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丽君最后的爱人 史蒂芬·保罗

1989年秋,Teresa开始了在巴黎的生活。
(1990年1月,邓丽君在巴黎录制新歌《淚の條件》。)

直直的金发垂到腰际,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录音棚,我(铃木章代)记得那是录音的最后阶段。所以说那大概是录音的第八天或者第九天。当时我们所有人,Teresa,我,乐队成员,录音制作等人正在听刚完成的录音,他进来了。他看我们在忙着确认曲目的录音效果,就很懂事地,尽量不给我们添麻烦,悄悄退到角落,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还真是个彬彬有礼的好青年。
他就是斯蒂芬·保罗,后来成为Teresa的恋人。

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个高大的男子怎会有如此干净漂亮的面容?随后我脑子里闪出的念头就是:不好!这可容易出事。
Teresa心目中理想的异性就是像乡裕美那样鼻直口正的英俊帅男。而这个保罗恰恰就是这种类型。
果然!Teresa那可爱的清爽的小脸,还有那眼神,时不时地追随着角落里的保罗。
这茶色眼眸熠熠生辉的帅哥任谁都会举目注视吧?估计可以说Teresa要对他一见钟情了吧?不对,看情形Teresa肯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这个保罗是一个吉他手认识的熟人。听说有个中国歌星在日本出CD,在巴黎这里录音,所以就凑热闹过来看看。也就是说是在录音的最后阶段Teresa开始认识他的。录音的那段时间里,每天基本上是Teresa上午赶到乐队成员入住的宾馆,大家一起吃早点。然后去录音棚开始工作,之后吃饭,最后返回宾馆,在宾馆进行简单的总结会议,然后打打台球,最后到我的房间随便闲聊。
那天Teresa在我房间聊天的时候这样问我:你说他会觉得我怎么样呢?
Teresa告诉我保罗打算成为专业摄影师,除了法语别的外语还不熟。
后来也请上他和我们这个录音制作团队一起共进晚餐。
吃完正餐之后是甜点和饭后咖啡的时间。似乎是一直在等这个时间到来似的,Teresa站起身,坐到了保罗旁边,嘀嘀咕咕地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小脸得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过了不一会儿,又像一个坐不住椅子的小孩子似的,又过去了,三次,四次。幸福得面颊熠熠生辉。
哦?我暗暗吃惊:什么时候Teresa变得如此积极了?以前在自己那么喜欢的乡裕美的面前都故意绷着小脸无比客气的她。怎么回事?
Teresa小声兴奋地对我说:他可真够帅啊。
我应了一句:是吗?
她根本就是陶醉其中的样子:铃木,你知道吗?他是法国人。你看那眼睛,那脸形,简直就是可爱的洋娃娃,不是吗?
我回答:像又怎么样呢?
她说:保罗的优点你看不出来,做我的妹妹,对男人可是没有眼光哦。
她就是这样,她认可的而你没有反应她绝不会就此停止话题。
Teresa接着说:不知道能不能做他的女朋友。
我吓了一跳:Teresa,你想到哪儿去啦?
再看她,眼神早飘飘忽忽地追随保罗去了。
怎么看都是Teresa在单相思。而这也是我不支持,持反对态度的事情。两个人年龄相差太大,保罗小Teresa14岁。
以前在日本的宾馆里,她和我谈起当初和大财团的公子爱情破灭的经过,谈起她想当妈妈的心愿。在香港,她特别送给我一样的性感内衣。其实,一直以来,Teresa都对爱情有着无限的憧憬和追求。

但我觉得保罗出现的时机的确不对头。我对Teresa说:Teresa,我跟你说,这个保罗,发展成恋人可不行。听我的,一定从朋友开始做起,相互不了解的话可不行。

Teresa说:那我还不知道?
真的知道?那可说好了,一定得从朋友做起,这是约定哦。
她说:哎呀,知道了。妹妹怎么这么罗嗦呢?罗罗嗦嗦的女孩子会让人不喜欢的。
我回答:知道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就因为是你妹妹才和你罗嗦呢。
可是或许Teresa并没有明白,我还没有回国呢,她和保罗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了。
录音结束,乐队各自散去纷纷离开了巴黎。我本该和两个助手返回日本,结果Teresa留住我,说让我等拍完CD封面再带回日本。
Teresa决定让保罗给她拍CD封面。
可是保罗还不是专业的摄影师呢。我说至少得看看他拍过的作品,于是Teresa说她来联系保罗。我这才知道原来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几次到保罗座位旁已把他的联系电话要过来了。Teresa从一直带在身边的粉色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个叠成方块的纸条,小心翼翼又有些得意的样子打开。我还真看不出我们的女王还有这样的恋爱术。

是很古老的那种拨号电话,站在电话前的她和站在麦克风前一样庄重正式。Teresa说的是法语,来巴黎后她也去语言学校学过法语,所以那时她已经能够进行日常简单的法语会话了。放下电话,她告诉我:保罗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看,我们明天去。
看保罗的摄影作品的时候我发现大多数都是风景类照片,简单说就是艺术类的居多,几乎没有商业类的接近CD封面那种风格的作品。
Teresa看着这些作品,啧啧赞叹:铃木,保罗是个艺术家呢。CD封面就由他来拍了。对吧?
不给我反驳回旋余地还真是第一次。
可是随后摄影日期迟迟未定。
摄影棚的预约和保罗的时间表迟迟不能吻合,日期一推再推。过了一个星期,都到第十天了,仍没消息。
我也从宾馆搬出,搬到了Teresa的住处。
在巴黎滞留期间公司给的时间是两周,所以我带的预算经费差不多快用完了。于是Teresa建议我搬到她的寓所。
她快乐地说:那,你就搬到我这里来吧。
于是我在巴黎甜蜜的生活开始了。
Teresa住的地方是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巴黎高级豪华区,是高级公寓,一楼都是高级名品店铺。一楼大厅还有高级绅士门童。

Teresa每天的行程非常简单:
早上我还在睡懒觉的时候,她已经出门散步去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我起床了,她也散步回来了。于是两个人开始吃早餐。她的早餐是燕麦片。

