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鸥羔】烧不尽15
(时间线大概是羔高一,这几章现实和回忆,插叙倒叙交错着来,可能会给大家造成阅读混乱,提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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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把第一次做梦的反常归咎于自己见识短浅,时下风靡的言情小说和偶像剧一概不知,以至于连一个确切面孔的女性幻想对象都没有。
为了求证自己是正常的,不游离于人群之外,在男生们再度讨论一些不可外传的人体奥秘时,他也会双手抄着衣兜站一旁,维持在一个不过远也不过近的距离,做出有点感兴趣的样子,不加褒贬,安静聆听。
小羔那双黑眼睛特别有欺骗性,猫似的漂亮又无辜,没有咄咄逼人的攻击和威胁。当人发言时,被他无声注视着,就感觉自己说的每个字都他被温和又珍重地听取,从而鼓舞源源不断的的演讲欲,心情特别熨帖,这大概也是老师们都喜爱他的重要原因罢。
某天课间,正好赶上几个男生在争执,时下热门的女优A和B谁更好看时,其中一派的男生往四下随意张望,正好就瞧见了羔那双黑眸,专注地看向自己这方,很让人受用。那男生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拥趸,非常哥们儿的揽住小羔,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高声嚷嚷:“看见没,我们班学霸都说了,A更好看!”
羔:……
好吧,好吧。他想起了鲁迅先生那个“这话我没说过”的表情包,又看了看旁边几个男生露出“很有眼光”的赞许,挤了一个欲辨忘言的苦笑。
他平日只管埋头苦读,同学们对他的印象就是面瘫少话,喜怒不形于色,除了学习,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值得这位学霸分心。因此,偶尔见他对“别的”露出点好奇时,反而格外有烟火气的亲切。
虽然羔没有特别铁的朋友,但是男生们再在宿舍一起探讨,甚至观摩影片时,都会默许他的旁听了。他成绩好,却不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小心眼,尽管大家对私生子的传闻略有微词,可这一点还算讨喜。
看着比过去更冲击眼球的活塞运动,羔继续发挥了在母亲面前的精湛演技,会心地露出合群的微笑。
心如止水。
犯罪心理学中有个名词叫“破窗效应”,一栋建筑里一扇破窗没及时修理,便会有越来越多的破坏者来破坏更多窗户。“第一扇破窗”往往就是事件恶化的起始点。
两年前的一念偏差,从第一扇敲碎的窗户开始,没有正确的心灵疏导,让羔错误地认为,自己正堕落向一个无底洞的深渊。
他再不是看个亲嘴都能被迷的五迷三道的小羔了,他的演技越来越好,用一副副人畜无害的面孔,一个个绵羊的谎言,在母亲无知觉间,变成她最憎恶的坏孩子。肮脏,下流,不纯洁。
他伪装的越像,就越发悲哀又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不再符合母亲的“好学生”标准,现在杨小娟喜欢的那个自己,完全就是装出来的,她对自己越好,自己就越痛苦。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真正爱自己,而不是爱自己这张假面。
或许是出于内疚,他对母亲更加言听计从,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拿到更多漂亮的成绩。
羔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双手插兜,拉链拉到最上,遮住小半张下巴,站在一楼拐角处的镜子前整理仪容。镜子里的男孩脸色苍白,眼瞳漆黑,清瘦略带憔悴,他将耳间的长发撩至耳后,看不出情绪起伏。
