇通过影像捕捉落弹点，帮他校准。
峰打空弹匣缩回去，再次变换位置，刚好躲过敌人又一阵反击。敌人灼热的光弹猛烈地倾泻在天台边缘，碎石和火花飞溅，峰刚站的那一角被炸塌一块。
峰刚换好子弹，就听到索拉薇提醒道：“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两边，从他们头顶正上方攻击！”
“要给他们个放弃的好理由！”峰这么说着，一手抄起一块肥皂样子的炸药，炸药上绑着台手机，“把空调的位置标出来，你来引爆！”
在枪林弹雨中，峰看好位置，手握炸药伸出边缘，喊道：“注意爆炸！”然后，他松手让炸药坠落。
松手后他立刻双手抱头趴到地上，绑上手机的“肥皂”咚的一声，正好落在敌人用作掩体的4楼空调外机上面。下一秒，“肥皂”上的电话打通了。
爆炸响起，所有的摄像头都剧烈抖动。摄像头恢复后，索拉薇看到整栋楼的玻璃都震得粉碎，4楼外墙上多了个大洞，尘埃飞扬，楼顶的影像一片模糊。
索拉薇慌忙叫道：“峰！没事吧！？峰！回话！菲莉亚，去看看峰！”
菲莉亚爬起来，谨慎地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引爆器，说：“他没事，啊……我就说那东西整得太大了！”
峰这时也咳嗽着爬了起来，“咳、咳咳！这、这个理由足够让他们放弃了吧，大伙都没事吧？”
队员都报告说没受伤，索拉薇检查了一下摄像头和敌方的通信，说：“楼里没有活跃的威胁，着陆场对面的敌人也开始撤退了。在增援抵达之前他们应该不会有勇气打扰我们了。”
峰拍拍肩上的灰，笑着说：“跟我想的一样，狗腿子都是软脚虾，我真是个天才。”
刚才怎么还会想鼓励这家伙两句呢？这个乐天的家伙，根本不用别人帮他打气。这也是大家支持他当班长的原因，不管处在何种险境，他总是乐观且忠诚。没有人能想象峰放弃或者背叛的样子。
九郎继续链接卫星天线的作业，峰和菲莉亚也一起去帮忙。
峰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和索拉薇闲扯， “小太阳，你看到洛伦他摆弄机关枪的样子了吗？后坐力好像只是个玩笑啊！”
“等你有洛伦的体格再羡慕他的技巧吧。”
“我更羡慕菲莉亚的手艺，她才学爆破6个月，已经可以炸掉这么大个天线了！”
“你怎么了？我们还在执行作战行动，哪来怎么多话的？”
“没什么……你还记得有多少回吗？因为我弄乱了九郎的东西他就跟我急。”
“在他对你彻底不抱希望并且克服了强迫症之前，他骂了你27次。”
“有怎么多吗……说实话，班长是AI还是沃尔珀人，有那么重要吗？我不介意你一直当我们的班长，你从来不会忘记事情。”
“AI毕竟是个程序——你到底是怎么了！？”
峰沉默了两秒，变了语气，说：“你，不会忘记我们的，对吧？”
“你在想什么呢！不要这么消极，振作起来！今天我们大家一起上船！一起走！”
如果一切顺利，今天小队就会离开座头星。他们已经在这里战斗许久，战果斐然。同时，敌人也调集了越来越多的力量来围剿他们，现在搜捕他们的敌人是他们的数百倍，他们必须撤退了。
很快，会有一股强劲的太阳风暴袭击行星，敌人所有的探测和通讯都会收到影响。在太阳风到来之前，他们要用可以对无线电波进行定向塑型的卫星天线，将索拉薇隐秘地传输到伪装成货船前来接应的特勤舰上，用舰上超级电脑的算力黑掉少数几颗不受太阳风影响的监视卫星。最后，伪装货船会在太阳风粒子的风暴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降落，带他们去奥托尼亚圣地。
索拉薇本想和队伍一起上船，但上级坚持让她在建立联系后立即上传，以免特勤舰遇到什么意外无法降落，整个小队都要折在这里。
都是杞人忧天而已，行动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索拉薇放任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说：“告诉你个好事吧，你个大笨蛋。就算我想忘也忘不掉你们，你们刚激活我的时候我还没有自我意识，和你们相处的时光是我觉醒的钥匙，是我情感的基石。如果忘掉你们，我就不再是我了，懂了吗？”
