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第二十七章)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第二十七章 无期
只花了一个时辰,一座巨大的营寨就出现在地平线上,营寨上飘扬着硕大的玄武图腾,灰色的帐篷连绵出去,足有数里地。
执明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的营寨,足足能容纳五万军队有余,他要将仲堃仪所有退路封死,让他无处可逃,给慕容黎一个惊喜。
执明悠然在大营中吃着葡萄,吐着籽:“莫澜,你说阿离知不知道本王来了,阿离要是知道本王来了会不会惊喜。”
“应该是惊吓吧。”莫澜小声嘀咕,举着碟子接着执明吐出的葡萄籽,显得极其不耐烦,“王上这一路上又是不让传消息不让放信雀,还真当阿离不知道吗,大军浩浩荡荡的一路东行,阿离又不是傻子,怎会得不到消息。”
若不是王命难违,莫澜真想软玉温香躺个三天三夜,才不愿如此奔波不讨好。
他可真怀念在嘉诚郡潇洒舒适的日子。
奈何又要风雨兼程,想来自个出谋划策不会,排兵布阵不懂,上阵杀敌不敢,唯一优点,就是陪王上消遣。
打仗带个消遣的拖油瓶?也亏得执明想得出来。
阿离又不是傻子这句话执明感觉莫澜在侮辱他的智商,他狠狠瞪了莫澜一眼:“那阿离知道了为何不给本王传信,商讨计策也行呀。”
莫澜陪笑:“想必阿离知道王上带兵出来就是虚张声势,并不打算真的开战。”
“谁说的?”执明又吃了颗葡萄,“本王可没有这么说。”
莫澜:“王上是想找个借口来见阿离吧,不找个借口朝中大臣能放王上出来吗,要是真想打战王上怎的不带骁勇善战的将军同行,非要带混吃等死的微臣前来。”
执明扫了他一眼,有些深意:“看来你也不笨,见阿离要见,战也要打,不过毓骁不是有十万大军吗。让他打前阵,本王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要不然死的是本王的兵,本王会心疼。”
莫澜继续陪笑:“王上莫非是想让仲堃仪消耗了毓骁国主兵力,再将他驱逐出中垣。”
执明眉头挑了挑:“本王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一想到毓骁,执明的心,就宛如猫抓般。
一个小兵走了进来,扣头行礼:“王上,瑶光萧然将军带兵前来支援。”
“让他来见本王。”
果然,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了慕容黎。他前来的消息,一早阿离便知道了,执明先是一怔,突然计上心头,喜笑颜开。
萧然一身戎装,很快,便依言前来拜见执明:“拜见天权国主,末将奉王上之命领军五万与国主汇合。”
“免了免了。”执明摆摆手,问道,“阿离呢,阿离将你派来了,那谁保护阿离?”
萧然恭敬道:“末将原是领兵埋伏在三十里外,国主前来,想必埋伏无用,王上便命末将与国主汇合。王上与遖宿国主同行,遖宿国主自可护王上周全,国主不必担忧。”
“那毓骁可要小心些,可别让阿离少根头发。”
执明面色深沉,就是因为有毓骁在侧,才是他担忧的,想到慕容黎与毓骁日日吃住同行,暧昧不清,执明面上如附上一片阴云,重重的哼了一声。
莫澜可听出了萧然话里有话,立马陪笑拉萧然到一边,小声道:“我们王上是真心带兵前来支援一同讨伐仲堃仪,不想误打误撞坏了你们王上的计划,将军莫怪,往后有什么计划大家一同商讨就不至于……。”
萧然:“不敢,本将军都是依王命行事。”
若不是执明的胡乱猜疑,他家王上如今应当在瑶光王府中享受众臣朝拜,名花美酒相伴,何至于日日颠簸劳累。
这些都是拜执明所赐,萧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将执明咒了千万遍。
他实在想不明白执明还有什么脸追慕容黎至此。
执明将手中葡萄扔到桌上,看着萧然,眉目微展,淡淡的笑容后藏着一丝狡黠:“萧然,你来得正好,你能如此快速收到阿离传来的口谕,从西门去东门,除了穿城而过,想必绕城而行必有一条近道。”
萧然不动声色,淡淡答道:“自然是有近道。”
执明心念电转,道:“那有劳萧将军把此路告诉本王。”
萧然不明所以,迟疑的看着执明。
莫澜满脸惊惧,挪到执明身边:“王上,莫非是想抄小路去找阿离?”