他扭头望天,无云。
天空在眼里,地狱在心中。羔的脑海很合时宜地冒出这句话,巴尔扎克说的,只不过,人家是形容可爱的猫猫教。
现在的他,跟可爱的猫猫完全沾不到边。
不远处就是最近一次大考张贴的年级排名,他不出意外地正序浏览下去,在前二十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因此不必在烈日下抻着脖子站太久。按照几次考试综合成绩,高二分科时,进理科实验班是毫无压力的。
在高一高二的宣传栏之间,是高三相关的喜报。
“我校学生华海鸥等,参加……获得……的佳绩……”
他哥的大名,但凡出现在喜报上,永远不会被“等”字所抹杀掉。
他望了望自己的名字所在,以此作为起点,又望了望终点那个醒目的大名,就好像看见他本人,微昂起头,腰背挺直,高傲地站在那儿,带点遗世独立的意味。
他俩的名字,好像还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就在这一学期,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海鸥在全国联赛拿了前列名次,包括国家一级运动员的资格证。
第二件大事,是海鸥过了j大高水平运动队的初审。
第三件大事,也是跟他哥有关,不过不算太光彩。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亲哥作为一个素人学生,第一次在校园以外的地方小火一把,是因为一组照片。
这也是海鸥为数不多的黑历史之一。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课间,比一般的下课时间要长,约莫有二三十分钟,有些同学趴在桌上补觉,有些出去打水上厕所,也有些像羔一样,一下课就开始做老师刚刚布置的作业。
班级里的“小喇叭百事通”冲上讲台,叭叭地开口,爆了一顿猛料:
“高三x班的华海鸥学长,知道吧?听说这是他的独门艳照泄露!”
“什么?我来看看!”
……
对于三点一线枯燥生活的同学们来说,永远是热闹不嫌多,还是发生在学校知名度高的校草身上的,就更有吸引力,不少人凑上去,围着带了手机的同学看八卦。羔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向他这里投来。
没有人会关心照片来源正不正当,是否经本人允许,只要能满足大家无聊生活里一点桃色的点缀就足矣。
羔低头奋笔疾书的姿势不变,手一抖,自动铅笔笔芯断了一截。
他重新按了一下笔帽,冒出新的笔芯,继续执笔作答,圈着题目条件,标上公式。不远处大家兴奋的议论声,却分毫不差地尽收入耳:
“这是海鸥学长吗?”
“不太可能吧,高中生身材有这么好的?”
“没看到脸就觉得好帅啊。”
“不管是不是真的,确实很养眼。”
……
短暂喧闹后,有一个男生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举起他的手机,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说,我有个新发现。
“快说快说!”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把这张照片放大了看,调了光暗和饱和度,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笑得很老司机,言简意赅地交代重点:“他那里好大!”
“那里”指什么,不管男生女生都瞬间秒懂。教室里爆发了一阵意味不明的哄笑,有几个男生笑骂着锤他:“你好污啊!”
然后又有人说:“发给我,让我来检验一下!”
小羔眼皮没由来的突突直跳,他一直低着头。耳后一缕发丝调皮地逃出来好几次,遮挡面前视线,又被他拨弄回去,把耳尖都摸得发烫。他镇定呼吸,在草稿纸上画出小木块,和将它五马分尸的数条力的作用线,线画的很直,角度也很完美。
有个女生走到羔桌前,羔余光瞥一眼就收回,没看错的话,她面上挂了少许红霞。她拿起手机,屏幕伸向羔,细声细气地问道:“羔,麻烦你认一下,这是你哥哥吗?”