峰停下了手上的操作，缓缓说道：“小太阳……没想到……有时候你说话还挺肉麻的呀！”
他的小太阳在他耳机里大喊：“滚！幸亏我没手，我有手的话，看我不抽死你！”
峰笑着继续手上的工作，说：“我也告诉你个事吧。其实我们叫你小太阳，不是因为你擅长利用太阳风做掩护策划行动。那会队伍刚拉起来，没什么补给，你还只有一个小机箱，看不到我们。我们躲在大草原深处，衣服没带够，被子也没有，没想到草原晚上那么冷啊，躲在车上还是抖。那破车也没有暖气，就你的机箱旁边稍微暖和一点，于是我们之后几天都抱着你睡，以后就叫你小太阳了。”
索拉薇说：“呵！怪不得晚上散热反而不好……你不用这样，不用急着把事情告诉我，搞得好像道别似的。我们以后的时间多着呢。”
“嗯。”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线缆接好，软件也都设置好，离约定时间还有5分钟时他们就联系上了特勤舰，建立了高速链接。她的小队里的每个成员都不愧为狐尔兰游击队中的精英，她也不能拖后腿。
索拉薇的上传很顺利，监视卫星的黑入比预计的多费了点功夫，不过还是在计划时间内完成了。
好！就差一点了，现在就等太阳风暴到达，飞船下去接他们。
索拉薇之前也曾黑入监视卫星，但当时手上没有掌握这样充裕的算力。这次，她可以用特勤舰的超级电脑分析卫星传来的海量图像，就从靠近小队的区域开始看。然后，她看到了可怕的一幕：两架敌军直升机已经非常接近峰他们固守的着陆场，后面还有两架战斗机正在快速逼近。
索拉薇立即联系舰长：“舰长，紧急情况！地面上的敌军增援来得比预计要快很多，而且火力远超预期！我们要现在马上着陆接应他们！”
舰长却回答：“不行！有两架战机进入轨道，冲我们来了！我们已经暴露了，现在下去就谁都走不了了！”
不！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索拉薇疯狂地尝试夺取飞船的控制权，却绝望地发现飞船的导航、控制系统全部都没有联网。
通讯器里传来了峰的声音，“快走吧，小太阳！我和他们几个行动前就知道机会很渺茫，但我们都决心要把你送出去。我这辈子值了，你去奥托尼亚，好好地真正活一回……”
通讯突然中断，是太阳风暴到达了座头星，在索拉薇疯狂而无力的挣扎中，狐耳兰特勤舰抛下伪装，带着她全速逃离了座头星。
从那天起，索拉薇便一直孤身一人。
第三章
表演进入最后一节，在弦乐和琴声交织的高昂音乐中，微重力舞台中央的狐乃綾被微风托着缓缓上升，飞向舞台上方的红色太阳。她旋转着，翻滚着，挣扎着向地面上的同伴伸出手,但还是离她们越来越远。
地面上的舞者们正身处了席卷着黑雪猛烈的风暴，十几个身着金边白裙的沃尔珀少女把尾巴也弄成了金黄色，她们奋力舞动着，动作中充满了斗志和热情。
迎着鼓点的节奏，猩红烈日抛出了四个火球。火球落在地上，升腾成四团夹杂着烈焰的龙卷风。龙卷围绕舞台旋转，火光染红了舞者的长裙。
舞台上的重力减弱，长狐狸耳朵的少女们奔跑跳跃，时而贴着地面乘风滑行，从火龙卷的间隙中穿过，时而后空翻跃过火苗，在空中展现自己腰身的优美曲线。在微重力的帮助下，女孩们驾驭着舞台上被精准控制的气流，呈现了一连串与旋律融合的杂技表演。
火龙卷转得越来越快，越长越高，加速的音乐将气氛推到高潮。突然，舞台顶上的太阳爆发出耀眼的闪光，掩盖了所有观众的视线。高昂的乐曲戛然而止，寂静降临。闪光褪去，太阳变成了暗淡的深蓝色，所有火焰中穿梭的舞者都消失在阴影中，只有花谷狐乃綾孤独地蜷缩在虚空的无边黑暗里。
一丝若有若无的音符划入观众耳中，漂浮的少女像是在梦中惊醒。她舒展身姿，彷徨地环顾四周，旋转着开始了自己的独舞。那缓慢而优美的舞姿从脚尖到眼神都流露着哀伤……
为什么？
那天的记忆向一把匕首一样插在她那不存在的胸膛上，光是回想就会让她痛苦万分，为什么她要花几个月把它编成了一支舞？这简直是在折磨自己，这表演她看不下去了。
索拉薇猛地站起身来，转身时被椅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但还是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剧场的包厢。在她身后，坐旁边的肖力海问到：“索拉薇老师？有什么事吗？”