执明看了莫澜一眼:“有何不可,本王在阿离身边也可保护阿离,既然萧将军带军与本王军队汇合,以萧将军的骁勇善战加上莫澜你超高计谋,守住西门定是没问题,本王在与不在,有何区别。”
莫澜吓得几乎跌倒,大叫道:“有萧将军在自然是没问题,天色已晚,王上此时前去,半路遇险微臣如何给鲁大人交待,鲁大人吩咐微臣定要保护王上周全,否则微臣便提头回去,王上不要让微臣为难。”
执明脸色拉了下来:“鲁大人老糊涂了,他难道不知道你这个拖油瓶还需要本王保护的吗。就这样,莫澜呀,你一切听从萧将军安排。”
莫澜委屈:“鲁大人是让微臣看住王上,不能乱来……”
执明重重不容置疑道:“不得抗命。”
莫澜闭嘴。
执明盯着萧然:“有劳将军。”
萧然微微颔首:“那末将派人护送国主前去。”
萧然自然有他的考量,此乃瑶光地盘,若执明一人前去,半路出现差池,先不说慕容黎会不会判他个护主不力的罪,天权国主若是在瑶光地盘上出事,必然又是两国纷争,然而他又实在不想见执明这幅不要脸的皮相,思来想去,最保险就是派些得力干将跟随,将他送去王上那边,想必王上能治得了他。
执明点头,笑意盈盈。
夜晚,瑶光驻地。
吟畔轻轻移至唇边,慕容黎吹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灯影摇红,他的思绪久久未定。
白日那一战,百姓的血染在宫墙上,在他脑海中不住的上演,他们眼中露出的绝望,让他感到深深的自责。
弃城作饵,便注定这些子民将为此战的胜利慷慨捐躯,只是,为了区区那物,值得吗?
千万百姓,化成满地骨血,随着命运碾压,白骨,鲜血,腐肉,这一切,终会渐渐成为废墟。
天下苍生?
这平静无任何波澜的曲子中又蕴含着多少残忍?
慕容黎脸上露出了困惑。
嘟,嘟嘟。
缭乱不成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曲子,此时,连节奏箫孔都无法理顺。
这一曲,无名。
淡淡的沉香,苦涩的茶香。
大概听了一刻钟,毓骁心念微动,目光中也透出一丝茫然,曲调平静,但心乱了。
他走到慕容黎身边,每一个眼神都无比温柔:“阿离,不用担心,本王会救出被擒的百姓,不会让仲堃仪伤他们分毫的。”
他护的不是贫民百姓的命,而是慕容黎被威胁到的尊严。
慕容黎身子震了震,忍不住抬起头,凝视着毓骁。
毓骁的脸上,有淡淡的微笑。
恍惚之间,仿佛遖宿慕容府中,两人把酒言欢时。
执明,毓骁,与他,究竟是不是朋友?
可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算计,何来朋友,何况他们都是国君。站在权利的最高峰,便注定孤独一生,漠看烽烟。
慕容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我与王上许久未共饮了,不如浅浊几杯?”
“甚好。本王也许久未喝酒了。”毓骁微笑,命人取来清酒,斟满,递到慕容黎面前。
慕容黎将吟畔放在地上,持起酒盏,当淡淡的冰凉漫布唇齿,真是千头万绪,万般滋味。
或许,抛开了算计,他们也会是朋友。
他又如何不明白毓骁对他的那份心意。只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这酒喝来,终是离别之意。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第二杯酒,由慕容黎亲自斟下,擎在毓骁手中。
这中垣大地只要是阿离为王的一天,本王绝不进犯,退回越支山。
毓骁的允诺如金石之盟,言出必诺。
缓缓的,慕容黎道:“南陵如今已是一座死城,仲堃仪抓了他们,威胁我的主要目的想必是拖延时间。”
毓骁:“拖延时间能做什么,我们粮草充足,即便拖延更多时间城内无任何供给,他也只会把自己困死。”
慕容黎微微道:“是呀,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这才是他思绪凌乱的根源。
除了苟延残喘几日,又能做什么呢?
