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录》剧评:逃不开的古偶剧,追不上的女性励志


最近《梦华录》开始热播,讲述了赵盼儿、宋引章、孙三娘三位社会底层女性从杭州来到东京,讨要公道、开店创业、互帮互助的故事。

该剧开播前打着“女性励志成长”的标签,吸引了一大波关注。在宣传的关键词中也频频出现“冲破封建礼教束缚”、“自立自爱”“girls help girls”“古装版欢乐颂”的字眼。但通过目前播出的剧集来看,它依旧面临着国产古装剧在创作上“逃不掉”和“追不上”的困境。

- 女性独立逃不掉男权社会的加持 -
《梦华录》里的三位女性一直强调自己凭本事立足于世——赵盼儿擅长茶道,人情练达,是经营茶馆的一把好手;宋引章长于乐理,弹得一手好琵琶,是杭州有名的乐伎;孙三娘不仅厨艺超群做得一手好饭菜,还十分讲义气,总会在朋友需要时伸出援手。她们三个各有一技之长,不仅姐妹情深,还会在彼此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
这些创作中的设定无疑都最大程度上迎合了女性中产阶层幻想的人生:蔑视世俗社会对女性的偏见、有自己擅长的领域、认真搞事业、不刻意迎合男权社会。在一开始的剧情中,这些非常吸引人,且与关汉卿原著剧情相差不多。让观众开始期待,人物的行动可以超越阶级、身份、地位、权力,是真正的girls help girls。
然而,打着女性励志的旗号最终却还是逃不掉“剧情不达意”的尴尬。原著中主角赵盼儿、宋引章都是风尘女子。改编后,改变了赵盼儿、宋引章的身份背景与所有受压迫的女性对于自我的认知。赵盼儿成了受家庭牵连,被贬为乐伎,但早就从良的女商人;宋引章则是虽为“贱籍”,但从不以色事人,靠曲艺谋生的乐籍女子。
由此可见该剧刻意标榜的女性独立话语实则经不起推敲,它甚至不敢让主人公真正来自底层。而原著聚焦在底层女性之间的救赎,也因为改编后对于“清白”身份的刻意强调变得十分滑稽。

剧中有“清白”困扰的女性们——赵盼儿、宋引章、张好好,每隔几集都会向身边几乎所有人展示自己 “清白”、“不以色事人”、凭本事吃饭、没有自轻自贱。这本没有错。但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剧中一直强调的似乎只有清白之身才配与“王孙公子”拥有爱情,从而透露着“以色事人”就是“自甘堕落”的对底层女性的蔑视。
因此随着剧情的更新,女性角色们开始被“清白“反噬,开始妄自菲薄起自己“贱籍”的身份来。转瞬间性别平视的关系不复存在,摇身一变又回到了一种对男性权力的认可和崇拜。“冲破封建礼教束缚”“girls help girls”也就变成了一种吸引人眼球的口号而已。
除了姐妹情深,爱情戏也是该剧最夺人眼球的地方。前十四集里,男女主角的对手戏针锋相对,旗鼓相当,与男女主爱情戏相关关键词频频登上热搜。究其原因,大火的本质上是来源于女主“我管你是谁,我管你喜欢什么”的精神上平视所有强权。这与关汉卿原著传达的精神有相似之处,也正是当代城市女性对爱情最大的向往。
随着“原著精神”的离开,女主救风尘失败,被男主“不要和官员作对”的言论教育后,赵盼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努力,也逐渐被男主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逻辑所取代。努力、抗争、坚持、觉醒都不是答案,只有更大的权力,才是唯一的答案。
在这里要特别介绍一下,男主角顾千帆的身份。他是皇城司指挥(一个类似明朝锦衣卫的国家机关单位)。其父萧钦言是当朝重臣,且特别宠爱这个长子。有了社会地位和权贵身份的加持,为了让男女主爱情线展开,将原有赵盼儿智斗周舍解救落难姐妹宋引章的情节改编为依靠顾千帆利用自己权贵身份,通过社会地位的压制,用更高的强权去压制强权的方式出手相助。因此剧中赵盼儿和其他女性的独立依旧建立在男主角父辈地位之上。

- 改编“追不上”原著的精神内核 -
《梦华录》的导演在采访中曾提到“特别希望可以带给观众一些共情点,在自己想要放弃的时候,坚强站起来,永远不会向恶劣的命运低头。”但实际情况是,她们无论遭受不公对待的苦难,还是开启事业的重重艰辛,折腾一番后,都得依靠更高的男性权力才能迎来转折,女性独立的观点,在剧中却沦为在男权社会加持下才能茁壮生长起来。
关汉卿笔下的赵盼儿可谓是有手段有智慧的“人间清醒”,即便依靠自身,在公堂之上面对强权也可护姐妹周全。这是一千年前塑造的女性角色。反观一千年后,我们的古装剧里,女性之间的救赎仍然需要交给男权社会中更大的权力才能维持,再足智多谋的女性也只能等候有一个毫无理由宠爱,且能力超群,又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亲加持的霸道总裁式男友从天而降来庇护了。
个体庆幸于自己能够免于沦落风尘,这尚且还算说得过去,但如果以此标榜,并且都站在清白鄙视链上游去藐视那些比其更惨、身处底层的女性。只能说明创作者依旧没有看清封建社会对于女性认知的底层逻辑,并且是利用自己的幻想传达“清白就高人一等”的身份设定。
改编后的身份和设定,无非是要给赵盼儿们一个“高贵血统”,和位高权重的男主角相爱做铺垫。这样的套路太熟悉了,我们的古装剧主角几乎无一例外都得有一个高贵的出身和血统。她/他出身高贵,就算经历坎坷也是有奸人作祟、小人作梗,她/他不仅有着远大的抱负,而且品格高上,即使出淤泥也不染。而反派小人一定是出身低贱、投机钻营、忘恩负义之辈。这是创作的进步还是退步呢?

写到这里不禁想起我最认同的对《梦华录》的评价:这部剧每一寸表达,都考虑了最流行、最大众的标准。没有人会反对女性独立的价值,但依旧不会停止以陈旧的偏见来鉴别“好人”和“坏人”。改编后的《梦华录》在女性独立的路上不够彻底,某种程度上来说,恰是因为我们仍身在一个对女性认知左右摇摆,难以迈步前进的时代。
作 者

只眼
电影系永远的学生
戏剧圈永远的圈外人
不称职的编辑
一家剧本杀店的主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