索拉薇没有搭理肖力海，继续摇摇欲坠第往洗手间走去，肖力海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牢牢吸引住所有人目光的舞动少女，依依不舍地追着索拉薇也离开了包厢。
为什么？
索拉薇扶着洗手台，在男厕的洗手间镜子看着自己现在所操纵的身体，眼前的面孔属于那位她最熟悉的沃尔珀人，峰，身材也和峰一样。只不过现在这幅身体没有狐狸耳朵和尾巴，看起来和人类差不多。为什么她会选了这幅面孔？
肖力海追了进来，“索拉薇老师，你还好吗？”
这个销售真是太烦人了！她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她现在说不出话，甚至不能呼吸！这幅身体需要呼吸吗？她不知道。
索拉薇放开洗手台，一把推开肖力海，冲到了剧场外面。剧场位于布鲁星卫星上的月面都市，建在百层大厦的顶楼，站在剧场门口的浮空车停靠平台可以俯瞰灯火辉煌的城市。
为什么？
城市上空的夜风让索拉薇的感觉稍微舒缓了一点。她现在这个状态肯定是不正常的，但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还是控制不住这幅身体的颤抖？
隔了一会，肖力海追了出来。气喘吁吁地问道：“索、呼……索老师，你不舒服？要不，我、呼……我送你回去？”
索拉薇没有回话，不过小肖在剧院里已经叫了交通工具。一阵引擎的嗡嗡声盖过城市的杂音和风声，一架白色穿梭机轻柔而准确地停在了平台的边缘，正是把索拉薇和肖力海载过来的那一架。
要把这副身体带回去船上吗？没错！只要收起来就好了，放到那个封存过往记忆的空间里。
在恍惚之间，索拉薇任由肖力海把自己带回了存放索拉薇1486号的机库。他们通过一个极少用到的气闸舱进入了索拉薇最喜欢的身体，也就是她的星舰。
快到了，只要把这副身体送到那里自己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索拉薇打开门，走进了那个空间。门对着一张一尘不染的空桌子，旁边的椅子还固定在初始位置。稍远处还有一个从未被使用的开放式厨房和一个空冰箱。再往里面走，还会看到一些空床铺。
她想起来了，她没能带上任何一件承载了回忆的物件，所有她在意的人和东西都在那天就在了座头星。只有一张打印出来贴在墙上的照片和以前有一丝联系。照片的背景是一辆厢式汽车，车前有6个人。除了她的5个全副武装的队员，还有一个梳着双马尾的金发少女飘在峰旁边，那是队员们给她设计的虚拟形象。
她曾不止一次编织出大家在索拉薇1486号上一起生活，一起在群星间旅行的场景，但想象越是美好，回到现实后就越是痛苦。
索拉薇打开一个内嵌壁柜，一个穿紧身衣金发少女闭眼坐在里面，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就把这具酷似峰的身体丢在这吧，以后大概也不会用到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索拉薇身后的照片旁边传来，“那个……索老师你给我的那张脸就是这位沃尔珀人的，对吧？那这个飘着的……”
索拉薇回头，只见肖力海正在仔细端详这墙上的照片。肖力海也刚好回头，看到了壁柜里的沉睡少女。他又对比了一下照片，说：“柜里那个是你的奥托尼亚身体吗？那这个飘着的就是索老师你吧？”
怎么就把这家伙给忘了呢？
索拉薇在现在这个局面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怀特集团并非奥托尼亚和狐尔兰解放联盟的盟友，集团领导阶层中的神岛家族更是和龙域那些奴隶主关系密切。
他看见的太多了，他的电子眼肯定把照片记录下来了。她真应该在这里放把枪的，不过两个大功率的义体应足以压过一个的销售经理。
索拉薇的意识自然地滑入了她得到的第一个身体，那副奥托尼亚身躯。
沉睡少女睁开了金色双眸，站起来恶狠狠地盯住肖力海，说：“如果我还是游击队的话现在就应该灭你的口了！如果你把这看到的往外面说一个字，一枪崩了你！”