毓骁擎着酒,一饮而尽:“无论他要做什么,本王只给他三日时间。”
慕容黎微笑,斟酒:“或许不用三日,他便会派人前来。”
毓骁凝望着这个久违的笑容,又是一饮:“本王听阿离的。”
酒入喉结,微有丝辛辣,让人心底深处泛起一阵奇异的躁动。
慕容黎拂了拂额头,微有一丝醉意轻轻道:“等,等仲堃仪按捺不住,这之前,大概不需要做什么。”
何以解忧,唯有饮酒,终是背负太多,期盼太多,过去的一切记忆,无论是痛苦,挣扎,彷徨,还是眷恋,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劫灰,随着这酒中之意,变得不再真切。
酒,被饮完。酒盏,轻轻放在了地上,褪却的,是最后一缕优雅。
或许是他的关切太深,竟让他卸下了防备。
慕容黎站起身来,有些踉跄。
毓骁忍不住出手,扶住他:“阿离,你醉了。”
慕容黎眉宇中的忧伤此时化为淡淡的迷蒙,究竟是什么样的痛楚让他阵前饮酒,一释心中不快。
苍白的笑意在他殷红的脸上浮现:“我累了,王上也回去休息吧。”
“那阿离睡下,本王再去。”毓骁迟疑着,心中一痛,轻轻点头扶着慕容黎走到软榻边,将慕容黎安顿好,看着他沉沉睡去才轻轻的往自己营帐中行去。
夜色深重。
一个漆黑的影子闪过。闪到慕容黎跟前。
慕容黎突然睁眼抬头,坐了起来,淡淡道:“查到了吗?”
月光有些黯淡,映出庚辰菱角分明的侧脸,他微微颔首:“公子,没有查到。”
慕容黎怔了怔,思索片刻,道:“派人盯紧所有通道,五十里内不容许飞出一只苍蝇。”
庚辰:“是,公子。”
夜色更深,瑶光中军大营,四周一片寂静。
有萧然手下引路,执明很快便找到慕容黎休息的营帐,执明借着权势大摇大摆走过来,连一声通报都等不及就打算进去,却被守兵们拦了下来。
“天权国主,王上已就寝,请国主明日再来。”
明日?他可等不了。他不辞千里奔来,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心心念念的人,就算是就寝了,他也要守候在他身边。
他才不管什么道德言论。
“你们拦着本王做什么,难道你们忘记了在慕容国主没宣布政令之前,本王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瑶光的国主,你们敢拦本王。”执明大拽拽呼着粗气。
守兵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承认执明是瑶光的王,但是月前瑶光曾宣布成为天权附属郡,这条诏令虽然被执明撕了,言明瑶光永远是瑶光国,可慕容黎后来也没撤回这条诏令,所以执明算下来是半个瑶光国主。
他们小兵自然不敢妄测上意。
执明才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直接将他们推开就踏进了账里。
小兵本想追上来阻拦执明,心念电转,硬生生驻足在外,手心沁出冷汗,一个国主头大,两个国主头更大,谁都是他们不能得罪的,只祈求上苍慕容黎醒来不要大发雷霆才好。
“阿离,本王来看你了。”借着月色,执明缓缓走到床前。
慕容黎在熟睡,数日奔波辗转,他只是凡人,也会劳累,心绪身子终是扛不住,沉沉的入了梦里。
执明有些失落,好不容易见到阿离,阿离却进入梦乡都不能回应睁眼看他一下。
他兴味索然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熟睡的慕容黎。
慕容黎五官轮廓是如此精致,修长的眉宛如描画,端正俊秀。白皙中透出殷红,如玉一般温润。
每次见到这张空灵绝世的容颜都让他心底泛起阵阵涟漪,莫名的狂乱从心中腾起。
执明的身子渐渐靠近慕容黎,他温文如玉的脸颊有些绯红,似乎还有一股香味。
他本不想扰了他清梦,可是这股味道。
酒味?有些浓重,刺激着执明大脑,拨乱了情丝。
慕容黎喝了酒,阵前饮酒,大忌,何况还是一国之主。
执明皱着眉头,有些烦躁,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昏暗的月光在营帐中泯灭最后一缕光辉,黑暗宛如云雾一般聚集,笼罩下来。
他还是看到了凌乱的两个酒盏,被扔弃在地上,散发着妒忌的火焰,在执明体内游走蔓延。
月下饮酒,两人,关系不错,恰到好处的凌乱,有些寂寂的暧昧。
痛苦宛如一根针,猛地刺入执明心底,瞬间化成一团莫名的妒火。
妒火仿佛烈火,在他心中燃烧,越烧越烈,几乎要迸出胸腔。
他深深呼吸着,压抑住心头的冲动。突然用力一拳砸在床沿上,手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心头的烦躁有一丝清醒。
空寂的巨响在帐内回荡。
月光从云层中透出来,照得帐内有些朦胧。
慕容黎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红色中衣,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肌肤,只是领口微微敞开。
这都足以诱惑到让执明泯灭人性,甚至失去了寻求真相的理智。他来之前,除了喝酒,他们究竟还做了什么?