然后中午时分我们出去吃亚洲饭店的面食,晚饭则去中餐馆。在她的寓所居住的日子里,我们俩几乎每天都外出。去在巴黎认识的音乐人士的家里做客,在咖啡馆品咖啡聊天,去商店购物……
尽管每天幸福得要死,但我还是逐渐担心起CD封面拍摄的日程了。
有一天,我洗完淋浴从浴室出来时,Teresa告诉我明天去摄影棚让保罗拍照。大概是我去淋浴的时候她和保罗联系的吧。
接下来可不得了了!!!!
当天计划外出的事情也临时取消!Teresa一次又一次地出入浴室,洗澡,洗脸,做面膜美容。一会儿一次地问:怎么样?现在漂亮多了吗?
我说:行啦,Teresa,已经够漂亮的啦,你看皮肤都亮丽滑腻得很了。不用特别护理也足够了。
Teresa一脸认真:可这次是保罗给我拍照呵。不收拾漂亮点儿……得了,我再去洗把脸……
说完又消失在浴室里了。
这一天非常罕见地决定不到外面就餐,将家里的现成材料简单做了晚饭吃罢。Teresa说为了明天的摄影得早点休息,就闪身进了她的卧室。那可是还不到晚上8点哦。
我一个人孤零零呆坐在客厅里,电视都是法语,看不懂。从日本来的时候也没有随身携带日文小说。从那一刻,我深深体会到人在国外的感觉了。
Teresa一个人孤零零来到巴黎,后来也自然结交了很多当地的朋友,比如她认识的中餐馆就有那么多。可是当她一个人的时候该是多么寂寞孤单啊。
这次的录音,之前的行程等等方面的确认,Teresa一次次把电话打到公司和我家里。召集一流音乐人组成乐队的事情,她说由她来包办。就这个事儿她也打了很多电话给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情。
摄影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整个拍摄过程中都播放着Teresa的新歌《泪的条件》作为背景音乐。
Teresa最初有点腼腆害羞,但好在有保罗的鼓励引领。
来录音棚探访的保罗,即使和大家一起进餐的时候也几乎是沉静寡言,一派礼仪端正的好青年的形象。可是相机端在手中,他整个人立刻变了样,生龙活虎,让我心里一惊:真不愧是热爱摄影的法国青年!!
咔嚓,咔嚓,按快门的声音不绝于耳,闪光灯笼罩下的Teresa看起来也光芒四射。
两个人语言都还不那么通畅,但好像早在一起工作过多次的样子,配合得行云流水。看着他们俩那么自然和谐彼此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的互懂,我心里也暗暗感动:这可能就是上天注定的吧?我对保罗的印象有了改变,不那么特别刻意戒备他了。
转眼间,我还没回过神来,他们俩已经完成了拍摄。以前杂志取材等等平面拍摄工作时,我也曾参与过。但Teresa如此顺畅地接受拍摄还是第一次。
我问她:怎么样?Teresa?他给你拍摄感觉如何?
Teresa嫣然恬笑:爽快!虽说好久没有拍照了,但一点儿压力也没有。
我说:没想到保罗先生还挺会引导人的。
Teresa争辩:才不是呢!是我引导鼓励他。我是业内专家啊。
我哼哈地随声附和:是是,行行,你对。是你专业,保罗外行。但我心里还是明白保罗是摄影内行。








照片冲洗出来了,保罗送上门来。沙发上并排坐在一起的他们俩,就像在海边沙滩玩堆沙的天真少年一样。尽管Teresa说的法语还不是那么流畅自如,但保罗认真地聆听着,然后速度适当地挑拣易懂的词汇清晰地回答Teresa,同时也自然纠正Teresa的法语发音和语法上的小毛病,Teresa则及时重复着保罗说的法语。两人如此舒畅的气氛让我觉得自己在场实在是碍手碍脚。
保罗来时恰好是下午茶的时间,Teresa备上了热腾腾的红茶和小甜饼。
我们三人在上百张Teresa的笑颜里努力挑选最美丽的一张。
最后保罗拍板敲定的那张照片也是我最初一眼就认定的,也是Teresa和我最初心领神会暗自认可的那张。没想到我们三人意见一致,太好了。毫无疑问,理所当然应该用那张照片作为新歌的CD封面。
在巴黎前后等待了一个月,出了如此美丽的照片也不虚此行了。
我很喜悦地对Teresa说:Teresa,新歌的CD封面就用这张照片了,对吧。
我们三个人心有灵犀,共同选择的照片实在让我兴奋。
Teresa突然唱起了反调说:等等,我看,还是别用这张照片了。
我感到意外:哦?你有更中意的照片了?
她摇头:没有。我对保罗拍摄的照片非常非常有感觉。
我说:那不是很好嘛。得了,就选定这张了。
她说:不行。这张照片我不想让任何外人看。我要把它视为珍宝,好好收藏。
我错愕之极,心想:到这时候你说这种话?
结果怎么说服都没用,她把那张照片紧贴在自己胸前,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死活不同意。再三劝说,倒霉的是最后保罗拍摄的所有的照片她都抓住不放了。都当成宝贝啦。
她从沙发上站起,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照片拿到了自己卧室,珍宝似的放在枕头边,然后磨磨蹭蹭地回来。
走到我面前,她天真无邪地笑了:新歌的CD封面是吧?从日本库存的照片里面选吧!有好多呢,对吧?
天哪!这样一来,我回日本有两件事情必须得立即动手去做:第一,得写报告,原原本本不能弄虚作假,得向上级汇报在巴黎前后的经过。第二,得赶紧从库存的Teresa的照片里挑出一张好的来做新歌CD的封面。