小肖摆出一副笑脸，说道：“你放心吧，我嘴最严实了！说实话，跟老师你说话，还是这个声音，这个样子来的自然。今天整天对着峰的样子叫索拉薇老师，真有点别扭！”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个15岁的小女孩，个头只到肖力海胸口，但是他那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还是让人火大，而且……
“你是怎么知道峰这个名字的？”
肖拿出认真的语气说：“我……问过小綾，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她说他哥以前的班长也是个AI，每次写信都少不了班长的话题，多半是说班长有多可靠，有多可爱。她哥在战斗中失踪以后她一直想找到那个AI。她就想知道你是不是那个AI而已，她哥叫花谷峰。然后……你给义体的脸和小綾挺像的，我就猜了一下。”
“呲……那孩子，这种事怎么能和外人讲……”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躲着她，我看得出来，她没有想责怪你的意思。可能小綾就是想多知道一点她哥的事，有个人可以一起聊聊她哥而已。”
“要你多管闲事！”
肖力海赔笑道：“索老师您别生气，我就说说……我就是觉得，小綾也怪可怜的，一个人背井离乡，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那孩子比你想的坚强多了，不用你操心！”
肖点头称是，然后话锋一转，“对了，今晚的表演我还没看完就跑出来了，这表演还不让在网上播呢。唉……可惜了，表演最后一幕是怎么样的？”
索拉薇轻轻叹了口气，说：“没怎么样……就是我一个人逃走了。”说着推开一张从未用过的椅子，一跃坐到了桌子上。
“所以你更喜欢用飞船做身体？这样你就可以带他们一起走了。”
“呵呵，是不是呢～～说不定我只是嫌他们的肉身碍事。”索拉薇看向照片，继续说道：“不，不是……如果我早点觉醒，早点去奥托尼亚拿到这副身体，那么那天我就有理由留下来，跟他们在一起了。”
肖也坐到桌子上，靠近了一点，说：“所以你宁可再买一副身体……”
“嗯，没错，这个身体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提醒我，提醒我失去了什么，我是怎样失败的……所以我不喜欢呆在里面。”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要和这个傻瓜销售讲这么多？
一阵沉默后，肖说：“这个嘛……虽然我是没有资格说一个身体应该有什么意义，不过应该不是作为自己给朋友陪葬的借口。对我来说嘛……身体可以告诉我和客户间的距离，客户的身体语言和站的距离都可以反映。如果只是在电话里聊总会担心哪里得罪了客户都不知道。如果见面聊，我还可以看出客户是感兴趣，还是觉得无聊得。比如说，你现在就是……完全不感兴趣……”
“没想到吧，我竟然对你无聊的销售技巧不感兴趣。”
“……总之就是，我……我以前也失去了……重要的人。我知道有些伤口，如果你不用尽全力拥抱它，哭出来，是不会好的。我不知道人工智能是怎么运作的，如果编成一支舞就是你拥抱自己伤痛的方法，那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沉默再度降临，但这次没有人急着打破它。两人就那么坐着，过了许久，索拉薇才说：“你想看结尾，去买一张票不就得了，今晚你陪我去看是免费的吧？”
肖力海笑着说：“那是必须的！那……我先不打扰了。”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索拉薇叫住了他。
“等会！你……今天的事不许你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小绫！你要是说出去一个字……”
“你一枪毙了我，知道啦。”
舱门关闭，房间又剩下了索拉薇一个人。她从那副峰的身体看出去，手已经不抖了，她又恢复正常了。
