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文(铃兰)伊盔莱佩亚三角-猎物、猎兽及其昆裔(三)(中)
第一章:CV7437091
第二章:CV7710579
第三章(上):CV8083279
两位小姐接二连三变换藏匿的位置,留心观察全部拐角与楼梯口,老实等待“挡箭牌”走过去,见毫无异状才敢奔赴下一处掩体,因此他们进度非常缓慢。同时,受益于监工的上佳表现,无论其他监工还是监视用无人机都没发觉任何破绽,潜入计划几乎完美执行。
当监工又按掉一架无人机的信号屏蔽开关,丽萨再也按捺不住纠葛的心情,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嗯?生气?”鸦域一脸诧异地扭头反问,没搞懂丽萨的意思。
“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在生气。”丽萨勉强松了口气,安静地注视着明亮的咖啡色眼睛,里面似乎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我没这么小心眼,就是想点事情。”鸦域犹豫片刻,继续说道,“人太少。”
“什么人太少?”丽萨疑惑地问。
“监工、保镖,什么都少。而且,无人机太容易对付。”鸦域警惕地瞅瞅周围,给丽萨解释道,“按照原来的经验,贵族富豪保护珍稀财宝和秘密账单的地方必定守卫森严,而私人奴隶的话,恐怕预防措施会加倍。某些家伙把人看得比财富、生命更要紧,并非他们爱惜人命,纯粹因为支配人类的满足感胜过支配名贵物品那样的死物。他们会像痛饮甜水一样,拼命沉浸于无谓的快感中。父亲跟那些支配欲旺盛的家伙不同,但他肯定将镇民们当作重要的工具和筹码。”
“诶,抱歉,说了点无聊的话。总之,多注意。”鸦域见丽萨神情茫然,迅速道个歉便闭上嘴不再说话。
三人继续转过几条长廊,穿越数道小门,终于走到一条宽阔坦途。从墙壁悬挂的显示地图来看,此处与工坊的核心区域接壤,是往返的必经通路。可诡异的是,周回巡逻的人反倒越来越少。
虽说丽萨缺乏历练,但依旧明白决战即将打响,埋藏心底的问题已达至不得不问的地步。她下定决心,伸手捏捏鸦域的裙边,忸怩地说:“鸦域,我知道马上要到关押镇民的地方了,我想问个问题,行吗?”
“你想弄清楚为什么这个家伙会甘心任我摆布,既不反抗,也没有出卖咱们吧。”鸦域停住脚步,快速转回身面朝丽萨,眼神飘忽地说。
丽萨点点头。
“具体解释的话非常麻烦。简单来讲,我使用了源石技艺。”鸦域仰望天花板,似乎在忆念数载前的美好年华,“小时候,我第一次接触药品就有种既亲切又美妙的感觉。记得那件事发生在我七岁生日的前夕。那天晚上父亲要招待一位从乌萨斯来的研究员,所以管家、女仆们从早晨开始一直忙碌不堪,完全无法顾及到我。我当时很生气,乱发半天脾气后索性撕坏了父亲买给我的玩偶,还在房间中大吵大闹。结果自然是没人肯安慰我。”
“哇,你性格真差耶……”丽萨没忍住插了句嘴,鸦域未作理会。
“下午茶时间刚过,我太过无聊,唯有一个人在别墅里探险。虽说美其名曰叫‘探险’,可实际上只是伺机对管家、女仆们做恶作剧。毕竟我出生后就住在那栋别墅,啊,别误会,不是伊盔莱佩亚,是我们搬家前住的地方。六年多的时间,我对那个家早看得发腻了,新乐子也越来越少。最后我想了半天,制定好一套完整计划和行动路线,让他们没法抓到我。我先潜入厨房偷吃晚餐材料,把糖和盐标签调换,拿走香料罐;然后溜进仆人房对调管家和女仆的衣服;路过酒窖时顺手往偷酒管家的杯子里洒土;接着将总管爷爷收集的书签挂满窗沿……嗯,还有别的来着,记不怎么清楚啦。”鸦域像叙述一件件光辉事迹般用自豪的语气介绍往事,嘴角甚至露出满意的微笑。
丽萨无奈叹口气,面容有些疲惫,口中喃喃念叨:“我觉得已经记得很清楚啦……”
“做完这些,我一个人躲在暗处观察大家慌乱的样子。最初还算有趣,东面,西面,楼上,楼下,每个地方都乱成一团。他们忙着检查瓶瓶罐罐,换回衣服,找丢的失东西,又到处喊我的名字。我故意让他们着急,就藏进父亲的书房里。父亲的书房对大家而言是绝对的禁地,除非有父亲或总管爷爷的批条才允许进去片刻。因为父亲会自己打扫书房,所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帮父亲取东西,所以马上就要出来,否则必受责罚。
我也害怕父亲发怒的样子,不敢随便翻书架中的书,也不敢乱动别的东西。我在地毯上折腾一阵儿,又悄悄玩了会儿墙上的飞镖,我见父亲玩过感觉稍微玩下不会被发现。在我闹得起劲儿的时候,外面的声音慢慢停止了,我看了眼表,距离我溜进书房大概过去一个小时,还没人发现我在书房。我很生气,而且也玩的有些累,就拿父亲的书当枕头,直接躺到书桌的硬面上睡觉。书房里有套高档丝绵沙发,但我当时宁愿睡在桌面,目的主要是想让父亲担心,变得更加关注我。结果……”
丽萨原本认为鸦域只不过小时候很调皮,没想到她本性中除去固执与倔强外,叛逆成分意外的多。苏醒母爱的沃尔珀女孩儿内心实不知该如何对她教导规劝,随即想起爱德华多的行径又觉得鸦域没做错什么。
“我一觉睡到日落之后,醒来浑身都酸痛的厉害。钟表显示的数字是19:33,说明我完全错失了晚饭,父亲和管家、女仆,没人肯关心我。我这次倒不怎么生气,只是非常伤心,有种被父亲抛弃的感觉。母……咳咳,冷落的滋味让我烦躁不安,独处于黑漆漆房间的滋味又让我不断发抖。我最讨厌展露自己的软弱,流泪也跟我完全不合。那天晚上我偏偏一个人哆哆嗦嗦哭了很久。哭完我想到必须出去,所以拉开父亲的抽屉找照明灯。那间书房的照明开关太高,我够不到。”鸦域眼神忽然变得黯淡,右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小包,“抽屉里没照明灯,我却摸着一个盒子。出于好奇心,我想把它打开。但盒子设有密码锁,我无能为力。在那个时刻,我心底涌现出一种不服输的念头,拼命尝试许多组合都无效。最后,我赌气似得输入自己的生日,或许潜意识中我认为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他只想给我一个惊喜吧。毕竟,六岁时的我相当渴求父爱。