新歌已经被日本当时即将播出的侦破类的电视连续剧选为主题曲。我必须得争分夺秒抓紧工作了。
回过神来再看他们俩,两人用简单的法语在那磕磕巴巴地聊起天来了。尽管不顺畅,但兴致极浓。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两个在海边游戏的孩子。
我心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活没招呵,谁也没有办法。保罗拍的照片都用不了了,实在有些恼火哦。
结局是我没能说服得了固执的Teresa,两手空空回日本向领导交差。那张最美的照片最终被Teresa独自珍藏了。
多年以后的现在想起这件事也是感到非常遗憾。
我想,在Teresa过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那张照片都一直挂在法国巴黎寓所卧室的枕边吧?它也曾久久地等待主人回来吧?
离开巴黎那天的航班,我接受了Teresa的意愿,订的是当天的最后一个飞往日本的航班。
回国的理由是得赶紧回去选择CD封面的照片,另外也是我对保罗比较放心的原因。
送照片来的那天,保罗在Teresa这里逗留了两个小时就去工作了。保罗全神贯注地听Teresa结结巴巴的法语,挑Teresa能听懂记得住的法语进行交流。
送走保罗,Teresa在门口笑呵呵地回头告诉说:保罗说他以后还来和我见面。
Teresa当时看上去真是幸福得不得了。
然后,她又一次返回卧室,珍宝似的拿起那张照片,幸福地端详,脸上流露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满足。
保罗眼里的Teresa眼神和Teresa眼里的保罗眼神,温度差虽然不尽相同,但我当时觉得保罗能细心亲切地呵护寂寞孤独的歌坛公主。即使我不在她身边也没事,怀着那种心情,我决定返回日本。
(这次录音以后,邓丽君的事业忽然滑向低谷。《淚の條件》销量大跌,滑落到排行榜之外,后来的《悲しみと踊らせて》亦销量惨淡。铃木的音乐制作担当也被金牛宫架空。)

令人无可奈何哭笑不得的是,尽管唱片卖得不好,但同时Teresa个人私生活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
Teresa来电话问:唱片销售得怎么样?卖得动么?
回答她之后顺便转换话题,我会自然问到保罗。
本来听到唱片销售不佳之后气氛消沉的Teresa,一提到保罗,声音立刻转回到了一如从前的清爽乐观:哦,他和我每天都见面啊。
巴黎录音制作逗留之后,从我回日本的那时起,Teresa和保罗的关系突飞猛进。1990年春天的时候,Teresa自信地告诉我,在保罗的耐心教导下,她的法语已经进步非常大了。Teresa在电话里幸福地讲:保罗人可好了,他带我去了好多地方呢。
到了夏天,Teresa在电话里仍然告诉我她和保罗几乎每天见面,两个人骑摩托,Teresa坐在后面,常常一起去巴黎市内或者郊区四处兜风。
再后来,Teresa买下了她所住的那个有门童的高级寓所。
她在电话里讲:我呢,决定了,从今以后,只让保罗做我的个人专属摄影师。除了保罗,我不允许任何人对我拍照。
以前Teresa从来没有这么津津乐道地向别人说起自己和恋人如何如何。所以说,这或许是恋爱中的Teresa的自我陶醉吧?但不管怎么说,在她眼里,保罗是一个能倾听她讲法语,还能纠正语言发音、语法的亲切的好青年。
再后来,两个人开始同居了。尽管我想象不出两个人每天怎样幸福单纯地度过,但想一想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只要他们自己幸福,那也没什么不好。

唱片销售不好我当然介意担心,可是想想电话那端的Teresa在单纯快乐地享受爱情的甜蜜,这或许也是我的唯一慰藉了。
然而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我其实已经做不了Teresa的担当了,公司只是给我挂个名分而已。而Teresa那里我所看不到的不安和变化似乎也纷沓而至了。
这里有直到Teresa过世后我才知道的事情。在和保罗开始同居的那个阶段,事实上或许还要早一点的时间,Teresa和麦灵芝的合作伙伴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Teresa破财了。
Teresa过世的前一年(1994年),当时还是金牛宫唱片公司副总的老板告诉我买巴黎寓所的钱是从公司借的。
Teresa移居巴黎以后,香港的音乐演出等商业活动嘎然停止,香港设立的公司也处于开店休业状态。在巴黎处于恋爱阶段的Teresa,似乎完全以保罗和她的生活优先,香港方面的所有工作基本都不太考虑了。或许是这一点使得她和商业合作伙伴麦灵芝走向决裂吧?总之从那时起,Teresa在我面前从来不提麦灵芝的名字了。
1990年开始我也和麦灵芝失去了联系,具体真正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Teresa过世以后,麦灵芝曾特地来日本和我见了一面。
巴黎的录音花费了一笔巨款,随后又买了寓所,再往后Teresa和保罗大大小小的外出旅游,自然也得花钱。
想象一下:香港的商业活动中止,日本方面的新歌卖不动。生活的逼迫压力似乎都可以看到了。以前动辄销售上百万张唱片的Teresa,如今连十分之一也卖不到。版税收入自然连从前的十分之一也达不到了。
从巴黎经常打电话过来询问唱片销售如何的Teresa,应该说生活压力也有了吧?
当时她根本不来日本,只是打打电话,发发传真。
我似乎看到了两个Teresa。
一个是尽情享受爱情的Teresa,尽管和保罗没有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发自内心喜欢保罗。保罗的存在或许真的给Teresa带来了幸福和快乐。如果保罗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给她呵护,给她幸福,那也是我所期待的了。

——铃木章代《纯情歌姬》
但是时间一久,因价值观及生活习惯的差异,变成常常吵架。“已经吃了三天的西餐,今天改吃中国菜吧!”即使邓丽君小姐这样说,史帝芬马上很明显地露出厌恶的表情。史帝芬会骄傲地说:“欧洲的歌剧和芭蕾舞很棒”时,邓小姐回以“京剧和孔子思想也很好啊”, 史帝芬完全不理会邓小姐的想法。因此疲惫已出现在邓小姐身上。
某次在电视台的休息室里,坐在椅子上的史帝芬及站在身旁的邓小姐用英文在吵架,突然邓小姐用脚去踹史帝芬的脚。结果邓小姐的鞋子飞了出去,人就跌倒在地。史帝芬就起身去捡鞋子再帮邓小姐穿上。
还有一次就是在香港的家里,有一天半夜里,正在大吵的两个人吵到楼下,邓丽君边哭边大叫“你出去!”史帝芬就出去了,但十分钟后门铃就响起,外面下着大雨,史帝芬全身淋湿,邓丽君见状就无法再生气下去。即使常常在大吵也都未能分手,原因是邓丽君人太好了。