“王上……”慕容黎梦中呓语,声音轻飘飘瞬间了无痕迹。
王上?毓骁?他连梦中想的都是毓骁!
执明心中碎裂般剧痛,毓骁是点燃他欲望之火的导火线,他恨不得将毓骁撕为碎片,扔到天边。
他不辞而别,了无痕迹避开他,却与毓骁同行相饮,究竟将他置于何地?
不知是从何时起,他竟不能容忍他身边有别的位置,他只能属于他,是不能分享的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
他只要想到他身边花团锦簇围着不想干的人,就无比难受,可这痛苦,究竟因何而来?
慕容黎的身体是如此纤柔,仿佛一束光,照亮执明的心底,又刺激着灼烧着他。他埋下头,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这声音出奇的空洞,甚至要脱离他的掌控,他忍不住躬下腰,双手撑在软榻上,整个人几乎贴到慕容黎身上,只隔了咫尺。
一个剧烈的喘息,他发现自己的心被欲望占满。
原来那份不能容忍的,竟是刻在骨子里的喜欢,喜欢到无法自拔,在乎到不能容忍。
什么圣人之言,君子之道,一切都已改变。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为什么?如果不想得到他,那还喜欢什么?
不想得到的都只不过是伪善。
执明从未像现在这般暴躁,内心被嫉妒,怨念,不甘填满,被占有欲控制,他唯一的情绪,就是要得到他。
王原本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想要得到什么不过信手拈来,哪里还需要别人同意,哪里敢有反对的声音。
想要得到一个人也应是如此简单。
他深沉而暴虐的双唇向慕容黎唇际吻了下去。
慕容黎倏然转头。
执明徒然一凛,暗月中,他看到了慕容黎的眸子。
无比清澈,宁静,宛如皓月的眸子。那眸子中藏着神魔。
冷光飙转,轰击而来。
执明反应才迟了半刹,那冷光轰然怒卷成狂烈的死亡之舞,崩天裂地而来。
执明大惊,从榻上而起,闪电而退。
慕容黎起身,瞬息之间,追袭执明而去,剑剑刺出,快如闪电,天上天下的生机,仿佛都被剥夺,扬起绝世风华,一剑阻了执明所有退路。
他的面容,一点一点冰封,守卫是有多无用,才会放任刺客横行,进了中军大帐。
慕容黎的剑招来的实在太快,太急,而执明挡的又实在太慢,太迟,眼见这一剑如狂涛卷涌,瞬间封了自己所有退路,心中突然被激怒,两月不比,慕容黎剑道造诣竟然高出了一个层次,他突然想好好的跟他比试一下。
星铭剑擎在他手中,剑锋光亮,剑招狂涌而出,与慕容黎剑招撞在了一起。
他有些得意,暗夜中,正好试试慕容黎剑术精进了多少。
月光,倏然一暗,慕容黎的身形已在两丈之外,脚下正好是凌乱的酒盏和横搁地上的吟畔。
灼影入鞘,吟畔在手,他朝执明猛然扣下机括。
慕容黎身形之快,已超出执明想象,执明一怔之间,脑后锐风猛响,不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闪着秘魔般的银针已打入他的体内。
慕容黎一声清喝:“来人。”帐外迅速传来士兵异动,随时可能冲进来。
执明猛然清醒,搞了半天,慕容黎当他是刺客,才出手如此狠辣,他微微苦笑:“阿离,是我。”
“退下。”慕容黎又道了一句,快速穿衣掌灯,烛火摇曳,渐渐照亮整个大帐,他才看清楚是执明,忍不住问,“王上,怎会在此?”
“本王……”执明一时语塞,还好慕容黎以为是刺客,否则刚才龌龊尴尬一幕当如何解释,“我想你了,就来瞧瞧。”
慕容黎:“瞧瞧?”
如此不顾自身安危前来,就为了瞧瞧?
“本王……”突然的麻痹袭来,执明心内猛然一惊,瞬间就不能动弹分毫,看着慕容黎,眼中充满了疑惑,“你对本王下毒?”
那枚银针上淬了剧毒,一种让人瞬间麻痹的毒。
若非以为是刺客,又不想过多在剑术上纠缠,也不至于打出吟畔中的银针。慕容黎有些无奈:“麻药,并非毒药,委屈王上片刻,两个时辰后可自行解开。”
他顿了顿,又道:“我没有解药。”
以巽泽的性子,就算有解药,也定不会交给慕容黎,因为吟畔中这淬毒银针原本就是为对付执明而特制的,他要是知道执明中招,指不定笑到气绝,想要解药,门都没有。
既然慕容黎说没有解药,定然是没有解药,欲行不轨之事,报应来得太快,执明委屈:“本王如今动不了,那,阿离你陪着我。”
本王伤在阿离手里,作为补偿,阿离不许离开。
慕容黎眼波沉了沉,向执明走去,问道:“王上刚才在做什么?”