咳咳,结果盒子真的开了,里面放着一颗棱角分明的六边形药片。我完全不懂药理,但握住它的刹那感觉某种东西或力量‘嘭——’的彻底爆裂开。这种体验用语言没法讲清楚,大概和脑内连续闪现‘就是如此’这句话差不多。我吓得闭紧眼睛,黑暗中又浮现出一些奇怪的图案,大量符号和不认识的文字,它们围绕我身边交替旋转。最后,我无法忍受诡异的感觉就昏晕过去。意识消失前,我明白什么改变了,但改变了什么,却也说不清楚。”
见丽萨张口欲问,鸦域伸手制止她,继续说道:“我这回醒来发现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中,父亲坐在我身旁,和一个绷着脸的外国女人说话。他看见我醒了,就问我感觉如何,有没有痛的地方。我摇摇头没说话。那个女人靠近我,自称是乌萨斯的什么研究所的研究员,同样也是个医生,今天受邀到我家做客。她跟我解释了许多术语,我听不懂,只好问她‘我到底怎么了?’她说那颗药片是她们研究所某个部门的成果,因为一些理由暂时交托我父亲保管,今天她想取回。药片本身没任何实际效果,既无法治疗疾病,也并非毒药,其作为研究成果的唯一作用便是‘结构稳定’。换句话说,它是结构最稳定,不会轻易受环境影响而改变药性和药效的药品结构体。这种技术如果投入实际应用,身处严苛环境的人们,比如军队、探险家、天灾信使等,就可以轻易储备大量的药品,甚至‘药物保质期’这个词都会从医学词典删除。
可惜,研究员们历经数十万次试验后得到的答案,被我一朝瓦解。那名女研究员说,我拥有罕见的体质,能够任意改变药品的药性,药效,以及持续时间等。此类能力或者说源石技艺,有个专业名称叫‘特殊合成药物结构程式’。简单解释的话,就是说我可以让普通的药品,像安眠药的效力大幅度增强,又或者令服下药物的人产生原本没有的效果,譬如使伤风类药物变得能够致幻、催眠、控制思想与行为等,具体效果完全由我决定。被控制的人不仔细观察连熟识的人也难以发现差别。他们会根据知道的信息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即使让他们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一段时间而不被发现都能做到。不过时间一久,药物作用过强的话容易滞留体内,影响神经系统,对大脑有所损伤。
不过,再完美的东西都存在瑕疵,技艺的效果会根据服药人的意志力发生改变。意志力极强的人服下变动后的药物效果就很弱,没准儿仅能发挥出改变前药物原本的药效。相对,意志薄弱的人服下后则药效发生更快。”
“那家伙。”鸦域指指原地直立的黄衣男人,用戏谑的口吻说,“我把他的头疼药变成了具备强烈催眠与暗示效果的特效药。所以,我问他什么他回答什么。一路上,他根据自己脑内对秘密工坊的监视体系的认知破解了全部岗哨。”
丽萨听到这里,脑袋由于灌输进大量信息而懵懵的,但很快便脸现忧色,焦急问道:“虽然想问的东西很多,可你不会昏倒吧?”
“你在担心这个吗。我之前讲的是第一次觉醒时的感受。现在我有很多经验,所以没那么麻烦。刚才说过,我不懂药理和医学吧?现在也是如此。我不靠医药知识运使能力……还从体感来说吧,我改变药物的过程就像做了道自己一看就会的超难数学题目。至于具体原理,问我还不如去问那些研究专家。”鸦域摊开双手,无奈的向丽萨解释,“父亲后来送了我一把‘法杖’,就是你刚才见到的手弩。毕竟是源石技艺,小时候我能触发能力和那片药物本身的成分有关,现在想发动的话必须借助法杖。”
“原来如此……诶,具体效果由你决定,那么,不止能做到操纵别人吧?”丽萨听见回答前就猜出结果,心中隐隐有些发慌。
“你真的很敏锐啊,去做调查员说不定非常适合你呢。”鸦域也不太情愿,犹豫再三仍旧说道,“……我还可以把普通的治疗药弄成毒药,也能反过来让毒药变成治疗药。当然,效果与药品本身类别之间没有联系,变成别的效果也行,不止双向对调。但我基本没使用过那些效果。”
“噢,噢。呃……那位研究员小姐怎样了呢?”丽萨察觉气氛尴尬,急于改换话题。
“她?她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为医药事业做贡献之类。我拒绝了。”鸦域注视着通路尽头的大门,心不在焉地回答丽萨。她知晓进入这扇门既代表进入了秘密工坊的核心区域——制造车间,一切的因果都将在此清算。
“时间很紧张,我们必须在监工头目返回前想办法找到镇民。”鸦域命令监工把手放到电子密匙上,准备开启最终大门。
丽萨点点头,忽然想起件事情,赶忙问道:“只凭我们的话,带镇民们逃跑应该做不到吧?。”
“不必带他们跑。我们只需要掌握人质的具体位置,想办法将证据带回的话,就能解救镇子里的人。”鸦域说过这句话,打手势告诉丽萨做好准备。
伴随“滴——”的一声嗡鸣,机械感甚强的厚重大门缓缓朝两旁退却,门内广巨宽隆的庞大空间呈现在两个孩子面前。
仰头眺望着直追天际的闪亮穹顶,丽萨非常吃惊。她心中清楚这里是数百米深的地下,照习惯来讲,深层建筑的天花板与地面平行已经算得相当可观的高度,而她们位处的寰宇规模恐怕超过一千米。简而言之,该地底工厂有一部分矗立在地表之上,大概选用了某座厂房或仓库进行伪装,并涂抹遮光材料以掩人耳目。
她的目光被宏伟骇人的景象吸引,差点忘记危险,所幸鸦域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令她怵然惊醒。
“在下面。”“咦?”
“失踪的镇民。”
将视线移至脚下,丽萨不由自主倒退几步,瞳孔即刻向内收缩,尾巴往左右两边飞快颤动。她的眼神跨过落脚点俯瞰尘寰,发现距离她们很远的底层地面上有几个人在拖拉一些东西,除此以外,没法看清任何情况。她磕上眼皮,双手放到胸口做祈祷状,小鼻子忽嗒忽嗒地扇动,开始用劲闻嗅空气中的能量流淌形式。待确认好具体情况,她重新站定,朝鸦域说道:“不是镇民。”
“什么?”