——有田芳生《我的家在山的那一边——邓丽君第十年的真相》
也是在那个阶段,Teresa再度迎来了荣登日本红白歌会的邀请。
指定的曲目是《時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NHK电视台红白歌会节目组给我们公司打来电话通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公司上下一片欢腾,大家奔走相告,拍手欢庆。我自然也是喜上眉梢,作为Teresa的制作人我(铃木章代)也能陪她荣登红白会场了。
我不禁无限憧憬,站在红白歌会那扁柏木的充满荣耀的舞台上,Teresa将是多么伟大。看来上天没有遗弃我们的歌坛公主哦。
当时,Teresa人在泰国。
因为身体不好,无法忍受巴黎冬天的寒冷,Teresa来到了泰国隐居静养。泰国和日本时差为两个小时。
我立刻把电话打到了Teresa在泰国下榻的宾馆。
电话一通,我立刻喜出望外地向她汇报这个大好消息。Teresa最初也是半信半疑吧?她略微兴奋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曲目是《時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今年你就在日本过新年吧。
然后,只是高兴了一下的Teresa接下来说出的话令我也感到了意外。
她说:怎么?难道不是唱我的新歌吗?
如此固执接近迂腐的话让我感到疑惑,心说怎么会那么想呢?更何况新歌都没卖动。
Teresa接着说:我以前出席红白歌会唱过这首歌啊,更何况我又不是没有新歌,有必要再唱相同的曲目吗?

我回答:可是这是红白歌会节目组向全国观众做的调查哦,《任韶光在身边流逝》是日本民众非常想听的歌曲啊。
Teresa说:哦,原来如此。怎么说呢,好像我已经是令人怀旧的歌手似的。
我立即反对:没有的事,你才不是令人怀旧的歌手呢。
万没想到从Teresa的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此出乎意料也令我有些狼狈。想来Teresa也有些不安吧?是不是担心自己真的成了令人怀旧的歌手呢?
但在当时,歌手上红白歌会的舞台可是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一旦上了红白歌会,歌手自身地位立马发生质的变化。不单是提升了知名度,各方面待遇都会突然发生意想不到的巨变。各种场合的出场费都会飑升,无论官方个体民营电视台,都会毫无疑问地给歌手专门配置独立的私人休息室。
红白歌会从本质上讲自然是一个竞争残酷的世界。哪个新人歌手初次登上红白歌会,当仁不让就意味着哪个前辈歌手得退出让贤。对任何歌手而言,年底能出席红白歌会的演出,都意味着这是本年度辛勤努力后最为风光的时刻和最为丰盛的收获。
如此意义非凡的红白歌会选择了Teresa。
我想甚至可以说Teresa重新夺回了她一度让出的宝座吧。
但这次NHK电视台选择Teresa是因为先前向全国民众发出了民意调查,让日本国民自己选择年底红白歌会最希望谁出场,最希望看谁唱哪首歌。也可以说是日本民众把Teresa看成了令人怀旧的前辈歌手。
我在电话中对Teresa讲:Teresa,红白歌会选择了《時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是期盼国民欣赏你的演唱,在那样的气氛中迎接新年的到来呀。一年到头,这是日本乐坛的重头戏。所以,即使不是让你唱新歌,敞开心胸尽情歌唱不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吗?
尽管有点口是心非把意义说得过于夸张,但我还是尽量说服Teresa。
虽然Teresa需要唱那首才刚过了五年就被定为怀旧金曲的《時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但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伤感可言。
(1991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邓丽君最后一次登上NHK红白歌合战)

(那段时期,Teresa在金牛宫唱片公司有多额借款,连续三年唱片销售不佳的Teresa似乎连录音的费用也承担不起了。这是260万日元的制作费。这几年多次要求公司提前支付的预付款加在一起或许超过了1亿日元吧? 解决提前动用大笔预付款的办法,对于歌手而言,除了有畅销金曲面世别无他法。可是Teresa却远离热销曲目。 1990年的《淚の條件》,次年的《悲しみと踊らせて》,1992年的《愛の陽差し~アモーレ·ミオ》都销售惨淡。

后来被广告所采用的1993年的新歌《与你共度今生》(被日本乐评人评为“魔歌”),作词坂井泉水小姐,

作曲织田哲郎先生,新的合作组合,狠狠努力也仅卖出了不到10万。

后来又出了Teresa的华语老歌的日文版《何日君再来》……1994年也没有发表新歌)

(Teresa想转到别的唱片公司。她说:金牛宫公司对我有恩。这我知道。如果没有金牛宫,我可能不会再次在日本发展。这得托金牛宫老板和副老板两个人的福。我对他们俩充满感激。 然而她继续说: 我呢,也唱了很多畅销金曲,对公司也算报恩了。那几年我也尽心尽力了。难道这恩情我回报得还不够么? 我想换唱片公司,我的人生,我自己想做主也没什么不对,是吧? Teresa想换公司,大概也是想打破唱片销售不佳的僵局。然而预付款没有偿还,换公司的愿望就无法实现啊。 没有热销曲目,她就难得自由。最终甚至让我感到Teresa开始自暴自弃了。
之前她曾说过要自己尝试填词作曲。 她曾告诉过我:在日本,她唱的歌基本上是除了恋爱就是离别分手。可能的话,她当然希望自己能唱一些以人生或生命的意义等为主题的歌。 )
对于这一点,我早在心里决定了,不管金牛宫唱片公司上下如何持反对意见,我都要全力以赴支持Teresa,努力让Teresa实现这样的心愿。
Teresa自己作词写歌的事情最终都没能实现。她过世后,在巴黎和香港的家里据说发现了数首她的歌词创作,只是我没机会见到。

有合约和预付款的问题束缚着她,再加上没有畅销曲目面世多少让Teresa有点自暴自弃吧?
可是我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说:
你肯定会继续唱的,对吧?
以后肯定不再说自己不唱了,对吧?
我相信你,深信不疑。
Teresa生前最后录音的单曲是《夜来香》。这是她小时候妈妈教给她的歌,对她来说充满儿时的回忆。