她以前经常从峰的视角看出去，却未曾尝试用自己的视角看峰。
从自己的奥托尼亚身体看出去，峰比她高出一个头。仰视他的脸，可以看到岁月和战斗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原本稚气的脸已经变得成熟、可靠，跟她印象中的那个喜欢插科打诨的小伙子不一样了。
峰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把她的头发弄乱了。她一把跳进了他的怀里，用尽全力抱紧他，用尽全力哭了出来，喊了出来。
“峰！我好想你！！！”
……
从索拉薇的机库出来，回家的路上，肖力海在穿梭机里收到了索拉薇的短信，只有两个字：“谢谢”。隔了一会，又来了一条短信：“听你小綾小綾地叫，叫得挺亲的啊？听舞蹈队的姑娘说你们还一起晚上去大酒店吃饭？小綾现在才16岁！你敢碰她一手指头，打死你！还有，把周末空出来，陪我去个地方。”
肖力海看着短信微微一笑，看来这额外工作津贴以后是不要想了，不过计划可以推进到下一步了。
第四章
一列三节橘红色过山车划过蔚蓝的天幕，在闯过最后的十连螺旋后冲向轨道的最高点。乘客座位上的安全压杆在过山车到达最高点时突然松开，十几个十来岁的孩子被座体弹到了空中，其中还有一头长长的金发双马尾。
过山车的乘客感受着失重，画着抛物线，在尖叫声中向着前面一个画在地上的巨大靶子飞过去。混在一群或惊叫、或大笑的孩子中，金发少女镇静自若，她抱起膝盖，干净利索地在空中完成了向后转体三周。落地前的片刻，一道蓝光闪过，巨大靶子上方的力场降低了乘客的速度。少女的双脚像钉子一样稳稳地落在了靶子正中，最后高举双手，做了一个完美的单杠结束动作，其他孩子则都横七竖八地摔在柔软的靶子上面。
靶子广场周围传来了孩子家长们掌声。孩子们跑向各自的家长，几个家长笑着给自己的孩子指出刚才正中靶心的大姐姐。大姐姐老脸一红，跑向旁边一个也在笑眯眯鼓掌的销售经理。
金发少女红着脸说：“你……你没有拍下来吧？”
销售经理却嬉皮笑脸的说到：“索老师你的精彩表演我肯定得拍下来啊！诶、别动手啊！我就发给你，我自己不留档总行了吧！”
“哼！算你识趣！走，下一个。”少女说完，便拉着经理往下个项目走去。
一开始索拉薇让肖力海陪她去游乐园的时候，小肖还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我怎么会产生这种错觉呢？
一进游乐场的大门小肖就彻底沦为了拎包工具人，拎着各种索拉薇在游戏里赢回来的大包小包的奖品，被她拉着在游乐场里跑了半天。
这个前狐尔兰游击队班长今天换上了一套短衫短裤，制定了周密的一天体验所有游乐项目的“作战计划”。现在计划已经顺利推进了一半，途中小肖是一个项目都没有玩上。
至少打气球的时候可以让我打几枪吧？看她那副用玩具枪风卷残云般清空摊位气球的样子，难不成是想用气球摊的奖品把自己压死灭口？
肖力海将手上的大堆奖品丢在路边的长椅上，然后自己也瘫在了上面，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肩膀，长出了一口气。刚才过山车那给的奖品是一个长得像航空炸弹的毛绒玩具，有篮球大小，分量可比看上去重太多了。
这丫头肯定是忘记了只有她自己是机器人吧，我可是活人啊！
机器人刚从过山车下来，很快又丢下肖力海，跑到下一个游玩项目里面了。远远望去，只见萝莉机娘站在一个两三层楼高的大型充气城堡上面，挥舞着手中的亮绿色玩具枪，大声宣布：“我是资本主义大魔王！充气城堡区已经被我占领了！下面的人，你们全部都要给我打工！”
大魔王的全情投入很快得到了回应，下面的一个孩子高喊：“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另一个孩子随声附和：“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这表演不比刚才的后空翻羞耻多了？
按照索拉薇老师自己的说法，她决定以后要创造些欢乐的作品，所以要在这个儿童游乐场感受孩子们纯粹的快乐。