“下面的人,是监工。呃,或者应该说保镖?也不对。啊,我弄不懂他们的区别,但我能说,那些人全穿着黄衣服,在装运怪机器,肯定是你爸爸的人。”见鸦域满脸错愕,丽萨认真向她解释自己侦测出的内容。
“……嗯。人数呢?”尽管事实跟预想的差别略大,鸦域依然保持冷静,细细地斟酌下一步行动。
“大概有十五个。”
“真少啊。难道已经放人去睡觉了?没理由。这些家伙遵从命令,勒逼镇民们参与制造那种麻烦的玩具……无论原因如何,时间都会紧张。除非日以继夜的工作,否则完全来不及。父亲……他心里比我们……不,比留存的镇民,反抗者的人,家族的‘朋友们’,伊盔莱佩亚的官员还要着急。”鸦域短促地评价了一番丽萨报告的侦测结果,不禁脸现忧色,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丽萨害怕打扰她思考,却忍不住对她最后几句话发出疑惑:“鸦域,你说的话很难懂诶。你爸爸为什么着急?你说的这些人,难道不是在帮他的忙吗?我听说他们和你爸爸是朋友关系。”
“大人们的利害关系没那么简单,朋友也并非真正的朋友,随时可能倒戈反扑。你应该珍惜还能被称做孩子的日子,等到必须混迹在大人中间的时候,你没准儿会后悔。当然,也许不会。我没法估计你的未来,你既天真又……嗯……丽萨,我问你,你有过努力筹谋一个计划并付诸实践的经历吗?而且背着监护人或者有看管你的义务的人。”鸦域语重心长地讲评大人的处事理念,中途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而向丽萨问道。
“硬要说的话,算今晚应该有一、两次吧。”尽管不懂话语中的含义,丽萨依旧老实回答。
“唔,比我想象的更大胆,本以为你这种彻头彻尾的乖宝宝只会听父母的话。咳,说正经的。人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想执行某件特别困难的计划需要勇气。他们常常根据自身条件模拟成功的可能性,心态随概率高低及对具体环节的擅长度变化。即使某些精于算计的阴谋家习惯布局也无法例外,他们心底时刻担忧,害怕计划的破灭,但又必须让一切按部就班发展,稍有差池便满盘皆输。如果事态到达无可挽回的地步,这些狡诈的操盘手往往会气急败坏,脱离原意也要犯下更令人发指的罪行。”鸦域斜眼瞥视在下层劳作的黄色小点,表情变得愈加凝重,“而且,大多数自诩聪明的家伙都很自以为是,可父亲不同。他属于实用主义者,凡事把行动当作最要紧的环节,制定的计划基本会列举多种可能性、对策还有全新方案。第一种失败还能用第二种,第二种失败则立刻执行第三种。出现预料外的状况他就临时改变策略,至少保证全身而退。仔细回想,我从未见过他被敌人针对后肆意狂怒的样子。
他没轻视过任何人,将每个人都当作足够影响到自己计划的关键人物来给予平等的重视。如果真的让人看着像轻视了谁,说明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有一次陪我玩从雷姆必拓订购的‘古近娱乐模拟终端’时他告诉我,‘即使亲眼见识到胜利的结局亦不可松懈,你自认为的最终boss倒下之后是否尚有附加关卡谁都未能了然。’”
“你真的很讨厌爸爸吗?”丽萨由长耳朵少女的话里觉察到丝丝凄切,攒足勇气朝她问道,“前两天,咱们在学校前见面。你说你的爸爸冷落你,让你做些普通的女孩子应该做的事。我以为你们的关系不好,今天你的话里又对他充满钦佩……”
“我跟父亲既是亲人也是对手。小时候他就开始锻炼我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逃脱、撬锁、求生、密码破译、操作各种装置和防身术,还有礼仪、家教、花艺、厨艺、古籍与收藏品鉴定等,每样都请专业人士严格训练,他却完全没检查过。我不懂他的目的,只有尽最大努力去学习。或许他想要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没准他打算培养一个足够支撑‘独角兔王国’的继承人。要不然,他从我身上看见的仅仅是‘知书达理的女儿’这个形象本身。毕竟在上流阶层的交际中,优秀后代当属最佳的炫耀资本。无论怎样,我对他的感情不包含憎恨,而其它东西我的理性拒绝思考。因为真正的感性会影响计划实施。我想给予苦难者道德层面的拯救,并非情感上的怜悯。譬如镇子里支离破碎的家庭,在我看来,圆满完整才算作他们正确的形态,仅此而已。”鸦域抬起头紧紧盯住丽萨的眼睛,她的视线仿佛利剑般直刺丽萨的灵魂,“你问我和父亲的关系对吧?幼年时我祈祷父爱降临,现在我贯彻济世的信条。再说伊盔莱佩亚的事。父亲恐怕五年前搬家时便筹谋完毕,他一向放纵我的作为,从未用惹祸之类的理由惩罚我。这次他极力反对我插手,大概有两种可能性。一个是事情本身危险,另一个是事情和我有关。我始终不相信他背弃了自己的理念与梦想,就像我们刚见面时我的态度很差一样。那天我觉得你是个只会满嘴空话,没胆量付诸实践的懦夫。我最讨厌这种说大话还指摘别人努力的人。”
“呃,咦,诶,不,我没想……”丽萨聆听鸦域高谈阔论,满脑子迷迷糊糊的,似乎若有所思,可仍旧非常混乱。她猛然听见对方指责自己,马上出言辩解,话到中途又被掌握主导权的卡特斯少女拦截。
“我知道。”鸦域神情肃穆,口吻暧昧地说,“今晚你证明了自己,希望今晚只有这一次证明……”
“嗯?”丽萨感觉鸦域有点怪异,忧心地问,“你没事吧?”
“嗯,抱歉。……该走了,小心脚滑。”鸦域足尖轻踢地面,其所产生的“滋啦”声令丽萨低头顾盼。
原来他们走的长廊连接着制造车间的空中通路,此刻三人正站在清晰透明的强化玻璃桥上,下方数百米才属于车间范围。通路的另一端似乎也有扇机械门,不知导向何地。丽萨刚进门心思便被广袤空间吸引,如今总算理解了当前的境遇。她紧跟鸦域的步伐迈开小碎步奔跑,一起躲入监工伟岸的身影内,防止巡逻者发现。整条玻璃桥宽敞显眼,毫无障碍物遮挡,隐匿于体型高大的移动目标后比较容易前进。
队伍抵达桥中间,鸦域猛然回忆起某件情报,扭头问丽萨:“你说下面的家伙在搬运什么?”“啊,嗯……很大很大,怪模怪样的机械装置。他们把装置抬上推车,往外面运。”丽萨双手比划,奋力演示侦查出的场景。“装置,失踪人口,秘密工坊,源石能源核心,极少的守备,往外运——我懂了,为什么看押的人少的可怕,以及他们现在的动向。他们——”鸦域声音平淡,仿佛在安慰一个比赛失利的朋友,“打算转移。”“转……移?”丽萨念叨着生疏的词汇,未能明晰当中真意。鸦域轻捏下巴,像位苦思对手招法的执棋者,她叹息着说:“对。他们准备弃掉这座工坊,把仪器、材料、工人,或许还有部分成品都转移走。肯定发生了重大的事情。我们来迟了。”“诶?那应该快点去追!”丽萨惶急地催促道。鸦域摇摇头,刚想质问监工,玻璃桥彼方的机械门豁然敞开,两名穿土黄制服的男人迎头走来。
还不曾习惯危险的幼年沃尔珀意识到麻烦即将降临,她自觉攥住短尾巴同伴的手,加快步伐贴向“保护伞”的后背,尽量让身体融入他宽阔影子的笼罩里。鸦域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安慰,同时指使监工抢先跟来者打招呼。
“喂呦,两位老兄,还没走吗?”受控制的监工举起一条胳膊轻浮地大声喊道,口中“呜呜”吹着口哨。
大概被他的热情态度沾染,接近的两人顺势回给他一个同样的招呼:“啊,辛苦了。我们在做最后检查,得确保没留下任何不能存在的东西。你呢?为什么到处乱晃?”他们的衣服上的徽章闪闪发亮,那是“独角兔酒庄”所属监工的标记。
“我嘛?嘿嘿……”孩子们前方的男人展现出猥琐的笑容,故意将狼躯往旁侧挪动些许以便凸显两名少女稚嫩的身体,随即眉毛反复挑逗,“喏——”
“喂!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看来平常没少这么干啊,头儿马上回来。”二人组合的其中一名监工大声斥责,大概身份略高,“你归哪个小组管?”