《夜来香》日文版是她在日本最后推出的单曲,与Teresa真正离别的日子也渐渐逼近了。

我们在仙台机场等待Teresa的到来。
Teresa来日本是参加NHK电视台在仙台的《歌谣慈善义演会》的节目录制。因为没有赶上从香港直飞仙台的航班,所以途径名古屋再飞抵仙台。第二天就是正式演出的日子了。Teresa抵达仙台的时候,演出前的彩排已进行完毕。
前段时间Teresa得了重感冒,本来病得几乎都来不了日本了。但因为NHK已经把电影海报、宣传手册都发放到全国各地了,所以成了无论如何也得来日本进行的工作了。因此,我们公司的宣传部课长特地赶赴香港专程接她。
Teresa抵达仙台机场已经过了晚上6点钟,从海关出来的她脚步蹒跚不稳。头上戴着丝绸暖帽,身穿茶色貂皮大衣。大衣是当初《偿还》在日本夺得日本有线大奖和全日本有线放送大奖双项大奖的那一年,我们唱片公司特别赠送给Teresa的礼物。
在金牛宫唱片公司职员组成的欢迎通道里走过的Teresa,只是声音微弱地说了句:我迟到了。别的什么也没讲。
应该是身体状态很不好的缘故吧?这种情况,从Teresa口中未说对不起之类的话真是少见。
真正的原因是乘飞机之前和保罗吵架了,因而影响心情。
身体都病成这样了还去日本?
我去,这是工作,也是答应下来的约定。所以我得去。
两个人是这样开始吵起来的。最后在机场办完手续赶到登机口的时候,直飞仙台的飞机已经起飞了。
本打算一起来日本的保罗也因为和Teresa争执得厉害最终取消了来日本的行程。这样当然影响Teresa的心情。
实际上这一天Teresa病得还真不轻。
或许是重感冒的影响吧?4个月前我们曾见过面一起进行录音工作,与那时相比,她身体明显消瘦了。
1993年的Teresa出人意料地胖了很多。因为她的母亲就是发福之人,所以受遗传影响,Teresa也容易发胖吧?
大概进入1994年开始,Teresa为了恢复年轻时代苗条绰约的身材,开始节食减肥。因此消瘦了下来。
我们之前见面有过如下对话:
Teresa,你没事吧?又减了几公斤吧?
嘻嘻!我这个月减了6公斤,厉害吧?现在不吃米饭了,用橙汁代替。
不行,不行!你得好好吃饭。否则就没有足够的体力登台唱歌了。
可是如果我瘦了的话,大家都会说我很漂亮的,我想回到从前的漂亮状态。
已经很漂亮啦,不科学地胡乱节食赶紧停下哦。
我真的足够漂亮吗?
真的漂亮,真的已经很漂亮了。
Teresa用手优雅地掩口呵呵呵地笑了。
这让我忆起从前的往事。当初和保罗相识的时候,Teresa也是没完没了地问我保罗会觉得她如何?不到我说“你真的好漂亮”的地步,她的反复探问是不会停止的。当时的她就曾经达到那种程度,但那种状态下她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
因为Teresa抵达仙台机场的时候,彩排已经结束,所以我们直接把车开往宾馆办理入住。
本来在江阳宾馆里的中餐馆已经预定了桌位,但因为Teresa身体欠佳,所以临时取消,改为送餐到客房。我随Teresa之后把行李陆续带到房间。
我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感冒有点好转吗?
她回答:说不上有好转。仙台可真冷啊。
那时是10月末,无法忍受巴黎冬天的寒冷的Teresa,冬天一到就转到泰国静养,这次是受不了仙台深秋的阴冷吧?
我问她:明天登台唱歌没问题吧?
Teresa说:没问题,唱《夜来香》,躺着睡觉都能唱。
我说:躺着唱观众会不高兴的哦。
她笑了:对啊,所以我就尽量坚持站着给大家唱。
我一边把行李往房间里摆放,一边和她三言两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接着,在劝说尽管没有食欲的Teresa尽量进餐后,离开了她的房间。
演出的会场是宫城县仙台市的宫城县民会馆。也来演出的大月女士和由纪女士跟Teresa共用一个化妆间和休息室。里面是一个有榻榻米的房间,放着巨大的用来化妆的镜子。她们俩看Teresa感冒那么重,就把各自的东西挪开,给Teresa在那个榻榻米的房间腾出可以躺下休息的空间,而且还把厚厚的棉布坐垫都拿过来铺好,让Teresa躺在上面先休息。房间里面没有被子,所以Teresa盖上自己的茶色貂皮大衣沉沉地睡了。
那时Teresa已经到了站立不稳的地步。
这次Teresa没有参加事先的彩排,就连后来的走场对灯光等等,也是别的职员拿着Teresa的演出服替她走的位置。每次演唱之前她都拿着随身听跟着磁带进行开嗓发声练习,那次也取消了。
表演当天早餐虽然喝了橙汁吃了一点三明治。但在会场准备的正餐都没有吃,只是吃了一点公司职员给她买来的水果。
在里间沉沉入睡的虚弱的Teresa,静等正式演出的到来。
身穿淡粉色旗袍的Teresa在舞台上开始唱了,偶尔会颦蹙双眉,知道内情的我可以想象其实她是多么难受。