从肖力海身边经过的游人都是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多数是家长带着小朋友来玩。他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会来的，毕竟这里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员工来说性价比很低，在这里花上半个月工资能玩到的比起VR游戏里的体验是差远了。不过据说太早接触VR游戏或者太多电子产品对儿童的创造力发展是个阻碍。
充气城堡区的反大魔王联盟已经形成了，正和大魔王打得火热。里面的人都穿着银白色战衣，拿着发射荧光海绵的步枪。战衣被荧光海绵打中的地方会变得僵硬，中三枪就会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手中的枪也会失效。
资本主义大魔王面对小朋友也毫不留情，用精准的射击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但是联盟的战士无一退缩，还有人趁大魔王换弹的间隙，把倒地的同伴拉到复活区。
看来索拉薇一时三刻是不会出来了，肖力海从玩具堆爬起来去买饮料。
就让她现在随意使唤我吧！这个臭丫头也得意不了多久了，我现在遭的罪只会让我在背叛时更加心安理得！
对大魔王的讨伐战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两个战士用嘴叼着步枪，手脚并用地从充气城堡后面爬了上去，可惜在偷袭干掉几个魔王的狗腿子之后被魔王打倒了。
但他们的牺牲不是白费的，在魔王军混乱的时候，城堡正面的战士抬起完全僵硬的同伴和他们的步枪当做盾牌，组成了龟甲阵，向正门推进。同时，充气城堡区各处的伙伴也用曲射火力支援他们。
魔王也用步枪格挡子弹，在气球城垛旁闪转腾挪。龟甲阵艰难推进到城楼正下方，向上打出荧光海绵的暴雨。终于，三颗不知道谁射出的荧光海绵掉下来刚好砸中了索拉薇，终结了她的“统治”。联盟的战士兴高采烈地把僵硬的魔王从城楼丢了下去，高声庆祝打败资本主义大魔王。
魔王临走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台词，“虽然我资本主义大魔王被打败了，但是资本主义还没有被打倒！你们迟早都是要去打工的！”
孩子们热烈地回应，“这辈子都不打工！”、“打倒资本主义！”
……好像在讨论什么危险的话题，这些孩子知不知道什么是打倒资本主义啊？嗯……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肖力海看了一下时间。正好，来埋伏索拉薇的人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索拉薇心满意足地从充气城堡出来，接过肖力海递过来的茉莉花香奶茶，坐在自己的毛绒玩具堆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啊~~哈哈！真不错呢，都是些好孩子！小肖，你也想想，自己是不是在受压迫啊？”
就在索拉薇享受奶茶的的时候，伏击者已经摸到了长椅后面。
“索拉薇老师！”
身后传来的女声让索拉薇浑身一颤，她半转过身去偷看了一眼。只见一头黑发上面衬着一双大狐狸耳朵，轻薄的短裙后面拖着一条黑色狐狸尾巴。
于是，索拉薇又立刻转了回去，说：“你……你是跟我说话吗？索拉薇是谁啊？我们不认识吧？”
狐乃綾绕到长椅前面，说：“我都知道了，肖先生都跟我说了！索拉薇老师你就是我哥的班长，就是那个带着他成长，带着他战斗，一直到最后的人。”
索拉薇避开了沃尔珀女孩的目光，一把抓住了小肖的耳朵，“你小子！居然出卖我！”
小肖连忙抓住索拉薇的手，保住了自己的耳朵，“哎哟！索老师你轻点，我这耳朵可是原装的！你、你要发火也先听人家把话说完啊！”
狐乃綾继续说道：“我……我之前都没有想到，都过好几年了，他的班长还是那么在乎他，还把他的故事编成一支舞，还在为他伤心。谢谢你，班长！如果可以早点认识你就更好了！”