“嗨,听您的语气是小组长吗?真抱歉,我的上司是克劳迪奥,他早集合去了。您别误会,我没其它意思,她们是头儿的女儿。”油腔滑调的鲁珀监工急迫地辩驳,匆忙倾吐“编造”的真相。
“头儿的女儿?”小组长拿吃惊的眼神反复打量两名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又朝壮汉监工投去狐疑的目光。
“没错,她们来找头儿的,好像有什么急事,我到洞口……检查后路,看见她们在附近转悠,就直接带来了。”监工收住嬉皮笑脸的模样,像个正常的员工那样跟非直属上司报告。
小组长咀嚼着陌生手下的话,重新审度有些泥泞的孩子们。两个小鬼里其中一个是橙银毛的卡特斯,穿一套黑白女仆装,相貌倒很不错,但血染透了她的袜子。另外的更年幼,像是个草黄色头发的沃尔珀,身着漂亮洋服,神态怯懦得要命。他耳闻监工头目的确有位女儿,可他的家境还不至于用得上女仆。
“两位小姐,你们都是监工经理的孩子吗?你们应该明白,父亲所做的工作。”小组长审慎地问候二人,努力使自己语气温和。
丽萨脑袋懵懂难安,想要说点场面话应付,却开口无言,只“诶,呃”几声便低头不语,拿双手揉搓起裙角。鸦域静待片刻,算准小组长因丽萨的支吾而怀疑的当口默默上前。她先恭敬的朝丽萨点点头,尔后转向小组长和他的跟班,以优雅大方的姿态行了个礼,俏皮可爱地说道:“真的万分抱歉呢,这位老爷。我们家小姐非常怕生,您有点吓到她啦,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请问我吧。尽管只是区区下人,但我会努力做出不辱门楣的回答。”
原本鸦域计划让受控的男人打发一切麻烦,不曾想中途遇见个头脑清醒的小头目。在她看过的故事里,主角潜入时被这种比小兵精明的杂鱼盘问往往只有一种结果,便是将他灭口或令其失去行为能力。根据眼下情况,她认为并不妥帖。毕竟稍加不慎就会引发敌人注意,身处两头空的隧道,腹背受敌则意味失败。瞥眼间,丽萨洋服的飘带虚拂了她的大腿,令她大脑飞速运转——丽萨今晚依旧穿着她的洋服,自己身着女仆装,两人位置正好一前一后,假装成小姐和仆人恰如其分。
“嘿,女仆小姐。我去过经理家,招呼我的人跟你可大不相同啊。”小组长未理会少女那番做作,仍秉持怀疑态度问道。
“诶呀,我今年才到老爷家中任职。如果您最近没来做客,恐怕是见不着我的。”鸦域表现得异常镇定,她早已习惯解决突发事件,“七个月前,老爷带小姐出门。小姐看见倒在路边的我很可怜,求老爷帮助我。老爷先给我一些钱,小姐却不满意。她说想找个能陪她的人,所以老爷收养了我。我很感激她们,也希望能够报答。老爷开始不太放心,但小姐屡次拜托,他才安排我做小姐的女仆。”
“嗯。你是雷姆必拓人?叙拉古的口音不错啊,尽管伊盔莱佩亚方言差点味道。”小组长狠狠盯住鸦域的眼睛专心观察,想从她那一泓波光粼粼的明眸内拉扯出真相。
“不,先生。我是叙拉古人,小时候被拐卖到帕勒莫,在剧团里学习表演。之后团长因为得罪贵族遭受通缉,大家跟着他东逃西窜。他被捕后,剧团就解散了。我没有依靠,所以大家瓜分财产时我只能看着,没人肯留点东西给我。负责拉手风琴的老爷爷可怜我,偷拿了点路费让我去别处谋生。我花光全部积蓄,流落到附近的小镇,总算在收容院发现前得到了老爷和小姐的帮助。”鸦域声音哀戚,情感挚诚,比现实的苦难者更能唤醒人们的同理心。
可惜小组长阅历丰富,丝毫不为所动:“这么说,你很害怕收容院?”
“流浪过的叙拉古人没谁喜欢那种地方,先生。而且,我们讨论的话题应该局限于小姐的来意。先生,我们有重要的消息传达,时间很紧。”鸦域淡漠地说。
“消息?”小组长挑挑眉毛,话语十分犀利,“就当你们是来向经理传达某个消息的,为什么在……深更半夜?有聪明能干的女仆代劳,还需要小姐亲自造访?况且,我相信头儿……经理他不会泄露秘密,但他肯定会告诉家人今晚工作上有行动,明天早晨回家迟些。经理的妻子难道放心让这么小的女儿跟随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孩子翻山越岭?”
“唉——”鸦域故作叹息,无奈地扭头对丽萨说,“小姐,人家不相信咱们呐。”不等“小姐”回答,她轻飘飘旋回身子,落落大方的冲小组长投去轻蔑地笑容:“虽然对老爷家而言属于机密事项,没理由跟外人随便说。这次……就破例吧,否则您又盘问起来没完啦。首先,我受夫人委派前来老爷的工作场所送一封信。那封信是在傍晚通过信使交到夫人手上的,说必须立即让老爷拆阅。信封不写寄件人的名称地址,夫人不敢妄下决定。可她害怕信中内容和老爷说的事情有关。对,您猜测的很准,早晨老爷临走前告诉夫人说今晚工厂有特殊任务,明天要晚点回家。而且,他说手头儿的差事快结束了,大概几天后就能清闲些。他离开家门拥抱夫人时,我又偷听见他小声嘱托‘担惊受怕的日子就要消失了,你们好好在家,最近依然很乱。’
傍晚前后,一位信使送来一封信,声明寄件人有要求,必须当面交给老爷。夫人说老爷不在,让他明天中午再来。信使不答应,强调事态紧急,接着把信硬塞给夫人就离开了。夫人拿着信非常着急,最后托付我去送给老爷。她指出具体路经,又再三叮嘱小心。我没敢耽搁,带好东西就进山寻找工厂,结果在土路盘桓很久才找对地方。我本打算探查下有没有巡逻的保安,却在外面的树林附近发现小姐。她偷偷跟踪我,想看看父亲工作的场所。我没法让她走夜路回去,太危险了!这时候那位好心的大叔恰巧注意到我们,问明情况就带我们下来找老爷。并非我炫示功绩,请您看看我的腿,这些伤口是保护小姐时被外面的高草划伤的。”
听过鸦域的叙述,小组长凝神细思,用心勘索这番言辞里的破绽。两分钟后,他用无奈的语气说:“好吧,我相信你。不过,女仆小姐,能不能请你让我看看信呢。我马上带你们去见经理。”
鸦域果断摇摇头,惋惜地说:“我也想以此表明身份,可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您不是老爷,我只把信交给老爷。否则夫人会怪罪,老爷也会。如果您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权利搜查‘经理’的私人物品,我倒是可以考虑。责任由您承担。”
两人间的气氛开始僵化,丽萨仍旧杵在原地观望,此时不禁担忧起来。她害怕身份被察觉,两只大眼睛直瞪着前方空旷处,未敢稍有疏怠。如果换个场景,她这种木头人游戏参与者般滑稽可爱的模样总该引人瞩目,可现在没谁肯花心思理会。
小组长身旁的监工凑近直属上司耳畔低语了几句,小组长点点头,朝鸦域说:“我们也有急事,孩子的潜入游戏该收场了。我答应你的要求,经理已经回来,我带你们去见他。喂,先生,你去集合吧,把她们交给我。”最后的话是跟受鸦域控制的鲁珀监工说的。
“不,我带她们去,您有别的事情忙。我带她们找到头儿就集合。”鲁珀监工迫切的大声叫喊,没来由吓大家一跳。
小组长皱皱眉头,往前大跨两步,准备训斥他不懂规矩。此刻丽萨的全貌暴露于小组长眼前,他惊奇地睁大双眼脱口说道:“你的尾巴……”
“呀!”丽萨后退几步,想拉鸦域逃跑,却未拉动。这时彼方的机械门再度开启,一名胖硕无朋的中年男性沃尔珀摇摇摆摆朝几人走来,他土黄色制服上别着闪亮的独角兔徽章,似乎比其他人的更耀眼。小组长刚一看清他的脸便率领监工们,连同被控制的男人,距离很远就一齐向他低头行礼,口中喊道:“头儿,您辛苦了。”他就是监工头目,这项工程计划的临时负责人。
这位沃尔珀大叔仿若没注意到下属的招呼,瞪圆灯泡眼挪晃着矮胖的身躯前行,活像游乐园门口的布偶服吉祥物。他蹭至众人面前,伸开磨盘状的肥短双臂挡住整条通路,煞有介事地叫唤:“喂!小丫头,你们究竟是谁?冒充我女儿有什么目的?你们对计划知道多少?”