我躲在舞台侧面布置的帷幕边,一直紧张地看她演唱。我握拳在心里紧张地给她鼓劲:还有一点点就唱完了,坚持住啊,只差一点点了……
演唱结束,走进台侧帷幕,Teresa便栽倒在我伸开的双臂里,如果我松手,她很可能真的一个人站不起来。我搀扶着她迅速乘车返回了宾馆。本来原定慈善义演会结束当天我们就直接返回东京的,但Teresa身子实在太虚弱,所以临时更改行程,在同一家宾馆继续住一夜补充休息。金牛宫唱片公司职员送到我们宾馆电梯口就恭顺地离去,只留下我们俩静静返回房间。
我问她:Teresa,早点休息吧。衣服就这样没关系吧?
她说:真冷啊。
让我帮她取出这次带来的丝绸衬衫,又重叠着穿了两件。
我又问:现在难不难受?还冷吗?
她说:暖和一些了。铃木,给我倒点开水。
多少我都自然知道,从暖瓶中给她倒了温度刚好能喝的开水。她双手捧着杯子一边取暖一边缓缓将开水送入口中。一杯开水喝完,她把杯子递还给我。
我问她:要不你躺下休息吧。
她躺进被子,我一边帮她把被子盖到肩膀以上,轻轻掖好不让漏风,一边对她说:你慢慢休息吧。
Teresa说:铃木,你好像妈妈似的。
我安慰她:Teresa,今天你努力坚持了,所以我今天就得像妈妈一样照顾好你。要不要给你唱摇篮曲啊。
她眼睛慢慢合拢:好啊,你给我唱歌我就能睡着了。
我说:是吗?给你唱啦。但只是今天哦,只做一次妈妈,记住其实我是你的妹妹哟。
她轻声回应:是啊,铃木是妹妹啊。
Teresa睡觉的卧室是有两张单人床的房间,我便坐到她对面的床边,俯下身用手试一试她的额头,还好,不烫。
她说:铃木的手可真暖和哦。
我说:是么?
然后默默无声,就那么把手抚在她的额头上很久很久……
她说:真舒服。小时候,妈妈常常就是这样照顾我睡觉的。
她开始轻声说起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的Teresa体弱多病,印象深的就是自己常生病卧床,睁开眼睛总能看到妈妈慈祥关切的面容。小时候她生病的时候全家人都担心,围着她,关心呵护。那时Teresa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孩子,经常生病给家人添麻烦,让家人担心。看到兄长们和父母担心的面孔,心里非常难过自责。
也因为这一点,那天晚上在仙台江阳宾馆的卧室里,她向我表示了歉意。
对不起啊,我这次没能健康地来日本演出。
我安慰她别往心里去:谁都有生病的时候,你好好睡觉休息吧。我帮你把灯关了吧。
她说:先别关。
她还是像孩子一样想让我在身边陪她多呆一会儿。
我把房间的灯调得暗一些,静坐在她对面的床边微笑着,看护着她。任时间静静地流逝……
她渐渐合上了眼睛,不一会睁开眼对我说:铃木,把你的房间号码写下来,我睡不着的话就给你打电话。
我借着床头灯的光,写下了房间号码,放到她床头的小桌边。
看到她不用我特别担心,已经睡着了,我又一次帮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那一夜,我几乎没有睡着,倒不是特别担心她会打电话过来,自己也说不清就是有深深的孤寂感,无法言说的情感摇曳着的内心。或许是那几天太紧张的缘故吧?又或许,是我冥冥中预感到什么了?那一次,是Teresa最后一次来日本。
第二天上午,我们退房离开仙台坐新干线返回东京,然后乘专车驶向成田机场。
Teresa的身体,实际上还是没有好转。
在新干线里,她疲劳困顿得连看窗外风景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蜷缩着,盖着大衣,沉沉地睡着。早上只喝了点开水,在宾馆餐厅也只是喝了点橙汁,宾馆提供的蔬菜套餐她也不要了。来日本基本上没进什么主食。
新干线进入隧道的瞬间我能清楚地看到她困倦不堪的容颜,实在不忍心。我把她的双手握在手里。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努力坐起身来,那时候是马上要抵达东京了。
她对我说:铃木,拜托你啊。
我问:什么啊?要吃三明治吗?
她淡淡地摇一下头:不是。是请给我写新歌。
我问:新歌?可以吗?
她说:拜托你了。替我跟公司说一下,让三木和荒木两位老师再给我写一首歌吧。我想再唱他们写的歌……
铃木答应了Teresa,让她等待,他会立刻向公司汇报。她们俩在新干线里还勾小手指彼此约定一定把新歌的事情搞定。
在成田机场分手的时候,Teresa特地回身嘱咐铃木别忘了。铃木向她保证没问题。看着进入安检的Teresa,铃木大声呼唤和她道别,告诉她早日养好身体。Teresa回身报她一个优雅的微笑。这是最后一次。 )
——铃木章代《纯情歌姬》
某日,在看泰国旅游书时读到泰国的清迈气候更好,所以想去看看。于是在一九九四年八月第一次到清迈,立刻就被当地的街道感觉、气候稳定、空气新鲜、青山绿地的美景所吸引,因此她决定将这里当休养圣地。
邓小姐住宿的地方是在清迈市中心甘边汀古道上的帝国梅宾饭店。她从一九九四年到九五年一共住过这里三次。