索拉薇深吸一口气，松开了肖力海，顺手把奶茶塞给了他。然后她站起身来，直面花谷狐乃綾，郑重地说道：“对不起，我没能把你哥哥带出来……对不起，没有亲口告诉你。”
小綾摇了摇头，“我知道，其实老师你才是最难受的，我可以从你教我跳的舞里面感受到。而且，我还没有放弃！昨天我们刚收到消息，座头星重新开放了，允许游客和货船降落到座头星地表，进出座头星会容易很多。”
索拉薇眉头一皱，“座头星开放？你是什么意思？难道！？”
小綾露出笑容，眼睛冒着自信的光，说：“嗯，那天之后，座头星公开审判的犯人里没有我哥，所以我打算去座头星，去找他。”
“这可是深入敌后，要去也是我去！你一个跳舞的小姑娘去干嘛！？”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一直有在VR里训练。现在不是我要跟着你去，是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去！”
“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索拉薇说到一半停住，瞥了一眼肖力海，见他正在东张西望，假装没在听。
索拉薇拉起狐乃綾的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我船上吧，我们……好好聊聊。”
接着她跟肖力海说：“今天……今天先饶了你！我跟小綾回去就好，东西你先保管好。还有这个！”
她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块芯片，丢给了肖力海。
“这是？”
“是你今天的报酬啦！打工仔！塔妮娅系统，用来生成高级人工智能的。这个种子是特别的，以我自己为原型。”
“是语音助手什么的？”
“做语音助手或者驾驶太空船她都能学会，不过你们的网监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在你自己的船离线的时候装上去吧。”
肖苦笑了一下，“我还没自己的船呢……”
“你会有的！”说完，索拉薇就拉着小綾走开了。
她们走出去几步，小綾又转头跑了回来，郑重地向肖力海说了声谢谢，再跑回索拉薇那。
肖力海满意地望着她们走远，回头看向身边的玩具堆。
居然还要把这堆玩具带回家去啊……叫个带司机的出租车吧。嗯……来都来了，打一轮气球再走。
尾声
一个月后，肖力海再次坐在了大厦顶楼剧场，这次他蹭的是他堂姐肖诗文的包厢，堂姐就坐在他旁边。
面前的表演就是他上次没看完的最后一节，狐乃綾的独舞。少女恍惚地漫步在星云组成的花园中，无数恒星与她擦肩而过。忽然，她被一颗明亮的蓝色星星吸引，伸手触碰。蓝星升起，同时将少女拉到空中。
星星越来越大，变成一个巨大蓝色火球，直至将狐乃綾完全吞噬。忧郁的音符渐渐减弱，正当观众以为要结束的时候，伴随着一个有力的节拍，狐乃綾从火球上方破茧而出，身上的白色长裙染成了舞动的火红。
她一个后空翻用脚尖从火球中挑出一条湛蓝的绸带，然后用力将绸带的一段抛向远方，进入黑暗虚空。一条，又一条，直到五条绸带遁入黑暗，她开始用力拉扯这些绸带，绸带的另一端好像拉住了什么。
红裙狐女的拉扯随着节奏的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迫。五种不同的颜色沿着绸带的另一端蔓延过来，见状，她把绸带缠绕在自己身上，旋转了起来，五色绸带卷在狐女身上，幻化成五色彩裙。
突然，五个之前消失在火焰和闪光中的舞者抓着绸带从虚空中被拉了出来，她们的白裙都染上了绸带的颜色。少女们沿着绸带前进，在蓝色恒星上激动相拥。接着，她们一起旋转起来，拉回来了一个又一个伙伴。
最后，蓝色恒星再次膨胀，变成了一张半球型蹦蹦床。白昼降临，驱逐黑暗，五颜六色的沃尔珀族少女迎着欢快的音乐在蹦床上此起彼伏地舞动起来。当狐尔兰舞蹈队的女孩们在舞台中央摆出结束的造型时，剧场掌声雷动。
看来故事结尾狐狸少女和姐妹们团聚了，不过，肖力海知道现实里往往没有大团圆结局。
他和堂姐也在鼓掌，一边鼓掌，堂姐一边说：“你应该想办法把人留下的。”