“我……”执明被突然的这一问,问得顿住,难以启齿。
慕容黎走得很慢,思绪迅速转动,既然没有刺客,隐约中压到身上几乎令自己窒息的人除了执明,没有旁人。而他此番举动并不是要刺杀自己,如果不是刺杀,除非……欲行不轨。
执明吞吞吐吐,眼神闪烁坐实了他的这个猜测。
慕容黎停下脚步,面容转冷,冷得像一根刺。
堂堂一国之主,乘人不备如此龌龊下流,行此卑劣行径,与烟花教坊那些只看中皮相的登徒子一般无二。
他若是想要他陪他,言一句便好,何必如此这般,偷摸鬼祟。
他转身,朝帐外走去。
执明见慕容黎突然转身,自己又动不了,着急大喊:“站住,你要去哪里?不准走。”
慕容黎脚步未停。
执明有些怒意:“回来,本王不许你去见毓骁。”
慕容黎停下脚步,沉默。
关毓骁何事?有人扰了清梦,他只想换个地方重新就寝,与毓骁何干?
果然一提到毓骁他就沉不住有些顾虑了,装的如此玉洁高清,其实早就染满污垢。
多么绝妙的表演。
很好,很好。
执明看着慕容黎背影,才相见的一点欣喜都被耗尽,胸中的火越来越烈:“答应本王,这辈子都不许与毓骁见面。否则,本王就杀了他。”
他不需要什么辩解,他只要他留下来,别走,只要留下来陪着他,什么都好。
他只要他说一句好。
莫名其妙。
慕容黎淡淡道:“执明国主这是在强人所难。”
他与毓骁有过约定,只要他为瑶光之王的一天,毓骁定不进犯中垣,两人已达成共识,日后定是少不了邦交之事,频繁来往,国之大事因你执明无理取闹一句话毁了承诺,岂不儿戏。
执明国主?如此生涩的字眼,连称呼他都改了,叫他如何相信他们之间清白无辜,纯正无邪。毓骁如此大动干戈为一人拼命,作为回报,慕容黎给了毓骁什么,他有什么可给他的?
“本王要你。”执明冷笑。
慕容黎沉默,心绪中了无痕迹划过一丝波澜。
执明加重了语气:“本王要你。”
君王极强的控制欲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
“本王要你,毓骁能给你的,本王也可以给你,你若是要天下,本王就把天权给你,本王要你侍寝,陪着本王,哪都不许去,一生一世。”执明冷笑,笑容中有尖锐的嘲讽,不就是一场交易换取利益吗,只要你从了本王,本王什么都依你。
这话若是放在平日说出来,定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可执明偏偏这时候说,还连带着毓骁,污蔑他与毓骁之间的清白,再联想他之前的无耻行为,当真让人泛起一阵恶心,可怕到极致的讽刺。
他从前待他那般好,也曾想随了他的愿,却被他视做一场交易。
原来他不过是他众多玩物中的一个交易。
慕容黎眼中最后一缕温度逐渐冷却。
原来不过是想要他的人,还想画地为牢将他囚禁,做梦。
莫非事到如今,他还当他是可以以色侍君,陪人做笑的玩物?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莫非他忘了,他如今也是手握重兵的一国之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随意践踏的伶人戏子。
他竟然觉得他会出卖色相去换取天权,换取利益,可笑至极。
他竟然用天权乃至天下来侮辱他,践踏他的尊严。
他对他过往的愧疚与情分,都在天权这一战中肃清偿还给他了,若说还有情分,也不是拿来如此作践糟蹋的。
“执明国主怕是喝醉了。”虚空,在慕容黎指尖发出空洞的碎响,头也不回。
他的背影,如劫火一般凄艳。
“慕容黎!”
执明嘶声裂吼。
三个字宛如雷霆,震得整座大营都在瑟瑟颤抖。
最后一丝烛火跳动几下,最终熄灭在这凝固的空气中,黑暗笼罩下来,渐渐将执明淹没。
痛到窒息。
“阿离,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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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借酒暧昧一下的,奈何到了笔下就是相爱相杀,崩了崩了崩了。。。。我表示我也很无奈 。。。算了,还是继续相爱相杀吧,反正努力想改变结局也不过是一出荒诞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