鸦域从监工头目现身起即目光不错地瞧着他,心里反复盘算如何利用形势与底牌转危为安。她很清楚当前处境堪虞,必须想方设法保证安全。即使获得战果已经做不到了,但最少要逃离危险。眼见庞然巨物以踏裂玻璃桥面的气势突进,两只胳膊摆直几乎完全封闭掉过道,口中连续质问威胁等情状一幕幕展现,她小脸毫无惧意,将头脑和视觉全放在测量位置及距离上。
“我根本没弄懂你的意思。不过你最好考虑减肥,否则对身体有影响,老大叔。”鸦域眸光斜扫,嘴里嘻嘻笑着,说些莫名的话来迷惑对面,“诶,不减肥也行,那考虑下换工作怎么样?我看你明天早晨就会收到解聘书。”
“啊?你胡说些什么东西,想耍弄我吗?”监工头目先是一愣,随即暴躁地嚷道,“小鬼,你精神没问题吧?我在问你的目的,谁指使你们来的?快回答!”
“喔,好大声。解聘的时候千万别跟上司这么叫哦,他看你可怜或许能多给你结算点钱。拿到退职金的话要请大家吃顿饭,毕竟他们忍受你这么久,你总得表示下。”鸦域又说了句挑逗的俏皮话,接着回收视线,装作楚楚可怜地模样说,“哎呀,别生气嘛。我老实交代好啦,镇子上好几天没发食物,母亲很着急。所以我和邻居家的妹妹想挖点野菜吃,跑进大山就迷路了。您能不能做件善事,放我们……回去呢?”
监工头目前一刻听见嘲讽还在举拳怒喊,后一秒接取到温抚动人的少女柔音便歪念恒生,露出诡异笑容,朝手下们挥挥手:“那可不行,小撒谎精。我必须履行监工经理的职责,请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休息下。喂,先生们,带两位小姐到集合处……嗯,装车,记得捆的时候温柔点。”
“唉——好吧,看来通融不了呢。那你们等等,我跟小妹妹说句话。”鸦域满脸落寞,转身凑近丽萨耳畔低声说,“无论怎样都不要乱动,还有别惊讶。”
“好啦,我让她别害怕,这孩子年纪太小,我背着她走总允许吧?”不待头目答应,卡特斯女孩背朝丽萨蹲下身子,示意她扒住。丽萨内心慌张,她瞅瞅仅比自己稍高的孩子的背影略加踌躇,但仍依照吩咐爬上去,搂紧鸦域白细的脖子。
“给老子快点,我们时间少得很。”头目歪歪嘴,焦躁地催促道。
“嗯,天色确实很晚了。所以……”鸦域站起身,从腰包里极速抽出插在里面的右手,将某件东西按照绝妙的弹道弹射,同时高声叫喊,“我改主意啦!诸位员工,跟有趣的夜晚拜拜吧,再会!”
监工头目只觉光芒刺眼,仅赶得及看清楚点点类似于“拉特兰铳”枪管的反光,一团白色的物体就径直向自己飞来,转瞬炸裂四散。他忽感鼻子酸痛难解,狠狠打出个喷嚏,表象意识随之消失无踪。
“抓紧。”鸦域眼看成功,收回武器,两臂夹紧丽萨的大腿,趁其余三人未做反应,往头目的方向猛冲。那位陷入药物幻境的胖大叔微微下蹲,双手在肥硕的肚皮前交叉化作垫脚石,等候想象中的可爱女孩奔入怀中。实际的结果虽说和他的幻觉相差甚远,却帮了两名女孩大忙。鸦域借助他的手梯落脚,顺势跳上他的肩膀,继而跃落地面,朝路尽头的机械门发力飞奔。丽萨心怀担忧,忍不住扭回头眺望。只见玻璃桥面中闹剧百出,监工头目正强压着小组长,最初受控的鲁珀监工则拼命殴打小组长的同伙。
两个孩子因速度与压力产生的失衡跌入机械门后,鸦域放开丽萨,喘息着站起身说:“还好,这扇门没锁。”
“诶,刚刚你用法术了吧?明明胖大叔没吃任何药啊。”情况虽急迫,丽萨还是管不住好奇心。
“我说过,手弩是父亲送我的‘法杖’。它不只能帮我改变药效,当作武器的话,发射药弾也没问题。”鸦域由其它小包取过一颗软绵绵的白色小丸,约有小孩掌心那么大。她把药丸递给丽萨,让她轻轻捏捏,然后说:“安眠药。我经常随身携带几十颗,需要时装填进手弩,再发射就行,可以变化药效、药性、持续时间。和万能药差不多,治疗,控制,逼供,下毒都做的到。啊,对一些复杂的疾病没什么效果,我解不开那些‘数学公式’。”
“诶诶,原来还能这样呀,那不是很厉害吗?”丽萨讶异地还回小丸,又近距离观察了鸦域的手弩,发现弩头部分有一根金属圆管,很像铳的前端。她正赞叹间,突然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故而低头寻觅,马上便明白真相——一缕流淌的红色液体呈现于她的视野,源头来自鸦域的大腿。
“你又流血……是伤口破裂吗?”丽萨紧蹙弯眉,声音除担忧外尚夹杂一丝自责,以及对莽撞者最轻微的责备,“因为我……”
“没事,别乱想。”鸦域制止丽萨说出丧气话,迅速取来一颗小丸填入手弩,伴随“呯——”的一声,药丸与空气摩擦闪过缈细的蓝火花。鸦域用另一只手接住小丸捏碎,将之涂抹在褪掉一点袜子的大腿伤患处。短短数秒,鸦域的伤口完全愈合,连疤痕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厉……咦?”丽萨欲待再夸奖一番鸦域的法术,可一阵密匝匝的脚步音忽然响起,她腔调随即变得颤抖。
“追兵吗?”鸦域弄好袜子,拉起丽萨的手,咬咬牙说,“我们能不能成功逃脱就在此一举。记住,千万不要回头看,也别松开手。”
“失踪的大家……难道真的放弃吗?”