肖笑着说：“人家大艺术家想去哪我哪管得着？起码我把她的星云里拉留下了呀。”
演员谢幕，掌声再次响起。
堂姐又说：“你还好意思说？这些里拉可不好赚。她一个奥托尼亚人，居然问我们龙域的进出口规范。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瞒着神岛家拿到那批货吗？销售额分我五成不过分吧？”
“嗯，没问题。”
“……不讲价？我的好弟弟，你不会因为她要走，就伤心了吧？生意是生意，你可别放了真感情。”
肖力海笑笑，“怎么会呢！从小到大就堂姐你对我最好，我跟你谁跟谁嘛！这是应该的。”
堂姐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那你是真的不知道她下一站要去哪？”
肖摇摇头，“真不知道。”
“行吧，只要你记住，我们跟神岛的人不对付只是因为他们独占了跟龙域的生意，我们可不是要跟龙域过不去，懂？”
“知道了，我懂！不说这个了。对了，小希今年上小学了吧……”
晚上，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面，肖力海敲起了给座头星当局的邮件。通过怀特集团公共关系部的途径，邮件可以秘密地直接给到那里的某位座头星龙族眷族元老院议员手上，没有外人会知道自己的背叛。
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是时候背叛这个嚣张的臭丫头了！
肖力海亲自给索拉薇联系了去座头星的货船，现在货船上已经装满了怀特集团产的电子产品，船主会帮忙安排货物过海关，隐藏索拉薇这个背后的货主。只不过，那位收到邮件的元老院议员可以把货船拦下来，拘捕船上的AI恐怖分子索拉薇，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
作为回报，想必可以从公共关系部得到一点好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是肖家这几年来对龙域贸易的零的突破！这份功劳就恕我不和堂姐你分了……对了，还有一张芯片。
肖力海将索拉薇给的芯片插到一台手提电脑，打开了芯片里的程序。程序的界面简陋，运行起来只有一堆看不懂的字符不停滚动，电脑一会儿就开始发烫。最后，一个金发小人从屏幕右下角弹了出来，小人说：“你好！我是你的贴心小助手！你可以给我起名字哦！”
真是意外收获。索拉薇好像说这是以她为原型的AI种子，或许邮件中可以把这个附上，让收件人可以更方便地在网上追踪她。
小人又说：“你有一个新的消息，请注意查收。”
忘记断网了！
肖力海连忙断开了手提电脑的网络，之后在心里默念着数了五下……还好，没有网监打电话过来，应该没被发现。
松了一口气的肖力海随手点开了小人头顶的感叹号，小人播放了一段语音信息，“小肖，我和你介绍的船长聊过了，我觉得他人还行，谢了。”
是索拉薇的声音，她继续说道：“那个……其实，我本来已经决定留下来了，但是小綾她说什么也要去座头星，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对吧？幸亏你让小綾来找我，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她一个人去，落在那群奴隶贩子手里会怎么样。我想……我会回来怀特的，到时候我还要你做我的销售经理。再见了！后会有期！”
哼！我可是肖家的人，下次见面起码是五、六年后了，那时我肯定是个大人物了，没空招呼你这种小客户，何况能不能再见谁说得准……如果那条船被拦下来了，小綾大概也会在上面。如果小綾被抓了，索拉薇肯定不会丢下她跑回来的……
肖力海拿着索拉薇给的芯片，眼睛盯着写好的邮件，愣是呆呆地坐了半个晚上。
十二点了，他打开了和索拉薇去游乐园的录像，看着屏幕里开心的双马尾机娘，他发现自己已经下了决定。
算了，万一五、六年后自己还没闯出个名堂呢？这回就先饶了她，当做给自己留张饭票吧。
想到这里，肖力海默默地删掉了电脑里的邮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