羔正在埋头演算,脑子里蹦跶着力学定律公式,受力分析都画好了,浩浩荡荡酝酿着斜面与小木块的爱恨情仇,他笔上还在计算,就应声抬头。
羔不止一次的想,假如人生还有一个转折点,他希望那天课间,自己没有留在教室,没有听力绝佳地偷听别人的八卦,更没有接受一个女生递来的手机。
这组照片的拍摄角度是俯视,画面里的人没有露脸,只有半个下巴,顺着锋利的下颚线往下,所呈现的,便是男人正面躯体被花洒淋湿的情景。
大概是正在淋浴,男人身上滑落的水珠,蒸腾的水雾,还有半明半暗的光影,便构成一幅云雾迷蒙的出浴图,撩拨着人蠢蠢欲动的神经。沐浴露泡沫从微微鼓囊的胸肌,划过隐约可见的鲨鱼肌和腹肌,直到肚脐眼的位置便戛然而止,再往下因光线问题被阴影遮蔽。线条和肌体尚显青涩,不过该有的皆已俱全。尽管未见全貌,却足够满足了人们心里隐秘的窥探欲。
这样的情节出现在某些偶像剧并不稀奇,为了展现男主的好身材和魅力,会偶尔让他半裸上身出镜,只不过这样的偶像离普通人太远太远,就是个海市蜃楼般遥远的幻想对象。
羔石化般盯着那组照片,面容神色不变,笔刷的一震,黑芯又断了。
一道闷雷缓慢割开他空白的大脑,小木块失去了理想,公式定理四分五裂,重力摩擦力支持力的作用线开始扭着手腕打架。
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确信了,照片中这位男主角,就是他亲哥,海鸥。
判断依据倒不是什么身长肩宽腰围,而是露出的那一小截下巴。
他哥的下巴有颗痣,痣长的位置几乎和羔一模一样,并不显眼,因此很多外人不知道。华雄杰提这事还小小自得了一把,开玩笑说,这俩儿子长得都这么有默契,不愧是一家人。
小羔还短暂开心了一下,他和哥哥的性格大相径庭,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而这颗过于巧合的痣,则藕断丝连地诉说着他们之间不同寻常人的关系。长痣的位置和大小如此高度雷同,这是双胞胎都不一定办得到的事情,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也可以办成很多亲兄弟也办不到的事情?
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一经冒出,就被羔苦笑着掐掉,当人过分在意另一个人时,就会变得格外愚蠢,一个无神论者,也开始寄希望于玄而又玄的宿命。穿同色系的衣服,吃同样的水果,喜欢同样的数字,凡是有一丁点儿的相似,都自欺欺人地美化为天作之合,似乎这层仪式感,便能作为二人命中注定的论证。
“华羔,华羔。”
那女生见羔还在发呆,有些不耐烦地重复:“这是你哥哥吗?”
羔迟滞地转了转眼珠子,眉头轻皱,露出一副为难又在思考的样子,最后不太确定的口吻说:“看上去,不太像。”
那个女生哦了一声,似乎有点失望,还不甘心地问:“他不是你哥吗?怎么认不出来。”
羔不为所动,有些抱歉的笑笑,说:“我和他不熟啊。”
羔的家庭情况大家有所耳闻,看来外界兄弟不和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他都这么说了,也没什么其他人再多过问。
这组照片发在某社交平台,不到一天就有近万的点赞转发。
评论区不堪入目,像什么“哥哥好帅”、“哥哥c我”、“哥哥真是男菩萨再世”……类似的虎狼之词,淹没了弹幕。屏幕那头也不知是男是女,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密,原来这个称呼并不是自己的专属,想到这里羔就有些受不了,有一块叫嫉妒的海绵发泡发胀,把心脏堆堵得很满。
他这个亲弟弟,和网上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相比,又亲在哪呢,自己了解认识的海鸥,比他们又多不到哪去。
这场闹剧很快就结束,随着上课铃响起,下节课老师抱着讲义风风火火走上讲台,驱散了班级里所有嬉笑怒骂的不正经。
羔空洞着眼神望黑板,跟着在书上圈重点做笔记,勾勾画画写写。他一发神,红笔墨水滴在书上,从一个点洇出一个小圆。
羔怔怔地想,原来痣也可以是红色的。这颗痣,是我没有的。
刚刚看照片时,羔印象最深的,是他哥人鱼线的凹槽间那颗痣,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扎眼,它是红色的,像针一样扎了他心上,扎在他眼中,扎在他课本上,越扎越痒,哪哪儿都是他。
随着老师的旁征博引,他跟着机械地点头,在书上记下题型变式、易错点、易混淆的概念区别。
终于把课本填满了。
填满到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再也找不到“海鸥”这两个字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