“没这个时间,现在保护好自己才能再寻机会。我刚才计划过,本来让他们抓走或许有找到失踪者的可能,但脱身太难。我的弩肯定要被搜走,没保障的话,危险系数直线上升。而且,顾及你我会分心。”
“鸦域……”
“嘘!他们很近,我们出发。”
两个孩子选择脚步声较远的一条岔路起行,路上再无暇顾及其它。连好奇心重的丽萨也不敢东张西望,使劲牵牢那只敌营中唯一能够信赖依偎的小手,竭力迈开短腿奔跑。她身侧的渺然狐火重新点亮,由猎兽的废弃巢穴中散发着绝无仅有的曙光。
当她们边侦测追兵分布边舍命逃亡时,工坊内的警报器忽地再度拉响,其间夹含的古怪嗡鸣声亦表明无人机已受到重置,且改换成执行模式,正到处搜寻闯入者的踪迹,准备排除障碍。鸦域理解种种迹象代表什么,可在目下发生则不逊于天方夜谭。她心头疑云腾浮,怀疑哪里搞错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一个专业的违禁品制造工厂启动最高级别防卫措施,召回全部未离去的集合人员,紧迫修复强制停止的无人机,结果只想抓捕两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万分虚幻的概率令擅长算计的少女深感惊愕,她看的故事中从没写过如斯滑稽的场景。父亲的确秉持凡事谨慎的态度,但地下的讯息应该传递得慢些,更何况空气里弥漫的焦躁氛围与他随欲洒脱的作风不符。
鸦域仍想继续思考其它原因,却被拐角处迎面扑来的男人阻断。那是一名绑扎腰圆的壮汉,镶满钢钉的指套包裹着他硕大无伦的手掌,其体积几乎能把女孩们的脑袋整个握住。眼看硬拼并非上策,鸦域立刻决定运用小巧优势进攻,快速支配敌人。她先躲避掉男人的冲撞,趁机往他的小腹钻去,半路又假装跌倒,引逗他抓自己。此番谋划尽管完美,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观察力未臻专业之境的卡特斯少女没察觉到壮汉胸口的号牌和保镖们差距显著,因此低估了他的战斗力与敏捷性,直到腰腹和持弩的前臂都落入敌掌才清醒下来。
“乌萨斯雇佣兵……地下拳击手……”两个稀罕名词闪过脑海,鸦域知道自己为大意支付出何等的代价。她闭阖双眼放弃抵抗,将身体交给头顶量角器状耳朵的乌萨斯壮汉,明白他马上就要使用摔晕敌人的绝技,挣扎只会受更重的伤。当然,停止反击亦无法幸免,数秒内万事皆休。
鸦域在心中分离双唇,候待名叫“痛苦”的黑咖啡强行灌入嘴巴的感觉。按理来说这一事实刹那间便会结束,但头昏脑重及意识丧失的状态始终没有降临。她脸颊忽感灼热难忍,不由睁开眼睛,同时长耳里刺进一声粗怒的暴吼。勉力朝左侧歪歪脑袋向上斜视,敏捷的女孩儿顷刻就发现了异常的根源。雇佣兵壮汉右面部红肿皲裂,大片钢铁虬须焦烂不堪,其中烁烁火星尚嗞嗞燃烧着。抓住昙花一现的机会,少女把他的结实臂膀当作秋千荡漾,等到高度足够,立即勾起脚尖狠命踢击目标后脑,迫使他松脱毛茸茸的巨爪。一旦摆脱束缚,鸦域片刻不歇,从半空朝壮汉鼻端发射小丸,尔后滚落地面。
变故从雇佣兵登场至他转胜为败还没三十秒,双方战果竟有偌大改动,两名幼年“特工”感慨之余相对嘻笑。
“谢谢你,丽萨。”鸦域皱皱秀鼻,无奈地擦抹衣服上沾染的油污,叹息地说,“呃,看来这家伙刚才在修车或保养武器。”
“诶,没有啦。我看见他凶巴巴的很害怕,又想要救你,情急之下发射了两枚狐火,幸好全都命中。嘻嘻,修行果然有成果呢。”擅自展露甜美笑容的丽萨开心地说道,拯救别人给她带来莫大喜悦,“我们是朋友嘛。”
“嗯。”鸦域似乎不太习惯丽萨叫喊“朋友”时那股纯粹的真挚,只做出简短应答,仿佛怕被这毫无虚伪的姿态刺伤。待喘匀气息,鸦域匆忙抚平凌乱的橙银色头发,面向壮汉谨慎地用乌萨斯语问:“你所属哪里?受谁雇佣?你们有多少人?告诉我大致的任务内容。”
“我们乌……”
“小心!”
壮汉刚说出两节单词,他身旁的墙壁忽尔碎裂,一名敞胸露怀的高挑男性自拐角闪现,肌肉结实的双臂猛抡铁锤,使劲砸裂鸦域站立的地方,幸亏卡特斯女孩反应敏捷,依靠侧翻避开致命的袭击。随后,她选择半蹲状态,呈60度斜角瞄准敌人眼眶射击小丸。可惜,就在得手的当口,举锤男人腾过一只手轻易捏碎了弹丸,如同事先预料到它的轨迹和秘密一般。但他的情报依然存在偏差,没防备药物粉末化后更容易吸入的事实。
连续制服两名凶暴雇佣兵,鸦域才注意到自己的冷汗和热汗已互相含混着流遍全身。一方面她虽勤勉锻炼,但总归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体能略差;另一方面直接临敌经验缺失也算一个重大缘由,她喜欢遁入暗处隐秘行事,没必要惊扰敌方则决不动手。丽萨替她擦去额头汗水,想问问要不要紧。鸦域边打手势让她噤声,边跪下专心聆听周遭声音。约二十秒后卡特斯女孩重新站起身,用手弩制作出两粒小丸,递给丽萨一粒,命她吞服。沃尔珀少女抱持对朋友的信任未加犹豫就咽下陌生的药物,结果不等她发问,药效便展示于眼前。
两名女生的躯体,包括头发和衣服在内统统消匿无踪,至少从肉眼来看确实如此。丽萨没法分辨鸦域是否还在身旁,她唯一看到的东西是自己的毛孔持续往外释放某种氤氲气体,将身体整个笼罩住,有种若隐若现的梦幻感。寂静中,一只无形的手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到墙壁上,悄悄说道:“我在这里。你站稳别动,别说话。听我信号就跑,我会拉住你的。”“嗯。”丽萨朝音源点点头,抛弃忐忑难安的心绪,屏息凝神轻轻答应。她懂得事态已经超出鸦域的预料,危险随时可能降临。
二人刚贴墙站定,拐角处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名女性瞬间自碎裂的墙壁背面转过,恰好跟受控制的雇佣兵们相遇。他们四人好像认识,彼此用乌萨斯语频频交谈,偶尔指指通路尽头的位置。丽萨睁大瞳孔观察,发现新来的两人头戴面罩,除眼睛外,口鼻都拿厚布裹严,唯有凭借身材和长发判断性别。
雇佣兵们又说了一阵话,迈步向通路尽头走去。队伍途经两名少女身旁,一个眼神锐利的女人扭头盯着隐形的孩子们,同时伸双手往墙壁乱摸。此举吓得丽萨浑身战栗,右手不由握住鸦域的左腕。多亏走在前方的高挑男人趁机说出段笑话,惹逗的女人哈哈大笑,才算避免祸患发生。