塔那贴普医院的奴阿铁普·尼皮兹汉医生在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三十日上午九点左右,接到饭店的通知说邓小姐身体不适,要他过来看一趟。奴阿铁普就赶往十五楼的房间。进到房里,房间很暗,冷气强到会冷的程度,而且房间都是烟味。医生厉声请在房里抽烟的史帝芬:“立刻把手上的烟熄掉。”邓丽君则躺在房里的床上。医生问“你也抽烟吗?”“偶尔抽”,但又加了一句“但不是习惯性的抽烟”。
依史帝芬的说明是,二十九日半夜气喘发作。严重到无法呼吸,后来喷了邓小姐常用的药之后才压抑下来。
“上个月到日本时身体就开始不适,用药就变多了。”
邓丽君这样说。她指的是去仙台的那一次。病情也在今晚同样发生。奴阿铁普医生将听诊器放在胸前,则有“咻——咻——”听起来很痛苦的呼吸声。史帝芬要求打预防气喘发作的针剂。但医生认为支气管扩张的药很强,因此建议到医院补充氧气比较好。
邓小姐就搭饭店的车前往市内设备最好的拉姆医院。经过健康检测之后,戴氧气罩补充氧气,然后打抗生素的点滴。拿到的药是“贝罗德阿尔”。移往一一 0 二的病房住院,邓小姐因为前一晚无法入睡,所以要了点轻微的安眠药用过就入睡了。半天后邓小姐恢复体力向医生说:“好像要死掉一样地不舒服。”“为什么不到医院来?”她回答:“不想去”。
到了三十一日,邓丽君提出“想出院”。医生跟她说因为尿里红血球很高,所以劝她“不要着急,暂时在这里作检查比较好。”但是她却坚持地说“想回饭店”。下午出院的邓丽君就回梅宾饭店。
迎接新年之后,邓丽君待在房间里看电影或是听音乐,过着宁静的时间。连续一阵子每天都过着在房里超过十六小时的日子。门外通常都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清洁人员大概三天才进房打扫一次。
一月五日邓丽君打电话给奴阿铁普医生说“好很多了。”医生说:“你常常会去香港吗?”邓丽君就开玩笑跟医生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喔?”医生回“不知道”时,邓丽君就笑着跟他说:“在香港也想继续吃这个药,请医生给处方笺。”奴阿铁普认为病症是因为感冒恶化引起肺炎,所以变成气喘。在病历卡写下“支气管气喘”,而且建议她“因为有异常,所以一定要去医院看病”。二天后,邓丽君回香港。在十八日下午三点过后,邓丽君打电话给泰国的奴阿铁普医生说:“身体好了,下次去的时候,请您再帮我检查。”
(后来铃木上报公司Teresa要求新歌的事情。结果公司明拖暗拖,迟迟不动。期间Teresa给铃木打来多次电话,铃木为不让Teresa担心,撒谎说三木和荒木已经在创作了,再等等。
铃木多次催公司上层速与三木荒木两位词曲作家联系,但公司仍然反应迟钝。最后甚至骂铃木:你这娘们儿真他妈麻烦,赶紧做自己的手头工作吧等等类似的话。原来公司因为之前Teresa拒绝唱新歌,怀恨在心,有意拖欠。最后在副老板的极力争取下,公司终于答应委托三木和荒木给Teresa写歌了。
三木和荒木得知被Teresa约歌很高兴。三木觉得一定要写出一首旋律极好的歌,无论日文、中文、法文、英文,什么语言唱都适合的歌,但是也迟迟未能完成。从1994年10月末Teresa委托铃木到那时,已经过了四个月了。
每次Teresa打电话过来铃木都没辙,只好让Teresa再等。最后有一次,Teresa打电话过来问为什么还没写好?是不是铃木厌烦她?是不是唱片公司开始厌烦她?Teresa生气地说没写好也无所谓,算了!!便挂断了电话。那是1995年的2月。
铃木怎么和Teresa联系都不通。电话、传真,都没消息。铃木想只有新歌写好,才能让Teresa和她重归于好,于是就全力以赴盯住新歌的进展。期间往泰国宾馆也多次打电话,都无法联系到Teresa。但Teresa似乎和公司保持着联系,只是不理铃木。)
邓丽君到了四月,又回到泰国清迈。
四月十七日,在梅宾饭店的邓丽君打电话给奴阿铁普希望他来看诊。一进房间“什么时候来的?”“两个星期前”。史帝芬外出不在房里。邓丽君说:“这三、四天一直咳嗽,所以有点担心。”听她说在香港有去看病也有拿药。看了香港医生的处方笺,知道她是在吃别种药。因为没把药带来,所以怕她若发作时,以防万一就开了五种药给她。若是严重气喘发作则会无法吸气也无法吐气。医生在叮咛,她则回答:“没关系”。这时气喘已转为慢性化,所以特别问“烟已经不抽了吧?”邓小姐回答“没抽了”。 奴阿铁普很在意的是即使邓丽君气喘已经恶化,而史帝芬竟然还在大剌剌地抽烟。
(三个月前的旧历年的事了。回台湾的邓丽君住在凯悦饭店。回到家因为一直在咳嗽,家人也很关心。邓丽君幽幽地说明:
“去年去仙台的时候得了感冒,回到香港又因空调坏掉湿气太重,所以一直咳个不停。”
听她这么说,母亲及兄弟们也不觉得太严重。家里也没有人得过气喘。偶尔在圣诞夜及聚会上抽一点烟,但平常绝对不抽烟的她,大家认为应该过一阵子就会好吧!
结果邓丽君因为气喘恶化而过世。赵素桂对史帝芬充满了“将女儿交给你,她病倒时你人却不在旁边”的怨气。住在凯悦饭店的邓丽君病到发高烧、呕吐和下泻,严重到连起床的气力都没有时,史帝芬还在抽烟。就是没看到史帝芬为女儿着想的心意。邓丽君容许史帝芬做任何事。家人即使知道这样,仍然对史帝芬还是有怨气。)
刚好要出房门,邓丽君又说:
“如果又不舒服,请再来帮我看病。”
这是奴阿铁普最后听到的话。
四月三十日晚上,邓丽君和人在台湾的弟弟讲了约一小时的电话。
邓丽君在翌日的傍晚,也打电话给日本金牛座唱片公司。因为她想知道原本五月底公司预定要付的版税可以拿到多少金额。因为长期待在清迈开销很大,所以担心往后的收入。舟木在电话中跟她说新歌的制作停顿不前,提议想和她开会讨论,邓丽君回答:“见面讨论吧!”、“下星期在香港见面好了!”
到了五月八日,通常邓丽君和史帝芬会一起去夜市。
但这天到了傍晚,史帝芬一个人外出了。经过饭店前的“拉塔那”时,老板问“要去哪里?”史帝芬手里拿着万宝路淡烟回答说:“要去还录影带”。约一个钟头后,事故发生了。
大约是下午五时十五分左右,在十五楼入口的柜台值班的女员工往左看,邓丽君正从这边摇摇晃晃走过来,一看就知道是不寻常的样子,慌张起身的女员工刚好接住靠倒在柜台的邓小姐。
“妈……妈…”
“妈”,嘴里叫着妈的邓丽君显然呼吸痛苦的样子,发现异状急奔而来的男员工怕她咬到舌头,将汤匙放进她的口内。认为来不及叫救护车了,因此准备饭店的小巴士车。从十五楼到一楼用轮椅将她移到小巴车内,从饭店出发时,确认邓小姐还有呼吸,通常到医院只要十分钟的车程,当天因为塞车所以花了约三十分钟的时间。到达医院时已经快六点了。
清迈拉姆医院接到饭店的电话是在下午五点半左右。据说房客从房里出来就昏倒,所以要送过去,已经很严重的样子。被送上急救床的邓丽君被送到二号的紧急治疗室。医院也立刻广播通知医生护士赶紧集合。邓丽君跑出房间时没有穿衣服,所以到了医院搬上急救床时,下半身是盖着布。
内科医生皮尼多用目视检查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摸身体已经冰冷,手脚都已经发青了。检查瞳孔也完全没有反应,心电图及脑波也完全是停止的状况,口边流了许多口水。经过 CPR 的急救及注射强心剂,作心脏电击按摩也完全无法恢复生命。经过另一位医生的确认,证明已经死亡。


