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与火

吹口气就茫茫然散去的回忆里，始有一方青黝的石缸，含一半冷冽的泉水，外婆舀起一瓢浇入滚烫柴火上的铁锅内，呼啦啦，小孩抬头，撞入满屋腾升的白雾里，如云如烟，而火舌噼里啪啦舔噬着灶肚柴薪，赤红红的焰色灼眼。

故乡就在这水火交织的一撇一捺间，纤长，绵远，绘成一幅山水画卷。

幼时寄宿在外婆家的暑假，总是早早被院里山鸡的沸叫吵醒，披好衣服，一脚踏入朦胧的晨雾，闭着眼灌一口水，冰凉凉的寒意直窜舌尖，小孩惊得睁眼，睡意如山中来去清风，奔离得迅捷，卷着舌头一问，原来是外婆舀了缸里的山泉。

那石缸披着一身锈绿苔藓，并连接后山的软管也裹了一络青绿，在年岁里待了太久，旧的生生将背后的白瓷砖拖进上个世纪的旋流。生造的四四方方的形状，仿佛青铜鼎尊一般倨傲地立在院中，只因家里日常起居全仰仗它肚内山泉。

偶尔一两枚竹叶飘落，便做了茶底，在一夜凉雾间发酵，加一勺朝云的暖，浸出一缸寒茶，将乡间特有的雨水气息与水稻扬散的麦香混合，留驻舌尖，泡出涩意，渗入肺腑。小孩的一天便开始于冷冽中这品味青涩交混。