目送佣兵们离开走廊,丽萨脱力跪倒,虚弱地说:“吓,吓死我啦。那个阿姨好恐怖啊,我以为会被发现呢。”
“难说,他们知道我的事情。尽管没提名字,但我敢打赌他们口中‘目标’指的是我,看来父亲很认真。不,事已至此,我反而觉得他认真的过分……算啦,我让一个佣兵大叔告诉另外两个女人,说‘目标’逃跑了。他们大概在其它走廊寻找我们,必须快点赶紧跑。”鸦域的身体逐渐显形,缭绕于周围的烟雾也开始缓缓消散。她拉起妹妹般温柔又坚强的少女,关怀地问:“走得了吗?”丽萨低头望望恢复原样的小臂,略微感到些许振作:“嗯!我能再问个问题吗?我吃下你的药,怎么会喷气……”
“唉,好奇宝宝嘛……边走边说吧。”鸦域拍拍脑门,加快语速说道,“我不懂药物的具体成分,只会分析‘非药物结构程式’。最早演算出公式从而制作成功的效果是‘控制’,‘催眠’算本有的结构,我只是对它加强。除此之外,我还尝试过不少东西,包括‘隐形’。故事里常有能使人无法被看见的宝物或者道具吧,我利用‘隐形’这个算题答案倒推,摸索了许多公式,唯独改造体内的水分结构,再令其气化,由毛孔排放的方法比较容易做到。啊,我们的身体并没消失,仅仅是被气体隐形。可惜凡事都没法尽善尽美,隐形药的时间只能持续一分钟左右。如果效力再强些的话,我担心身体会遭受难以承担的副作用。就算效力较弱的药长期服食的话危害性也无法估量,所以不得已才能用。但别害怕,吃一次造不成大问题,我想到的……或许只有毛孔变粗吧。”
“咦,好像蛮复杂耶。”丽萨没弄懂鸦域说的内容,该套复杂理论掺入真真假假的专业词汇,对半吊子的叙拉古语使用者而言颇为难解。
“呃,你知道‘古近娱乐模拟终端’吗?设置好可以拿来玩‘电子游戏’。部分游戏有让你扮演幻想里的人物,像故事主角一样冒险的桥段。模拟系统能够给游戏中搜集来的装备品添加‘附魔词条’,组合各种词条后装备能变得更厉害。”鸦域见普通解释无效顿感手忙脚乱,她费力思索更佳的例子,却越弄越糊涂。
“我没听过。”丽萨歪歪脑袋,明确表示不解。
“噢,对。那是雷姆必拓专有的订制品,虽说哥伦比亚也在研发。”鸦域叹息一声,自暴自弃地说,“你了解天灾信使吗?‘危机合约’呢?”
“天灾信使?啊,灾巡吗?”丽萨听见熟悉的词汇,赶紧点头回答,“我知道。爸爸认识几位灾巡的叔叔阿姨,我听他们讲过,‘危机合约’好像是种利用危险活动给大家创造好处的事情吧?”
“你那么理解也不算错。‘危机合约’会提供一些对主办方和参加方各自有利的词条以及支援,组合起来的话任务会变困难,但报酬相应增加。”鸦域耐心解释,“我的法术类似拆分,组合,改变。先将结构分解成功能,再分门别类的组合,最后把合并好的效果改变状态运行。”
当两名女孩踏上一条狭窄寂静的走廊时话题回归正轨,丽萨从只言片语的描述中窥探到少许鸦域法术的原理。二人彼此牵住手,跑跑聊聊,最后停留在一张硕大的宽幅地图附近准备索查紧急通路的标记点。丽萨的脑袋左摇右摆想搞懂具体方位,但卷帙浩繁的红、绿、蓝记号和叙拉古文字弄得她眼花缭乱,于是又顺口问道:“组合的效果不满意呢?或者失败呢?”
鸦域目光朝地图来往扫动,心不在焉地回答:“失败就必须重新开始,没办法调试,因为公式乱……嘁!”
事情出现的很突然,连诡狡智丰的卡特斯都始料未及。她们一心专注地图的内容,却对地图阴影的覆盖处向她们投来的恶毒杀手未加防备。鸦域首先反应过来,她眼神余光瞥见暗处亮点一闪,立即横向扑倒丽萨,抱紧她滚至五米之外。伴随“嗖嗖——”数声,六七根投掷茅箭插入墙壁与地面,甚至丽萨的廓耳旁边,地图的边角处都钉着一发频频颤动的利刺。
“快滚出来,否则我就告诉你毒药的滋味。你可以选择,无论酸甜苦辣,保证毒性同样致命。”鸦域拔出一根茅箭轻嗅几下,语气阴狠地喊道,“麻药吗,是想活捉我们吧。你大概偷听了我们的谈话,那应该明白你面对的敌人有什么手段。”
“小妹妹,别发怒,生气加速衰老。你年岁不大,过几年会后悔的。”之前起疑的乌萨斯女雇佣兵自黑暗处款步走来,用调戏的媚眼撩逗鸦域,“姐姐教你个配方,在严寒里很有效,治不治生气可不清楚。”
“你懂叙拉古语?”鸦域没理她的调戏,把话锋一转。
“嗯啊。做我们这行没几门外语早就饿死啦,外国的雇主更喜欢为我们花钱。”女佣兵似乎不把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放入眼内,又或许在拖延时间,“你的乌萨斯语说得很糟糕,该找教你的老师退钱。不过……你说得对,我要谢谢你给我解释你的法术,比雇主交代的完善得多。该怎样对付你我很有眉目呢。”
“从你用药箭袭击我们就说明你没懂。任何带药的武装对付我都是失策,否则……你认为能一击命中我?”鸦域试探性地说,“雇主没跟你说吗,弩箭和投掷类的玩具,我也很喜欢玩。”
“嘿,他提醒过我哪些事与你无关,小妹妹。”女佣兵嬉笑着说,“你们乖乖跟我走,我保证温柔点捆你们。”
“你的同伴呢?从你的举动判断,你大概是小队长吧?你没告诉那两个男佣兵要戴面罩防备我的法术。”鸦域继续试探敌人,心中则默默预算时机。
“我有这个权利和自由,离间我们没用。我知道你已经控制住那两个蠢家伙,想让他们迷惑我,方便你们逃跑。但你的计划一开始就落空啦,他们只是诱饵。”女佣兵得意地朝孩子们炫耀,以经验丰富者自居,“别自作聪明,小妹妹。我明白你的底牌,他们一脱离你的控制范围就傻站在原地,这算一个信号,提醒我可以动手的信号。而且,玩飞镖和实打实的战斗经验完全属于两个领域,讨厌受伤就做个听话的乖孩子。根据约定,我不审问你们所属的组织。毕竟我们也要讨生活,得罪同行没好处,这次假装没见过应该能回避诘责吧。可你的气质完全不像佣兵,难道隶属于杀手组织吗?该不会是‘家族’的千金吧。算啦,和我没关系。快点,束手就擒吧。”
“唉——怎么这样啊。看来,真的输了呢。那个……最后拜托你件事行吗?大姐姐。”鸦域不理她的煽动,做出失落的模样,像个棋差一招的比赛选手般欲哭无泪。
认为将胜利攥入手心的女人嚣张地大笑,比得知自己拜相封侯的平民尚且夸张数倍:“嘿,哈哈,说吧。我尽量满足你,小妹妹。我很欣赏你。”
“能不捆我们吗?”鸦域双手手指交叉,故作扭捏的模样。