(拉姆医院的皮尼特医生判断邓丽君之死不仅是气喘而已,还有是因为用药引起的副作用所致。
邓丽君常去的“拉塔那”,看到邓丽君在咳嗽时用三公分的白色小瓶子在喷药,是一九九四年以前未见过的。
吸入式支气管扩张药是使用时将嘴张开,往喉头深处喷药,在各国的医疗机关都有明确的医疗调查报告显示若使用过度,则会造成心脏负荷过重,引发气喘致死之病历。检查邓小姐遗体的医生就怀疑是因为用药过重所致。在纽西兰于一九九 0 年八月禁止吸入式气喘治疗药的使用后,因为气喘死亡的人数才锐减。在日本也于一九九七年三月开始强调“使用上的注意”及“预防过度的使用”。)
——有田芳生《我的家在山的那一边——邓丽君第十年的真相》
转眼时间到了5月。
和Teresa联系不上的日子一直延续着。那天,我(铃木章代)跟平时一样准点到公司上班。公司是上午10点上班。
那天是5月黄金周刚过,词作家荒木打来电话,说歌词已经写好了,过来吧。和他约定在他事务所见面的时间是上午11点。
我正打算出门的时候,感觉公司有些不对劲,外边打来的电话很多,平时公司很早就出门工作的同事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我问怎么回事?
有人说:电台好像报道说Teresa去世了。
打来的电话都是各路报纸杂志的记者。
我说:谣言又来啦?
同事说:好像有点根据,说这次是在泰国。现在老板正打电话想和Teresa取得联系。
我进公司以来已经有过两次谣言说Teresa突然死亡了。
一次是巴黎录音结束后的1990年5月,当时在台湾的Teresa的父亲突然过世,但葬礼上并没有出现Teresa的身影,于是媒体报道说Teresa由于过度震惊而突然死亡。当时Teresa人在巴黎,震惊是肯定的,但主要是自己身体状况极度不佳,没能返台出席葬礼。
和保罗同居后的Teresa私生活丰富了,但几乎不来日本,新歌也少之又少,所以那个时期也曾有过死亡的谣传。
Teresa事后曾笑着对我说,在台湾有古老的说法,人家说你死了,说一次就能多活九年,所以有了两次,Teresa至少得多活十八年。
所以当时我对这第三次出现的“谣传”嗤之以鼻,没当回事,急忙出了公司找荒木先生去了。
荒木先生的歌词写好了,但标题未定,不知用《不要哭泣》好,还是用《不要忘记》好,征求我的意见,我建议用《不要哭泣》。荒木先生同意了。
词曲都做完了。真是太好了,这下可以向Teresa交代了。
我赶回公司,发现各路记者已经蜂拥而至,同事们都在接电话处理各方的打探。我心里一边想着真是有毛病!一边去见公司老板。老板是4月份新上任的,以前是副老板,正老板已辞职引退了。现在的老板就是当年曾经说服Teresa的父母,让Teresa到日本发展的那个大功臣(舟木稔)。


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老板,Teresa的新歌,做好了。
我边说边递上大信封:我想和Teresa取得联系,让她知道,您看我给她在泰国的宾馆打电话可以吗?
老板说:铃木啊,Teresa,她,啊……
老板的表情凝重,两眼布满了血丝。
我问:她回香港了吗?
没有,她,她,在泰国呢,她在泰国医院的灵柩房。
我感到一丝不祥之兆:怎么回事?什么灵柩房?
铃木你冷静点听我说,谣言是真的,Teresa她真的走了。
老板!你可别乱说啊。
可是老板话没说完就握住了我的双肩,前后摇晃,从他的眼里,大滴大滴的眼泪簌簌簌簌地落到了地上:铃木。Teresa她死了。
您不要胡说啊!
不是胡说,是真的!
老板用力摇着我的肩膀,那大概就是男人的哭泣方式吧?他嘴角剧烈抖动,似乎在吞咽着疼痛,吞咽着无尽的痛苦。脚前的地板上都是他的眼泪。
我本来是想喊别胡说八道,可是当时老板的表现震惊了我,也惊醒了我:是真的吗?Teresa她真的……?
是真的。
Teresa她,她真的去世了?什么时候啊?
昨天,可能是接近黄昏时分!
我感到一阵虚脱,有些眩晕。
老板扶住了我,但我一丝感激的心情都没有。我的悲痛那一刻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理解。在机场分别最后给我拥抱竟然是最后一次???
我失控地哭喊:Teresa她真的走了?她就这么不在了吗?
老板说:铃木,你要坚持住。
我重复地哭喊同样的话:Teresa她真的走了?她就这么不在了吗?
老板在我耳边喊我:铃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得赶紧安排想办法尽快赶到泰国,铃木,坚持住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一阵天昏地暗,我都把新歌拿到手了啊……
可是我终于和Teresa失约了……
新歌她连听都不听就走了……
和我说的最后的话竟然是在电话里生气地说:那就算了!!!!
她生气了,一直回避我,什么也没再说就那么走了……
现在再问什么她也不会回答了……
新歌写好了,Teresa也不在这世上了。
为什么是这样的安排呢?
我们勾着小指相互约定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Teresa那么期待新歌,却这么走了……
她是意外哮喘复发而逝的。在静养的泰国宾馆,当时保罗外出。Teresa是身边没有家人,没有恋人,就那么独自一人走的。
她说小时候常生病,给家人添麻烦,让家人担心,看到家人围在她的病床边关切地看她,她心里很难过,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孩子。她说她给家人添了那么多麻烦。
所以,Teresa最后才孤身上路,不给家人朋友恋人添麻烦啊。最后何必要刻意做个好孩子呢???

1995年5月8日,Teresa走了。歌坛公主永远长眠,享年42岁。
2005年4月23日,我站在台北郊外Teresa的墓前。

穿着舞台服装的Teresa,就在那地下冰冷的土里。
从市内市场买来的鲜艳的粉色大丁草花供奉在她墓前,我双手合十,静静站在那里。粉色是Teresa的幸运色。
墓石上Teresa的照片,双眼大而水灵地望着我……
那是Teresa离世的第十年。
走出宾馆的时候,有些蒙蒙细雨,等到了墓地,烟雨有些强了,我和Teresa一起接受风吹雨打,没带伞。
似乎听到她对我说:唉,来晚了呀。
我静静地回应:对不起啊。

来Teresa墓前参拜,我花了十年的时间。
每一年想来,又矛盾,机票订好了,取消。下一年再订,再取消,再订,……
终于站到了她面前:Teresa啊……
我开始和她说话了。
十年了,第一次到她墓前,问了我不得不问的话,最后,向她道歉,一再道歉……

——铃木章代《纯情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