“不行呦。”女佣兵极度兴奋,玩弄小女孩的意志,击碎她们的希望,用恐怖的话语折磨她们令她万分快乐,“我见识过许多狡猾的术师。他们没强健的体魄和力量就喜欢耍花招,你不见得胜于他们。下次记得聪明些,傻丫头。当然,如果雇主还肯让你活着的话。但就我所知,叙拉古的贵族、富商跟乌萨斯的爱好没什么区别,但花样更多。你没准会成为一只好玩物,小兔子。真想见识下你最绝望的表情呢。”
“可惜。你答应的话……”听完她的话,鸦域没什么表示。既不害怕,也不求饶。她只是摇摇头,语气与先前反转了180度,“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女佣兵未及思索卡特斯少女的态度转变的含义,身体便遭受巨力按压,两臂被死死扣在后腰,彻底动弹不得。她头脑瞬间清醒,意识到压制自己的人是体型硕大的部下。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我应该把你们关进……”错愕使得女佣兵语无伦次,而另一边的景象则令她加倍绝望。在女孩们身后的走廊里,高挑身材的佣兵肩抗一人大步踏来。等他靠近,女队长方才看清楚,他抗的是作为自己副手的女伴,似乎昏迷了。离开他们前,自己吩咐女伴看押受控制的男佣兵。此刻胜败反转,她有些茫然。
“我给你补补课,填填你那空虚的情报库。”鸦域玩弄着小手弩,轻盈地蹦跳到脸蛋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女佣兵眼前,俯下身说,“我的法术与‘精神控制’完全不搭边,你看见的控制只作为结果呈现,不依靠信号传播,和距离更加没关系。而用的药品也不止是媒介,它进入身体后就无需我再做任何事情了。况且,我从来没有,也做不到操纵受药者。我的法术基础是‘分解’、‘组合’、‘改变’药物结构,你刚才偷听到的没错。我攻击你部下所用药的正确效果依然是‘强效催眠’,在药力消失前他们一直都会做出对我最有利又最自然的行动。我往药中掺和进‘我的思想’,所以他们随时明白我想要什么。好啦,我提供的情报确实有点丰富过头了,你得回答我的问题做补偿才行。我晓得雇佣兵的底线,雇主的身份我不问,所以希望你配合我,说说雇主告诉过你什么?”
“……”
“拒绝配合?零距离打靶我没玩过,没准蛮好玩呢?”鸦域拿手弩戳戳女佣兵队长的脑门,露出天真孩童的姿态嘻嘻笑道。
“嘁——臭小鬼,老娘今天认栽,说说就说说。雇主告诉我们,要我们配合抓个小女孩,她给雇主带来很大麻烦。不过又嘱咐不许杀,必须活捉。他还提醒,说可能会遇到利用药物操纵别人思想的术师,必须加倍小心。我没警告那俩蠢蛋,想让这帮好大喜功的废物做诱饵,他们果然上当了。之后我反复试探,看出他们中的操纵术很厉害,几乎没有任何破绽,连讲话、性格、知识、情报都能完美应对。本以为抢先下手把他们抓住就能高枕无忧,破除你的底牌。谁成想,着了你这臭丫头的道儿。”女佣兵恨得咬牙切齿,辞句中倒没带太难听的粗口,免得一颗小丸下来变成任人摆布的玩偶。
“真的?好,姑且相信你。”鸦域站起身,仿佛若有所思,片刻后她继续说,“给你个忠告吧。记得平等对待每个遇见的人,不管对手还是部下,甚至是擦肩而过的路人。轻视小孩会让你败得很惨,小看握在手中的棋子会遭到反噬。”又停顿一杯水的时间,她接着道,“真可悲呢,你连雇主是我的父亲都没调查明白,作为注重情报效益的行当从业者,你很失格。最后,请反思下你讲的那些变态的话,希望永远别发生在你身上。”
“你父亲?不……等等,父亲又如何?难道就能放过你吗?”女队长像听见有趣的笑话般拼命仰头,一反失魂落魄的模样,“嘿嘿,你永远无法想象人心能丑陋到何种地步,从国王到乞丐,从衣食无忧的健康人到遭人唾弃的感染者,人心全是毒药调配的,你制作出的最烈的剧毒也绝对追赶不上。”
“随你说,起码我比你更了解他。”鸦域挥手招呼丽萨,两人绕开扭作一团的佣兵们。临走前,长耳短尾的少女意识到某件事,回首跟女队长道别,“再见,老阿姨。我不怎么欣赏你。”
听着羸弱与坚定并存的脚步声消失于阴暗走廊,早已放弃挣扎的战争代理者喃喃自语:“抓捕小女孩?嗯,小女孩。委托人可不是卡特斯啊。你会知道的,天真的小妹妹。”
转入宽阔走廊,稀稀疏疏的嘈杂声总算开始变响,这番情景预示出口就在附近。沉默良久的丽萨忽然发问:“他们……刚才的叔叔阿姨,真是你爸爸雇来抓你的吗?”
“我不知道。”
“诶?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但刚才难道没问这件事吗?”
“也不算没问,我只是在扰乱她的心神,至少能让变态老阿姨纠结一阵儿吧。无论雇主有没有躲起来观察情况,他心里一定很慌。”
“嗯……我更乱啦。但问清楚不是更好吗?”
“雇佣兵无论实力强不强,背靠的势力大不大,都有他们的底线。继续逼问会导致她自杀,我不愿意这样。”
虽说暂且敷衍住丽萨,可鸦域内心仍旧疑心重重。现在事态脱离掌控,转移的镇民、慌乱的氛围、乌萨斯的佣兵、调用大量人手追捕两名女孩,每件线索皆笼罩在迷雾中,好像没法顺利联接。她努力集结思绪,专心考量还有哪些未知的敌人出现。对手如同故意阻止她,使她不能猜透真相一般,往通向外界的长廊内安置了三名监工。卡特斯狡黠的转动身体,连续发射小丸令他们彼此演练缠斗,趁机带沃尔珀步履不歇地奔走。
她们愈挨近出口敌人愈加增多,两个孩子慢慢气喘吁吁起来,药袋内的小丸也所剩无几。危急关头,鸦域命令两个监工抱牢她们钻入紧急楼梯,以便节省体力迅速到达外面。孩子们背靠坐骑,体验从低层楼攀越向高层楼的超速快感,几分钟便抵达顶端。两名监工费力推开草皮盖,将她们送至外面,然后昏倒于茂盛的高草中。
丽萨揉揉眼睛,使劲眺望周边环境,发现所处的位置大约在工坊外围的角落。夜空一如既往的阴沉,还没到早晨,点点繁星刺痛着女孩们的双目。鸦域抓好丽萨的手想提醒她危险尚未结束,但话没出口,伫立在大门旁的宽厚身影就让她抿紧嘴巴。那人语调狂暴,其中夹含有一丝阴鸷狠戾的味道:“小姐,您辛苦了。一路来真的很不容易,在下恭候多时。能跟您,还有丽萨小姐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